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绿茶男配他太难了》 第1章 第一章 虞秋的十八岁生日宴,是在沈家私人宴会厅举行的。 请的人不多,基本都是与沈家来往密切的亲朋好友。 从外人的角度看,沈家对虞秋绝对称得上重视,但这次宴会到底少了一个重量级嘉宾,大家面上不显,心里难免犯嘀咕。 沈家的继承人没出席,难道圈内的传言都是真的? 虞秋面带微笑,穿着一身休闲款西服,身姿修长,相貌俊秀,瞳仁透着茶色,仿佛琥珀中洇出一团浅碧。 他笑时,嘴角梨涡隐现,眼弯如月,格外温软可亲。 虞秋假装没看见宾客微妙的眼神,寻了个借口,去卫生间躲个清静。 卫生间一尘不染,大理石墙面光洁如镜,清新剂散发着微甜的玫瑰香。 虞秋在最角落的隔间坐下,掏出手机玩游戏。 虽是他的生日宴,但那些宾客大多冲的是沈家的面子,还有不少人暗中打听风头渐盛的沈明登,而他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 想到沈明登,虞秋在游戏中杀得更欢了。 一局很快结束,对面被打得怀疑人生,几秒后发来几个大拇指以表敬意。 虞秋心情愉悦了些,轻舒一口气,起身打算回去,队友忽然发来消息。 【高大帅:今天打得有点狂野,心情不好?】 高大帅是他高考后认识的网友,两人经常组队打游戏,一来二去,就成了关系不错的二次元朋友。 【吴火火:是不怎么好。】 【高大帅:咋了,跟兄弟说说呗。】 虞秋不会真的跟他聊三次元,正要搪塞过去,微信收到消息。 【霆哥:卫生间上好没?客人都要走了。】 他动动手指:【就好,谢谢霆哥[可爱]】 出了隔间,他习惯性去洗手,一人突然踏进卫生间,见到他嗤笑一声,歪靠在墙上,吊儿郎当道: “你在我大伯家白吃白住这么多年,以前未成年就算了,现在都十八了,该要点脸了吧?” 虞秋双手离开感应区,水声停歇。 他抬首看向不速之客,双眼微微睁大:“什么意思?” 一副温软可欺的模样。 沈明峰目露鄙夷,言辞愈发嚣张:“我是说,你别妄想攀附我大伯家,我哥很讨厌你,你就别自取其辱了。” 虞秋抽出纸巾擦手,垂眸低声反驳:“你说得不对,你哥对我很好的。” 嗓音又轻又软,似乎没什么底气,却还要硬扛着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沈明峰心中轻蔑更甚,不遗余力继续攻击。 “我哥对你好,却连你的生日宴都不出席?” 虞秋抬眸,眼眶略微发红,不自觉瞟向一旁,仿佛不敢与沈明峰对视。 “他工作出了意外,不能及时赶回来,不是故意不出席。” “啧,借口你也信?”沈明峰嫌弃他这副可怜虫模样,语气更加恶劣,“别自欺欺人了,我哥就是讨厌你,你能不能滚出沈家!” 以前没对比,沈明峰倒是没什么妄想,但自从虞秋住进他大伯家之后,他亲眼目睹大伯父大伯母对虞秋的疼爱,心里怎么可能不嫉恨? 明明他才是他们的亲侄子,虞秋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沈明峰不忿的情绪不能对沈家人发泄,一有机会就暗地里找虞秋的麻烦,反正虞秋最多在大伯父大伯母面前掉几滴眼泪。 他又没什么损失。 虞秋似乎被他的恶意吓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眼眸泛出一层水雾,茶色愈显,瞳仁反而更加清透。 “可是,你哥每年都会送我生日礼物,我记得去年是一双限量版球鞋,虽然几万块的鞋不算什么,但也是你哥亲自挑的,买的码数正合适,可见他平常都是很关心我的。对了,去年你哥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沈明峰:“……” 他哥根本就不记生日好吗!虞秋真的不是在骗他? 可看他说得真真的,不像是骗子。 再说了,这种事问一问就能知道,虞秋再蠢也不可能撒这种谎。 几万块的鞋啊!太气人了! 沈明峰的父母是工薪阶层,比不上大伯家富裕,几万块钱对大伯家的确不算什么,可对沈明峰来说,这就是一笔巨款。 他和虞秋同岁,刚参加完高考,成绩不太理想,报了一个大专院校,学费比较贵,对他们家来说稍稍有些吃力。 这次来这儿,表面上是参加生日宴,实际上是想跟大伯家商量些事儿。 沈明峰越想越气,连带着对沈明登都生出几分怨怒。 这么多年,他这个堂弟一个生日礼物都没捞着,一句生日祝福都没收到,沈明登却大大方方送出几万块的礼物给虞秋,他实在无法平息心中郁气。 虞秋见他怒红双眼,不仅没退缩,反而继续强调。 “明峰弟弟,你哥对我真的挺好的,你别误会。” “谁踏马是你弟!”沈明峰怒意上涌,“我告诉你,这是沈家!你一个外人,凭什么住在这!” 虞秋善解人意道:“是叔叔阿姨心善,看我父母双亡,想多多照顾我。要是你父母双亡,叔叔阿姨肯定也会心疼你。” “你踏马咒谁呢!”沈明峰眼底生恶,大步上前,作势挥拳过来。 他念书的时候,跟社会上的混混来往多,染上不好的习性,打架动手是家常便饭,根本不做思考。 虞秋敏捷移步,一个膝踢将他顶到墙上,在沈明峰痛呼声中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是条件反射,我力气不大,应该没伤着你。霆哥催我去送客,我先走了。” 沈明峰捂着肚子:“……” 妈的,阴沟里翻船了! 这人看着好欺负,没想到一直都在装样! 虞秋穿过长廊,低头看消息。 【高大帅:咋没动静了?】 【高大帅:有啥烦心的就跟兄弟说,不能总憋着。】 【高大帅:还在吗还在吗还在吗】 虞秋笑了笑,快速回消息。 【吴火火:刚碰上一个煞笔,真是吓死我了!现在还有点事要处理,再聊哈~】 他退出游戏,重新挂上温良的笑容,回到宴会厅去送客。 等客人都散了,司霆凑过来架住他肩膀,神神秘秘道:“今天你成年,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司霆是沈明登的发小,但跟沈明登不同,他挺喜欢虞秋,平时对他也挺照顾。 “什么世面?”虞秋习惯性地伪装单纯和无辜。 司霆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性子,嘿嘿笑道:“你就说跟不跟哥去?” 虞秋露出两只小梨涡:“去。” 笑得又乖又甜,搞得司霆没来由有些心虚。 他带着虞秋跟沈家父母打完招呼,又拉着他上了车,吩咐司机:“浮白酒吧。” “酒吧?”虞秋扭头问。 司霆连忙解释:“你别多想啊,是正经酒吧,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哥还能害你不成?” “我没多想,”虞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继续扮演乖乖牌学生,“就是没去过,有些好奇。” “好奇是应该的,你可别跟老沈学,人活一世,该享乐就享乐,哪像他,天天忙着工作。” 虞秋觉得挺有意思的。 司霆剑眉星目,看上去一脸正气,却偏偏喜好玩乐,而沈明登,长了一张招惹桃花的脸,却偏偏冷淡沉肃,一心扑在事业上。 “不过虽说为了工作,这次老沈没出席,确实不够意思,你等着,哥替你教训教训他。” 司霆满腔正义,要为虞秋讨回公道。 “别,沈哥工作出了意外,估计还在忙着,我就过个生日,比不得工作重要。”虞秋笑着阻止。 他越通情达理,司霆就越为他抱不平。 “不行,我还是得问问他。” 他掏出手机,飞快发消息过去:【工作还顺利不?什么时候回来?你没法参加宴会,总得在今天过了之前送上礼物吧?】 【老沈:准备登机。】 司霆跟沈明登相交多年,深知沈明登对虞秋格外冷淡。 “沈明登不喜虞秋”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他瞅瞅身旁俊秀温雅的少年,暗叹一声,打字道:【我觉得小秋人挺不错的,懂事有礼貌,学习成绩也好,他还因为崇拜你,报了华京大学的工商管理,说要向你看齐,你就没有一丁点的动容?】 沈明登当年主修金融,辅修工商管理。 【老沈:登机了。】 司霆:【……】 他问过很多次,沈明登从来都不正面回答,搞得他都觉得有点对不住虞秋。 司机突然一个急刹,司霆手机没拿稳滑冲出去,落在虞秋脚边。 司机忙不迭道歉,司霆挥挥手表示无碍。 虞秋捡起手机,不经意扫了一眼屏幕,眸光瞬间暗下,却假装没看到,将手机递回去。 司霆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他情绪的突变? “嗐,老沈忙着登机,估计没时间打字,你别往心里去,他就这样,发个信息都言简意赅的。” 虞秋抬眸看向他,笑容温温柔柔,眸子里却透着几分失落:“我知道,是我不好,不小心看到你的隐.私。” 司霆再次暗叹:多乖的孩子啊!老沈太伤人了! “这算啥隐.私,咱不管你沈哥了,今晚哥请客,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很快,车抵达浮白酒吧。 夜幕降临,彩色的霓虹倒映在虞秋的眼瞳中。 安静纯粹的茶色瞳仁,忽而染上驳杂与喧嚣。 第2章 第二章 “司先生,老样子?”酒保口吻熟稔。 很显然,司霆是这里的常客。 司霆点点头,指指紧跟在身边的虞秋:“给他来一杯Margarita。” 酒保目光投向虞秋,笑着应下:“小帅哥第一次来吧。” 酒吧的光线神秘梦幻,不远处的舞池激情四射,重金属音乐接连不断敲在心上,轻易勾起人内心潜在的荷尔蒙。 跟那些人相比,眼前的青年就像误入狼窝的小白兔。 司霆郑重介绍:“这是我弟。” “既然是司先生的弟弟,又是第一次来,长得还这么帅,这杯我请了。”酒保笑着递上酒。 酒品呈冰蓝色,看上去静谧纯澈,混合着果香与龙舌兰酒的独特香味,为炎炎夏日带来一丝清爽。 虞秋含笑接过:“谢谢。” “不用谢,帅哥以后多光顾啊。” 司霆架着虞秋肩膀,带着他往前走:“找个地方坐。” 他是爱玩好动的性子,一杯酒满足不了他,坐下没喝几口,就跟虞秋说:“我去跳个舞,你在这坐着,要是有陌生人跟你搭讪,甭理,知道不?” 虞秋捧着酒杯,乖乖点头,细密的睫毛放大了温润的双眼,像是懵懂的迷途羊羔。 司霆还是不放心,先去交待酒保多看着点,这才踏入舞池。 不得不说,他跳舞的时候还是很有魅力的。 虞秋喝了一口酒,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绽放,微醺的酒意于酒吧梦幻的灯光下格外迷离。 他靠在沙发上,右手托住酒杯,手指修长,在冰蓝酒液的衬托下,尤显瓷白。 作为浮白的新面孔,虞秋理所当然受到其他客人的关注。 很快,一位身材火辣的美女出现在虞秋面前,她画着魅惑的眼妆,戴着酷炫的美瞳,撩了一下垂在胸前的波浪卷,向虞秋提出邀请: “帅哥,跳个舞?” 虞秋微笑:“抱歉啊小姐姐,我不会跳。” “你看着面生,第一次来?” “嗯。” 美女垂眸,见他手指在酒杯上无措摩挲,不禁噗嗤笑出来。 她俯身凑近,红唇靠近虞秋耳际:“小弟弟,既然来了就玩个尽兴,不会跳可以学。” 这么嫩的小帅哥,不逗逗简直天理难容。 虞秋:“……” 这要是个大帅哥,他估计就应了。 可惜啊,性别不对。 但拒绝一位美女的邀请不够绅士,他正想着如何婉拒,兜里手机传出震动。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美女挑挑眉,起身让开。 虞秋寻了个安静的角落,接通。 “魏姨。” “小秋啊,祝你生日快乐,今天吃蛋糕了吗?”电话那边传来温柔和蔼的女声。 虞秋客套回道:“吃了,谢谢魏姨。” “对了,你上次跟我说拿到通知书了,那时候店里忙,我挪不开身,你哪天有空,我给你做一桌子好菜庆祝庆祝。” 虞秋沉默几秒,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要是来的话,还可以顺便看看店里的情况,毕竟是你妈妈留下来的,也算是个念想。” 虞秋扯扯唇角,抬眸看向狂热的舞池,略显冷淡:“再说吧。” 什么念想?对他来说,那里充斥着强势与霸权。 还有周围同龄人给予的讥讽与嘲笑。 “好好好,你一定要来,阿姨等着你!” 挂断电话,他靠着墙放空,突然不远处“啪”的一声,酒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甚至有一小块溅了过来,落在鞋面上。 虞秋抖落碎片,循声望去。 说好的正规场所呢?说好的没有乱七八糟呢? “妈的给脸不要脸!你做这工作不就是出来卖的吗?搁这给老子装纯呢!” 喝上头的醉鬼,正对着一个男服务生叫嚣。 脑残又眼瞎。 虞秋鄙夷这种人,但没打算上前。 “非常抱歉先生,不过您误会了,我们是正规酒吧,没有这项服务。” 孟平江小臂被酒瓶划伤,殷红的血滴落在地毯上,他却只能低声下气给客人道歉。 酒吧的薪酬比较高,他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同时他很不能理解,喝醉酒的人连男女都分不清了吗? 这里动静不小,渐渐引来众人围观,但没一个人上前说和。 服务生和酒客的纠纷,不值得他们开口,不过瞧个热闹罢了。 “误会?”醉鬼一张脸红得像猴屁股,狠狠攥住孟平江手腕,“你一个小小的服务生也敢跟老子叫嚣,只要老子投诉你,你这工作别想干下去!” 虞秋暗嗤,喝醉了思路和口齿还这么清晰,显然是在装醉。 他本没打算管,但余光瞟到司霆往这边走来,又改了主意。 孟平江不想失去工作,便忍着屈辱准备继续道歉,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 声调有些迟疑和忐忑,却很温暖。 “你、你别太过分了,这里是正规酒吧,你别欺负他!”虞秋举着手机,一副害怕却坚定的模样,“你已经伤了他,再这样我报警了!” 醉鬼:“……” 他哈哈大笑起来,面露轻蔑:“你倒是报啊。” 一边说着,一边松开孟平江,逼近虞秋。 比起性格强硬的服务生,他对人畜无害的小可爱更感兴趣。 孟平江看懂他的眼神,心头一跳,连忙挡住虞秋,“先生……” “滚开!”醉鬼一把推开孟平江,就要伸手去抓虞秋。 却在半空中被人扣住。 司霆满脸寒意,一个用力扭住醉鬼,在他脸上啪啪几下,“在这儿发酒疯?给你脸了!” 又转向虞秋:“没事吧?” 虞秋笑起来,眉眼弯弯,流露出些许崇拜:“我没事,不过他受伤了。” 他指了指孟平江。 司霆刚才没注意,顺着虞秋目光看去,蓦地一愣。 酒吧嘈杂昏暗,眼前的青年却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穿着制式白衬衫和黑色马甲,面容俊秀,清冷而干净。 虞秋发现他的不对劲,便也扭头去看孟平江。 确实很帅,有种校园男神的气质,怪不得会被醉鬼骚扰。 他垂下眼睫,心中暗生一丝不悦,顺手托住孟平江流血的手臂,担心道:“流了好多血,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孟平江尝遍人情冷暖,心中感动,怕血迹弄脏了他,便轻轻挪开手臂:“伤口不深,没事。” “怎么会没事?”司少爷以前可从不管闲事。 恰好酒吧经理赶到,先让保安处理了闹事的醉鬼,再对司霆道歉。 那醉鬼大概认出了司霆,屁都没敢再放一个。 司霆冷着一张俊脸:“你们的人受伤了。” “司先生请放心,这是工伤,酒吧肯定会负责的。小孟,还不快谢谢司先生!” 酒吧经理哪里看不出他对孟平江的不同,赶紧做好面子工程。 孟平江先后对虞秋和司霆鞠躬致谢。 瘦削的背脊弯曲,像一弯柔韧而坚实的弓。 司霆以前虽风流,但很少像现在这样,整颗心为某个人颤动不休。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对一个陌生男性产生友谊之外的好感。 这不对劲。 他定定心神,沉稳道:“举手之劳。” 虞秋同他相处多年,且对旁人的情绪很敏感,自然看出他对孟平江的不一般。 他对司霆虽然没有感觉,但他这人占有欲很强,即便对兄弟同样如此。 这么多年,司霆也只有自己一个外姓“弟弟”。 虞秋眸中盈满关心,小声催促:“赶紧去医院吧,别耽搁了。” 孟平江看向他,轻轻笑了笑。 这是第一个站出来帮他的人,他当然最为感激。 虞秋直面帅颜,忽然有些理解司霆了。 见惯了繁花,忽然碰上这么一棵清新脱俗的松柏,心动很正常。 直到孟平江的身影消失,司霆还没回过神。 “霆哥,我想回去了。”虞秋打破沉寂。 司霆猛地醒神,呐呐道:“回。” 两人上了车,驶向沈家别墅。 司霆一反常态地安静如鸡,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隐隐透着兴奋。 虞秋试探道:“那个服务生长得可真好看。” “你也觉得?”司霆咧开嘴巴笑,“以前没在酒吧见过,估计是新来的,刚才忘记问经理了。” 虞秋抿唇笑:“下次再去问。” 眼见司霆连连点头,他垂眸道:“霆哥,我看他年纪不大,这么小就出来工作,受伤了都不敢吭声,挺可怜的。” “是挺可怜的。”司霆笑容收敛。 虞秋又道:“他正是上学的年纪,估计是在打暑假工,我听说有不少学生没钱上学,还得勤工俭学,不过虽然酒吧赚得多,但到底不怎么安全。” “咱们小秋就是心善,”司霆伸手摸摸他的头,赞同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发型乱了。”虞秋蹙眉躲过,轻轻瞪他一眼,“你先问清楚,要是他真是勤工俭学,不如资助他上学,他要是不愿意,你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工作。” 司家家大业大,安排一个工作轻而易举。 司霆是个大少爷,不知人间疾苦,觉得虞秋的建议非常完美。 “小秋你可真好!” 虞秋故意哼了一声:“不过你才见人家一面,就这么上心了?” “咳咳,”司霆面色微红,“什么上心?就是看他挺有眼缘,交个朋友呗。” 他不承认自己一见钟情了。 虞秋看向窗外,眸色瞬间变得深幽。 可他看那个服务生,不像是愿意接受资助或工作的人呢。 如果司霆真的按照他的建议去做,只会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将人越推越远。 华京的交通向来比较堵,回去途中耗费了很久。 司霆将虞秋送回沈家就回了。 虞秋贴上指纹进门,一眼看到鞋柜上多出的鞋子。 沈明登回来了? 第3章 第三章 客厅亮着灯。 虞秋慢悠悠换上拖鞋,转出玄关,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套纯黑的居家服,靠在沙发上,膝上放着笔记本,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平光镜,遮掩了利剑般的眉锋和一双狭长上扬的丹凤眼。 凌厉、威严、不怒自威。 加了一副镜片后,颇有种斯文败类的气质。 他露出一个自认完美的笑容,轻声轻气道:“沈哥,你回来啦。” 沈明登停下工作,抬眸看向他,镜片反射出冷冽的光,看得虞秋寒毛直竖。 他用下巴点点茶几上的礼品袋:“礼物。” 那双形状优美的唇矜贵得很,仿佛多吐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 虞秋依旧保持完美笑容,语调轻甜:“谢谢沈哥,我很喜欢。” 沈明登眉头轻蹙,不欲多说,拿着笔记本起身上楼。 行至楼梯口时,忽道:“几万块的球鞋?” 声音低沉悦耳,可落在虞秋耳中,不啻于一支冷箭扎穿胸口,巨大的羞耻感瞬间上涌。 沈明峰真问了?! 凭他对沈明峰的了解,他不会真的去问沈明登啊。 那沈明登又是怎么回答的?! 失策了。 现在沈明登肯定是在心里笑话他吧? 早知道就忍着点沈明峰了。 他抠紧礼品袋,蹬蹬蹬上了楼,礼物随手扔到一边,往床上一趴,脑袋埋在枕头里。 太难了,这个沈明登真是太难搞了! 他握拳在枕头上狠狠捶击几下,恨不得这些拳头都落在沈明登脸上,将那张看着就来气的脸捶爆! 但枕头是无辜的,他还是上游戏去捶网友吧! 另一边,沈明登路过沈家主卧,从门缝里与母上大人对视。 他说:“送了。” 向颜拉大门缝,一脸欣慰,低声偷摸道:“这不挺好的嘛。” 沈明登:“……” 他无奈地扭头就走。 “等等!”向颜擒住他,半边身体探出房间,“我还有事跟你说。” 沈明登转身,安静听讲。 他很好奇向颜女士还要让他怎么跟虞秋搞好关系。 今晚他到家时,正碰上小叔一家三口离开。 小婶临走时,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明登啊,你舍得送外人几万块的球鞋,能不能也帮帮明峰?他可是你亲弟弟,一个姓的!” 沈明登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几万块的球鞋”绝对是虞秋胡诌的。 他知道小叔小婶今天来的用意。 参加生日宴是假,占便宜是真。 沈明登并非小气,也并非不念亲情,但是某些人根本不值得。 他说:“助学贷款、勤工俭学都可以,再不够,我可以考虑资助。” 小叔皱眉,怨怪道:“明登啊,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你能送外人几万块的礼物,为啥就不能帮帮你弟呢?他上学忙,哪有时间打工?住宿舍肯定也影响学习,听说你在学校附近有个房子,能不能借住一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 沈明登知道父母心善厚道,不好意思拒绝,但他心硬得很。 他身材高大,冷冷俯视沈小叔:“你说的外人,他每年也会送我礼物,你说的外人的父母,当年是他们雪中送炭帮了我爸妈,可你们呢?” 沈明登用尽毕生的素养,才压抑住磅礴而来的怒意,冷漠开口:“不送。” 沈家三口:“……” 沈明峰憋屈得要命,嫉恨得要命,没想到虞秋说的是真的! 他当然不会亲自去问沈明登,但他可以跟父母吐槽啊。 刚才他爸妈提及虞秋时,他真希望沈明登否认送礼,这样他心里还能平衡些,可现实是骨感的。 他实在憋不住,愤愤道:“大伯,大伯母,哥,你们不要被虞秋骗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明峰。”男人锐利地盯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沉冷而凛冽。 沈明峰:“……” 他咽咽口水,悄悄退后一步。 从小到大,他都怵沈明登。 沈小叔失望叹气:“走吧。” 一家三口离开后,向颜重新展颜,连拖带拽将沈明登扯进屋,惊奇问:“你真送小秋球鞋啦?” 沈明登换了鞋:“你觉得呢?” 向颜:“……” 她不甘心,继续念叨:“小秋乖巧懂事,你天天冷着一张脸,好意思么!” 沈爸爸跟着附和:“是个好孩子,别冷待人。” 沈明登不跟他们理论:“我去书房。” “站住!”向颜叫住他,“小秋的生日礼物呢?” 她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是沈明登还是忘了,她非得揍他不可! 沈明登站在楼梯上:“……在车里,忘了。” “你今天必须亲手送给小秋!不准不答应!”向颜强硬道。 沈明登感受到她护崽般的气势,只好默默点头。 这才有了刚才楼下送礼那一幕。 向颜斟酌道:“今天小秋那孩子说你送球鞋这事,你别跟他计较。我估摸着他就是想跟你亲近,想你送他礼物。” 沈明登相当坦然:“刚才已经跟他说过了。” “……” 向颜急得敲他肩膀:“你咋能这样呢?多伤自尊啊!小秋本就心思敏感,说那句话肯定有苦衷,你……” 手机铃声打断她的话。 沈明登不想继续听训:“有工作,我去书房。” 向颜拦不住他,不由深深叹口气。 她回房跟丈夫自责:“都怪我,想着顾及情面请了小叔他们,小秋肯定受气了。” 沈英山拍拍她的背:“要怪也怪我,怎么能怪我老婆呢?我老婆是为了我的面子。” “别贫!”向颜瞪他一眼,忧愁道,“我就不明白了,小秋那么好,明登这小子怎么就不听劝呢?” 她把虞秋当儿子待,见兄弟俩关系不睦,总想着让孩子们多些相处和了解的机会。 沈英山倒是想得开:“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管太多,反而不美。”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向颜鼓足干劲,力求让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 虞秋趴在床上干翻敌方,获得高大帅一连串的666。 【吴火火:不玩了,洗澡去。】 【高大帅:行吧,要不是你每次洗澡要洗半天,咱还能多玩几局QAQ】 【吴火火:你不懂。】 【高大帅:谁说我不懂,你天天这么精致保养,不就是想勾汉子嘛。】 【吴火火:错,是为了自己快乐。】 【高大帅:噫,谁之前说成年后就去狩猎?】 【吴火火:提升自己,碰上更高质量的帅哥,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快乐吗?】 【高大帅:逻辑没毛病!要不是撞号,其实我觉得咱俩还挺合得来。】 【吴火火:不,你太菜了。】 【高大帅:你礼貌吗?菜鸡没恋爱权吗?!祝你以后找个菜鸡!】 虞秋冷哼一声,他才不会找菜鸡谈恋爱。 洗澡前,他例行做了会睡前瑜伽,保持身体的线条美感和柔韧性。洗完澡,再敷上面膜、涂抹身体乳、给腿部按摩,一直忙到十一点半。 要不是今晚去了一趟酒吧,他完全可以在十点前睡觉。 当然,睡前他不忘自己体贴的人设,给司霆发了个消息:【霆哥,到家了吗?】 等了一分钟,对方没回,他便关上灯,房间陡然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突然痛呼一声,全身颤抖不休,仿佛正在经历极度可怕的事情。 虞秋觉得自己陷入了噩梦,可从没有哪个噩梦会如此清晰可怖。 在梦里,他仿佛一个毫无理智的疯子,整张脸都写满了扭曲。 他被人厌恶,被人谩骂,被人抛弃,到最后还落得个双腿残疾的下场。 他那么好看的腿,他一直精心保养的腿,就这样残了。 残疾之后,他更疯了。 梦境就像一场连续剧,一帧又一帧地播放着,不断折磨着虞秋。 他看到自己变得封闭,不再面见任何人,连沈叔叔和向阿姨都被拒之门外。 他甚至连自己都放弃了。 梦境一直到这里,基调都是暗沉晦涩的,虞秋的眼泪接连不断滑落,浸湿了鬓角和枕面。 他太惨了,他怎么能这么惨? 直到有一天,那扇封闭的门被人强硬地打开,一束光照了进来。 那人将他骂醒,将他从阴郁的烂泥潭里拉扯出来,重新接纳新生的自己。 虞秋哭了一夜。 他睁开酸涩胀痛的眼睛,眯着眼去捕捉清晨初升的阳光。 梦中的痛苦记忆犹新,仿佛刚刚亲身经历般。 虞秋抱着完好无缺的双腿,愣愣坐了半晌,直到闹铃响起,他才惊慌失措地关掉。 拾起手机对准自己的脸,眼睛果然肿得跟桃子似的,太丑了,实在是太丑了。 他匆匆洗漱完,悄悄跑去厨房,用毛巾裹了冰块,正要回房间冷敷消肿,却碰上保姆汪姨。 “哎呦,小秋你眼睛咋回事?咋就肿了呢?你哭啦?谁欺负你了?” 汪姨今年四十多岁,有个跟虞秋差不多大的孩子,皮得不行,虞秋乖巧懂事嘴又甜,常常让她母爱泛滥,所以对虞秋颇为上心。 “没事,就做了个噩梦,我拿些冰上去敷敷。”虞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汪姨你先忙着。” 没等汪姨反应过来,他呲溜一下跑到楼梯口。 正好碰上下楼的沈明登,以及随后而来的向颜和沈英山。 沈明登扫一眼他哭肿的眼睛,皱了下眉,没说话。 向颜想到昨晚“伤自尊”的事,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道:“小秋,沈明登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你别伤心,阿姨替你教训他!” 梦中的画面一闪而过,虞秋连忙摇头,非常真诚道:“不是的,他没有欺负我!” 却在触到沈明登讥讽的目光时,瞬间委顿下来。 少不更事时,他确实有不少次借助眼泪博取同情,致使沈明登被误会。 想到梦里沈明登对他的帮助,虞秋心里泛起了愧疚。 梦境虽不知真假,但那种被人拉出泥潭的感受依旧烙印在他心里。 或许,沈明登也并非那么讨人厌。 第4章 第四章 沈家的餐桌上气氛诡异。 一梦十年,虞秋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他虽冰敷了会儿,眼睛却没能彻底消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向颜以为他昨夜被沈明登伤了自尊,心中愈发自责,温柔地转移注意力:“小秋今天是不是要去报名考驾照?” 虞秋一愣。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梦境中,差点忘了今天的行程。 成年后学车是他的计划之一。 他不禁猜测,要想证明梦境的真实性,是不是只要看看现实是否依照梦境的轨迹发展就行了? 梦境里,他同样是生日后第二天去驾校报的名,并且碰到了一个人。 “嗯,吃完饭我就去。” 向颜看向沈明登:“今天周末,你带小秋去报名,就去你以前报的驾校,那流程你熟。” “没什么流程,带上身份证报个名就行。”沈明登头也不抬,“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虞秋下意识露出几分失望,却还是笑着道:“没事,沈哥工作重要,我自己去。” 向颜立刻就心酸了。 想到虞秋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报名,她心里面堵得慌。 而且听说驾校的教练都凶得很,小秋性子这么软,要是被教练骂哭了怎么办? 她打定主意道:“今天我要出门,老王没法开车送小秋,总不能让小秋自己去吧?你开车送他,到时候给小秋选个性格好的教练,别让他被人欺负了。” 沈明登无奈放下筷子,瞄一眼对面的虞秋,青年眼睛略显红肿,目露期待,他却心硬如铁:“可以打车去。” 虞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欺负? 他用餐的时候没戴眼镜,凤眼凌厉,目光冷锐,深棕色眼眸里写着不耐烦。 虞秋本来还有点怵,但一想到梦境里的沈明登,便不再害怕。 青年瞳仁清透,团着浅碧,嘴角凹出两只小梨涡,似花蕊上滚落的晨露,泛着别样的清甜。 沈明登似被刺扎了下,下意识移开目光。 他越不想管,向颜就越要他管。 “出租车哪有自家车坐着舒服?沈明登,不管你有多忙,今天都要将小秋安全送到位。” 沈英山向来只认老婆的话:“儿子,你妈说得对。我跟你妈不懂考驾照,你多帮衬帮衬小秋。” 沈明登:“……” 他瞟一眼忐忑等待的肿眼虞秋,只好答应下来。 算了,就当做回好人好事。 虞秋蓦地瞪大眼睛。 他记得很清楚,梦境里,沈明登根本没答应这件事! 所以说,那只是个噩梦对吗?! 可直觉告诉他,那可能并不仅仅是个噩梦,更像是个预言。 饭后,向颜和沈英山出门,家里只剩下虞秋和沈明登。 沈明登还是老样子,冷淡寡言,气势灼人,虞秋倒是因为昨晚的梦境,对沈明登有所改观。 他觉得这人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 沈明登转身走向玄关,面色冷淡:“先送你去驾校,我还有事处理,到时候你自己回来,可以吗?” 虞秋:“……” 他低声道:“可以。” 算了,这人的可取之处大概只剩下颜值了。 不得不说,沈明登的长相完全是虞秋的菜,简直就是按照他的审美长的。 虽然性格恶劣,但赏心悦目。 沈明登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拿起车钥匙:“走吧。” “等我一下。”虞秋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楼上跑。 昨晚沈明登送的礼物他还没拆! 礼品袋被随意扔在桌上,他急忙拆开。 是一款星空系列腕表,表盘呈深蓝色,碎晶如星光闪耀,幽邃而大气,却又不失活泼。 虞秋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立刻戴上,迅速换上一套外出休闲装,拿起小挎包,装上墨镜、防晒霜、冰袖之类的夏日必备品,带上身份证,这才下了楼。 玄关处,沈明登果然已经等得皱眉了。 虞秋很识时务:“对不起,我早上起来忘了今天要出门,刚才换了一身衣服,久等了。” 他换掉略显单调的居家服,上身是天青色宽松版短袖T恤,配上浅蓝色牛仔裤,蓬松的短发碎碎地搭在脑门上,整个人洋溢着青春活力。 之前没注意,现在两个人都窝在玄关,离得近了,沈明登才嗅到他身上有股香味。 像是甜甜的柑橘,清爽而明净。 他目光投向虞秋的腕表,等待的焦躁莫名一哄而散,本来要开口的话被他收了回去。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车库。 虞秋提着小包,紧跟着沈明登。沈明登身高腿长,两步抵得上他三步,速度又快,虞秋急步才能跟上。 他仰望男人的发顶,不断给自己打气:他才十八岁,还有长高的空间! 至少他现在有一米八,也不算矮了。 “谢谢你送的手表。” 气氛太沉闷,虞秋踌躇着找了个话题。 他声音干净明朗,又特意用了最令人舒心的声调,隐约在车库里回荡,听得人耳蜗发痒。 沈明登:“昨天已经谢过了。” 虞秋:“……” 人形冷场机,尴尬。 沈明登并非真的沉默寡言,虞秋很清楚,他这样只是因为不喜欢自己。 说不挫败,那不可能。 虞秋不傻,刚来沈家时,他是很想和沈明登搞好关系的。 但日子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委屈有,愤恨有,嫉妒有,畏惧有,羡慕自然也有。 总而言之,他对沈明登的观感极为复杂。 “上车。” 虞秋回神,麻溜地坐上副驾驶。 第一次跟沈明登同处这么小的封闭空间,还离得这么近,他略感不自在,便低下头假装玩手机。 沈明登发动车子,等了片刻,才冷淡道:“安全带。” 眉梢透着几分不耐烦。 虞秋:“……” 梦境里他腿断后基本不出门,也不坐车,系安全带已经不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了。 沈明登会不会觉得他很蠢? 他懊恼地系上安全带,心里有些难堪。 黑色轿车驶出车库,夏日的烈阳直直照了进来。 虞秋闷不做声戴上墨镜,又从包包里掏出防晒霜涂抹手臂和双手。 他皮肤冷白,阳光下更加明显,皮下血管清晰可见,加上天生体毛浅淡,小臂修长纤细,带着些少年人的骨感与脆弱。 一旁的沈明登:“……” 现在男孩子都这么讲究了吗? 车载香水优雅而馥郁,却也遮掩不了虞秋身上散发的柑橘味。 沈明登怀疑他用了香水。 他无权干涉别人的私生活,但虞秋到底是沈家照看的人,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 “你还小,应该以学业为重。” 男人嗓音低沉,在封闭的车厢内尤显磁性。 虞秋摸摸耳垂,下意识回答:“我没早恋啊。” “……” 见委婉不奏效,沈明登直白道:“你还是学生,没必要用香水。” 虞秋愣了一下,忽然“噗嗤”笑出声来。 某人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的好搞笑哦。 眼见男人眉头皱起,他认真解释:“不是香水,是我用的身体乳。” 沈明登:? 身体乳?还有这种东西? 原谅他从没接触过这些。 知道自己错怪对方,沈明登倒也大方认错:“抱歉,我以为……” “没关系,”虞秋浅茶色眼眸笑意盈盈,特别善解人意,“你向来以学业和工作为重,不了解这些很正常。” 沈明登:嘴还挺利。 他才二十五岁,正值年少气盛,虽然在生意场上沉着冷静,可到底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不甘示弱:“男孩子英武点比较好。” 虞秋在他面前也不装:“哦,昨天沈明峰想打我来着。” 但被反削了。 他喜欢护肤,不代表他娇弱好吗? 他喜欢流眼泪,不代表他不会打架好吗? 刻板印象要不得。 沈明登:“……” 他听出虞秋的言外之意了。 话题到此终结,两人都不再开口,一路沉默着抵达驾校报名点。 这个驾校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只是梦里的他是独自来的,现在却是沈明登送来的。 “我和人约好九点,你自己去?”沈明登没打算当保姆。 他向来独立自主,并认为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必须要学会担当。 虞秋点点头,下车后特意问了一句:“哪个教练脾气好?” 沈明登:“不知道。” 他当时学的时候,都是驾校随机安排的,也没被教练骂过。 见青年目露失落,像是被遗弃的小兽,他“啧”了一声,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常岳,我之前的教练,没骂过人。” 虞秋:“……” 他都打听清楚了,这个常教练特别凶好吗! 沈明登真的不是为了捉弄他吗?! 他默默瞅着黑色轿车离开,轻轻叹口气。 沈明登果然还是讨厌他。 八月的太阳特别火辣,虞秋站在烈日底下,没一会儿皮肤就泛起了红。 他赶紧踏入驾校大厅,刚进门就看到一个“熟人”的背影。 梦里面他也是在驾校报名这天,第一次碰到了这个人。 所以说,梦境真的是预言? 他以后,真的会断腿? 不对,梦里沈明登没送他来驾校,现实却送了,可见这个预言梦是可以改变的。 或许他不像梦里那么“作”,结局便会不同? 虞秋反复深呼吸,摘掉墨镜,用手机屏幕瞅了瞅,见眼睛已消肿,便一脸平静地走向前台,站到“熟人”身边。 他听“熟人”问接待员:“有没有推荐的教练?” 虞秋微微一笑,故意挖坑:“我听我哥说,常岳教练教学特别严谨,从来不骂人,我打算选这个教练。” 接待妹子:“……” 这肯定不是亲哥吧。 闻策觉得他言辞真诚,转头看过去,是个相貌出众、气质清爽的小帅哥,不由更加信服。 “你也是来报名的?这么有缘,不如咱们一起?” 驾校有私教模式,也有团课模式,闻策本来是想单独找教练,根据自己的时间安排练习和考试。 但他刚回国不久,对这些都比较陌生,加上对虞秋的初始印象还不错,便想着搭个伙也不错。 虞秋露出两只小梨涡,笑得超甜:“好啊。” 妹子:“……” 救命,那什么哥,一坑坑两个啊! 第5章 第五章 走完报名流程,虞秋和闻策加了好友,并肩离开驾校大厅。 热浪扑面而来,地面被烈阳晒得要裂开,远看似有水汽扭曲蒸腾。 虞秋戴上墨镜,只露出挺直秀气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 他笑出浅浅的梨涡:“记得下载APP,多练习,等测试都是九十五以上,咱们就一起报名考试。” 闻策在国外待久了,对国内一些生活很不适应,遇到虞秋这么热心的,便想交个朋友。 混血儿英俊的脸怼到面前,微蓝的眼眸深邃如海,却带着一丝憨然:“谢谢,你要去哪?我送你。” 虞秋故作疑惑:“你不是没驾照吗?” 闻策哈哈一笑:“雇了个司机。车就停在那边,一起?” “不用了,我要去世纪广场,不远。” 虞秋已经将梦境捋清楚了,他今天出门,有一半是为了求证梦境的真假。 上次可没有闻策送。 闻策不知世纪广场在哪,以为真的不远,便没坚持。 他上车后,对司机说:“去金鼎。十点之前可以到吧?” 司机:“可以。” 虞秋要去的世纪广场,属于比较新兴的商务区,到处都是直冲云霄的高楼大厦。 他上了一辆出租,靠在后座开始练习科目一的题目。 虽然梦里面考过了,但还得复习复习。 练着练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不由心头一跳,点错一个题目,却也顾不得了,忙道:“师傅,能快点吗?我赶时间。” 他单记得梦里他去过世纪广场,却差点忘了当天在世纪广场前发生的纠纷。 因为那不是他的亲历,只是他的听闻。 梦境里一切的纠葛,全都围绕着孟平江这个人,而他自己不过是个惹人厌的配角。 昨晚酒吧里清俊的少年,的的确确称得上璞玉浑金,直到最后,依旧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虞秋羡慕这样的人,也敬佩这样的人。 唯一不好的,就是将他衬托得像一个小丑。 不甘滋生了阴霾。 在梦境的最后,虞秋虽已获得救赎,但仔细想来,或许他骨子里就继承了父母的偏执,没有学会放过自己。 阳光给高楼镀上一层鎏金,光芒太刺,反而让人不敢直视。 他犹豫片刻,发出一条信息:【魏姨,明天我去看你。】 魏姨约莫在忙,一直没回。 车抵达世纪广场,虞秋下车,果然看到广场上的兔子玩偶。 梦里面,他也来了世纪广场,也看到了这个兔子玩偶,但不知道里面是孟平江。 后来出了事故,新闻曝出来,他才知道孟平江除了在酒吧,还有其它兼职。 兔子玩偶怀抱一沓传单,一蹦一跳吸引路人注意,勤勤恳恳分发薄薄的纸张。 一个小孩追着气球,莽莽撞撞奔向兔子玩偶。 虞秋举起手机。 烈日炎炎,孟平江闷在玩偶里,整个人像是淋了一场雨,逼仄、闷热,窒息感渐渐上涌。 没人愿意大夏天穿着厚实的玩偶服发传单,但是这份工作的薪酬更高一些。 他需要钱。 气候炎热,路人大多行色匆匆,传单减少的速度太慢了。 突然一个小孩,炮仗般狠狠撞到他的后腿,身上努力积攒的气力一下被冲散,孟平江猛地一个趔趄,怀中传单撒了一地。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小孩便坐倒在地,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孩子家长本来在喷泉旁拍照,一听这声,连忙跑过去,事情都没问清楚,劈头盖脸呵斥孟平江:“你这人不长眼啊,怎么撞倒我儿子!” 孩子母亲去哄孩子,父亲满脸怒意。 孟平江头晕得厉害,声音闷在头套里:“是他自己撞到我的,不是我……” “他怎么可能自己撞到!明明是你看不清路撞了我儿子,我告诉你,我儿子没事还好,要是出了事,我要你好看!” 孩子母亲立刻说:“儿子受伤了!走,咱们去医院!” 孩子父亲一把揪住玩偶服,“要赔医药费!” 孟平江:“真不是我撞……” “你还想赖账!”男人一脸鄙夷,愈发叫嚣,“你要是不赔钱,小心我报警!” 孟平江眼前已经开始发白,男人无理取闹的话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他竭力想要争辩,但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 头套忽然被人敲了敲。 “摘下来,不热吗?” 清亮温润的声音传来,孟平江微微睁大眼睛。 争闹声,孩子的哭泣声,引来不少人围观。 孩子母亲托着孩子擦破皮的小腿掉眼泪,孩子父亲继续跟别人数落孟平江的过错。 孟平江不想被人围观,但这件事必须得解决,他藏在玩偶里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让他摘头套的人昨晚还帮过他。 他摘下头套,捂得通红的脸显露,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脑门上狼狈不堪。 事实证明,长得帅的人什么造型都能撑得住。 周围瞬间发出“哦哦”声。 兔子玩偶和大帅哥,简直绝配! 虞秋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先缓一缓,再把事情讲清楚。” 矿泉水刚从冷柜里拿出,格外冰凉清爽。 孟平江扯扯泛白的嘴唇,定定注视着虞秋,眼睛亮若晨星。 “谢谢。” 他狠狠灌下几口,冰水抵达胃部,胸腔却滚烫得很。 一瓶矿泉水,将他从晕倒的边缘拉了回来。 孩子父亲不依不饶:“赔钱!” 孟平江正要开口,虞秋却站到他前面,不紧不慢问:“你们不会是想碰瓷吧?” “谁碰瓷!”男人红着一张脸,也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老子惦记那点小钱?这是责任义务问题,他撞伤了我儿子,赔点钱不应该?大伙儿评评理,我说的有没有毛病?!” 围观群众根本没看到事情始末,以为真是玩偶帅哥撞倒了小孩,便当起了理中客。 “是啊,孩子哭得怪可怜的,天又这么热,赶紧解决了吧,就赔点钱的事儿。” “没毛病,年轻人可别想赖账。” “小孩擦破点皮不算什么,不赔钱也可以,总得道个歉。” 孟平江:“……” 他张张嘴,深感辩无可辩。 虞秋不跟对方扯,只蹲下问小孩:“小朋友,是你自己撞上去的,还是这个哥哥撞倒你的?说谎的小孩鼻子会变长哦,像故事里的小丑一样。” 他长得好看,语气又温柔,小孩渐渐止了哭声,正要开口,却被孩子父亲打断。 “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先是撞伤我儿子,现在又威胁恐吓,小小年纪,心思也太歹毒了吧!” 周围人成功被带偏,指指点点。 孟平江刚刚成年,还没有锻炼成一个大心脏,面对众人的指责,他无所适从,颇觉得委屈。 他明明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被骂? 虞秋皱眉问:“这位先生,那你打算要多少赔偿?” 孩子父亲目露得意:“看你们年纪小,我也不愿跟你们计较,两百块,给孩子买个蛋糕当赔礼不过分吧?” 将医药费偷换成赔礼,这人够奸哪。 两百块钱,对大都市的人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但对孟平江而言,一块钱都是要抠着花的。 他舍不得,却也不愿看到虞秋因为帮自己而被污蔑,他想息事宁人了。 “两百……” “两百块,你说的。”虞秋嘴角的梨涡泛着狡黠,“既然你儿子撞到人了,那就拿两百块赔礼没问题吧?” “你在说什么屁话——”男人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虞秋举起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小孩追气球撞到孟平江的画面。他将手机转了一圈,保证大部分人都看到这个视频。 在男人回神之前,虞秋收回手机,语调轻柔道:“不好意思啊,我刚才路过想拍一拍广场的风景,没想到拍到了这个,按照你的逻辑,两百块不算什么。” 他语气平和,有理有据,围观群众又开始指责男人倒打一耙。 巨大的羞恼感轰然上头,男人满头大汗,不管不顾道:“他只是个孩子,你们心胸怎么这么狭隘,跟个孩子计较!” 又冲着虞秋吼:“我看你长得小,没想到心机这么深,故意录了像在这等着我呗,对一个小孩子都这么咄咄逼人,还有没有点包容心!” 孩子母亲悄悄拧了一下小孩,小孩又开始哇哇大哭。 围观人群:“算了吧,就是小孩子撞了人,没必要较真。” 虞秋瞪大眼睛,面色绯红,焦急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恰好拍到了,我没有提前录像,我……” 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屈,他哽咽着说不下去,清透的瞳仁忽然蒙上一层水雾,睫毛微微颤动,泪水含在眼眶中,欲掉不掉。 大约是羞于见人,少年连忙伸手抹去,红着双眼,沙哑着嗓音据理力争:“明明就是你先怪他的,你颠倒黑白,还让人给你赔钱,我就是拿录像作证而已,你凭什么骂我……” 他哭噎着,但神奇的是,吐字相当清晰。 虞秋长得嫩,一副被人宠着长大的模样,这么哭倒不显得突兀,毕竟被人冤枉侮辱了嘛,才十几岁,被吓到哭是人之常情。 比起小孩的鬼哭狼嚎,少年倔强的眼泪更加让人心酸。 孟平江咬紧唇瓣,又是感激又是自责。受虞秋感染,他也渐渐红了眼眶。 众人心想:没错啊,一直都是孩子父亲咄咄逼人,反观两个少年,一个沉默老实,一个斯文有礼。 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你孩子撞了别人,不道歉就算了,还想讹人钱,真是想钱想疯了!” “没错,父母言传身教,现在教小孩撒谎骗人,以后恐怕不得了!” 风向倒戈。 被指责的对象变成了熊家长。 虞秋记得,要是他没录像,这个男人会无理取闹,甚至将中暑的孟平江推晕在地,还辱骂孟平江想要碰瓷赖账。 闹到进医院就不是小事了。 男人为了掩饰心虚,特意跑到网上哭诉,想要坐实孟平江“赖账碰瓷”的罪名。 他本身就是从事网络运营方向的,水花越激越大,甚至冲上了热搜。 孟平江被网暴了。 不过,主角遇到坎坷时往往伴随着机遇。 有人看中了他的颜值,将他带入娱乐圈。 算是成功路上的第一步。 可即便如此,这件事还是在孟平江心里留下阴影。就算后来经纪公司帮忙拿到广场监控还了他清白,那些谩骂和侮辱依旧成为他难以忘记的噩梦。 熊家长面上青白交加,色厉内荏道:“我看你们就是摆拍,就是故意想讹我!小小年纪就走歪路,以后也是进局子的命!” “要进局子的是你。” 人群中传来沉冽的声音,“颠倒黑白,碰瓷,诽谤,讹诈医药费,报警吧。” 虞秋整个人僵住。 沈明登怎么会在这? 而且还帮他说话了 第6章 第六章 沈明登没有骗虞秋,他确实有工作要处理。 世纪广场正对着一座商场,他刚在里面谈完一笔生意,十点要去隔壁的金鼎大厦再谈一笔。 广场外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沈明登本没打算掺和,但好巧不巧,熟悉的声音撞上他的耳膜。 印象太深,想不在意都难。 就这茶里茶气的语调,肯定是虞秋无疑。 在家里他可以不管,但在外面不能不管。 沈明登看了看表,脚尖一转,站在人群外看虞秋演戏。 助理米飞:??? 老板什么时候喜欢凑热闹了? 再一看,嚯,这不是老板家里的弟弟吗? 他跟虞秋见过几次面,不熟。 但他知道,自家老板不喜欢这个便宜弟弟。 顶着烈阳看了几分钟,米飞后知后觉道:“沈总,虞先生明显是被欺负了啊。” 对面写字楼反射的阳光过于刺眼,沈明登微微侧身,伸手抬了抬眼镜,笃定道:“谁能欺负得了他。” 是他误会了,小绿茶原来是在见义勇为。 米飞:“只剩十分钟了,沈总,咱们要不要去金鼎……” 话音未落,就直面沈总护弟怼人的英姿。 米飞:“……” 说好的不待见呢? 沈明登从十六岁开始就着手创业,到现在二十五岁,九年时间,能在业界占据一席之地,足以证明他的能耐。 男人高大挺拔,气势不凡。 骤然对上他冷淡沉肃的眉眼,孩子父亲不由心惊胆战,瞬间变成鹌鹑,不敢再说一个字。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不能惹。 虞秋回过神,顺着往下说:“广场上有监控,等警察来了,看看监控就知道了。” 孩子父亲根本不占理,闻言只能狼狈道歉,在围观众人的鄙夷中乞求原谅,甚至拿哭嚎的孩子求情。 他本意是见虞秋和孟平江年纪小,面皮薄,想讹一点钱的。 真要报警,事情就闹大了。 虞秋询问苦主:“要报警吗?” 孟平江迟疑望着他。 他想小事化了,但这人刚才还冤枉了虞秋,他不能给虞秋做主。 虞秋瞧出他的意思,茶色眼眸轻轻一眨,似被男人的求情说动了。 见孩子不断抽噎,他渐渐流露出不忍的神情,眼眶依旧泛着红,语气和缓道:“那就不报警吧。” 男人松了口气。 沈明登挑挑眉,等着虞秋的下一句。 果然,虞秋并不打算就这样放了对方。 他抿抿唇,做出一副努力争取公道却又害臊的模样:“可是你刚才无理取闹,耽误了这位小哥的工作,也冤枉了我们。我们不用你承担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但是……” 男人心一拎。 “但是传单还没发完,要是你刚才能注意看顾孩子,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说话时特别认真乖巧,丝毫不咄咄逼人,腼腆而局促,围观人群纷纷心疼不已。 “这样吧,我拿一张。” “我也拿一张。” “小帅哥,给我们三张。” 就连米飞也忍不住伸手去要,并暗暗思量:老板弟弟心肠这么好,为什么老板却不待见他呢?真是奇怪。 沈明登同样接到传单,眉眼间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他抬手看表,转身交待米飞:“去金鼎。” 米飞连忙跟上。 没走几步,沈明登又顿足。 “沈总?” 沈明登回首看了一眼,金色光芒太盛,人群嘈杂,他只捕捉到少年一闪而过的轻浅瞳色。 “没什么。” 传单数量多,围观人吃不下,刚才还嚣张狂妄的男人,在众人瞪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要不这样,剩下的我来发。” 孟平江愣住,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吗?” 虞秋眉眼弯弯,两只梨涡若隐若现,像夏日饮品店里冰镇的西瓜汁,清甜甘爽,格外讨人喜欢。 仿佛刚才的争执不复存在。 就连不讲道理的男人,都不禁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他羞愧地拿过传单,转身走向更远的路人。 虞秋笑眯眯地转身,对上孟平江感激的眼神,问:“这样算不算完成任务?你可以脱掉玩偶服了。” 孟平江眼眸深处盈满光芒,他紧握冰凉的矿泉水瓶,四肢却仿佛被温热灌满,胸腔起伏不定。 这是他十几年来,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他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达感激,最终只轻轻问:“能不能加个微信?这瓶水的钱转你。” 虞秋倒也没拒绝,孟平江这人性格有些轴,越是骄傲敏感的人,越不愿占人便宜。 他搓搓晒红的胳臂:“先进商场躲躲太阳。” 商场里的冷气扑面而来,虞秋长舒一口气,掏出手机跟孟平江加了好友,备注用的真名。 “虞、秋。”孟平江认认真真念着他的名字,露出些许笑意。 他当着虞秋的面,发送一条消息:【你好,我叫孟平江。】 紧接着又发来转账。 “谢谢你。”这话发自肺腑。 虞秋摆摆手:“举手之劳。” 他在梦里单方面针对孟平江,现在放下成见,觉得这人确实值得那么多人偏爱。 善良又坚韧的人,谁不喜欢? 孟平江完成这个兼职,要赶趟去另外一个兼职,只能不舍地道别离开。 虞秋正打算回家,米飞突然闯进商场,环顾左右,看到他顿时松了口气。 “虞先生!” 虞秋歪头:“怎么了?” “沈总让我跟你说一声,你等会要是没事,就去金鼎休息一下,到时候他开车带你回去。” 虞秋眼睛微微瞪圆,“电话说一声就行了,不用专门跑一趟。” 米飞尴尬笑笑:“这不是没你的联系方式嘛。” 虞秋:“……” 对哦,他和沈明登之间,现在还是陌生人关系。 不过很奇怪,沈明登怎么会主动提出带他? 其中必有蹊跷。 虞秋面上不显,乖巧应下。 又伸出二维码,“要不加个好友,下次方便联系。” 米飞连忙扫码加上。 验证通过,虞秋先发了一条消息:【米哥,叫我小秋就行了,大家都这么叫。[可爱]】 米飞脸上浮现笑意,接触下来,他觉得虞秋真的挺不错的,性格温和,乐于助人,搞不懂老板为啥不喜欢。 不过也奇怪,既然不喜欢,又何必特意让他来知会这件事? 金鼎大厦是幢商业写字楼,进进出出的大都是西装笔挺的白领。 米飞带他来到三十五层,进了休息室,说:“沈总正在谈生意,你先在这休息,等结束我微信通知你。” “好,你去忙。” 休息室里有米色的布艺沙发,茶几上摆放着茶壶和玻璃杯,几本杂志整齐摞在一旁。 虞秋靠上沙发,打开手机便签记录。 [早上向姨要求沈明登送我,梦境真实性﹢1] [沈明登答应送我,真实性﹣1] [沈明登送我表,真实性 1] [在驾校碰到闻策,真实性 1] [广场纠纷,真实性 1] [沈明登帮我说话,真实性﹣1] [沈明登主动提出载我,真实性﹣1] 加加减减下来,实在令人头大。 总而言之,梦境里关于其他人的事都是真实发生的,唯有沈明登这儿出了纰漏。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引发了蝴蝶效应。 虞秋仔细琢磨片刻,最终得出结论:只要不像梦境里那么“作”,他的未来应该不会那么惨。 孟平江进入演艺圈后爆红,他因为嫉妒也想冲进演艺圈受无数人的追捧和热爱,却在录制节目时遭到意外,不慎落下残疾。 这次只要他不进演艺圈,应该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更何况,他进演艺圈本来就不是因为喜欢,仅仅是因为他的忌妒与缺爱。 他在梦里走出阴霾,找到了真正的人生目标。 而这,恰恰是因为沈明登。 虞秋删掉便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残留的惊惶与无措一扫而空,只余下坚定。 就当大师给他算了个命,已知一条路不好走,那就换条路。 趁着等待的间隙,虞秋认真练习科目一考题,几轮后觉得无聊,又登上游戏。 高大帅正在线。 【高大帅:半天都没上线,干嘛呢?】 【吴火火:最近可能都没什么时间,上线不固定。】 【高大帅:好吧。对了,有没有推荐的防晒霜?】 【吴火火:夏天都过去一半多了,才想起来防晒?】 【高大帅:我平时不涂,买一瓶是为了开学军训,到时候可能有段时间没法上线。】 【吴火火:不巧,我也军训。】 【高大帅:大学军训?】 【吴火火:嗯。】 【高大帅:我要去华京上大学,你呢?】 虞秋盯着屏幕笑了笑,昨天他还不知道高大帅的现实身份,做梦之后一清二楚。 想到这人在网上和现实中的反差,他笑意更甚,动动手指。 【吴火火:真巧,我家就在华京。】 【高大帅:!!!】 【高大帅:大佬带带我!】 虞秋正要回复,微信弹出消息:【小秋,会议结束了。】 他切换到微信界面:【谢谢米哥,我这就出来。】 随后跟高大帅打了招呼下线。 他走出休息室,恰好与沈明登几人对上。 走廊上亮着灯,天花板、墙壁、地砖大多采用白色建材,设计成高科技般的悬浮氛围感。 虞秋一身天青和浅蓝,立在空旷的走廊里,仿佛白纸上滴染出浅淡却又鲜活的亮色,俊秀的眉眼自带柔光效果。 “啊,是你!”闻策率先出声,双目湛湛,“你怎么会在这?” 虞秋并不意外,已知闻策是沈明登新的合伙人,两人一起来谈生意,遇见很正常。 他笑着点头:“又见面了。” 又看向沈明登:“沈哥。” 闻策面露惊喜:“原来大家都认识,既然这样,中午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多谢,还有事。”沈明登婉拒,目光掠过虞秋晒红的手臂,“走了。” 虞秋乖乖跟上,又扭头对闻策晃晃手机:“记得刷题。” 闻策欣然点头。 电梯内,沈明登交待米飞:“你自己打车回去,车费周一找财务报销。” “好的,谢谢沈总。”米飞说完,缩在轿厢一角,将自己当成隐形人。 虞秋很好奇沈明登主动载他的目的,但他憋住没问,他要等沈明登先开口。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坐上车。 沈明登没有启动车子,微微侧身转向虞秋,指腹轻轻敲击方向盘,节奏沉缓,仿佛带着些迟疑。 “帮个忙。”他说。 虞秋闻言转首,撞上男人英俊的眉目。 “什么忙?” “你应付我妈向来有经验,”沈明登说,“比如如何讨巧卖乖,转嫁责任。” 虞秋:“……” 可惜了这张脸。 他立刻戏精上身,眉间隐现哀愁,似委屈又似沮丧:“‘几万块的球鞋’的确是我不好,你昨晚提点后,我进行了深刻反省,以后不会再说类似的谎话了。” 他不是不想帮,是道德教育束缚了他。 沈明登:“……” 第7章 第七章 即便知道虞秋是装的,沈明登也生出几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荒谬感。 他以前的确不赞同虞秋的行事作风,今日却突然发现,这种风格利用得好,也不失为一种助力。 ——但要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 正因如此,虞秋此前在他身上使的小心机,他都无意计较。 车内沉寂片刻,沈明登摘掉眼镜,启动车子,缓缓驶出车库。 “中午想吃什么?”他问。 阳光太过刺眼,虞秋默默戴上墨镜:“不回去?” 沈明登单手取出墨镜戴上。 “请人帮忙总得有所表示。” 虞秋想了想:“不想在外面吃,也不想麻烦汪姨。” 看在梦境里沈明登帮他的份上,他可以答应,但必须得按他的节奏来。 沈明登秒懂:“我只会煮面。” 虞秋弯唇,声音故作轻软:“我还没吃过沈哥做的面呢。” 红灯停。 沈明登没有转首,余光却打量着身旁的青年。 墨镜遮住了双眼,只能看到挺直秀气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嘴唇。鼻尖恰好撞见碎金般的阳光,白得耀眼。 虞秋被晒得烫了,将座椅后调,整个人慵懒地靠上去。 余光范围有限,沈明登不得不收回。 他忽然觉得,虞秋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或许是长大了。 两人回到家,沈英山和向颜不在,保姆汪姨见到他们,连忙问:“你们吃了没?” 虞秋摘下墨镜,笑得甜滋滋的:“还没,不过您不用麻烦了,沈哥说昨天他回来迟了,没赶上生日宴,想亲自做碗面跟我赔礼道歉。” 汪姨:??? 沈小先生还会下厨? 不过这是好事,太太一直为沈小先生和小秋的关系发愁,现在看来,这不处得挺好吗? 疑虑一扫而空,她笑容慈祥地说:“哎呀,那厨房让给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沈明登淡定得很,他素来能屈能伸,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 一碗面换一劳永逸,这笔生意超值。 趁他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虞秋飞快上楼进房间,对着镜子查看自己的脸和脖子。 还好,没有晒伤,就是有些红而已。 他向来在意外表,只有保持完美的状态,他才能提升一点自信心。 当然,那些护肤品用的都是自己的钱。 他爸妈虽然去世得早,但给他留下不少遗产,这些年住在沈家,除了日常吃吃喝喝和沈家人送的礼物,他的其余花销都是走自己账户。 虞秋擦掉残留的汗渍,给自己抹上护肤霜,这才轻松闲适地下楼,溜到厨房门口,探头往里瞧了一眼,差点笑出声。 沈明登穿着淡粉色女士围裙,他身材高大,衬得粉色围裙弱小无助,可怜地系在腰上,裙摆仅仅够到大腿根部。 虽画风猎奇,但系上围裙,倒凸显出男人的蜂腰猿背。 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找到这种极品身材的男朋友。 想到梦境里十年后还没谈过恋爱,虞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趿着拖鞋回到客厅,靠在沙发上发呆。 面很快煮好。 虞秋怀着期待的心情坐到餐桌旁,低头看向碗里的面。 几块形状扭曲的西红柿丁,数根煮黄的小青菜,快要坨了的面。 就这? 他的目光从面条挪到沈明登脸上。 沈明登神色淡定:“尝尝。” 虞秋:“……” 确定不是在坑他? 他没急着动筷,道:“我先听听你需要让我做什么,再决定吃不吃这碗面。” 餐厅里就他们两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沈明登坐到他对面,摘掉金丝边框眼镜后,整个人年轻不少。 “我不喜欢被安排相亲。” 虞秋愣了一下:“向姨要安排你相亲?” “嗯。” “然后呢?” “三十五岁之前,我没有谈恋爱的计划,更何况结婚生子。” 虞秋:“……” 别说三十五了,您这是打算一辈子单身吧? 他不解:“你不愿意,拒绝就行了。” 还能逼婚不成? 沈明登眉心微蹙:“我不想让这些无聊的事占据我的时间。” 他不愿浪费精力来应付毫无意义的事。 “这个我可能帮不上忙。”虞秋眨了眨眼,脸上写满了纠结和为难,“向姨对我这么好,我……” 他羞愧地低下头。 沈明登怎能不知其意? 他先恭维一句:“以你的本事,一定能想到一劳永逸的办法。” 虞秋摇头:“这实在是太难了,我真的很难办到。” “你要是帮我,以前你使手段害我被误会的事情一笔勾销。”沈明登直接明码标价。 虞秋眨眨眼,一脸无辜:“什么使手段?什么被误会?我不是很明白。” 沈明登:“……” 算了,也是他魔怔了,竟然找这小绿茶帮忙。 虞秋过了戏瘾,心情愉悦地吃下一口面,倏然愣住。 面条的味道,仿佛再次将他拉入阴沉生冷的梦境。 他恍惚想起,他不是第一次吃沈明登煮的面,昨晚在梦境里,他已经吃过了。 就是这个味道。 不知怎么,一阵强烈的酸涩和巨大的委屈莫名上涌。 他倏地红了眼眶。 沈明登不再强求,正打算起身离开。 “三十五岁之前,真不考虑谈恋爱?” 虞秋垂着头,长睫遮掩了泪意,嗓音有些低哑。 沈明登没发现异样:“怎么?” 虞秋缓缓抬眸,眼圈周围似蹭了绯红的胭脂,细碎的发丝温顺地搭在额头上,清透的浅茶色瞳仁像极了莹润的宝石。 “有一个法子。” 沈明登坐回去。 虞秋又吃了一口面,慢条斯理,仿佛在品尝顶级的八珍玉食。 “你可以说你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 沈明登指尖轻敲桌面,思路非常严谨:“她会为我挑选合适的男性对象。” 虞秋愣怔一下,这倒也没错。以向姨的性格,说不定真会给沈明登介绍男青年。 他又道:“你可以说自己有问题,不想祸害别人。” 沈明登注视着他,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他有理由怀疑,虞秋这是在内涵他。 “不能以名誉作为代价。”他沉声反驳。 虞秋偷笑:“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沈明登微抬下巴,洗耳恭听。 “你心中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你已经喜欢她十年,这十年间,你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一直不能与她在一起。” 沈明登皱眉,就这? “你别着急,”虞秋边吃边说,“向姨很喜欢看言情剧,特别是虐恋情深的那种,常常看得泪流满面。” “所以?”沈明登完全不懂。 “所以,你要给自己立一个深情且悲情的人设,你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不得不默默承受痛苦。向姨会体谅你,不再给你相亲。” “这样就可以?”沈明登蹙眉,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虞秋点点头:“等会儿我写个剧本大纲,你照着上面演就行了。当然,演不出来别怪我。” 沈明登:“……” 姑且试试吧。 虞秋向来不喜欢拖,吃完就跑去房间敲剧本。 一个隐忍的爱而不得的男人跃然纸上。 他敲了一下午,打算将文档发给沈明登,想起自己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好在沈明登没出门,就在书房工作。 他敲响了沈明登的书房。 “进来。” 这是虞秋第一次进沈明登的私人空间,甫一进门,目光就被巨大的书架俘获了。 书架是用檀木打造的,上面摆满了书籍,密密麻麻的,彰显着主人的渊博学识。 房间布置简洁,除了书架、工作桌椅、小沙发和小茶几,再无其它。 虞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陡生一种侵入别人领地的忐忑与不安。 他没走几步就停下,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剧本写好了,怎么发你?” 跟平常的清润不同,他的声音莫名发干发涩,整个人像是濒临危险的幼兽,绷紧了躯干。 沈明眉间微锁。 他很可怕吗? 明明刚才的青年还敢言语作弄他。 “我把邮箱给你。”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他们连微信都没有,没来由感到心虚,“算了,咱们加个微信,你发我微信。” 两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八年,沈明登虽说经常在外求学或工作,拢共见不上几面,但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的确是他的失职。 他不能对“寄人篱下”感同身受,却隐约生出些许模糊的愧疚。 虞秋低着头没动。 沈明登索性起身,主动走到他面前,打开二维码。 “加我。” 生硬的不容置疑的口吻。 跟以前一模一样。 虞秋长睫轻垂,慢吞吞用手机扫了下,等验证通过后,低声道:“我回去用电脑发给你。” 回到房间,他尽力屏蔽糟糕的记忆,将文档发过去。 哪怕已经过去多年,他依旧清晰记得跟沈明登初见时的场景。 他那时候十岁,父母刚刚亡故,被向姨带回家照顾,见到了十七岁的沈明登。 他想:这个哥哥真高,真有安全感。 向姨说:“明登,这是你虞叔叔家的弟弟,以后跟咱们一起住。” 十七岁的少年尚存几分清高孤傲,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望着瘦弱矮小的虞秋,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接纳与欢迎。 “嗯,别随便进我房间就行。” 这句话,充其量只能表明沈明登具有强烈的私人领地意识,他就像一头雄狮,不喜欢外人闯入。 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可对于敏感自卑的虞秋来说,不啻于一道粗重的锁链,牢牢拴住了他的双脚,让他清楚地认识到—— 这里不是他的家,他没有恣意的权利。 他所期待的、高大的哥哥形象,瞬间坍塌瓦解。 第8章 第八章 虞秋已经不是十岁的虞秋,他很快打散低落的情绪,打开驾考APP,开始专注刷题。 等到测试题考了个一百分,便截图发给闻策。 【闻策:车神![拇指][拇指][拇指]】 【虞秋:我打算报名一个星期后的考试。】 【闻策:我也要!】 虞秋翘起唇角,虐菜的感觉真爽。 他记得梦里面闻策科目一考了两次,科目二考了三次,科目三考了四次,科目四考了两次,前后折腾好久才满心创伤地拿到驾驶证。 这事在圈内被笑了好久。 就算他后来在业界威名赫赫,别人提到他,最先想到的也是这个黑历史。 希望这次常岳教练能够好好调.教调.教他。 微信弹出消息。 【沈明登:十年不行,我不早恋。】 他指的是剧本设定。 【虞秋:那就六年。】 【沈明登:行。】 沈英山和向颜前后脚回家,汪姨摆上饭菜,一家人坐下吃饭。 吃饭时,向颜一直偷偷打量虞秋和沈明登,眼里藏着笑意。 虞秋猜测是汪姨跟她说了沈明登煮面一事。 “小秋,今天报名还顺利吧?明登有没有照顾好你?” 虞秋乖乖回道:“很顺利,沈哥很照顾我,中午还亲自给我煮了面。” 沈英山惊得肉都掉了。 他看向沈明登:“你煮面?那能吃吗?” 沈明登:“你问吃面的人。” 虞秋很给面子:“挺好吃的,沈叔,向姨,下次可以让沈哥给你们露一手。” 沈明登:“……” 向颜笑着捧场:“好好好,明登真是长大了,会照顾人了。” 沈明登:“……” 在向女士眼里,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啊? 他转头看向虞秋。 小绿茶又给他挖坑。 向颜看到两人互动,借喝汤掩盖脸上笑意。 这么多年,沈明登对虞秋的冷淡她都看在眼里,她心里面很愧疚,却一直不得其法。 眼见两人似有破冰之相,她怎能不高兴? 趁着气氛好,向颜试探着道:“明登啊,你杜叔叔家的女儿比你小两岁,名牌大学毕业,你愿不愿意……” “妈,”沈明登捧着碗,眉眼低垂,似有落寞浮现,“我没那个心思。” “你都二十五了,到今天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不说结婚吧,恋爱总得谈一个。” “我不想谈,谈了也是耽误别人。”沈明登明确表示拒绝。 向颜皱眉:“为什么啊?试试都不行?”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沈明登一反常态地放下碗,上了楼。 老两口目瞪口呆。 向颜纳闷:“这咋回事儿?他以前没这样过啊!” 沈英山也懵了:“不想谈就不谈呗,至于这么伤感?” 虞秋托腮:演技也太差了吧。 为免两人怀疑,他立刻转移注意力:“向姨,或许沈哥是有苦衷?” “什么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 虞秋按照剧本继续演:“要不我去找司霆哥问问,他一直跟沈哥走得近。” “也只能这样了。”向颜叹口气。 想到沈明登那心灰意冷的状态,还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吧。 楼上书房,沈明登交待司霆:【按我说的做。】 【司霆:你不会真有个爱而不得的姑娘吧?[狗头]】 【沈明登:你觉得呢?】 【司霆:OK,我知道了。】 吃完饭,虞秋坐在客厅沙发上,陪着向颜看电视,顺便给司霆发信息。 【虞秋:霆哥,昨天酒吧碰到的服务生还记不记得?我今天又看见他了。】 【司霆:正要跟你说这事儿,我找酒吧经理问了他的情况,想资助他来着,但是吧,他不愿意。】 虞秋暗自摇头。 他就知道司霆出马肯定不行,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怎么可能真正站在孟平江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呢?大概连说话都是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 孟平江能答应才有鬼了。 虞秋之前出馊主意,的确是带着私心的,但做完梦之后,他改主意了。 便给司霆发消息:【确定他是学生了?】 【司霆:嗯,还是华京大学的呢。】 虞秋差点笑喷,看这骄傲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考上了。 他动动手指:【我看他身兼数职,挺努力的,应该是想靠自己挣钱吧。】 【司霆:我也想给他介绍工作啊,可他不干。】 【虞秋:要不然,你先别出面,找人问问他愿不愿意做艺人,你家有个经纪公司,可以试试。】 【司霆:对哦!他长得那么好看,进演艺圈绰绰有余!还是你想得周到!】 虞秋笑了笑,他本心不怎么愿意让孟平江进那个浮躁的圈子,但是孟平江需要大量的钱,相比而言,那个圈子来钱比较快。 梦里面,要不是司霆保驾护航,以孟平江的性子,走不了多远。 被偏爱的人,怎会不让人嫉妒? 虞秋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身边的向颜,眼含笑意。 他也有被偏爱的时候,只是以前的他魔怔了,觉得这些偏爱不过是自己装可怜换来的,所以嫉妒那些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偏爱的人。 如今想想,没有偏爱,装得再可怜都无人在意。 他继续聊:【对了,跟你打听一个事儿。】 【司霆:你说。】 【虞秋:沈哥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司霆:他能出啥事儿?】 虞秋将晚上吃饭时的情景说了,捧着手机的司霆忽然挑起眉毛。 还真给老沈料到了,果然是来打探消息的! 他斟酌着回:【我也不太清楚,老沈那人吧,平常看着冷淡,但其实内心还挺那啥的,可能真有这么回事,但他藏得太深,我看不大出来。】 虞秋继续忽悠:【你再想想。我记得有段时间他情绪确实有点低迷,不会真的受过情伤吧?】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同案犯”也骗过。 司霆就是那个“同案犯”。 【司霆:我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一段时间,但具体的不清楚。】 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最能引人联想了。 虞秋将手机递给向颜:“向姨,我刚问了霆哥。” 向颜看到那些模棱两可的回答,根据多年观看言情剧的经验,瞬间脑补了一大堆。 她连电视都看不下去,冲到沈英山的书房,眉头皱得死紧。 沈英山:“你咋了?” 向颜忧心忡忡:“你说,咱们对儿子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 “他怎么了?” 向颜说:“他一直不愿谈对象,可能真的有苦衷。” 沈英山纳闷:“啥苦衷?” “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向颜解释道,“要么是对方门第太高,看不上他,要么就是他真的不该喜欢。” 沈英山满脑子问号:“门第高看不上我能理解,不该喜欢是什么意思?” “就像……杨过跟小龙女那样,身份不对。”向颜举了个他能听懂的例子。 沈英山:“不能吧?现在师生恋也不是没有。他要真喜欢比他年纪大的,咱也不会反对。” “也对,”向颜松了口气,“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好了,别想了,”沈英山性子比较豁达,“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儿子喜欢年纪大的,总比老马家那孩子喜欢男孩子来得强……” 夫妻俩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 向颜惊跳起来:“不会吧?” 沈英山也坐不住了,万万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家头上。 “不行,这事儿得问清楚!” 向颜连忙拉住他,“问什么!如果是,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不是,问了也没用!” “那你说咋办?”沈英山郁闷,“这世上怎么会有男娃喜欢男娃的事呢?” 向颜倒是不陌生,“喜欢男孩子也没什么,有个网站写的男孩子之间谈恋爱的小说可火了。” 沈英山震惊到失语。 他只是从山沟沟里打拼出来的朴实无华的企业家啊。 他属实不懂。 向颜劝他:“咱们沉住气,我再想办法打听打听。” “行,听你的。” 夫妻俩度过一个不眠夜。 翌日吃早饭时,向颜斟酌着说:“明登,你不愿相亲就不去,不过你要是真有喜欢的人,可以带回家看看。” 沈明登:“……” 难道他要一直在家扮演悲情人设吗? 虞秋确定不是在坑他? “妈,我想搬出去住。”沈明登神情苦涩,声线低哑,直接祭出大招。 虞秋惊讶看他,还挺会釜底抽薪。 “为什么要搬出去住?你要搬去哪?”向颜问。 沈明登有现成的理由:“公司迁址,在大学城附近,离家远,上班不方便。” “那是挺远的。”沈英山点点头,和蔼慈祥道,“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向颜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好主意。 “小秋大学也在那边,这样,小秋也搬过去,明登,你是哥哥,到时候多照顾照顾小秋。” 她边说边偷偷朝虞秋眨眼睛。 虞秋秒懂,这是让他就近打探消息。 虽然沈明登擅自偏离剧本,但这个剧情走向却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行。”沈明登断然反对。 他更喜欢一个人住。 “不行也得行,”向颜板起脸,“那边离得远,家里帮衬不到,你帮我照顾一下小秋,就这么定了。” 虞秋乖巧笑道:“向姨,我已经成年了,不用沈哥照顾,也不会添麻烦,倒是沈哥工作忙,有时候都顾不上吃饭休息,我到时候肯定帮您监督他。” “还是小秋体贴。”向颜瞪向沈明登,“你这么大人了,还没小秋懂事。” 沈明登:“……” 他瞥向虞秋,那双浅茶色瞳仁清透无暇,全然写着真诚与无辜。 但这只是假象。 从第一次踩过虞秋的坑之后,他就清楚,这小绿茶心思鬼精得很,还特别爱演戏。 住一起也不是不可以,这次没有向女士,他演得再可怜也没人心疼。 沈明登以退为进。 “行。” 第9章 第九章 沈明登雷厉风行,说搬就搬。 他的新住处准备齐全,无需带行李过去,但虞秋得要收拾日常用品。 向颜帮着一起收拾,并悄悄交待虞秋:“你到时候帮我看着他,有什么异样都要跟我说,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苦衷。” 鉴于儿子这种情况,短期内她不会再介绍相亲了,免得耽误别人家姑娘。 虞秋一脸认真:“您放心,我一定仔细观察,如实汇报。” 向颜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不用跟他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提,他就是看着冷,其实心里面还是热乎的。” 当初她领小秋进门前,沈明登半个“不”字都没说,还帮着她一起选购小秋的日用品,出主意布置小秋的房间。 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对小秋那么冷淡。 虞秋笑出两只浅浅的梨涡,轻软道:“向姨,我知道的,沈哥很好。” 他装了几套换洗衣服,又带了不少瓶瓶罐罐,总共两大箱子。 装衣服的箱子还算轻,可装满日用品的箱子巨沉,他和向颜都拎不动。 沈明登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上楼察看进度,就被向颜抓了壮丁。 他穿着休闲款短袖衬衫,单手拎起行李箱,大臂肌肉顿时鼓起,线条恰到好处,不像肌肉男那般夸张,却格外彰显男性魅力。 虞秋眉毛轻挑。 真可惜,这样的身材却只能远观。 “谢谢沈哥。”他朝着沈明登笑了一下。 沈明登:“跟上。” 两人到了车库,沈明登先将巨沉的行李箱搬进后备箱,再顺手去够虞秋拎的那个。 虞秋本打算自己搬,手已经放在拎环上,正逢沈明登伸过来。 两只手撞到一起。 虞秋下意识缩回去,面色不改,依旧带着笑:“谢谢。” 沈明登完全没在意,只是脑子里飞速闪过奇怪的念头:一个男生的手怎么会那么软? 两人相继上车,轿车驶出车库,闯入烈阳的主场。 虞秋照例抹起防晒霜。 车厢内静悄悄的,偶尔响起转向灯的滴答声,百合味的车载香水散发着浅淡幽香。 虞秋涂完手臂和双手,低头看手机。 昨天魏姨高兴回复了他,说要买他爱吃的菜给他庆祝。 魏姨的住处离大学城不远,他计算了行程时间,发去一条消息:【魏姨,我大概十一点半到。】 【魏姨:好,路上小心。[微笑]】 微笑表情太过瘆人,虞秋立刻切换界面。 “你的办法很有用。” 路遇红灯,沈明登刹车道谢。 “向姨让我就近观察你,找出所谓的苦衷。”虞秋抬眉,“保不了多久。” 沈明登愣了一下,差点气笑:“你得负责售后。” “你那一坨面,只值这个价。”虞秋笑着戴上墨镜,挺秀鼻梁下,柔润的唇瓣翘起,“需要再次服务吗?” 沈明登简直无语,他谈过那么多生意,却只在虞秋这里踩过坑。 他松开刹车,轿车穿过绿灯,街道两旁的钢铁森林冷漠矗立。 “等保不住了再说。” 虞秋眉梢轻扬:“行。” 公司的新址选在大学城附近,沈明登的房子也买在附近。 三百平米的大平层,三室两厅,厨房、盥洗室一应俱全,还配备了书房、健身房、衣帽间、影音室等功能性房间。 室内装修以灰色和白色为主,呈现出极端的性冷淡风,倒是符合沈明登的性格与审美。 虞秋挑了一间与主卧距离最远的客卧,利落整理好衣服和日用品,看了眼时间。 “我中午要去一趟魏姨那边。” 男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哦。” 虞秋随口问一句:“那你中午吃什么?” 沈明登抬眸:“有事?” 虞秋:“……” 他是猪油蒙了心才废这个话。 “走了。” 沈明登放下水杯,“我开车送你。” 虞秋满脸诧异,有这么好心? 沈明登换上鞋,侧首瞧他:“走不走?” 他没戴眼镜,密而长的睫毛清晰可见,仿佛自带眼线,更添几分精明与锐利。 虞秋立刻意识到,沈明登绝对有事。 他不动声色换好鞋。 “有免费司机,当然走。” 两人再次上车。 魏姨的家离这不算太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 比起市区的高楼,这里的楼层显然低矮许多,且稍显老旧。 虞秋小时候就住在这片,自从父母去世后,他很少再来。 快到小区时,沈明登忽然问:“你为什么要跟我住一起?” 就算是向女士的吩咐,他相信凭虞秋的本事,绝对可以做到完美拒绝。 虞秋非常诚实:“自然是为了方便。” “你开学后不住宿舍?”沈明登问。 虞秋反问:“你又为什么送我?” 沈明登:“我妈让我照顾你。” 虞秋笑了:“确定不是为了蹭饭?” 他看过沈明登住处的冰箱,里面空空如也,一点食材都没有,估计这人也不愿吃外卖,说不定真是来蹭饭的。 车子驶入小区大门,沈明登转移话题:“往哪走?” 小区老旧,当初建的时候没有地下车库,车子都停在地面上,歪歪斜斜的,毫无秩序可言。 虞秋指了指方向,对沈明登的厚脸皮大感震惊。 果然是表里不一。 魏灵蕙得知虞秋要来,一大早就去买了菜。她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亲自下楼接人。 因为担心虞秋好久没来,忘了怎么走。 结果一下楼,就碰上同时下车的虞秋和沈明登。 “小秋,你来啦。”看着颀长挺拔的虞秋,她又高兴又拘谨。 又看向沈明登,“这是?” “魏姨您好,我是小秋的哥哥,送小秋过来,叫我小沈就好。”沈明登礼貌回道。 魏灵蕙便知他是沈家人,双手捏了捏衣角,干巴巴地问:“饭还没吃吧?要不要上楼坐坐,一起吃?” 沈明登:“谢谢。” “哎呀,客气什么?”魏灵蕙眼角细纹堆起,连忙将他们往楼上引,“你们照顾小秋这么多年,我早该请你们吃饭的。” 沈明登慢条斯理道:“我们照顾小秋是应该的。” 他说着瞥向虞秋,加了一句:“小秋很乖。” 虞秋:“……” 简直毛骨悚然。 沈明登这是要干嘛?忒吓人了。 魏灵蕙住的房子大约九十平米,格局虽小,屋子倒收拾得非常整洁。 她本来只准备了一双居家拖鞋给虞秋。 “小沈你等等,我去拿鞋。”细瘦的身影钻进房间。 虞秋换上拖鞋,跟沈明登挤在狭小的玄关,低声问:“你到底要干嘛?” “如你所言,蹭饭。” “我不信。” “哦。” 魏灵蕙拿出新的拖鞋,满脸歉意道:“可能鞋码不合适……” “魏姨,没关系的,就吃个饭。”虞秋转向沈明登,笑意不达眼底,“沈哥不会在意的。” 沈明登接过鞋子,“谢谢魏姨。” “还有个时蔬没炒,我去炒菜,你们在沙发上坐会儿,小秋,你要是渴了自己倒水,帮我招待下小沈。” 魏灵蕙说完,急急忙忙去了厨房。 客厅的沙发已经有些年头,套着淡雅的沙发布,布上绣着清新的兰花和兰草,还有蝴蝶、小鸟等。 除却沙发布外,客厅的墙壁上还挂着条屏绣品,梅兰竹菊清丽雅致。 沈明登扫了一眼:“这是手工绣吧。” 虞秋:“嗯。” 魏姨是他母亲的朋友,两人都是学习刺绣的,出师之后,合伙开了一间刺绣工作室,主营手工绣品。 在机绣大行其道的时代,手工刺绣因为成品慢、价格高等各种原因渐渐被淘汰。 手工刺绣属于纤维艺术的范畴,可往往只有到达顶峰的艺术,才能叫好又叫座。 像魏灵蕙和他母亲经营的这家工作室,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店面,最多会因为情怀而多看几眼。 魏灵蕙是热爱这门艺术的,她一直未婚,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这个行业里。 但有时候,艺术是需要天赋的,也需要接受新鲜事物。 她的想法趋于保守,未能在刺绣领域做到创新,所以工作室并不能吸引更多的顾客,就这么惨惨淡淡地经营着。 “菜好了,可以吃饭了。”魏灵蕙将菜端到桌上,笑容和蔼。 她没有孩子,一直将虞秋当自己的孩子看。 虞秋起身,想帮着一起端菜摆碗,却被她推拒:“你带小沈坐下,我来。” 菜都上齐,魏灵蕙又问:“喝不喝饮料?” “不用,魏姨您也坐下吃吧。”虞秋浅笑道。 魏灵蕙应声坐下,不敢亲自给他夹菜,只劝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秋葵,多吃点。还有清蒸虾,补钙。” 又对沈明登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菜,不合口味别见怪啊。” 虞秋:“他不挑食。” 蹭饭就甭挑了。 沈明登点头:“都很好吃。” 魏灵蕙露出局促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她相貌清秀,常年专心刺绣,身上有股淡淡的文艺气质,从她拘谨的待客风格来看,应该是不怎么跟人打交道。 又或许是,双方过于陌生,相处略显尴尬。 没吃几口,魏灵蕙又叹息道:“转眼你都十八了,还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你爸妈要是知道,肯定很高兴。” 说到这里,她难免期待问:“小秋,下午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去店里看看?” 虞秋还没开口,她就急急忙忙劝道:“小秋,你从小就有天赋,你要是愿意,以后这家店……” “魏姨,我十岁后就没碰过针线了。”虞秋捏紧筷子,垂眸道。 十岁之前,他的世界永远充斥着绣绷和针线,还有母亲的强势与斥责。 剩下的,便是同龄人尖锐的讥笑与嘲讽。 他们说,一个男孩子天天绣花,不如当个女孩子。 他们甚至将他堵在学校厕所里,肆意扒开他的裤子,看他到底有没有小鸡鸡。 陈年旧事,就像黏稠的胶水,将他的童年封死在阴暗的绣房和冰冷的厕所里。 让他窒息。 第10章 第十章 沈明登余光窥见,青年左手在桌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他没想到,虞秋竟然还会刺绣。 也没想到,他会对魏灵蕙的话起这么大反应。 魏灵蕙忐忑放下碗,双手绞在一起,无处安放。 “小秋,我的意思是,这店毕竟有你的一份,我老了,又不会管店,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聪明又勤奋,肯定比我管得好。” 她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虞秋误会自己。 沈明登略感怪异。 作为一位慈爱的长辈,魏灵蕙面对虞秋时,为什么如此小心局促? 仿佛欠了他似的。 虞秋松开拳头,抬首轻笑了一下:“好,下午一起去店里看看。” 虽然在梦里他已经放下过一次,但有些东西,终究还是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他这次来,也是为了尝试再次放下过去。 梦境里双腿不便的他,唯有一双手可以养活自己。 刺绣不再是囚禁他的枷锁,而是谋生的手段,提前走上梦里那条征程,本就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魏灵蕙一下子咧开嘴,喜不自胜道:“好,好!” 虞秋敛眸吃饭,安安静静的,与平日的“绿茶”很不一样。 沈明登若有所思。 饭后,三人一起前往店面。 这是一条老街,梧桐树高大挺拔,枝繁叶茂,几欲遮住了街道旁的店铺。 开裂凹陷的地段、低矮的楼层、斑驳的墙面、老旧的装潢,无不刻画出时代洪流下的过去式。 沈明登绕了很久才寻到一处停车的地儿。 “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魏灵蕙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边引路边回头,路遇熟人也只是干巴巴地笑。 这条街上大多都是老店铺,早餐铺、快餐店、杂货铺、修车的、装裱的、卖花的等等,门类齐全。 沈明登仔细打量整条街。 陈旧,残破,却有种别样的魅力。 虞秋一路上都在思考沈明登的用意,看到他观察周围且若有所思的神情,骤然想起什么。 他低声问:“这就是你的目的?” 沈明登愣了一下:“什么?” “他们在这里经营很多年了,扎根很深,你想吃下很难。” 虞秋跟沈明登没什么交集,但知道他开了家投资公司,手底下有不少投资项目,能赚钱的比比皆是,他来这里,估计是觉得这条老街有投资价值。 话音刚落,沈明登突然扯住他手臂,拉向自己。 一辆电瓶车风驰电掣,险险擦过虞秋后背飞过,卷起一地尘土。 惊悸之下,虞秋整个人扑进沈明登胸膛,双手下意识抵住他的肩膀,脑袋缩在他的肩颈处,一动不敢动。 极浅淡的香味闯入鼻端,低调克制,似有若无。 虞秋轻轻嗅了嗅。 魏灵蕙发现刚才的险情,连忙担心问:“没被撞到吧?” 虞秋退后一步,离开沈明登,摇了摇头。 “总有骑车不看路的,”魏灵蕙低声埋怨,“咱们往边上靠靠。” 沈明登身体快过脑子,迈步到虞秋外侧,“我走这边。” 他曲起食指指节,佯装抵了抵鼻尖,果然残留些许清甜的柑橘味儿。 这人到底用的什么身体乳? 怪好闻的。 “谢了。”虞秋收拾好心情,朝他笑了笑,颊边的梨涡尤为醒目。 沈明登心道:乖起来也没那么讨人厌。 两人心思各异,方才被打断的解释也就搁置了。 “到了。”魏灵蕙笑着止步,“你们是想在店里看看,还是去里间歇会儿?” 虞秋说:“魏姨你先去忙,我们随便看看。” “好。” 魏灵蕙点点头,她还有一幅绣品没完成,必须赶工。 午后的阳光尤为热辣刺目,路边的梧桐枝叶也挡不住蒸腾的热气。 虞秋抬眼往上看——逢秋工作室。 虽然店名看似与他相关,但其实这只是因为他的父母在秋天重逢、相恋而已。 他的名字不过是顺带。 两个孤儿院长大的青梅竹马,在异乡的秋日重逢,刹那间,生命中的诗意迸发。 他们热恋、结婚、生子,再然后…… “不进去?”沈明登问。 虞秋回神。 烈阳肆意舔.舐着他的肌肤,手臂开始泛红发烫。 他连忙抬脚踏进店里。 工作室大门朝阳,店里光线敞亮,墙壁上挂着条屏绣品,室内摆架上陈列着一些台屏绣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店内的屏风绣。 屏风共四扇,绣地为玄,绣线为金,绣样以龙凤为主,周身祥云点缀,寓意龙凤呈祥,贵气华美,栩栩如生。 这些绣品水平还算可以,但绣品底稿过于保守和陈旧,缺了些活泼和意趣,不太符合年轻人的审美。 店中没有顾客,收银台后坐着一位精神不济的导购。 两人走进店中,她连忙打起精神,定睛看去,不由愣怔数秒。 帅哥不多见,两个帅哥更不多见。 瞌睡虫全部飞走! 她起身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笑意盈盈:“两位帅哥要买绣品吗?咱们店都是纯手工刺绣,刺绣师傅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买了绝对不吃亏!” 虞秋假装顾客,指了指摆架上的喜鹊台屏,问:“这个怎么卖?” “帅哥眼光真不错!”导购热情介绍,“喜鹊报吉,寓意特别好,而且别看只是一只鸟,鸟的面部、眼睛、羽毛、腿脚都运用了不同的针法,非常精细复杂的。” 虞秋暗叹:“你直说吧,多少钱?” 导购尴尬地笑笑:“……三百五。” 虞秋沉默不言。 “帅哥要是真的喜欢,可以再讲的。”导购不想失去业绩,急忙挽留,“帅哥要是有自己喜欢的花样,也可以找店里师傅定制的。” 虞秋又问:“定制多少钱?” “要根据绣品尺寸、材料、刺绣师傅的水平这些来综合定价的。”导购小心翼翼问,“您想要什么样的绣品?”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虞秋说了句“稍等”,掏出手机。 闻策发来一张截图,他点开一看,是九十八分的测试证明。 【闻策:刷了一上午的题,终于考了一个高分!】 虞秋都能想象到他骄傲的神情。 这位闻大帅哥长了一张冷峻的脸,性情却完全相反。不过这种性格跟沈明登倒是挺互补,是一位非常合适的合伙人。 他笑着回复:【闻哥太棒了!再多考几次高分,咱们就能找驾校报名考试!】 【闻策:好!】 沈明登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但他注意到虞秋瞬变灵动的眉眼,心中略感好奇。 从吃饭到刚才,他能看出虞秋低沉的情绪。 什么消息会让他变得开心? 虞秋收起手机,对导购道:“抱歉,临时有事,下次再来。” “好的,您慢走。” 沈明登跟着虞秋走出工作室,问:“不打声招呼?” 离开工作室,虞秋心情稍缓,起了逗弄的心思,微微瞪圆眼睛,眼圈儿泛红:“你是在说我不礼貌吗?” 沈明登:又来了。 不得不说,某人装可怜的确有一套,要不是他是当事人,大概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话。 沈明登直白道:“你应该去当个演员。” 他记得虞秋的父亲就是演员,或许这就是天赋的遗传吧。 虞秋愣住,秀气的眉眼在阳光下格外明媚,眼瞳深处的淡茶色晶莹剔透。 他轻声问:“你真这么觉得?” 沈明登凤目轻抬:“你还没回答我。” “魏姨现在应该在专注刺绣,我不想打扰她,等会微信说一声就行。”虞秋耐心地重问一遍,“你真觉得我适合当演员?” 沈明登并不正面回答:“当演员很辛苦,你这么怕晒,估计做不了。” 虞秋:“……” 可在梦里,他该吃的苦都吃完了。 算了,反正他没打算继续进演艺圈寻求粉丝的爱。 车子停的地方没有阴凉,一会儿的工夫就被晒得滚烫。虞秋坐进车内,感觉下一秒就要被烫化。 沈明登将冷气开到最大,驶离这条极具年代感的老街。 还没回到住处,沈明登的电话响起,是司霆打来的。他没戴蓝牙耳机,车载电话的声音虞秋也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你搬出去住了,具体地址在哪儿?我去瞧瞧,顺便给你暖个房。” 沈明登报了地址,“看看可以,暖房不必。” “小秋也搬去跟你住?不是真的吧?” “你怎么知道?” 司霆嗓门大得很:“你也不想想我妈跟你妈什么关系。所以是真的?你还真答应了?!” “……” 司霆没料到这边的情况,继续惊呼:“你不是不喜欢小秋吗?你怎么会答——” 沈明登以最快速度关掉通话,但遗憾的是,司霆的语速碾压他的手速。 车厢内气氛极为尴尬。 虞秋假装没听到,低头玩手机,一言不发。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沈明登果断挂掉。 他侧首瞧了瞧安静的虞秋,依照往常,听到这话,青年指不定又会可怜地掉眼泪。 但是没有。 沉寂得连呼吸都仿佛静止。 沈明登斟酌半晌,才开口道:“司霆他……” “其实很好解释的。”虞秋忽然抬头打断他,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你就说是向姨强压你的,你虽不喜欢我,但孝顺啊。” 沈明登:“……” 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会想,虞秋这么会演,要是去演戏,一定大红大紫。 但不知怎么,看着青年毫无瑕疵的笑容,他心里莫名不舒服。 比起这样“善解人意”的虞秋,他似乎更愿看到爱作弄人的小绿茶。 第11章 第十一章 手机铃没再响起,估计司霆也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晚上想吃什么?”沈明登没有继续解释,转移话题问道。 虞秋谈笑自若:“霆哥不是要来吗,我问问他。” 仿佛根本不知尴尬为何物。 沈明登忽然发现,相处越多,他对虞秋的感触越为复杂。 他不再是单一的小绿茶,而是更为鲜活独特的虞秋。 虞秋不知他所想,兀自发微信:【霆哥,你刚说要来暖房,那晚上一起吃饭,想吃什么?[可爱]】 司霆好半晌才回:【……你不会是跟老沈在一起吧?】 虞秋眉梢轻挑:【嗯,他刚才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 【霆哥:跪下磕头.jpg】 【霆哥:对不起,我错了.jpg】 【霆哥:小秋,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别当回事儿,我特么就是嘴贱!】 虞秋并非一点也不在意,但他早就想通了,沈明登不喜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什么不可说的。 他回道:【没什么,大家都知道他不喜欢我,你又没说错。】 【霆哥:是他眼光差!】 虞秋唇角翘起,随口问:【那位孟同学怎么样了?】 这次没有他这个“绿茶男配”搅局,司霆和孟平江应该会很顺利吧。 【霆哥:已经派人去沟通了,小秋你真是聪明,能想到这个安排工作的方法!】 【虞秋:你还没说晚上想吃什么。】 【霆哥:都行,我不挑食。】 【虞秋:好,那我看着买。】 【霆哥:你做饭啊?震惊.jpg】 【虞秋:[呲牙]】 发完微信,他头也不抬道:“先去一趟生鲜超市。” 沈明登:“嗯?” “我做菜。”虞秋扭头转向窗外。 他之所以觉得梦境是亲身经历,是因为梦境里学会的技能他现在都会,比如做菜,比如刺绣。 腿断之后,他喜欢独居,便自学了不少生活上的技能,厨艺算是比较拿得出手的。 沈明登不说废话,直接导航最近的超市。 这个点超市的人不多,虞秋挑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对沈明登说:“我给霆哥买点他爱吃的,你自己挑。” 沈明登以为司霆在微信上报备过,没多想,点头应了。 “厨房调料都齐全?”虞秋问。 沈明登:“……应该是。” 他是按照家里厨房复制了一份。 虞秋不再开口,两人之间安静得像在演默剧。 拎着大袋小袋回到住处,已经是下午四点。虞秋直奔厨房,留给沈明登一个单薄纤瘦的背影。 “虞秋。”沈明登唤他。 虞秋转身,“怎么?” 阳光穿透落地玻璃窗,鎏金般镀在浅色墙面和地板上,反射出柔雅和煦的光芒,恰好落在青年身上。 他身上的淡绯T恤和云水蓝牛仔裤,成为这间冷清屋子里唯一的亮色。 明快,生动。 却毫不突兀。 沈明登望进他澄静的眼眸,神色诚恳:“或许,以前我对你存在误解。” 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中,他们之间都闹得不愉快。 虞秋怔了一下,很快回神,似笑非笑问:“你是在跟我道歉?” “是化解误会。” 沈明登并不认为自己存在过错,毕竟那些茶言茶语,不是他逼着虞秋说的。 虞秋不置可否,提提手中的袋子,歪首道:“时间有些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沈明登无奈:“……一起。” 厨房空间不小,两人同处一间丝毫不拥挤,还能隔开不小的距离。 “围裙在哪?”虞秋问。 沈明登手一顿,从储物柜里取出两条新的围裙,一条是粉红色,另一条还是粉红色。 虞秋:? “按家里厨房复制了一套厨具,”沈明登试图解释,“不是喜欢粉色。” 虞秋眨眨眼,“家里厨房只有一条粉色围裙。” “……” 虞秋不再揶揄他,利落套上围裙。 他皮肤白皙,本就穿着淡绯色上衣,粉色围裙不仅没有拉低气质,反而更衬托出他的俊秀如玉。 沈明登不由多看了一眼。 他想他有些理解父母对虞秋的偏爱了。如果那些小心机没用在自己身上的话,他或许…… “有没有一次性手套?” “我找找。给。” “谢谢。” 虞秋认真戴上手套,保护自己的双手。 这是梦里面养成的习惯。 刺绣是个精细活儿,一旦双手粗糙或有倒刺,很容易刮丝破坏绣线,保护双手是最基本的要求。 沈明登隐约明白他的心思,嘴快过脑子:“我来。” 虞秋:“……你会?” “物理作业而已。”沈明登胸有成竹。 想起昨天形状扭曲的西红柿丁,虞秋扬了扬眉,让开身体,给他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 反正丢脸的不是自己。 他甚至闲适地洗了根小黄瓜,靠在墙上看热闹,偶尔指点几句。 男人身高腿长,料理台堪堪到他大腿根部。他套着粉色大围裙,局促地站在料理台前,粉色裙带在后腰系上蝴蝶结,腰线绷得极紧。 劲瘦,坚韧,让人联想到书画作品里的苍松劲枝,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好腰,好腿,好颜值。 还有那双正在料理的手,笔直修长,正笨拙地…… “叮咚!” 门铃打断虞秋的欣赏,他握着只剩半截的小黄瓜去开门。 差点被满眼的紫色淹没。 “小秋,给!”司霆将紫色风信子整个塞进虞秋怀里,嘿嘿笑道,“我之前说错话,跟你道歉。” 他生得浓眉大眼,气质正派,是枚非常标准的帅哥,就算嬉皮笑脸,也不显丝毫猥琐,反而格外爽朗坦阔。 司霆内心温暖,对待朋友真诚仗义,但这样的人,在恋爱中往往会成为“中央空调”般的存在。 当然,司霆不是“中央空调”,他就是纯粹有点儿优柔寡断,包括但不限于爱情。 虞秋没生他的气,反正在梦里面,他是司霆爱情路上的绊脚石,把他折腾得够呛。 “谢谢霆哥,花很漂亮。”面对沈明登以外的人,虞秋都习惯性体贴宽柔,“我去找找有没有花瓶。” 一大簇紫色风信子,插在透明曲颈玻璃瓶中,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为清冷的屋子增色不少。 “我靠!”司霆一脸惊讶地瞪着厨房,“老沈你可以啊,竟然会做饭!我跟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 沈明登头也不回:“是你孤陋寡闻。” “去你的。”司霆将带来的两瓶酒摆到桌子上,“我带了酒,晚上不醉不归!” 沈明登不置可否。 司霆偷偷瞄一眼客厅的虞秋,低声问沈明登:“你怎么会同意小秋搬进来?” “你猜。” “我猜,一定是向姨的决定。”司霆自信满满。 “猜对了,饭后洗碗。”沈明登冷酷无情。 司霆怪叫:“我是客人哎!” “你只是暖房机器,”沈明登一刀砍上砧板,“况且,客随主便。” “……” 晚饭是虞秋掌勺的,色香味俱全,获得司霆一连串的赞叹。 “咱们小秋手艺太棒了!” “小秋辛苦了!” “小秋,我太感动了,你竟然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菜,我都没说!” 司霆殷勤给虞秋斟酒,整个人尤显兴奋激动。 他和老沈、小秋三人难得这么和谐。 为他们的友谊干杯! 沈明登冷不丁问:“你没说你喜欢吃什么?” 他问的是司霆,看的却是虞秋。 虞秋捧着酒杯,低首垂眼,小口小口喝着酒。 安安静静的,人为地在他们之间砌上一堵无形的墙。 司霆喝上头了,一拍桌子道:“我没说啊!所以才更加感动!老沈,你不知道,小秋年纪虽小,但人是真不错,特别特别体贴。” “小秋,来,霆哥敬你一杯!” 虞秋慢吞吞抬起头,摇摇晃晃地举了举杯,默默干到底。酒度数不高,但他第一次喝酒,酒量又浅,脸上很快泛起红晕。 可就算喝懵了,虞秋丝毫没有显露,依旧默默地夹菜、吃菜、喝酒,机械性地重复动作,另外两人根本没发现他的醉态。 沈明登素来不贪杯,只偶尔和司霆碰一杯,其余时候都在吃菜。 虞秋的厨艺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眼里,虞秋是娇气的、讲究的,至少跟厨房的烟火搭不上边。 眼前这个安静的青年,似乎一直都在给他惊喜。 他甚至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些菜的味道,特别符合他的喜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沈明登晃晃脑子里的酒精,真是喝傻了,想什么呢。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光盘政策响应得很彻底。 司霆瘫在椅子上,抚着溜圆的肚皮,感叹道:“以后弟妹有福了。” “弟妹?”沈明登扬眉。 司霆憨憨笑道:“小秋是我弟弟,他以后的老婆,不就是我弟妹?” 沈明登不禁看向虞秋。 青年双腿盘在椅子上,整个人蜷成一团,脑袋沉沉垂下,手里捧着空空的酒杯,看不清脸。 时针停在八和九中间,窗外的城市夜景尽收眼底。 沈明登出言赶人:“你该回去了。” “走什么?”司霆赖在椅子上,“我喝酒了,没法开车。” “找代驾。”沈明登非常冷酷,“我家不留人。” “小秋不是人?” “走不走?” 司霆无奈,“就算走,也得等代驾来了啊。” “那正好,把碗洗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家盘子摔碎了?”司霆试图用威胁蒙混过关。 沈明登凤目轻抬:“碎一赔十。” “淦!魔鬼!” 司霆一边哀嚎一边收拾残局。 等他进了厨房,沈明登才转向虞秋。 他问:“回房休息?” 无人回应。 沈明登见他手里还捏着酒杯,便伸手去拿,打算送去厨房清洗。 酒杯却像黏在青年手上似的,根本拽不下来。 “虞秋,”沈明登低声唤他,“松开。” 虞秋竟真的有了动静。 他缓缓抬首,慢镜头般看向沈明登。餐厅银白的光缀在他浅茶色的瞳仁里,似满天繁星璀璨。 繁星之外,银河蜿蜒流淌。 沈明登倏然愣住,半晌才找回声音。 “你怎么哭……” “我很讨人厌么?”虞秋泪珠簌簌滚落,低声喃喃,“真的讨人厌么……” 冰凉的液体击中手臂,像极了水珠滴落琴弦。 沉哑,涩然。 沈明登望进他雾蒙蒙的眼眸。 指尖轻颤。 第12章 第十二章 虞秋喝醉了。 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早晨,晨光俏皮地钻进窗帘缝隙,于地板上留下光亮细长的足迹。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床上的,只隐约记得他又进入了那个梦境。 梦里有沈明登。 他问了沈明登一个极度羞耻的问题,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幸好只是做梦。 手机规矩地放在床头柜上,虞秋看眼时间,上午九点半。 昨晚没洗澡没保养没锻炼,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他连忙进了浴室,洗得干干净净,仔细地敷上面膜。 鉴于昨晚的“梦”,虞秋暂时不想与沈明登照面。他将耳朵紧贴门上,听到外面没动静,这才开门出去。 客厅安静无人,餐厅和厨房整洁干净,昨晚已经被收拾过了。 腹中饥肠辘辘,虞秋煎了个蛋,煮了杯牛奶,面膜正好到时间,直接撕下开吃。 补充了能量,大脑开始正常运转。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便给司霆发微信:【你们昨晚什么时候结束的?】 【霆哥:九点左右吧。你酒品够好啊,喝醉了我和老沈都没看出来,哈哈哈哈哈。】 虞秋试探说道:【我好像在椅子上睡着了。】 【霆哥:可不嘛,等我洗完碗出来,你都躺床上了。】 虞秋不由蹙眉:【是沈哥送我回房的?】 【霆哥:是啊。我跟你说过,老沈就是看着冷,其实人挺热心的。】 虞秋面无表情地动动手指:【我知道的。[呲牙][呲牙][呲牙]】 沈明登送烂醉如泥的他回房?怎么送的? 还有,他问的那句话,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虞秋敲敲脑袋,捂脸按灭手机,他怎么就喝断片了呢? 他必须想起来。 没一会儿,司霆又发来消息:【小秋,他拒绝了合约。[大哭]】 虞秋愣了一下,孟平江不愿意? 他蹙眉想了想,约莫明白了。 梦里面,孟平江因为网络暴力走投无路才跟一个经纪公司签了合约。 这次有他干预,孟平江依旧安安稳稳地做着他的兼职,没有必须进入演艺圈的契机。 虞秋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对是错。 他郑重问:【你对他到底什么想法?】 【霆哥:什么什么想法?我就是觉得他挺励志的,想帮他一把。】 【虞秋:我之前想当然了,或许他不需要帮助。】 【霆哥:那怎么办?】 虞秋失笑:【你是希望他好,还是希望他不好啊?】 【霆哥:当然是希望他好!能挣更多的钱不好吗?】 虞秋耐心解释:【他要是不喜欢,能赚再多都白搭。】 【霆哥:有道理。可我打听过他的兼职,现在是暑假,他能忙得过来,要是开学呢?等上学后,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打这么多工。】 虞秋:【那就等开学再说。】 他放下手机,心中暗叹。 司霆出身富贵,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想做什么都很容易,唯一的一次碰壁估计就是因为孟平江。 孟平江身上有很多闪光点,司大少爷被吸引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两人的生活经历,塑造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取向,磕磕绊绊在所难免。 生活不仅仅是浪漫诗意的邂逅,更多的是五味杂陈的迁就。 就像他的父母一样。 司霆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又或许是察觉到了但不愿意承认,如果没有外界的刺激,他大概会长时间缩在龟壳里逃避。 虞秋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收拾好出了门。 没有沈明登当司机,他选择乘坐地铁。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人不多。 他寻了个位置坐下,打开手机做低头族。 微信有两条消息。 一条是向女士的:【小秋,在那边住着还习惯吗?不习惯就回来,你沈哥的事儿咱不管了。】 他笑着回复:【很习惯,沈哥也很照顾我。】 另一条是闻策的:【我考满分了!咱们一起去报名考试吧!】 他回:【行,约个时间。】 虞秋切出微信界面,忽然怔住。 他的微信好友不多,但基本都能跟沈明登扯上关系,除了新加的孟平江。 因为小时候的阴影,他在学校很少跟人亲近,从来没有交心的朋友,除了一个被屏蔽的班级群,其他什么都没有。 刚才还暗叹司霆逃避,他自己不也同样选择龟缩吗? 这样不好。 不广交朋友,怎能碰到优质男青年,来一场走肾不走心的邂逅呢? 虞秋痛定思痛,决定做出改变。 先从熟人开始。 他登录游戏,找到在线的高大帅,发了一串号码过去。 【高大帅:?】 【吴火火:我的电话,你来华京,可以联系我。】 【高大帅:感动.jpg】 附带自己的号码。 【吴火火:顺便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高大帅过了半晌才回复:【好。】 应该是一直在纠结。 倒是符合他三次元的性格。 他的微信名片是一个英文,头像一圈蓝,朋友圈设置仅三日可见,什么都看不到。 虞秋便也没用真名。 两人组了几局游戏,地铁到达站点,虞秋招呼一声下线,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父母意外亡故,给他留了一笔不菲的遗产,其中包括一幢别墅。 别墅是他九岁那年买的,离母亲的店面不算远,这么多年过去,外墙稍显陈旧。 买别墅的钱,大部分是他父亲当演员赚的。虞先生虽不是大红大紫的演员,但演技不错,片约不断,参演过几部爆剧,国民度还算可以。 复式别墅,还有一个小花园。 刚搬进来时,陶女士还兴奋地做着规划,说要在花园里种些花草,再养只聪明的边牧,一家人和和美美过神仙般的日子。 虞秋打开院门,只见一地杂草,贫瘠而荒凉。 他揉了揉眉心,遏制住眼眶的酸涩,穿过杂草地,踏上台阶。 台阶旁砌着粗厚围栏,围栏上一只花盆咧开了嘴,经过九年的风吹日晒,早已不复当年的精美,怕是一碰就会碎了。 虞秋踏进屋子。 屋里到处蒙着白色遮尘布,像是一座灵堂,没有一丝人气儿。遮尘布上灰尘堆积,角落处蛛网密布,这儿俨然成了蜘蛛们的世外桃源。 他上了二楼,推开一扇门。 金色阳光透过玻璃窗,墙面上的刺绣条屏反射着刺目的光,隐约可见装裱框里流光溢彩的绣线。 这是专门布置的绣房,位于二楼最深最偏的角落,但窗户外便是小花园,坐在绣架后,抬头就能看见窗外湛蓝的天空和苍绿的枝叶。 陶女士妄图打造东山高卧、鹭朋鸥侣般的生活,却终究被凡俗打败。 绣房里的绣具一应俱全,虞秋只需掀了遮尘布,搭上架子,配好绣线,便可坐下穿针引线。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 “沈总,汇报完毕。”米飞拿着文件恭敬道。 沈明登却没回应。 米飞:“……沈总?” 他们最热爱工作的沈总居然走神了?! 沈明登骤然回神,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懊恼,面容端肃道:“嗯,知道了,按计划分派任务。” 米飞应声转离。 “等等。”沈明登叫住他,“我记得你有个弟弟。” “啊,对。” 米飞不懂这个话题出现的缘由,懵然等着领导继续发话。 “你们关系怎么样?”沈明登态度随意,仿佛只是聊聊家常。 作为心腹助理,米飞从没听过沈总跟人聊私事,就连他有弟弟的事,也是他为了弟弟向沈总请假,沈总才知道的。 他虽诧异,却还是认真回答:“挺好的,男孩子嘛,总有调皮的时候。” 沈明登点点头,有时候确实调皮。 “不过也有乖的时候。” 沈明登再次点头,倒也确实乖巧。 “沈总问这个做什么?” “你弟弟他……爱哭吗?”沈明登问,“要是哭了怎么办?” 米飞很有心得:“他皮实,不咋哭,就算哭也是干嚎,不用管。” “……” “沈总?” 沈明登转动笔帽:“就没有真哭的时候?” “有啊。” “说说看。” 米飞略一思索:“要看因为什么哭。” “要是因为你呢?”沈明登期待地问。 “因为我?”米飞没忍住笑了,“那估计是被我打哭的,不用管。” 沈明登:“……” 他挥挥手,“你出去吧。” 米飞满脑子问号出了办公室,沈总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 奇怪的沈总盯着电脑桌面,没一会儿目光又落在自己手臂上。 昨晚眼泪滴到的地方,似乎还隐隐发烫。 真哭和假哭,他分得清。 以前虞秋借助眼泪给他挖坑,让他受到父母的指责,他可以冷漠应对,不予理睬,并对此毫无心理负担。 但这次有些不同。 沈明登心里有些乱,他甚至会想,自己以前的冷处理,会不会也是一种伤害? 《红楼梦》里,林黛玉叫贾母一声外祖母,尚且察言观色,活得小心翼翼。 那么虞秋呢? 乍然进入完全陌生的环境,他是否会因为惊惶而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 沈明登拧开笔帽又合上,拧开又合上,不断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直到办公室门被敲响。 他肃容端坐,“进。” 闻策端着咖啡进来,他穿着休闲款的衬衫和西裤,配上那张混血儿脸,颇有几分迷人的英俊。 “沈,你之前邀我回国合作,还说要给我洗什么尘,但事情太多耽误了,今晚怎么样?” 沈明登有些事没想明白,暂时不想回去见虞秋,便颔首应道:“是接风洗尘,你该补点成语了。” “正在学。”闻策喝了一口咖啡,“记得把Autun叫上,听说他是你弟弟。” “Autun?” “就是秋啊。” “他叫虞秋。”沈明登皱眉纠正,顿了顿,又道,“你们怎么会认识?” 上次在金鼎,他见虞秋和闻策认识,心里一直存疑。 “这是美丽的缘分,他帮了我很多,心还是肠实在太热了,我很喜欢他!” “……” 沈明登额角青筋直跳:“是热心肠。闻策,华国传统文化中,情感表达大多含蓄内敛,你的‘喜欢’不要轻易说出口。” 闻策不解:“是吗?可我看网上的人都很热情奔放啊。” “网络与现实不同。” “噢,那好吧。”闻策耸耸肩,“记得带秋一起,你太无趣了。” 沈明登:“……” “你自己请,还有,请叫他虞秋。” 第13章 第十三章 从滞涩到熟练再到游刃有余,虞秋全身心投入到刺绣中,忘却了时间。 角落的蜘蛛织就一大片丝网,日光西斜,橘色的光芒轻抚窗棂,朦胧而唯美。 虞秋终于抬起头,扭扭酸涩的脖颈,活动活动腕关节,干涩的唇瓣轻轻弯起。 洁白的绣地上,一只圆滚滚的熊猫靠树箕坐,怀里捧着几根翠竹,逼真传神,意趣横生。 经典的黑白撞色,青翠欲滴的竹叶,纤毫毕现的毛发,憨态可掬的神情,无不展现出这件绣品的精巧与功底。 陶女士说他有天赋,不是随便说说的。 这个天赋不仅仅在于他能快速掌握上百种针法,更在于他在画理上的天赋。 画理与绣理密不可分。一件绣品是否上乘,针法技艺只是基础,创作者在构图、光影、配色、神韵、意趣等方面的能力更是重中之重。 针法可以通过练习熟能生巧,可在审美意趣上的灵气就需要天赋了。 这只是一幅简单的《熊猫抱竹图》,是虞秋找回手感的练习之作,但若有行家在这里,必定会惊艳赞叹。 灵动或呆板,肉眼可见。 虞秋特别享受这种成就感,尤其是专注创作之后的成就感。 他伸伸懒腰,感受到颈部、肩部和腰部的酸涩,暗暗决定晚上回去增加锻炼量。 沈明登房子里有健身房,他看过了,器材挺齐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他拿起手机,打算微信问他,却发现手机上提示小灯不断闪烁,有人给他发消息了,他没听到。 【闻策:秋,晚上有空吗?】 虞秋受不了他的称呼:【叫我虞秋,没空。】 【闻策:Oh,这简直太令人遗憾了!】 无情拒绝他后,虞秋扯了一块干净的布,盖住刚刚完成的绣品,离开这座空寂的房子。 他买了一份煎饼果子当晚餐,边吃边走向地铁站。 夕阳沉下天际,霞光给城市镀上一层淡雅的玫瑰色,冰冷的钢铁森林近乎温柔地俯瞰着渺小的人群,霓虹不约而同亮起,渐渐覆盖那一层烂漫的玫瑰光泽。 虞秋扔掉煎饼油纸袋,转身走进地铁站。 排队等候地铁时,他给沈明登发消息:【健身房我能不能用?】 沈明登大概不方便打字,回了语音:“可以。” 两个字,简单利落,没有多余赘述,隐约透着几分温情。 他本就不是真正冷漠的人,虞秋心想。 “虞……秋?”身后忽然传来清朗迟疑的嗓音。 虞秋转首,对上孟平江惊喜的眼神。 他意外地问:“你怎么在这?” 孟平江目含笑意,“我在这边兼职做家教。” 他形貌雅润,气质出众,即便穿着领口松垮的旧T恤和起了毛边的休闲裤,也无损他的形象。 虞秋真的有些惊讶了。 “你到底打了几份工?” 孟平江正要回答,车来了,两人随着人流挤上车,面前只有一个座位,虞秋迟疑着没坐,却被孟平江轻轻按下去。 座位的一侧就是门,孟平江偎在虞秋身旁挡板上,背对着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世纪广场那个是临时工,真正的兼职就浮白酒吧和这边的家教。” 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正好时间错开。 虞秋抬头问:“你既然能做家教,想必成绩很不错,考的哪个大学?” 他当然知道孟平江要上什么大学,但现在两人并不熟,他只能假装不知道。 “华京大学。”孟平江脸上并无任何骄傲的神色,温润的目光注视着他,“你呢?” 虞秋笑起来:“那咱们就是校友了。” 不仅是校友,还会是室友呢。 孟平江眼睛一亮,想问什么却又压下,他性格偏向内敛,若不是真心想跟虞秋交朋友,刚才也不会多问一句。 他担心再多问会有冒犯。 虞秋擅于察言观色,看出他的小心翼翼,遂主动转移话题:“所以你现在是在做暑假工?勤工俭学,厉害。” “你也很厉害。” 虞秋微微瞪圆眼睛:“我厉害?” “你帮了我两次,”孟平江真诚笑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丢掉工作,还会被人讹诈。” 对上他诚挚的目光,虞秋忽然有些心虚。 第一次在酒吧,他私心是想在司霆面前表现乐于助人而已。 第二次在世纪广场,若非他提前得知事情发展,也不会“恰好”录下视频。 他心生惭愧,沉思片刻,向孟平江招了招手。 孟平江顺势屈身,侧耳倾听。 “你是不是缺钱呀?”虞秋用气声问,“有件事我自己做不了,你可以帮我吗?我付你薪酬。” 他特意压低声音,怕旁人听见落了孟平江面子。 孟平江自小尝尽人情冷暖,哪里不知他这举动背后的善意,胸腔内蓦然涌出一股暖流。 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抬眸正对着虞秋的脸,两双眼睛离得很近,一双是沉静的棕色,一双是清逸的浅茶。 “什么事?”嗓音渐变低哑。 虞秋继续低声道:“有个房子需要清理,院子里还长满了杂草,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我按华京家政的平均薪酬付你双倍。” 他现在要护理双手,不能做那些容易伤手的活计。 “你可以找专业家政。”孟平江并没有立刻答应。 虞秋抿抿唇,“找家政还要联系家政公司,挺麻烦的。不过你要是不愿意,我再去找家政……” “我愿意,”孟平江说,“正巧明天学生要出门旅游,我不用上课。不过我不要酬劳。” 虞秋:“那你明天休息。” 孟平江:“……” 他怔愣数秒,才低声道:“谢谢你。不用双倍,可以吗?” 虞秋耳朵有些烧得慌。 他在梦境里给孟平江找了不少麻烦,可孟平江在他残疾后并没有落井下石。 单凭这一点,他现在就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孟平江。 “可以的,不用谢,反正我自己也做不来。”虞秋道,“明天约个时间地点。” 孟平江:“明早九点,就刚才上车的站点。” “好。” 虞秋原本心情低沉,碰上孟平江后竟消散许多。身具正能量的人,总能给周围人带去阳光。 他碰碰孟平江的胳臂:“我下一站下车,到时候你坐过来。” “这么快?”孟平江讶异。 他以为虞秋跟他同路,毕竟这个地方离浮白酒吧很远,去浮白的几乎都是周围的熟客,哪有人会这么大老远跑过去? 虞秋解释:“我搬家了。” “好。”孟平江没再多问。 回到住处,虞秋换上一条运动短裤,先热身,再上跑步机做一个小时有氧运动,最后全身拉伸。 他戴着蓝牙耳机,音乐声音大,没听见沈明登回来的动静。 做下犬式时,他正背对着门,双腿岔开,头垂下,眼睛恰好可以从双腿缝隙中看到实木房门上的纹理。 突然间,门被人打开。 虞秋看到的是一双包裹着运动裤的长腿,沈明登看到的是两条白净修长的腿以及……高高翘起的圆润部位。 虞秋:“……” 沈明登:“……” 两人僵持十秒,沈明登率先回神,“你继续。” 啪一下带上门。 他伸手捏捏眉心,忽觉口渴,去厨房倒了一大杯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下。 虞秋迅速出了健身房,悄悄溜进房间,拍拍发烫的脸,暗骂自己没出息。 不就是被撞见拉伸吗?有什么好尴尬的! 但仔细一想,那个画面确实有亿点点不雅观。 他拼命做着心理建设,直到心跳缓和下来,才收拾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虞秋敷着面膜给自己涂身体乳,并按摩肌肉,还不忘护理双手。 他每天花在保养上的时间特别多,要是被沈明登知道,估计又会说什么“男生要英武”之类的话吧。 虞秋敲敲脑门,怎么又想到这个人? “叩叩。” 他条件反射坐直身体,问:“有事?” 隔着门板,沈明登的声音略显沉闷:“我请了家政,明天过来。” 虞秋攥紧被子:“我明天要出门。” “几点?” “八点。” “几点回来?” “应该是吃过晚饭。” 沈明登沉默几秒,“嗯。” 门外声音不再,虞秋下了床,双手趴在门板上,耳朵贴上去,发现沈明登真的离开,不由皱起眉。 “嗯”是几个意思? 带着困惑沉沉入睡,一觉睡到早上七点。 虞秋洗漱完打开房门,正对上沈明登端正挺拔的身姿,下意识退后一步,就要关上门。 “吃饭。”沈明登放下书,锐利的目光看过来。 虞秋:“……” 这人怎么回事?突然对他这么客气?还亲自下去买了早餐等他一起吃? 简直诡异至极。 梦里面沈明登照顾他是因为他腿残了,现在又是为什么? 虞秋慢吞吞挪过去。 刚坐下,咬了一口包子,又听他问:“要去哪?” 虞秋:? “送你。” “不用,我坐地铁。”虞秋果断拒绝,埋头吃包子。 沈明登凝视他片刻,没再出声。 两人各据一边,气氛沉凝尴尬,吃出了默剧的效果。 八点没到,虞秋就匆忙出了门,还不忘带走自己吃剩的垃圾。 沈明登:“……” 想做一个好哥哥,有这么难吗? 第14章 第十四章 九点,虞秋准时到站,孟平江站在出站口等他,两人一同去了虞家别墅。 甫一进院,杂草野蛮生长。 虞秋轻咳一声:“今天一天可能做不完。” 孟平江倒是淡定:“乡下地里的草比这难除。我先收拾屋子。” 他做惯了粗活,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虞秋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劳动,想在旁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孟平江打量他的手,比一般男生要细嫩得多,皮肤白皙,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指甲修剪干净,透着淡粉,几乎不见毛发。 不仅仅是手,他的胳臂上也少见汗毛。 他笑着道:“我来就行,你忙你的。” 虞秋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问:“你喜欢吃什么菜?午饭和晚饭我包了。” “我都行。”孟平江利落地擦拭灰尘。 穷人家的孩子,根本没有挑食的资格。 虞秋就知道是这个回答,好在他了解过孟平江的口味,打了附近一家餐馆的订餐电话,约了时间送过来。 别人忙着,他也不能闲着。 他戴上手套,亲自去绣房打扫清理。 “不是说我来吗?”孟平江拦住他。 他下意识觉得虞秋的手不适合做粗活,而且,他既然答应了薪酬,就一定要做好,不能占人便宜。 绣房是比较私人的空间,虞秋本不愿让别人涉足,但见孟平江神色认真,遂道:“有间工作室需要打扫。” “那我先打扫工作室。”孟平江以为虞秋急用。 虞秋想了一下,点头:“行。” 他带孟平江行至绣房,门一打开,几束阳光斜斜而入,光线下,无数微尘跳跃飞舞。 孟平江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飞尘,而是房间中的挂画。 他由衷赞叹:“这些书画都挺好看的。” 虞秋被逗笑,眉眼弯弯,嘴角梨涡隐现,跟他解释:“这些都是刺绣作品,底稿是仿古字画的。” 刺绣作品的底稿有很多种,临摹古代字画就是其中一种。临摹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实则不容易。 就拿书法来说,需要绣师领会书法作品的风格以及每个字的笔锋,不同的弯折处可能运用的针法都有不同。 若论及画作,在纸上泼墨和在布上刺绣并非照搬,绣线的选择、针法的运用、色泽的搭配等等都会影响绣品的质感。 孟平江是个外行,但他直接将绣品当做真正的字画,也算是一种极高的赞誉了。 他懵了一下,“刺绣?” 这种艺术离他太远了。 虞秋颔首:“我母亲从事这一行业,这些是我母亲的作品。” “真厉害,惟妙惟肖。”孟平江干巴巴地再次赞美。 他看到房间里的绣绷,又联想到虞秋的双手,忽然明白了什么,忙道:“需要怎么打扫你跟我说就行,你千万不要动手。” 虞秋也不推辞:“好。” 一上午过去,别墅里大部分屋子都清理干净。 订好的午餐准时送到,虞秋招呼孟平江一起吃。 相处半日后,孟平江的拘谨少了些,看到桌上的菜色,还想着原来虞秋的口味跟他这么相近。 虞秋对着桌子拍了一张照,发朋友圈:【和朋友一起吃饭,很开心。】 司霆第一个点赞,并评论道:【哪个朋友?看起来不像是在餐厅啊。】 向颜点赞。 高大帅点赞,并在聊天界面问:【照片里有只男性的手,脱单了?】 虞秋失笑,回复他:【朋友而已。估计你会比我早脱单。[狗头]】 【高大帅:不会,你这么浪。】 虞秋不理他,在朋友圈回复司霆:【新交的朋友。】 司霆仿佛长在手机上,秒回:【哪天带来认识认识哇!】 虞秋:【行啊。】 关掉手机,认真吃饭。 孟平江偷瞄他几眼,吃完饭偷偷刷了下朋友圈,看到虞秋发的内容,唇角轻轻扬起。 他们是朋友了。 * 沈明登刚处理完文件,接到向颜的电话。 “你和小秋住得怎么样?” 沈明登不解其意,问:“什么怎么样?” “你没欺负他吧?”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 “出什么事了?”沈明登无奈蹙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向颜忧心忡忡:“那他怎么回他以前家里去了?” 她陪伴了虞秋八年,很清楚虞秋对那个家的态度。 沈明登心里一咯噔,“以前家里?” “就是你虞叔叔和陶阿姨的家。”向颜叹道,“这么多年,小秋一直很抵触回去。” 沈明登:“……” 他对虞秋并不了解,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想到那天虞秋和魏灵蕙之间的别扭,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说魏灵蕙?”向颜语气怪怪的,“她是你陶阿姨的朋友,我不是很熟,当年在医院和葬礼见过几次面,后来没再见过。” 沈明登问:“她和虞秋……” “她当时受了刺激,说了一些伤害小秋的话。”向颜淡淡解释,“本来我想着小秋从小跟她亲近,没打算让小秋住咱们家。” 沈明登摘下眼镜,“她说了什么?”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向颜惊奇道,“这么关心小秋?” “我……” “沈总,司先生找。”米飞在外敲门。 “妈,我还有事,晚点再说。”沈明登放下手机,“进来。” 门被打开,司霆探进一张脸,笑道:“你这新环境挺不错啊!” “什么事?” 司霆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随性坐下,谢过米飞端来的咖啡,待米飞出去关上门,才笑着说:“来跟你谈个合作。” “合作?”沈明登拧上笔帽,置入笔筒,往后一靠,双手交叉道,“你是代表星耀娱乐?” 和沈家实业起家不同,司家是依靠娱乐产业兴旺的,星耀娱乐是星耀影视旗下的一家经纪公司,司霆作为司家的独生子,算是星耀影视的太子爷。 只是他还年轻,现在还在星耀娱乐锻炼。 “当然不是!我仅代表个人跟你谈合作。” “谈什么?”沈明登上下打量他,“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只是星耀娱乐的总经理。” 司霆扶额:“你以为谁都像沈叔,放手让你自己创业?别看我是公司总经理,可特助是老头子派来的,整天插手这个插手那个,我根本做不了主。” “所以?” “我想自己创业,”司霆认真道,“老沈,我没什么投资眼光,但目前的娱乐市场,我还是有那么点想法的,我觉得星耀已经跟不上潮流了,我不想被困在那里跟一群老古董斗智斗勇。” 沈明登半句废话不说:“先交一份计划书给我。” 司霆惊喜:“你同意投资了?不用开会讨论一下?” “我以个人名义投资。”沈明登淡定泰然,“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司霆竖起大拇指:“论装逼,还是你赢了。不过还是要说声谢谢,够意思。” 他自己这些年也有些余钱,但开一间工作室并不够,只能找沈明登帮忙。 “还有事吗?”沈明登坐直身体,一副即将投入工作的模样。 司霆随口闲聊:“小秋好像交了新朋友。” “所以?” “你别那么冷漠嘛,小秋到底叫你一声哥,你不得给他掌掌眼?”司霆面露责备,“我跟他说了,有空带出来认识一下,你到时候也一起呗。” 沈明登不能理解:“他只是交个朋友。” “你不懂。”司霆啧啧两声,“你根本不关心小秋。我以前不小心发现他看那种书。” “哪种书?” “就是两个男的,”他竖起两个大拇指,碰了碰,“搞基的那种书。” 沈明登眉头一下子皱起。 他想到虞秋格外在意护肤,想到他身上清甜的柑橘味,想到他安静流眼泪的模样,瞬间理解了司霆的意思。 “他交了……男朋友?” 司霆满心惆怅:“我也不确定,所以让他带来看看嘛,他年纪小,我怕他吃亏。” 沈明登几乎已经确信了。 如果不是特别亲密的人,虞秋应该不会带他去那间屋子。 “就今晚吧。”他神色微冷。 “什么?” 沈明登面无表情:“你今晚组个局,让他带人来看看。” “……” 司霆奇怪地盯着他,满脸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小秋了?破冰了?” “组不组?” “我拿什么名义啊?”司霆愁眉苦脸,“前天才刚聚过。” “投资的事……” “行!我组!”司霆咬牙切齿,“我说你那么急干嘛?” 沈明登根本不理会:“定好时间地点发我。慢走不送。” 司霆:无情的剥削机器! 他无语离开,坐在车里给虞秋发信息:【小秋,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我做东。顺便把你朋友也叫上。】 虞秋收到消息时,整间房子已经打扫得差不多,只剩下院子里的杂草。 他看了眼勤恳认真的孟平江,心思一动,回道:【行啊,下午六点,你来这儿。】 他将定位发过去。 【司霆:OK,我和老沈一起过去,没问题吧?】 虞秋愣了一下:【没问题的。路上小心。[可爱]】 多一个劳动力当然更好! 他叫住打算清理杂草的孟平江:“你酒吧工作是几点?” 孟平江抬起头,抹了一把汗,笑着回:“今天放假,不去酒吧。” 虞秋:“……” 估计是请假了吧,这傻子。 他道:“晚上我有两个朋友过来,你介不介意?如果介意的话,我就拒了……” “不介意!”孟平江连忙摆手,“我没关系的!” “好。”虞秋笑出两只梨涡,眸中透着几分狡黠,“院子先不弄了,能陪我去一趟超市吗?” 他得多备点劳动工具。 孟平江欣然答应。 另一边,沈明登和司霆齐齐打了个喷嚏。 第15章 第十五章 虞秋带着孟平江满载而归,已经是下午五点。 他还买了一些日用品和生鲜,在孟平江的帮助下摆放整齐。 “虞秋,我去除草,今晚应该能除完。” “先不用,”虞秋招呼他,“会不会做饭?” “会的。” “那先帮我一起做饭。” 孟平江看了一眼院子,“可是……” 虞秋故作可怜:“咱们买了鱼和肉,这些都不太好处理,我怕伤到手。” 孟平江瞬间没了反驳的心思,利落地套上新围裙:“我来。” 他已经知道虞秋会从事刺绣行业,自然不愿他伤了手。 夏天的白昼特别长,六点时,太阳还没落山,依旧将热情洒满大地。 司霆站在院门口,问沈明登:“这是哪儿?小秋怎么会选在这个地方?不会是那个新朋友的家吧?” “你素来关心他,不知道?” “知道啥?”司霆一脸莫名其妙。 沈明登按响门铃,云淡风轻:“你这哥,当得也不称职。” 司霆:黑人问号.jpg 这不是他之前调侃沈明登的话吗?好家伙,跑这报复来了。 他哼笑一声:“你不说算了,等会我自己问小秋。” 院门被打开,一张清俊的脸蓦然闯入视线,司霆傲娇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你……” 孟平江同样目露惊讶,这两人他见过,一个是在浮白酒吧,一个是在世纪广场,都是虞秋认识的人。 沈明登没认出他,凤目轻抬,问:“你是?” 语调轻缓,透着几分审视。 孟平江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规规矩矩回:“我是虞秋的朋友,我姓孟,孟平江。” “站在门口做什么?”司霆回过神立刻热情招呼,“咱们进去再聊!” 他扯着沈明登进院,又扭头跟孟平江答话:“你好,我叫司霆,咱们在酒吧见过的,没想到你跟小秋成了朋友,你们是怎么成朋友的?” 沈明登:“……” 多年发小,他要是看不出司霆的心思,那还是趁早别干投资这行了。 孟平江羞赧地笑笑:“虞秋帮了我好几次忙。” “这样啊,除了酒吧那次,还有什么事,你都跟我说说呗。” “抱歉啊,我还要去厨房帮忙。”孟平江婉拒。 司霆赶紧向沈明登使眼色,沈明登暗叹一声,道:“我去,你是小秋的朋友。” “那你是……”孟平江迟疑开口。 沈明登:“他哥。” 厨房里,虞秋正在做最后一道汤。 他背对着门,穿着简单的白T和黑色的休闲裤,腰上围着海蓝色围裙,裙带在后腰系成一个蝴蝶结,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也不知是本身骨架小,还是身量尚未长成。 沈明登站在门口端详片刻,冷不丁问:“什么时候交的朋友?”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虞秋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瓷质的汤勺甩落,撞上坚硬的灶台,继而滑向大理石地面,啪一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魂都飞了。 沈明登也被惊到,大步上前,伸出手却又无措地缩回,眸中隐现懊恼:“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有没有烫到?” 客厅两人听到响动,连忙跑过来,见满地狼藉,孟平江二话不说拿来扫帚和簸箕。 “怎么回事?”司霆担心问,“小秋,你怎么样?” 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虞秋轻轻吐出一口气,胸腔处残留着魂飞魄散的心悸感,神思不属地摇摇头:“我没事。” 沈明登深望着他,眉头紧蹙:“抱歉,我的错。” 虞秋眨了下眼:“手有点抖,没法盛汤。” 三人同时道:“我来。” 沈明登看向司霆。 司霆连忙改口:“对,老沈来,谁让他吓到你了,得罚他盛汤,吃完再罚他洗碗!” “好。”虞秋扯出一点笑意,解下围裙,“我去洗个脸。平江,一起。” 孟平江莫名觉得气氛诡异,点头跟在他身旁。 沈明登心不在焉地盛着汤,脑海中浮现出虞秋刚才强行露出的笑容。 若在以前,他会觉得假;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约发酸。 司霆在一旁嘀咕:“小秋跟人交了朋友,也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沈明登斜睨他一眼。 司霆道:“我也想交这个朋友,他知道的。” “今天没给你机会?”沈明登取了新的勺子,小心翼翼舀着汤汁,不忘反驳他。 司霆忽然皱眉,仔细审视他的脸,狐疑问:“你现在怎么这么维护小秋了?以前说到关于小秋的事,你三棍子敲不出一个响来,同居几天,处出感情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沈明登丢下一句话,端着汤碗去了餐厅。 司霆:“呵呵。” 吃饭的时候,司霆特别热情,整个人就像开屏的雄孔雀,一张嘴就没停过。 虞秋笑意盈盈道:“霆哥,平江今天是来帮我打扫屋子的,吃完咱们还得继续,要是耽搁了时间,他回去就坐不到地铁了。” “没关系的,我可以打车。”孟平江连忙表示无碍。 司霆环视屋子,问:“挺干净的啊,还有哪里没打扫?” “院子里的杂草需要清理。” “明天不行?” “明天平江要上班的,”虞秋慢条斯理道,“不过要是搞得太晚,就不用清理了,我明天自己清理。” “没事,哥雇人给你除草。”司霆豪气道。 “不用不用,”孟平江咽下最后一口饭,起身道,“我吃好了,你们慢吃,我去除草。” 司霆立刻放下碗筷,问:“还有没有多余的工具?我也去!” 一起劳动,可以增进交流和感情。 虞秋眉眼弯弯,伸手一指:“杂物间架子上有。” 院子里的灯亮起,透过餐厅的窗户,与餐厅里的灯光交相辉映,恍然弥漫着一种别样的温馨。 餐桌旁只剩下虞秋和沈明登。 虞秋吃得很慢。 等他吃完最后一粒米,沈明登才问:“晚上住这里?” 冷白灯光下,男人眉眼锋锐,就连挺直的鼻梁都氤氲出刀剑般的犀利,淡色的唇微微抿直,下颌线绷得极紧。 像是在审问犯人。 虞秋抬头,浅茶色的瞳仁冰冷而易碎,下一秒倏然荡出涟漪,冰层裂开,露出 他轻且忧郁地叹息:“你本来就不想跟我住一起,何必问这么多。” “我没——” “向姨那天提议,你果断拒绝了。”虞秋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凑到你跟前讨嫌,答应向姨,不过是为了圆谎。” 沈明登发现解释没用,索性直接问:“那你现在是不打算圆谎了?” “反正向姨知道你不喜欢我。”虞秋自有一套逻辑,“我搬出来住,合情合理。” 沈明登:“……” 所以向女士看到朋友圈后,第一时间就是责问他有没有欺负人。 虞秋不愧为虞秋,依旧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小绿茶。 但沈明登现在只觉无奈,并没有什么厌恶感。 “你得负责售后。” 虞秋悄悄抬首:“那是另外的价钱。” “……” 沈明登摘掉眼镜,轻揉眉心多出的褶皱,“直说吧。” 虞秋单手托腮,忽地一笑,一双眼亮若晨星:“你得告诉我,去泉源街到底想做什么。” 泉源街就是逢秋工作室所在的那条老街。 “商业机密。”沈明登不松口。 “哦。”虞秋起身,不再问,只道,“除草还是洗碗?” 沈明登:“我是客人。” “你刚才吓我一跳,我手抖。”虞秋举起双手晃了晃。 那双手保养得当,泛着莹白的光,皮下血管清晰可见,指甲贴着皮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圆润小巧,洇着淡淡的粉。 沈明登望着他。 这是一只狡猾的小绿茶,让人防不胜防。 他认命起身收拾:“明天送你一个洗碗机。” “机械化大生产下,手工作业弥足珍贵。”虞秋道,“况且你住的地方都没有。” “有,没拆封。” 虞秋:“……” 敢情那天司霆洗碗洗了个寂寞。 屋外的司霆毫无所知,他正挥舞着镰刀慢慢靠近孟平江。 这么原始的劳作方式,他还是第一次尝试,竟不感到累,只觉得颇为有趣。 “小孟,我看你除草除得挺熟练的,以前做过?” 孟平江利落地割着草,闷头道:“我是乡下的,以前做惯了。” 司霆就欣赏他这大方坦荡的性子,嘴角的笑就没落下过。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孟平江伸手擦去细汗,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杂乱无章贴在脑门上,司霆却一点也不嫌弃。 眼前这人,浑身都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魅力。 “母亲和妹妹。”孟平江不擅言辞,别人问一句,他答一句。 司霆继续查户口:“你老家是哪里的?” 孟平江正要回话,兜里的手机响起。 他摘下手套,掏出来接听。 司霆瞧到“妹妹”两个字,待孟平江走向角落,他只好没滋没味地继续除草。 “什么?!” 青年的声音惊慌压抑,骤然传入司霆耳朵。 他心头拧紧,出什么事儿了? 屋内,虞秋将洗碗的工作交给沈明登,打算去院子瞧瞧除草的进度。 还没踏出门,孟平江突然跑到他面前,喘着粗气,满脸惊慌无措,一只手戴着手套,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微微颤抖。 “虞秋,我……”话到嘴边,却又说不下去了。 虞秋目光澄静,伸手搭上他的肩,语调不急不缓,安抚他惶恐不安的情绪。 “别怕,慢慢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这一刻,仿佛涸鱼得水、倦鸟归林,孟平江苍凉忧惧的内心被磅礴的温暖包裹,差点落下眼泪。 他死死咬住嘴唇,眼眶通红,鼓起勇气,声音微颤:“我、我……虞秋,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他不敢看虞秋,双手拢在胸前,手机被掌心的汗液浸湿,背脊微弓,如沉重的积雪压弯细枝。 虞秋搭上他手腕,引他进屋坐下,目光温柔若春风拂柳,声线舒缓而镇静。 “你说,我听着呢。” 司霆也坐下,满脸关切:“是啊,你别慌,有什么能帮的我们一定帮!” 沈明登正兢兢业业洗碗,水流声和碗碟碰撞声盖住客厅的动静。 孟平江定了定心神,哑着嗓子道:“你能不能借我十万?咱们写借条,我可以付利息,你放心,我肯定还!” 司霆松了一口气。 十万块钱小意思啊,不用借,他直接给都成。 虞秋用眼神制止他的跃跃欲试,问孟平江:“能说说为什么借钱吗?” 他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瞧不起甚至是厌恶,只有眷注和鼓励。 孟平江心里暖融融的。 因为家庭情况,他一直没什么朋友,每天除了学业就是想着怎么赚钱养家,围绕着他的永远都是生存,他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维系这种情谊。 只是没想到,孤身一人来到华京,不过数面之缘,就碰上了这样一个人。 他没想隐瞒:“我妈生了病,需要动手术。” “什么病?” “肿瘤。” “早期还是?” 孟平江懵了一下,“刚才太慌了,没问清楚。” 虞秋终于明白,为什么梦境中的孟平江仅仅因为网暴就签下那个经纪公司的霸王合同,原来是出了这件事。 他毫不迟疑:“我借你。” “谢谢。” 孟平江到底才刚成年,心性再坚强,也不禁落下几滴泪,连忙羞赧擦去。 “等一下。”司霆蹙眉打断两人,“你俩还小,有些事不懂。肿瘤切除手术后,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住院化疗,这个钱你们算过吗?还有,你老家哪里的?” 虽然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但得先有钱花才行。 孟平江又紧张起来:“赣省的。” “具体点。” 他又报了县和镇。 “当地医疗资源怎么样?”司霆面容严肃,“做手术不是小事,阿姨应该是在县医院查出的症状吧?做手术去省医院更稳妥一点,再不行,来华京市,我给阿姨找个高明的大夫。” 孟平江:“……” 虞秋挑动眉梢,没说话。 司霆平时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做起事来还是相当可靠的。 他有人脉,这件事交给他更加靠谱。 孟平江目露迟疑。 司霆又说:“你找小秋借钱不如找我。小秋他……反正做手术加后续化疗应该不止十万,小秋拿不出来,我能拿出来。” 孟平江和虞秋更亲厚些,情感上倾向虞秋,但司霆所说是事实,他刚才昏了头,忘了虞秋也不过才高中毕业。 他看向虞秋,见虞秋目光肯定,遂下定决心:“谢谢,我一定会还。” “别说这些客气话,咱们都是朋友。”司霆又转向虞秋,“小秋,你那些钱自己留着用,知道不?” 他是体谅虞秋父母双亡,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虞秋接受他的善意,也不愿插手两人之间的事,大大方方道:“那就拜托霆哥了。平江,院子里的草不用除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带阿姨看病。” 孟平江却摇头:“我去除草。” 他现在回去也睡不着。 “我也去。”司霆屁颠屁颠跟着一起。 进了院子,他凑近孟平江,安慰道:“你别太担心,既然说可以手术,那肯定能治好。” “谢谢。”孟平江弯腰飞快割草。 一滴晶莹悄悄坠入草丛。 “我不是不让你借小秋的钱,”司霆压低声音解释,“他现在只有一个人,以后上学和生活都需要花钱。” 孟平江猛地怔住,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才犹疑问:“他父母……” “早不在了。”司霆轻叹一声。 孟平江倏地转身,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无比真诚道:“谢谢你。” “别,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别多想,你就当不知道。小秋心肠软,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孟平江第一次认真打量他,这人看着不着调,内里却很温暖。 他笑了下,重新弯腰割草。 十万对他来说都是一笔巨款,更何况可能还不止十万。 他该怎么赚到这些钱? 忽然,脑中灵光闪现。 约莫是心有灵犀,司霆恰好开口:“想不想赚钱?” 孟平江:? “我借你钱,你给我打工怎么样?欠的钱从你工资里扣,扣完为止。” 司霆想自己开一家工作室,手底下没有大将怎么行? 他眼光精准,孟平江要是进那个圈子,一定可以火。 签约孟平江,既是给对方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孟平江问:“什么工作?” “等安顿了你母亲,我们再详谈?” “好。” 孟平江没有拒绝的理由,要是没有虞秋和司霆,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客厅。 虞秋盘坐茶几前,单手托腮,睫毛垂于眼下,剪影纤长浓密,莹白手臂如琼枝玉叶,泛着雪色银光。 清隽闲雅,水月观音。 沈明登出了厨房,目色微怔。 刚才败于茶艺下的无奈,恍惚间竟一扫而空。 心头发软。 他缓步走近,低声问:“确定住这?” 虞秋扭头,精巧的下巴搭在掌心,漂亮的眼睁得溜圆。 “什么?” “你说的。” 虞秋眨眨眼,有些委屈:“我可没这么说过,沈哥,你不愿和我住可以直说的,不用总是问我。” 沈明登:“……” 合着还是他的错了? 果然,刚才的心软是他魔怔了。 他凤眼低垂,不容拒绝:“回去住,你写的剧本,不能半途而废。” 虞秋深知他霸道的本性,丝毫不惧:“我没有半途而废,我就是在走剧情线。” “强词夺理。” “你有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怎么可能真的容忍其他人跟你同居?你本就不喜欢我,我伤心之下搬出来,难道不合情合理?” 沈明登:“……” “向姨发现此事,打电话询问你缘由,你因为孝顺,以及担心被逼相亲,又不得不亲自来劝我回去,难道不合情合理?” 沈明登气笑了:“你不当编剧实在可惜。” 虞秋羞涩低首:“过誉了。” “……” 沈明登睇视着他,似笑非笑:“虞编剧,走不走?” 虞秋本就没打算留宿这里,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逗趣。 “你等等。” 他上了二楼,很快又下来,走到院子里,招呼勤勤恳恳的两人:“霆哥,平江,今天结束了,回去吧。” 又交待孟平江:“有需要尽管开口。” 薪酬在刚才上楼时已经转过去了。 孟平江眼眶微红。 他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默默承担着一切,独立惯了,乍然感受到这样的体贴,有些无所适从。 鼻尖是酸的,嗓子是涩的,心头却是暖的。 他何其幸运。 “好。我走了。” 虞秋故意提议:“这么晚,你打车回去吧。” “打什么车?”司霆果然反对,“我送他回去。” 虞秋弯了弯唇。 目送两人离开,虞秋关灯锁门,坐上沈明登的车。 黑色的车驶出别墅区,车厢内安静沉寂,与窗外的喧闹泾渭分明。 转向灯滴答滴答,车载香水恬淡清雅。 沈明登先开口:“过几天考试,我送你去驾校。” 男人声线偏低,回荡在车厢内,大提琴般深沉华丽。 虞秋悄悄揉捏耳垂,酥.麻的痒意散去后,才歪首问: “你这是通知,还是商量?” 沈明登:? 突如其来的关心,对虞秋而言是一种负担。 他垂眸把玩手机:“子非鱼,你没问我,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 沈明登:“……” 他只是想做一个好哥哥,怎么处处碰壁? 车内再次陷入沉寂。 “虞秋,”男人低沉的声音忽而响起,“以你的聪明,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你说我不喜欢你,可你同样在抗拒我。” 虞秋闭目暗叹。 这人惯来如此,不管是梦境里强势逼人的架势,还是眼前这直白强硬的态度。 不论如何,他总归是承了沈明登的情。 虞秋缓缓睁眼,掏出一只袖珍小玩偶,放到挡风玻璃下,轻且郑重。 “抱歉。” 沈明登心头一跳,果断路边停车,英俊的脸转向虞秋,凌厉的眉眼残留些许惊色。 “以前有些误会,”虞秋浅浅一笑,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你属羊,这是我自己做的,当做赔礼。” 这是今天打扫之余,他心血来潮勾织的。 小羊羔姿态呈跪趴状,全身粉红,嘴角咧开上扬,两颗黑色珠子镶嵌在眼部,圆溜溜的十分可爱。 神态逼真,极为灵动,端看这针织的手法,绝对称得上诚意之作。 只是—— “为什么是粉色?” “你不是喜欢粉色吗?” 虞秋转首看向他,瞳仁深处霓虹倒映,如萤光点点,星河漫漫。 沈明登:“……” 谢也不是,怪罪也不是。 业界无往不利的沈总,一碰上虞秋就不由自主踏入深坑。 他凝视虞秋狡黠的眼,指尖轻点方向盘,忽地凤目微扬,唇角愉悦地勾起。 “你送我之前,也没问过我的喜好。‘子非鱼’大师,考试那天,我送你。” 虞秋:“……” 男人该死的胜负欲。 绝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孟平江母亲之事,全都交由司霆负责,虞秋只偶尔在微信上关心几句。 两人是官配,他这绿茶男配就不插手了,还是乖乖坐上沈明登的车去考试吧。 这次有虞秋的“监督”和“教学”,闻策的科目一一次过,便又约着时间一起来练科目二。 “打方向!往左!左!艹!你左右不分啊!” “踩刹车!刹车!谁TM让你踩油门!” “抬离合,抬,抬,继续抬,艹,又熄火。” “你这方向打得咋这么别扭?我是这么教你的?!” “继续倒,倒,倒,停,停!停!” “砰——” 车屁股撞到后头的路基上,闻策一脸悲伤地握着方向盘,垂着脑袋,根本不敢看副驾驶的常岳。 常岳是个四十来岁的高壮男人,寸头,国字脸,嘴边布满胡茬,穿着黑色背心和黑色短裤,晒得油光锃亮,整个人不修边幅,看着散漫,但一双眼瞪起来,没人不怕。 作为非天赋型学员,闻策已经被骂废了。 他等着继续挨训,常岳却只是深吸一口气,压抑怒气道:“换人。” 闻策苦哈哈地下车,将车交给虞秋。 虞秋是老司机,本身也学得快,基本上教练说一遍,他就能做到近乎完美。 常岳心气终于顺了些,点点头:“不错。你们继续练,我有点事。闻策,你跟虞秋学着点。” 闻策乖乖点头,等人走了,才哀嚎一声:“太凶了!太凶了!” 虞秋心里偷笑,面上一本正经:“严师出高徒。” “不,这是拔苗助长!”闻策愤愤出言。 虞秋高看他一眼,赞道:“你成语学得真不错。” “还不是因为沈,他嫌我乱说话,我就买了本成语寓言。” 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珠子瞪得老大,“咱们第一次见面,你说你哥跟你推荐常教练,那个哥不会就是沈吧?” 虞秋没回答,只笑着说:“再教你一个成语,恨铁不成钢,教练不是凶,只是迫切希望你能够进步。” “啊?成语不是四个字吗?”闻策满脸困惑。 “有五个字的,比如朽木不可雕,也有六个字的,天无绝人之路,七个字的,车到山前必有路,等等等等,咱们华国的文化博大精深,成语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 闻策:“……” 他愣怔半晌,才发出一声惊叹:“因吹斯听,我要学!” 虞秋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拍拍他的肩,“先把车学会了再说。” “可是,我真的一窍不通。”混血儿英俊的脸上写满了苦恼,“教练的话太高深莫测了,我不知所云。” 虞秋:“……” 倒也不必每句都带上成语。 “你要是不介意,我回去画张数据图,你记下要点,按照我的方法练车,怎么样?” 常岳教得不能说不好,但闻策从小长在国外,他的思维方式以及日常交流跟很多人都有差异,教练的经验大多来源于国内学员,他的教学方式可能不适用于闻策。 “太好了!你真的古道热肠!”闻策惊喜夸赞。 虞秋:“……” 学魔怔了。 得知虞秋没有车接送,闻策决定以后每天都接送他练车。 虞秋当然不会拒绝。 回去路上,闻策一直拉着虞秋聊天。 他是真的喜欢虞秋,虞秋真诚热心,比阴阳怪气的沈明登可爱一万倍! 回到公司,他端着咖啡去找沈明登,满脸控诉:“你真是害人不浅!” 沈明登头都没抬:“我允许你工作日请假练车已经足够仁慈,既然回来了,就去工作。” “我是股东,什么请假。”闻策并不怕他,继续叽叽歪歪,“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明登抬眸瞥他一眼:“这么闲,不如去泉源街走一趟。” “虽说严师出高徒,可你给秋介绍辣么凶的教练,真的心狠手辣。” 沈明登早已习惯他的成语造诣,自动屏蔽无效信息,抓住重点:“秋?” “他的全名太难念了。”闻策郁闷。 “你可以叫他的姓。” “可我觉得‘秋’很可爱。”闻策声音越说越低,终于败在沈明登冷冷的目光下,“OK,我记住了。” 沈明登收回目光,随口道:“既然你对华国文化感兴趣,不如接手《角落》项目。” 他手中还有很多项目,无暇顾及这个。 “这是什么?” “资料会让米飞交给你。” 闻策喝了一口咖啡,小声嘀咕:“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虞秋。”沈明登再次提醒。 闻策端着咖啡就跑。 没一会儿,米飞抱着文件走进他的办公室,闻策正举着手机跟人视频,笑得见牙不见眼。 “虞,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你做的数据图很清晰,我一下子就懂了,那个词叫什么,什么提壶……” 虞秋声音朗润:“醍醐灌顶。” “对对对!你比教练还厉害!” 米飞不得不提醒:“闻总,沈总让我将资料交给你。” “你先工作,再聊。”虞秋知趣地挂掉视频。 泉源街。 虞秋独自走在街上,阳光透过梧桐枝叶,落下细碎的光斑。 这段时间他没闲着,每天都会去别墅刺绣间待上很久。 未来的路,他已经有了打算。 接手工作室,钻研刺绣技艺,并将其发扬光大。 传统的手工刺绣,走的是精品路线,当然,走平价路线不是不可以,但手工制作,注定无法扩大生产。 店里陈列的绣品多为生活所需,如屏风、壁挂、台布、枕套等,很日常,却又因为太过日常,难以抓人眼球,只能泯然众人。 虞秋有技艺,有野心,自然不甘心默默无闻,守着苍蝇小店过一辈子。 但事情不能一蹴而就。 他带上几个针织玩偶和一幅绣品,前往逢秋工作室。 店面门可罗雀,导购小姐姐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拿着手机无所事事。 虞秋进店,遮了一些光线,小姐姐发觉来客,连忙起身相迎,正要开口,发现对方有点面熟。 这不是之前来过的小帅哥吗! 上次没做成交易,她还可惜了好久呢。 “帅哥,您需要些什么?”小姐姐露出甜甜的笑。 虞秋浅浅笑道:“我找你们魏老板。想谈谈私人定制的事。” 他生得俊秀,斯文有礼,即便不符合规矩,小姐姐也想帮他一个忙。 “不好意思啊,咱们老板只接熟客的订单了,要不我帮你问问?” “谢谢,就说我姓虞。” 小姐姐拨通了电话,照虞秋的话跟魏灵蕙说了,本以为老板不会理,未料,老板竟激动地让她招待好客人,她等会就到。 “帅哥,我们老板出去办事,正在回来的路上,十分钟就到,要不你先坐下等会儿。” 虞秋从善如流:“好的。” 他刚坐下,店里来了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转着瞧了一圈,没找到感兴趣的,一句话没问,直接出了店。 年轻姑娘还小声吐槽:“看着都好老土。” 导购小姐姐热情的笑容不自觉变淡,她轻轻叹口气,回到工位上继续无聊地玩手机。 虞秋佯装好奇:“店里除了这些,没有其他款式了?” “嗯,基本都是这些。”小姐姐顺着他的话问,“帅哥要定制的是什么呢?” 虞秋随口回道:“想定制一些衣服。” “衣服?”小姐姐惊讶。 不是没人定制手工刺绣的衣服,但那些比较高端,一般客人不会在意刺绣水平,穿定制衣服的客人不会光顾他们工作室。 “知道spy吗?有些古风的衣服需要刺绣点缀。”虞秋微笑解释。 “哦哦,是这样!”小姐姐恍然大悟,“咱们店还没接过这样的订单呢。” 正说得起劲,魏灵蕙回来了。 “小秋,你来啦。”她露出拘谨的笑。 虞秋神色温和从容:“魏姨,咱们进去说?” “好,先进去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里间,留下导购小姐姐一脸懵。 原来帅哥跟老板是认识的啊! 店面往里,就是刺绣间和库房。 魏灵蕙有自己的私人工作间,她关上门,想给虞秋倒水,却找不到干净的新杯子,连一次性的都没有,不免手足无措。 “不用忙活,我不渴。” 虞秋废话不多说,从袋子里取出几只熊猫针织玩偶,还有一幅十六寸大小的熊猫嬉戏图。 “魏姨,这些我想放在店里卖。”他指了指那件唯一的绣品,“这个还没装裱,麻烦您帮忙送去装裱。” 魏灵蕙面露惊色。 她小心翼翼捧起绣片,指腹轻轻触碰,低头凑近了细观,千丝万线不露针迹,多种针法炉火纯青,堪为上佳之品。 不论是憨然生动的神态,还是蓬松质感的毛发,无一不逼真,无一不传神,没有足够深厚的功底,很难做到这般。 她怔忪半晌,问:“真要放店里卖?” 虞秋颔首:“这个构图太简单了,就放店里卖吧,您看着定价。” 他自己其实不太满意。 魏灵蕙目光灼灼,忽道:“小秋,你有这水平,不如去参赛。” 这样的功底,只放在工作室售卖太暴殄天物了,优秀的作品值得更高的赞誉。 虞秋却摇头。 参赛? 这还不够格。 第18章 第十八章 虞秋在梦境里参加过比赛,但那些基本都不需要他亲自处理,沈明登会将整个参赛过程直接包圆。 不是他懒,而是他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不允许。 他只能窝在工作室里搞创作。 魏灵蕙以为他不知道,兴致勃勃给他介绍:“年底有个青年文化艺术节,参赛者要十八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你正好符合条件,获奖的作品会进行展览,还可以拍卖。” 虞秋道:“这艺术节涵盖范围很广吧?” 传统艺术实在太多,刺绣只是其中一种,估计这种艺术节的门槛相对较低。 “这次限定了九种,绘画、书法、泥塑、剪纸、篆刻等,刺绣也在。” 虞秋沉吟道:“我回去想想。” 他起身回到店面,在导购小姐姐惊叹的目光中,将熊猫玩偶放到陈列架上。 熊猫嬉戏图只能装裱后才能展示。 “魏姨,我先走了。” 国宝的魅力无可比拟,再加上虞秋高级的针织技术,熊猫玩偶各个神气活现,惹人注目。 在他离开后,之前进店的一家三口再次路过逢秋工作室。 年轻姑娘本来没什么兴趣,只是随意扫过橱窗,一眼看中陈列架上的熊猫玩偶。 在一众古板无趣的绣品中,它是多么地出类拔萃! 姑娘瞬间被萌化,连忙拉着父母进店。 熊猫玩偶被放在显眼的位置,一共五只,从大到小排列,最大的不过拳头大小,最小的也就手指长短,五只形态各异,姑娘看得心肝直颤。 她本就喜欢国宝,不由见猎心喜。 “这玩具怪可爱的。”她妈妈也忍不住赞了一句。 导购小姐姐热情似火:“您眼光可真好!这是咱们店里的新品,刚刚才摆上来,大的可以挂在包包上,小的可以系在钥匙扣上,都很特别呢!” “怪不得刚才没看见,”年轻姑娘眼睛放光,“这个怎么卖?” “大的五十,小的要便宜一点。”导购小姐姐笑着介绍。 “这么贵?”姑娘的妈妈皱眉,“一个大熊玩偶才百来块呢。” 导购小姐姐经验丰富:“姐姐,那些玩偶都是机器做出来的,做工哪有这个细致,咱这国宝可是一针一线勾出来的,特别耗费心神!” 姑娘倒是豪爽:“我买最大这个!” 手机转账,一气呵成。 导购小姐姐笑容更加灿烂,亲切地将她们送出店门。 成功卖出一件商品,太开心啦! 小帅哥可真厉害! 想到那幅熊猫嬉戏图的定价,她更有干劲了。 回去路上,虞秋收到孟平江的微信:【手术很成功。】 虞秋回复:【那就好,等阿姨身体养好,我去看她。】 【孟平江:谢谢。】 对一个负债青年而言,除了一句“谢谢”,再没有什么更能表达感激之情的了。 虞秋盯着聊天界面,“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长时间,孟平江才再次发来消息: 【你觉得,我能不能进演艺圈?】 这句话问得很迟疑。 虞秋回:【为什么不能?只要你能做好该做的。】 【孟平江:好。】 虞秋透过车窗向外看,老街已渐渐落到身后,成了时代的旧影。 童年的记忆早已模糊,只隐约记得高高转起的竹蜻蜓,还有隔壁早点铺的肉包子。 他不禁弯起唇角,找到灵感了。 接下来几天,虞秋除了练车就是准备绣品底稿,一天三处跑,要不是闻策车接车送,恐怕早累趴下了。 闻策倒是过得美滋滋。 有了虞秋的“辅导资料”,他的车技突飞猛进,常教练这几天嗓子都不哑了。 “虞,你太厉害了,讲解深入浅出,等练科目三的时候,能不能继续教我?”闻策眼巴巴地问。 虞秋好笑地点点头。 这人走火入魔了,不管新学了什么成语,第二天铁定运用到聊天中。 闻策意满离,吩咐司机前往泉源街。 《角落》项目不是公司的主要项目,但其中的内在意义比较深刻,公司还挺重视的。 闻策本就喜欢华国文化,他选择来华国发展事业,一是因为华国巨大的市场潜力,二是因为想要深入了解这头睡醒的东方雄狮。 他这几天翻遍项目资料,又和项目负责人进行了沟通交流,有了较深的了解,这才动身前来泉源街。 项目中有一个环节,就是在飞速发展的城市角落里,寻找即将被遗忘的旧时代的传统文化。 作为一条老街,泉源街同样是被遗忘的角落。 梧桐根深叶茂,在街道上空相连,形成一条漫长深远的穹顶。轿车驶过街道,像是穿越了光影交错的时空隧道。 老旧的店铺,斑驳的墙面,都是时代变迁的见证。 闻策本来没抱多大希望,但渐渐地,他发现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没走多久,司机小吴的手里就挂了不少袋子,里面都是刚刚买下的玩意儿,闻策手里还拿着一支糖人。 他不喜欢甜食,就是觉得吹糖人很新奇很因吹斯听。 “逢……秋?” 闻策忽然驻足,仰首看着门匾上的字。 他好像跟“秋”字还挺有缘的。 这家店不大,但店内陈设整洁,有种古色古香的韵味,闻策就喜欢这种古典美,毫不犹豫进了店。 一幅挂屏位置显眼,他瞧了片刻,由衷赞叹一句:“画得真好!” 转头向司机小吴求证:“这是国宝熊猫吧?太可爱了!” 小吴:“……” 他能说这不是画吗?说出来岂不是打老板的脸? 导购小姐姐及时解救了他。 “先生可真有眼光!这是咱们店里的师傅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您看这熊猫的眼睛是不是非常有神?单单这双眼睛,就用了几十种针法呢!还有这毛发,蓬松飘逸有质感,没有深厚的功底,根本绣不出来!” 闻策:??? 他原地震惊,死死盯着挂屏,甚至凑近了细看,才不可置信地问:“绣?难道是刺绣?我只听说过,还没亲眼见过。这真的不是用画笔画出来的吗!” 虽然凑近了能看出来丝线的质感,但他还是为这样的艺术深深折服。 导购小姐姐像是自己受到了夸赞,眉开眼笑:“这真的是绣品,这些毛发都是用极细的丝线勾勒出来的,一根丝线要被劈成几十份,非常考验绣师的功底。” 闻策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这就是华国的传统艺术吗?太神奇了! 他心潮澎湃,直接问:“我想买下来收藏,多少钱?” 导购小姐姐笑容僵了僵,迟疑地开口:“这件绣品水平很高,所以售价有些贵。” 自熊猫嬉戏图被挂出来后,有不少客人想买,但都被价格劝退了,搞得她现在心态有些失衡。 闻策丝毫不在意这些,只道:“就凭这炉火纯青的技艺,再贵也值得。” 导购小姐姐松了口气,伸出一个手势:“六千。” 在华京市,六千对很多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有钱人聚集在拍卖场,不会来泉源街交易,来泉源街的基本不会花几千块买个不实用的挂屏。 她很担心这位帅哥跟之前的客人一样反悔。 谁知闻策惊讶道:“这么便宜!才六千!” 这样的艺术品难道不值得更高的价格吗! 导购小姐姐:“……” 她笑着问:“我给您装好?” 闻策连连点头,豪气地付了六千块,喜滋滋地接过。 导购小姐姐笑眯眯问:“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闻策环顾店中其他绣品,没有感兴趣的,便道:“还有哪些是这位大师的作品?” “只有这一件。”导购同样表示遗憾。 闻策倒是很理解,物以稀为贵嘛。 他目露恳切:“不知道我能不能见大师一面?” 导购摇摇头:“大师不在店里。” “好吧。”闻策有些失望,耷拉着脑袋,恋恋不舍地离开工作室。 实地考察结束,他兴冲冲回到公司,抱着刚买下的绣品,直奔沈明登的办公室。 “沈!我发现了宝藏!” 他激动地打开包装,露出里面的挂屏,眉飞色舞道:“我觉得我跟autun真的有缘!今天看到一家叫‘逢秋’的店,深深感受到了华国刺绣的魅力!” 沈明登:“……” “真的是惊为天人,叹为观止!”不忘卖弄他的成语造诣。 沈明登目光定格在绣品上。 因为虞秋母亲从事刺绣,向女士收藏过不少大师级别的绣品,沈明登有一定的鉴赏能力。 这样的作品确实难得一见,有不输于大师的水准。 他眸色深了几许,问:“多少钱?” “六千!” “给你一万,转让给我。” 闻策震惊:“我图什么啊?” 他又不缺这点钱。 “十万。” “不行!” 沈明登不再强求,只问:“绣师是谁?” “不知道。”闻策遗憾摇头,“我与大师没有缘分,没能见上一面。” 他小心收好绣品,目露憧憬:“我决定以后常去逛逛,希望能碰到大师的新作。” 沈明登转着笔帽,若有所思。 他去过逢秋,当时店里并没有这样的作品。 联想到虞秋近期的动态,他很难不去猜测,这幅作品是否出自虞秋之手? 但—— 十岁之后就没碰过针线的人,真能拥有这般深厚的造诣吗? 还是说,他的天资当真如此卓越? 第19章 第十九章 忙碌一个月,虞秋终于拿到驾照,这才有时间登录游戏。 【高大帅:卧靠!对面的煞笔太贱了!火火干他!】 【吴火火:太丑,干不来。】 【高大帅:哭笑不得.jpg】 【高大帅:不是说成年后就找个人谈恋爱吗?找到没?】 【吴火火:还没入学呢。】 【高大帅:也是,大学里汉子多,可供选择的也多。眼看就要开学了,时间过得真快。】 【吴火火:你来华京,可以联系我。】 高大帅就回复了“哈哈”,没说联系,也没说不联系。 虞秋了解他三次元的性格,不过是随口一提。 在他的辅导下,闻策顺利通过考试,拿到驾驶证,避免了被反复折磨的命运。 他感激涕零,说要请虞秋一起吃饭,就定在今天晚上。 驾考期间,两人已经结下深厚的“革命友谊”,虞秋没有拒绝的必要。 【闻策:等下班,我去接你。】 虞秋:【OK。】 离下班还有一会儿,虞秋等得无聊,索性上网搜索哪些花适合种植在庭院里。 网上的解答五花八门,他挑花了眼,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发了个朋友圈,集思广益。 【虞秋:大家有没有推荐的花种?想种点花。[呲牙][呲牙][呲牙]】 司霆第一个点赞,并出主意:【炮仗花,红红火火的,喜庆。】 虞秋搜了一下,花色确实热闹,不过这种花适合华南地区,华京偏北,气候不适宜。 【向姨:紫藤花好看,藤本月季也不错,还有铁线莲、三角梅都可以!小秋喜欢哪种,我让人去种!】 虞秋扬起唇角:【谢谢向姨~[玫瑰][玫瑰][玫瑰]】 【沈叔:月桂吧,好养活。】 【闻策:郁金香!】 【孟平江:这种多肉怎么样?[图片][图片][图片]】 【高大帅:紫藤花。】 虞秋综合众人的意见,定下紫藤花和月季,再加上多肉。 多肉有冬型种和夏型种,前者可在冬、春、秋季生长,夏季休眠,两种都培植的话,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有颜色。 刚做好决定,大门开启的声音通过房门传来。 沈明登回来了? 这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微信忽然“啾”了一下。 【向姨:小秋,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现异常?】 她是指沈明登有个“白月光”的事。 虞秋差点都忘了这回事。 他斟酌回复:【向姨,暂时还没有发现,沈哥藏得太深了。[捂脸]】 然后拉开房门,正好撞上沈明登在门外抬手。 两人皆是一愣。 虞秋率先开口:“你找我?” 沈明登摊开手掌,掌心是一个崭新的车钥匙,钥匙上镶嵌着车标。 “拿着。” “这什么?”虞秋面露迟疑,没接。 一百多万的车,让他“拿着”钥匙是几个意思? “恭喜拿到驾照。”男人身材高大,挡住客厅的光,英俊的轮廓愈显深邃。 他凤目低垂,神色温和道:“这是贺礼。” 虞秋:“……” “不想试试?”男人声线低沉悦耳,带着几分莫名的蛊惑。 哪个男人不爱座驾? 虞秋也不例外,但是—— “太贵重了,我不要。” 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沈明登并不意外,头向玄关偏了偏,示意道:“可以先试试手感。” 对方没有硬塞,虞秋不好继续拒绝,而且他确实没能抵住诱惑,便抓起钥匙。 “好。” 微凉的指尖蹭过掌心,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沈明登收回手,轻轻蜷住,另一只手屈指抬了抬眼镜,低声道:“来。” 车库里,一辆白色卡宴姿态优雅,线型流畅,正静静等待它的主人临幸。 虞秋眸光微亮,是他喜欢的颜色和车型。 可惜太贵了,他要不起。 青年眉目雀跃,瞳色发亮,在昏暗的车库里,如宝石般耀眼炫目。 鲜艳荣美,明朗清甜。 沈明登眼尾不自觉堆出笑意。 “试试。” 虞秋下意识按下解锁。 清脆的解锁声响起,他猛地回神,并暗自唾弃。 怎么沈明登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条件反射吗?! 心里莫名生出抵触。 沈明登怎么会突然送他车? 他难道不应该跟自己这个绿茶泾渭分明吗? 为什么近来对他态度大变? 买早餐,载他考试,送百万豪车,还有平时悄然转变的神态和用语,都让虞秋受宠若惊。 这样的变化并不是坏事,至少表明沈明登愿意主动亲近。 但很明显,沈明登不懂得什么叫循序渐进,他将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带入日常,面面俱到的同时,却又隐约过于强势。 让虞秋想起梦里灾难般的开始。 沈明登硬生生撕开他残缺的心房,不顾他的挣扎、反抗、怒吼、歇斯底里,粗暴地将他拖出泥潭。 药性越猛,阵痛越深,痊愈得也越快。 他不由退后一步,眉心微蹙。 沈明登笑意微敛:“怎么?” 车库空旷,磁性的声线回荡,遽然击中虞秋的耳膜。 他望着沈明登,似警告自己又似向他求证:“只是试试。” “不喜欢?”沈明登竟开起玩笑,“抱歉,又没问过‘子非鱼’大师,选了你不喜欢的。” 恰到好处的调侃冲淡了滞涩的氛围。 虞秋绷紧的身体放缓。 既来之,则安之。 毕竟是沈明登的一番心意,可以不接受产权转让,过过手瘾还是没问题的。 他笑了下:“很好看。谢谢沈哥。” 随后坐上驾驶位。 新车不愧是新车,虞秋一上手就觉得顺滑无比,肾上腺激素急速飙升,脚下一踩,白色的卡宴鸥鹭般冲出车库。 刚开始稍显滞涩,但很快调整过来。他胆大谨慎,心态极稳,并未出现新手常见的问题。 沈明登观察片刻,眸中隐露笑意,还有几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刺绣有没有天赋先不论,至少开车是有天分的。 金色的阳光斜照进来,轻抚青年莹白的脸颊。 他开得兴奋了,眼尾的笑纹微微上翘,梨涡若隐若现,纤长的手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 方向盘是黑色的,质地坚硬,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同那双柔白细腻的手形成鲜明的冲撞感。 沈明登指尖微动,蓦地记起与之相触时的温凉。 如玉一般。 他收敛余光,状似随意问:“腕表没戴?” 虞秋愣了一下,心虚解释:“戴表不太方便。” 刺绣时,手上戴着饰品容易刮丝,且手表会影响腕部的灵活度。 “为什么不方便?”沈明登试探问道。 虞秋娴熟地打灯变道,含糊回道:“夏天戴着热,会硌到,磨皮肤。” 沈明登眸色微沉。 是单纯不想说,还是不愿告诉他? 整个八月,虞秋除了考驾照就是待在虞家别墅,那里有专门的刺绣间。 沈明登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虞秋就是那幅绣品的作者。 他换了一种试探方式。 “我有个生意伙伴,很喜欢收藏刺绣作品,魏姨说你很有天赋和灵气,能否帮个忙?” 虞秋:“……” 他扬起唇角,目光却冷淡:“沈哥你知道的,我十岁后就没碰过了。” 沈明登的试探,再次让他心烦意乱,开新车兜风的喜悦几乎瞬间消散。 这是沈明登的话术习惯,跟人谈生意,话不能说得太直白,需要一点一点试探对方的底线。 虞秋理解,却有种难言的空落感。 他适时转移话题:“天阴了,好像要下雨,回去吧。” 沈明登微怔,后颔首:“嗯。要是喜欢,钥匙就拿着。” 虞秋:“……” 看来要出绝招了。 他微微瞪圆眼睛,不安道:“之前我骗沈明峰你送我球鞋,他很不高兴。要是知道你送我一辆车,大概会……” 嫉恨得眼睛都要滴血叭。 他到底没说完,留了点余地。 不论是神态还是话语,都是沈明登最不喜欢的茶艺,沈明登肯定会露出嫌弃的表情。 红灯停时,虞秋扭头看他一眼。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笑着回应:“沈明峰怎么想你不用在意。你不要也行,就当是我借你开的,以后不用再坐闻策的车。” “还有,”他不紧不慢沉声道,“你以后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必……这般。” 虞秋蓦地瞪大眼睛,脑子一片空白,手扶着方向盘,神经质般微微颤抖。 什么意思? 这般是哪般? 他张嘴想问,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后面车主鸣笛催促,他才回过神,下意识松开刹车踩住油门。 自卑、敏感、委屈、惶惑悉数上涌。 他果然不讨人喜欢。 沈明登似无所觉,又开启新的话题。 “院子里种紫藤和月季挺好,多肉也不错。我已经联系了花匠师傅,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让师傅……” 虞秋靠边停车,积攒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 他垂着脑袋,眼眶发红,厉声打断他的话。 “沈明登,你凭什么私自做主?你为什么总是不过问我的意思?那是我的家!我的院子!” 初次见面起,他就牢记沈明登说的第一句话,整整八年,他一次都没进过沈明登的房间,甚至连在他房门口逗留都不敢。 现在这人凭什么要来干涉他的私人领地?! 虞秋从来都是一副乖巧和顺的模样,即便受了屈,也只是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茶言茶语。 从未像现在这般失态过。 沈明登心尖微涩。 他摘下眼镜,默默注视着虞秋,平日凌厉的眉眼,罕见地透着几分温柔,沉静而纵容。 不破不立。 心防竖得太高,会憋坏的。 乌云渐渐遮住阳光,喧嚣的街道蒙上一层阴翳,灰色的麻雀急切地扇着翅膀,树上的蝉正凄切悲鸣。 身旁传来淡淡的香,从容,克制,一如它的主人。 虞秋扭头看向窗外,理智恢复。 “晚上跟闻哥约好一起吃饭,我就在这里下车等他。”声音夹杂着哽咽。 他握住门扣,作势下车。 “虞秋,”沈明登擒住他手腕,声线压得极低,“我没想干涉你,只是提个建议。” “沈明登,”青年嗓音抑制不住地发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什么?” 虞秋忽地哂笑。 “我想起来了,那天喝醉酒,我问了你一个问题。” 他没有做梦。 从那天起,沈明登就变了。 他是在可怜他。 就像梦里面可怜他这个残废一样。 虞秋死死咬住唇瓣,强行压住泪意,但眼泪还是不听话地往下流。 他怎么这么丢人啊。 天边的乌云来势汹涌,半个世界都陷入昏暗中。 沈明登牢牢握着他。 心头有点刺痛,又有些微胀涩。 他伸出另一只手,强势转过虞秋的脸,望进他雾蒙蒙的眼睛。 一滴泪落到手上。 “可怜你什么。” 豆大的雨珠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虞秋止了哭。 颊边还坠着泪。 沈明登轻轻拭去,粗砺的指腹磨得人发痒。 “是可怜你刺绣上的天赋卓绝,还是对付我时的大获全胜?” 第20章 第二十章 天被捅了个窟窿,雨下得格外急,哗啦啦地全都往下倒,积水汇集到路边,一个劲儿地流向下水道。 虞秋被他问住,噎得说不出话,莹润的眼睛瞪得溜圆,睫毛湿漉漉的,眼眶泛着红,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平日里的伶牙俐齿,这会儿倒发挥不出来了。 沈明登适时松开他,指腹互相摩挲,蹭掉残留的水渍。 “雨这么大,开车不安全,我让闻策另约时间。” 虞秋扭过头:“不用你管。” 暴雨如注,他要是现在出去等闻策,肯定会淋成落汤鸡。但他刚才已经放了话,收回来岂不是很丢脸? 沈明登纵着他的小性子,作势打开手机:“再不改约,他可能要堵在路上。” 下班高峰期本就容易堵,遇上暴雨突袭,只会堵上加堵。 今天不适合约饭。 虞秋掏出手机:“我自己来。” 沈明登轻笑着按灭手机,目光落在青年的耳朵上。 眼前这人,全身上下都透着精致,连耳朵也不例外,不大不小,形状标致,生得恰到好处。 平日里不显眼,现在被羞意染红,倒是有几分可爱。 他以前根本没想过,青年看似平顺温软,实则内心深处隐藏着些许尖锐。 这尖锐,或许来源于童年的经历,又或许来源于他。 他不了解虞秋的曾经,但能猜出,虞秋别扭的行事,在某种程度上是种潜意识的自保。 车内静悄悄的。 虞秋低头给闻策发微信:【雨太大了,开车不安全,要不要改天再约?】 闻策回得很快:【OK,虞,你真是善解人意!不像沈,简直冷酷无情,竟给我加了好多任务!】 虞秋差点被他逗笑,给他发去三个大拇指:【成语用得真不错。】 闻策喜不自胜:【那当然,我最近都在废寝忘食!】 【虞秋:海豹鼓掌.jpg】 见他聊个不停,沈明登唇角笑意渐收,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忽然开口: “雨太大,你是新手。换个位置,我开回去。” 雨不知下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干等在路边。这儿离住处不远,他可以慢慢开回去。 要是平时,两人开门下车换个座容易得很,可现在车外大雨滂沱,一出去就会全身湿透。 虞秋没有意见,伸手去开车门,却被沈明登拦住。 “我出去,你在车里换。” 虞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打开车门下了车,咸湿的雨丝狂扫而入,下一秒又被关严的车门挡在外面。 虞秋心中一跳,来不及多想,猫着腰迅速坐到副驾驶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可雨势太大了,沈明登重新上车时,全身都被打湿,单薄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漂亮的肌理。 说实话,有些狼狈。 但当那双手握住方向盘时,却有种别样的魅力。 对比自己身上的清爽,虞秋心里泛起莫名的情绪。 尖刺被柔软包裹,重新缩了回去。 沈明登发动车子,侧首瞧了他一眼,神色温和道:“别忘了安全带。” 虞秋回神,抓住锁舌塞进卡扣,假装不在意地看向窗外。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微信“啾”了一声,他低头打开。 【闻策:虞,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秘密。[嘘][嘘][嘘]】 虞秋并未在意,只随意打字:【什么?】 【闻策:沈是不是有孩子了?】 虞秋:??? 他实在很好奇,闻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飞快敲字:【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猫猫震惊.jpg】 【闻策:有次在他桌上看到几本书,都是《构筑温暖的家园》、《跟孩子的沟通技巧》、《碰触孩子的柔软内心》这种,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虞秋:…… 这都什么鬼? 沈明登不可能有孩子,那他看这些书都是为什么?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油然而生。 沈明登看这些书,难道是因为他? 总不会是为了沈明峰吧? 他眼睫轻颤,忍不住侧首看向驾驶座。 男人正专注路况,神色认真而凛然,锋利的眉锋、冷锐的凤目、挺直的鼻梁,英俊得不可思议。 “怎么?” 沈明登余光感应到,声线沉缓而低柔,一下子冲淡了他脸上天生的冷冽感。 虞秋咬了下腮帮,微痛让他清醒。 “没什么。” 他垂首回复闻策:【或许是为了未来做准备。】 【闻策:我明白了,未雨绸缪!沈的眼光总是这么具有前瞻性!】 虞秋抿抿唇,按灭手机。 车平稳驶入车库,沈明登下了车,被雨淋湿的刘海贴上前额,发梢的水珠顺着颊边流下,探入衬衫的立领里,竟无端生出几分性感。 虞秋只看了一眼,便又移开视线。 两人沉默着回到家。 沈明登换上鞋子,叫住虞秋:“我先洗个澡,然后聊聊。” “咕噜咕噜。” 空城计回荡在玄关处。 虞秋没忍住笑,颊边梨涡隐现:“晚上想吃什么?” 沈明登眸色微暖:“都行。” 他放下车钥匙,进了房间。 屋外风驰雨骤。 沈明登很快洗完澡,换上黑色的居家服出了房间。 客厅开着橘色的灯,灯光暖融融的,给冷清的屋子添了几许温馨。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盖住了窗外的风雨交加。 他来到厨房门口,正撞上虞秋端着两碗面出来。 两人对视数秒,虞秋率先移开。 他绕过沈明登,走到餐桌前,放 却不慎拽错带子,活结变成了死结。 他双手拆着死结,越急就越解不开。 “给我。” 沈明登站到他身后,半蹲下来,凑近虞秋的后腰,仔细拽动其中一条带子。 他离得近,温热的气息透过单薄的T恤,洒在了敏感的腰际。 虞秋条件反射往前探了探。 “别动。” “痒。” 沈明登快速抽出一条带子。 “好了。” 虞秋脱掉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坐下低头吃面。 面条上卧着荷包蛋,几根碧绿的青菜悠闲交叠,面条煮得恰到好处,软而不烂。 “之前是我班门弄斧了。”沈明登坐下吃了一口,主动打破沉寂。 虞秋扶着碗:? “那碗面很失败,让你继续陪我演绎剧本,确实不划算。”沈明登目光落在虞秋头顶的发旋上,连头皮都生得比别人白。 虞秋没吭声,筷子在碗里缠搅,手指用力攥着,指节泛白。 “你到家里之前,我妈常提起你。” 虞秋竖起耳朵,筷子不动了。 虽说两家大人关系还不错,但或许是因为很多现实问题,从虞秋记事起,两家人几乎没有来往,是以,他在十岁前,对沈家人是极其陌生的。 那时候向姨就认识他了? “你三岁时,她见过你一次,说你很乖很懂事,很招人喜欢。” 虞秋垂眸,他一点也不乖。 要不然怎么会仅仅因为一句话,就一直跟沈明登对着干? 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柔软的肉里,难以拔除。 他讨厌这样尖锐的自己。 “没有人讨厌你,不论是我父母,还是司霆、闻策,他们都很喜欢你。” 虞秋暗自哂笑:那你呢? 他低声道:“抱歉,之前是我失态了。” 其实爆发之后他就后悔了。 他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自卑尖刻、歇斯底里的一面。 沈明登捏了捏眉心。 好不容易撬开的蚌壳,怎么又要关上了? 书上说,陈年的尖刺需要慢慢引导,才能彻底拔除。 理论看似简单,实操着实不易。 他学着书上的方法,神色诚恳道:“不是你的错,我也有不好的地方。” 虞秋惊讶抬头:“什么?” 他眼睛瞪得溜圆,灯光下,浅茶色的瞳仁格外晶莹剔透,里面写满了迷惑和不解。 沈明登:“……” 照本宣科,果然不靠谱。 虞秋忽地眼眸一弯,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那你说说,哪里做得不好?” 沈明登硬着头皮:“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义务。” “比如说?” 沈明登:“……” 虞秋暗叹一声。 对于沈明登来说,这似乎太难为人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讨厌沈明登。 如果没有经历过逼仄阴暗的童年,沈明登的那句话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自信乐观的人,很难理解这种别扭又矫情的偏激敏感。 就像游戏里的debuff,如影随形,一点点外力侵袭,对别人来说只是普攻,对他来说却是致命的攻击。 雨势渐弱,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下汇成一片星火。 虞秋看向窗外,渐渐下定决心。他回过头,凝视沈明登棕色深沉的眼眸。 “他们喜欢我,那你呢?” 你真的讨厌过我吗?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沈明登愣住,他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之前改变态度,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对虞秋认知的浅薄。 眼前的青年比自己小七岁。 这样的年龄差,注定他多了几分包容。他愿意纵着虞秋的小性子,也愿意主动与之和解,甚至花费心思学习沟通的技巧。 他窥见小绿茶尖锐的内心,但这软刺似乎只冲着自己。 不论是向女士还是司霆,都能获得小绿茶温软的对待。 沈明登想不明白。 他直视虞秋的眼睛。 平静的外衣下,是怯生生的等待,还有几分可爱的倔强。 面对上亿的项目,沈明登都没有这么举棋不定过。 他沉思半晌,决定实话实说。 “开始是欢迎,后来是敬而远之。” 一开始,他是欢迎虞秋的。 但在踩过虞秋的坑之后,他没有耐心去沟通,也没有想过要找出虞秋这么做的原因,为了避免正面冲突,他选择了冷处理。 后来因学业和工作,他常年不在家,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更加失去深入了解的机会。 虞秋笑了下,真的欢迎他吗? 敬而远之倒是看出来了。 手在桌下紧握成拳,他垂眸问:“现在呢?” 气氛凝固,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现在是——” 沈明登声线低柔,“束手无策。” 虞秋抬首,眼睛略微瞪圆,剔透的瞳仁泛着雾气,里面写满了迷茫。 束手无策是几个意思? 没救了? 沈明登不由伸手,长臂越过桌面,轻轻落到虞秋发顶上,细密的发丝蹭着他的掌心,微微发痒,却让人打心眼里涌出柔软。 “说不得,劝不得,不就是束手无策?” 头顶的手温暖宽厚,虞秋眨了眨眼。 虽说过往有些不愉快,但沈明登又何尝不是他在黑暗里的明灯? 他欣赏沈明登的淡定、从容、胸有成竹,他向往沈明登的高大、强势、坚定无畏。 可这样的人却对他不假辞色。 该怎么办呢? 年幼的虞秋选择了一条笨拙鲁钝的路。 鼻尖蓦地发酸。 为曾经犯傻的自己,也为面前温柔的沈明登。 他想跟过去和解了。 虞秋松开拳头,拉下沈明登的手,然后郑重与之相握,露出浅浅的笑容,眸子里点缀着漫漫星河,漂亮得不可思议。 “沈哥,那你以后会尽一个兄长的义务吗?” 青年的手白皙柔滑,触之如一方极品软玉,握得重了,怕捏坏了,团得轻了,又怕落地碎了。 沈明登手指僵硬,下意识道:“当然。” “既然这样,”虞秋抽回手,将碗一推,“尽职尽责的兄长,该你洗碗了。” 沈明登缩回手,失笑:“行。” 他拾起碗,心中莫名冒出奇怪的想法。 这瓷质的碗,平滑光泽度也不过如此。 虞秋平静地回到房间。 明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他得收拾行李。军训期间要住校,他必须带足衣物还有护肤品。 防晒必不可少。 微信忽然响起,是向姨发来的视频通话。 虞秋点了接听。 俊秀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角度完美,白净的皮肤在镜头下泛着光。 他喊了声“向姨”,又乖又甜。 向颜看到他就觉得高兴。 “小秋啊,明天就要去报名了,你打算上午去还是下午去?我和你沈叔叔一起送你,顺便叫上你沈哥,让他给你搬行李。” 虞秋心中熨帖,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好,沈哥对学校熟,我本来还担心走错路,有他在,我就放心了,向姨你想得真周到!我准备上午就去,这样时间充裕,可以买些日用品。” “对对对,到时候让他带路。”向颜连连点头,又开始担心,“就是军训要受罪了,学校的住宿条件肯定也没家里好。” “没关系,我还没住过宿舍,挺好奇的。”虞秋说着俏皮话,想到开车前收到的微信,面带歉意道,“向姨,我还没发现沈哥的‘白月光’,沈哥天天忙着工作,我看不出来。” “没发现就没发现,小秋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向颜摆摆手嫌弃道,“他爱咋样就咋样吧,我是管不了他了,等年纪大了,他自己会知道急的。” 让虞秋观察沈明登的情感迹象,只是她的托词,她的本意是希望两人能够住在一起多相处相处,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 现在看来,成效还不错。 至少沈明登那小子还给小秋找花匠师傅。 他们家以前请过花匠,那小子没花匠师傅的联系方式,问到她这里。 愿意主动帮忙,进步不小啊。 虞秋心思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出她的真正目的,但他假装不知,只真诚地赞美沈明登:“向姨,沈哥才二十五,长得帅,性格好,事业有成,不愁找不到好对象。” “哈哈,”向颜摇头吐槽,“他哪有你说的这么好?脾气硬得很,从小到大可有主意了,还不听人劝。” “你大概不知道,当初我给你布置房间时,他还指挥我干活呢,说男孩子的房间不能太漂亮,要硬气一点。他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啊?” 虞秋眉心顿时一跳。 “沈哥帮我布置房间?” “对,他还不让我告诉你,贼得很,说要看你喜不喜欢,喜欢才告诉你,想邀功又不想负责任,哪有这么好的事?” 虞秋很惊讶,他还是第一次听向姨说这些,她口中的少年沈明登,跟他记忆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忍不住翘起唇角,没想到沈明登还有那么幼稚的时候。 “你别看他表面装得跟冰块似的,其实心还是很软的。” 虞秋深以为然,沈明登虽不喜他,但只是冷淡待他,从不会恶言相向,甚至在他遇到困难时,还会毫不迟疑伸出援手。 “他小叔家宠孩子,明峰小时候被宠得跟个小霸王似的,每次来家里都会闹得天翻地覆。” 向颜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 “有一次,明峰偷偷跑进明登的房间,弄坏了明登的飞机模型,那是明登准备参加青少年科技大赛的模型,当时急得要命,但他心好,看在明峰还小的份上,都没怎么计较。” 仿若一道惊雷落在耳际。 虞秋心弦遽震,狂乱的心跳咚咚作响。 他睁大眼睛,嗓音艰涩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向颜仔细回想,“好像就是你来之前,没几天的事儿。具体哪一天我还真记不得了。” 虞秋:“……” 他屏住呼吸,努力回忆当初沈明登的神情。 可惜记忆太模糊了,又或许是敏感自卑的他进行了记忆加工。 他一直以为沈明登是傲慢的、高高在上的。 他记了这么多年,却从没想过,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呢? 沈明登吸取沈明峰这个熊孩子的教训,所以才叮嘱他不要随便进房间。 不管房间里的模型有没有修好,这都可以成为“那句话”的缘由。 沈明登并非刻意针对他。 他不讨厌他。 “哎呀,我跟你啰嗦这些干什么,你赶紧收拾行李,早点休息。” 虞秋恍然回神,眼底渐渐流露出别样的神采。他扬起唇角,浅浅的梨涡泛着明快的清甜。 “向姨,沈哥的确很好。” 暴雨初歇,霓虹在湿润的半空中散射出光晕,街道上汽车飞驰,发出涉水而过的冲击声。 狂风骤雨后的宁静,让人格外安心舒坦。 虞秋握着手机,拍下窗外瑰丽绚烂的夜景,发了条朋友圈。 【真美。】 主卧内,沈明登刷到朋友圈,不由心头发软。 他还没做什么,青年就卸了心防。 向女士说得没错,果然很乖很可爱。 可是—— 他瞥一眼准备好的新鞋,掏出手机问米飞: 【你送你弟弟礼物,你弟弟是什么反应?】 米飞回得飞快:【沈总,这得看什么礼物。】 【沈明登:一辆车?】 【米飞:夸张点的话,他大概会跪下叫我爸爸。】 沈明登:…… 可是虞秋看样子并不想收。 他做得果然还不够多。 既然车不愿收,那这双球鞋呢? 虞秋曾跟沈明峰提过几万块的限量版球鞋,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吧。 不如就试试这个。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晨色曈曚,昨夜的雨仿佛洗去了尘埃。 虞秋很少睡得这么香甜,一觉醒来,还能依稀记得梦中的甘美,枕头上都是淡淡的馨香,连偷偷溜进房间的阳光都显得格外可爱。 他翻了个身,蹭了一下枕头,恋恋不舍地起床洗漱。 整理拾掇完毕,虞秋拉开房门,脚尖意外踢到一个东西。 他低下头,愣住了。 米色的鞋盒安安静静地躺在房门口,上面的标识是花体英文,虞秋认得,但不熟。 如果没记错,这个牌子的球鞋估计有四五万,他一直没舍得买。 “送你的开学礼。” 沈明登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虞秋抬眼看去。 男人坐在沙发上,膝上放着笔记本,双手虚虚搭在键盘上。他没带眼镜,眉眼处的温和毫无遮挡。 橘色光芒透过落地窗,他沐浴在晨光中,尤显英俊朗阔。 赏心悦目。 虞秋怔了怔,这就是早起的福利吗? 却又听沈明登道:“也算是补去年的生日礼物。” 虞秋:“……” 他都快忘了“几万块的球鞋”这件事了,结果又被沈明登翻出来。 黑历史如影随形啊。 当然,他知道沈明登没有恶意,只是在笨拙地表达他的关心。 虞秋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双洁白的球鞋,正合他的码数。他抱着鞋盒,倏地笑开了,眉眼舒展,像是早晨绿叶上的露珠,清新而明媚。 “谢谢沈哥,我很喜欢!” 沈明登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恰如其分的惊喜的确会让对方感到愉悦。 看得出来,与昨天相比,虞秋的态度明显不同,对他更亲近些了。 沈明登心里莫名暖融融,像是蜂蜜在温水中化开了。 他起身道:“我买了早点,吃完送你去学校。” 虞秋点点头,将新鞋小心放到玄关,来到餐桌旁,手臂交叠在桌面上,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沈明登,像极了等待投喂的小猫。 沈明登没忍住,极短促地笑了下。 吃完早餐,向颜和沈英山也都到了。 他们开的是加长商务车,后座有两排,里面空间大,能带不少行李。 虞秋穿着简单的白T和浅色牛仔裤,换上新球鞋,戴着沈明登送的手表,提着帆布背包上了车。 作为今天的“劳力”,沈明登就坐在他旁边,正低头摆弄着手机,估计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 等他放下手机,虞秋才递过去一把钥匙,眉眼弯弯道:“沈哥,你之前说联系了花匠师傅,这是院子的钥匙,麻烦你了。” 沈明登接过,轻轻握在掌心,目光落在星空表盘上,眼睫轻抬,便是青年全心信赖的神情。 没有阴阳怪气,没有茶言茶语,而是亲切自然的托付。 沈明登第一次体会到一种不同寻常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有个弟弟还挺不错的。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大掌盖住虞秋松软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嗯。” 掌心的温热宽厚踏实,虞秋眯了眯眼,浅茶的瞳仁晶莹剔透,红润的唇微微翘起,小小的梨涡里盈满甜意。 沈明登心头发软。 他越发明白,为什么向女士这么喜欢虞秋。 后排的向颜捂嘴偷乐,并用胳臂肘捣了捣沈英山,示意他看这幅兄友弟恭的温馨画面。 沈英山满意地点点头,都长大懂事了。 不久后,车子抵达学校。 校门口拉着横幅,写着热烈欢迎新生报到。来自五湖四海的精英学子们满怀期待地投入华京大学的怀抱。 虞秋顺利完成报到,在一位学长的指引下来到宿舍楼。 他的宿舍在五楼,行李中有两个大箱子,司机帮忙拿了一个,虞秋本打算自己拎一个,却被沈明登捉住。 “小心手。” 向颜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声音里满是愉悦:“他力气大,就该给他拎。” 虞秋笑起来,望着沈明登的背影,眸色渐渐变深。 这么好的人,却是个单身主义者,太可惜了。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虞秋他们到的时候,宿舍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那人正拿着扫帚清扫阳台,听到动静回过头,见到虞秋猛地愣住了。 虞秋并不意外,眼睛却微微瞪圆,故作惊讶:“平江,没想到我们在一个宿舍!” 孟平江比他要惊喜得多,他本就对虞秋很有好感,得知自己跟他一个宿舍,心里面自然欣喜。 “嗯,我也没想到,好巧。”他握着扫帚,看着沈明登等人,有些局促。 向颜稀奇道:“你们认识啊?高中同学?” “不是,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姓孟,叫孟平江。”虞秋主动给他们介绍,“平江,沈哥你认识的,这是沈叔叔,这是向姨。” 孟平江拘谨地一一问好。 “那还真是有缘,能分到一个宿舍。”向颜高兴道,“小孟,以后在学校,你跟小秋互帮互助,有空就常来阿姨家吃饭。” 孟平江连连点头。 他长得清秀,性格比较拙朴,是那种长辈看了就打心眼里喜欢的类型,向颜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甚至邀请他中午一起用餐。 孟平江不知该怎么拒绝,可怜巴巴地望着虞秋。 虞秋表示爱莫能助。 “你选哪张床?”沈明登冷不丁开口,“先把床铺了。” 沈英山也道:“对,先铺床,这刚入学,要忙的事情有很多。” 向颜嗔怪两人一眼,打消了请人吃饭的热情。 孟平江占了靠近卫生间的一个床位,床已经铺好,整洁干净。 虞秋便选了跟他相连的床位,靠近阳台门。 “虞秋,我帮你铺床吧!”孟平江主动帮忙,“我去打盆水,先擦干净。” 沈明登瞥他一眼:“我来。” 才认识没几天,就这么亲近? 虞秋:? 向颜:?? 沈英山:??? 唯有孟平江,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眼见气氛尴尬,虞秋迅速救场,声音又软又甜:“沈哥,你个子高,去上铺不方便,我自己擦。平江,辛苦你继续扫一下阳台了。” 孟平江点点头,沉默地跑去扫阳台。 正忙碌着,又有一人走进宿舍。 他身形清瘦,穿着黑色短袖T恤和黑色的哈伦运动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球鞋,拖着一只大号的黑色行李箱。 全身上下,除了黑色和白色,再无其他颜色。 男生神情冷淡,无视宿舍其他人,看上去有些孤傲。 宿舍里只剩下两个床位,他将行李箱放到靠近阳台的桌子前,正好与虞秋的床位隔江相望。 孟平江本来想打招呼,但这人实在太冷酷,见虞秋没开口,他便也没说话。 冷酷青年扔下箱子就出了宿舍,从头到尾没给他们半点眼神。 向颜喜欢看电视和小说,忍不住小声评价:“是个冰山小帅哥,还挺酷。” 沈英山嘟囔道:“没我年轻时帅。” “噗,就你那瘦猴样,还帅,咋这么自恋呢。”向颜无情嘲讽。 沈英山无奈地摇头:“要不你能看上我?” “行行行,你最帅。” 两人秀着恩爱,虞秋看在眼里,有些羡慕,还有些向往。 他见证了父母婚姻的失败,却又从向姨和沈叔叔这里体会到何为白头偕老。 平淡却甜蜜,真实而美满。 行李很快收拾好。 沈明登他们该离开了。 向颜殷殷叮嘱:“在学校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找你沈哥,他离得近。” “知道了,向姨。”虞秋乖乖点头。 向颜本来还挺高兴,临了却忽生不舍,这是她全心爱护着的孩子,她怕虞秋在外受苦。 她红了眼眶:“在外性子也别太软,容易受欺负,这点你得跟你沈哥学学,硬得很,可没人敢欺负他。” 被满满的爱意包裹,虞秋胸腔处涌起暖流,鼻尖蓦地发酸。 他走上前,轻轻抱住她,脸埋在她肩上,垂眸遮住泛红的眼眶。 “我知道的。” 然后松开向颜,笑着望向沈明登,像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 “我有厉害的哥哥罩着,要是有人欺负我,我就找沈哥帮我找回场子。” 沈明登俊眉轻扬。 见识过虞秋的“以柔克刚”,他并不担心虞秋会受欺负。 不过—— “厉害的哥哥?” 重音落在后两个字上。 一直以来,虞秋都叫他“沈哥”,客气而疏离,连“霆哥”都比不上。 之前没在意,刚才这一声“哥哥”,比“沈哥”好听多了。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虞秋脸上,似揶揄又似期待。 虞秋心头一跳。 无意识的撩拨最为致命。 这样的沈明登,实在是太犯规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沈哥难道不厉害?” 虞秋颇有几分急智,故意歪曲沈明登的意思,反将他一军。 沈明登:“……” 算了,他也只是随口一说。 在日常辩论上,想从虞秋这里讨着好不容易。 “走了。” 沈家三人走后,酷哥舍友就面无表情回来了,仿佛身上装了雷达,监测到宿舍人数变少,立刻放弃了隐身。 他放倒行李箱,笨拙地整理着衣物和日用品,一副缺乏生活自理能力的模样。 孟平江看向虞秋,似乎在询问他要不要帮助新同学。 “你好,我叫虞秋。”虞秋笑着伸出手。 酷哥身体微僵,飞快瞟他一眼,又垂下眼睫,硬邦邦地回:“陆高。” 虞秋的手悬在半空,却不觉得尴尬,他自然而然地收回,转身回到自己椅子上坐下。 对于闷骚且慢热的人来说,太过热情反而会让他们不自在。 最后一位舍友是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叫刘赫。 他性格豪爽,为人热情开朗,来的时候还送了他们一人一瓶酱菜,说是自家人腌制的,非常下饭。 大学的军训生活平淡而充实,虽然陆高冷酷孤傲,但有刘赫这个逗比,虞秋的宿舍生活还算有滋有味。 结束一天军训,他洗完澡躺在床上,看向过道另一边的酷哥陆高。 黑色床帘遮得严严实实,啥也看不见。 军训已过一半,陆高依旧和他们宿舍格格不入。 虞秋心思一动,唇角翘起,将手机调至静音,登录游戏。 甫一上线,高大帅立马发来消息:【你终于上来了!】 虞秋编辑文字:【你想玩游戏,可以微信叫我的。】 两人加了微信后,都没说过几句话。 【高大帅:刚开学都忙,怕你没时间。】 【吴火火:确实,军训比较累,没什么精力打游戏,最近太阳大,我都晒黑一个度了,不信你看我朋友圈。】 他说完,握着手机朝向玄关的位置,对着左手手臂拍了一张照片。从这个角度,整个玄关一览无余,鞋柜和暖水壶全都入了镜。 然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军训穿的是长袖迷彩,以手腕为分界线,虞秋的手和小臂呈现鲜明的对比,手臂依旧白皙,手背却黑了一个色度。 虞秋默数三秒。 黑色床帘骤然急颤,床板咯吱作响。 虞秋笑眯了眼,陆高刚才一定惊得仰卧起坐了。 谁能想到,暑假随便认识的游戏网友,居然就是一个宿舍的舍友呢! 这缘分,不服不行。 梦境里,虞秋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毕竟陆高三次元跟二次元的性格差别实在太大。 一根手指悄悄伸出黑色床帘,里面的人似乎想掀开瞅一瞅,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虞秋很有心机地问:【看到没?色差是不是超级大?】 对面过了半晌才发来几个字:【你是哪个学校的?】 虞秋失笑,都看到照片里的鞋柜和暖水壶了,还不敢相信吗? 【吴火火:华京大学,你呢?】 【高大帅:你叫什么名字?】 虞秋坏心眼地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高大帅踟蹰半晌都没回答,隔壁的床板摇来晃去,搞得连床的刘赫都有点莫名其妙。 陆高平时睡觉挺安静的啊,今天是怎么了? 正困惑不解着,孟平江满身大汗地回到宿舍。 刘赫到底没忍住,神色奇怪问:“平江,你每天晚上出去干什么啊?白天军训还不够累吗?” 孟平江愣了愣,笑笑道:“去操场锻炼身体。” 他跟司霆的工作室签了合约,需要接受相关培训,所以每天晚上都一个人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进行视频培训。 想要进演艺圈,不努力怎么行? 这事儿宿舍里只有虞秋知道,孟平江暂时不想告诉其他人。 “平江,你快去洗澡,等会儿水没了。”虞秋提醒他,同时打断刘赫继续询问。 孟平江感激看他一眼,抱着洗浴用品进了浴室。 高大帅久久没有回应,虞秋也不强求,转而去看朋友圈的评论。 【霆哥:哈哈哈哈哈哈,这色差,绝了!】 【向姨:小秋辛苦了,等军训完回家,给你做好吃的补一补。】 【闻策:楚河汉界。】 【米哥:这几天确实晒,多注意点啊。】 虞秋又等了会儿,没有新增评论,唇角微微下压,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沈明登刚处理完工作,收到司霆发来的图片。 照片的背景是学生宿舍,荧光灯的光线有些清冷,一条手臂横亘整个版面,小臂是白的,手倒是黑了些。 他唇角轻扬,回:【?】 【司霆:看小秋的手晒成啥样了!哈哈哈哈哈。】 【沈明登:黑点也不错。】 【司霆:这话千万别跟小秋说,你不知道,他特别爱惜皮肤,都发朋友圈了,肯定很伤心。】 沈明登点进虞秋的朋友圈,截图发过去:【知道他伤心你还发这样的评论?】 【司霆:他生气不就忘了难过了吗?[坏笑][坏笑][坏笑]】 沈明登:…… 他懒得继续理会司霆,想了想,私聊米飞:【明天上午先不用去公司,帮我调研市面上性价比前三的防晒霜,都买回来。】 米飞秒回:【好的沈总。】 沈总这是打算进军护肤品市场了? 翌日下午军训结束,虞秋三人去食堂吃饭,刚坐下,桌子旁突然出现一人,他端着盘子,低头站在虞秋身边,瞟一眼,再瞟一眼。 刘赫是个直脾气:“陆高?找我们有事儿?” 陆高一直独来独往,从不参与宿舍集体活动,这么多天,刘赫都没怎么听他说过话。 今天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餐桌正好是四人座,虞秋移开一个座位,态度友好:“一起吃?” 陆高闷声坐下,吃一口,瞄一眼虞秋,其脸上的欲言又止,连刘赫都看出来了。 “陆高,你有事就直说。” 陆高瞥了他一眼,没理他,却直直望着虞秋。 虞秋暗自好笑,歪头:“吃完一起回宿舍?” 陆高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在梦境里,因为陆高的性格,加上虞秋逐梦演艺圈,忙得不可开交,两人大学四年都没说过几句话。 后来意外断腿,虞秋因精湛的刺绣技艺与时尚界常有合作,见过陆高几面。 彼时的陆高,是时尚界知名毒舌设计师,与大学时判若两人。 宿舍四人,除了刘赫毕业后从事本专业工作,剩下三人全都进了不同的圈子。 兜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虞秋打开微信,忽地笑弯了眼。 【沈哥:放了东西在宿管处,记得去取。】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出了食堂, 天色骤然阴沉。 刘赫抬头看了看,惊喜叫道:“有乌云哎,明天会不会下雨!” 下雨就能免军训了。 “天气预报说没雨。” 孟平江无情粉碎他的幻想。 “啊?”刘赫一脸失望, 双手合十对天拜拜, “老天爷,可怜可怜我们, 下场雨吧!” 孟平江又安慰他:“但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 “一定要下雨!”刘赫已经受够了在烈阳下炙烤的滋味。 不下雨也可以,至少得阴天吧。 “看云层, 有下雨可能。”陆高冷不丁开口,声音倒是意外清越。 他之前一直是个独行侠, 跟同宿舍的人都没有交流,除了“陆高”这个名字以及他的专业,其他一概不知。 “那个, ”刘赫挠挠头,憨笑道, “真的吗?借你吉言啊。” 陆高没回,面无表情缀在虞秋身侧, 掏出手机捣鼓。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虞秋眼中闪过笑意, 却装作不知。 陆高:“……” 行至宿舍楼,虞秋说:“你们先上去,我取个东西。” 孟平江和刘赫不多问, 直接上了楼梯, 陆高却没动静,只抱臂守在宿管门外。 “陆高, 走啊。”刘赫喊了一声。 孟平江有眼色, 扯了他一下:“我们先走吧。” “哦。”刘赫后知后觉, 几步跨上楼梯, 低声道,“怎么感觉陆高奇奇怪怪的?” 孟平江不愿说人坏话,斟酌道:“或许是比较害羞?” “也不是没有可能。”刘赫轻易接受了这个设定。 楼下,虞秋取出一方盒子,外表普普通通的,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他捧着盒子,走到陆高面前,语气柔和问:“你找我有事吗?” 冷艳毒舌的陆设计师,还有这样青涩稚嫩的时候。 天色越发阴沉,风势渐起。 陆高指指角落,神色冷冷道:“去那边。” 虞秋从善如流。 两人站到宿舍大厅的角落,这里没什么人,交流起来也方便。 陆高掏出手机,又编辑文字,点了发送。 虞秋裤兜再次震动。 这次陆高听见了,他盯着虞秋的裤兜,意思很明显。 虞秋没法继续假装,便当着他的面,点开微信,有两条新消息。 【高大帅:是你。】 【高大帅:吴火火。】 虞秋蓦地瞪圆眼睛。 他抓着手机,看看陆高,又看看微信,半晌才反应过来,清透的瞳仁里聚满了惊喜。 “你、你是高大帅!” 梦里在演艺圈浮沉几年,他演起戏来得心应手。 陆高眉头微挑。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虞秋,眼前俊秀温软的青年,与游戏中大杀四方的形象差别很大。 不过,这模样确实符合精致boy的人设。 虞秋面带喜色道:“咱们真是有缘,不仅同校同专业,还是同宿舍!” 虞秋语气中全是真切的欢喜,陆高心防降了不少。 他在网上能与虞秋聊得那么欢,一是因为网络空间可以避免异样的目光,二是因为虞秋对他胃口,三是因为虞秋跟他是一样的。 在宿舍表现冷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嫌。 他喜欢男生,不宜与直男走得太近,若是关系处好之后,被人发现他的性向,很可能落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招惹别人。 但现在有虞秋,有熟悉的人,不用绷得那么紧。 昨晚扭捏,不过是近乡情怯,没有半点准备就面基了,颇有点无所适从。 他点点头:“确实很巧。” 虞秋问他:“你来华京怎么没联系我?” “开学都忙,就不麻烦了。”陆高神情酷酷地说。 “我就住华京,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虞秋眉眼弯弯,“以后咱们可以随时随地约着开黑了。” 陆高双手插兜,面容冷淡,眉眼却氤氲出几分温和。 “嗯。” 两人相携回到宿舍,刘赫坐在椅子上抱臂审问:“啥情况?” 虞秋笑着回:“陆高昨晚发现我是他游戏里的网友,私下找我问清楚。” “真的啊?”刘赫腾地起身,撞倒椅子也不顾,“这也太巧了吧!” 孟平江也惊讶非常:“好巧。” 他以为自己跟虞秋够有缘的了。 “我先去洗澡。”虞秋流了一天汗,身上黏糊难受,将盒子放到桌上,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刘赫还想追问,但虞秋洗澡,陆高冷淡,只好断了念想,转过去预习课本。 孟平江一如既往,外出接受培训。 虞秋刚洗完澡出来,外面忽然哗啦啦下起了大雨,狂风卷着骤雨扫进阳台,刘赫赶紧跑出去收下衣服,以最快速度关上阳台门。 “真下雨了!哈哈哈哈!” 同宿舍楼和隔壁宿舍楼的新生,全都“哇哦”地高声欢呼。 “平江带伞了吗?”虞秋擦着头发,忽然问。 “他出门的时候我没注意。”刘赫回道。 陆高:“他没带。” 刘赫连忙捞起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 但没打通。 “这么大雨,要真淋回来说不定会生病,”刘赫担心道,“可他手机打不通,咱们送伞也不知往哪送。” “我去找他。” 虞秋扔下毛巾,取了两把伞。之前孟平江跟他提过一嘴,他去找找看。 “你刚洗完澡,雨太大了,别又弄脏了,还是我去吧。”刘赫劝他,“你告诉我他在哪就行。” 虞秋果断道:“一起。” “也好。”刘赫没再拒绝,两人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他们趿着凉拖鞋,一同出了宿舍,刚准备关上门,却见陆高也拿着一把伞,安安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刘赫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拍向陆高的肩膀:“够义气!” 陆高敏捷避开。 刘赫也不在意,乐呵呵地下了楼。 天空黑压压的,像一个沉重的罩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风势张狂,差点掀翻伞骨。 路上积水没过脚背,三人竭力举着伞,艰难地涉水而过。 “虞秋,往哪走!”刘赫大着嗓子喊问。 “先去图书馆!” 轰隆隆的雷声震彻大地,硕大的雨珠瓷实地砸在伞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天色渐黑,积水漫过脚踝。 图书馆侧面有一块较为狭窄的过道,平时没什么人,晚上更不见人影,孟平江一般就在那里接受视频培训。 但过道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他现在应该不在过道。 一路走来,虞秋他们一直都在观察路人,没见到孟平江。 既然没回宿舍,那肯定还在图书馆附近。 孟平江没带学生卡,进不去图书馆,图书馆周围没有可避雨的地方,只能就近选择廊檐。 他们猜得没错。 三人赶来时,孟平江蹲在图书馆廊檐下,头发湿漉漉的,软趴趴地贴在脑门上,形容狼狈,像极了无处可去的流浪狗狗。 见到虞秋三人,他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 “回去了。”虞秋神色柔和,将伞递给他。 孟平江缓缓起身,眼里像进了沙子。 “谢谢……” 刘赫豪迈挥手道:“客气什么,雨太大了,快回去吧!” 孟平江撑开伞,低头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解释:“我手机进水了,突然关机,没找到认识的同学,我本想等雨小一点……阿嚏——” “嗯,明天有空去修修。”虞秋迎着风雨艰难行走,“回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你刚洗完澡又弄脏了,你先洗。”孟平江心里很过意不去。 虞秋穿着短袖短裤,溅湿的几乎都是腿部,只要随便冲一冲就行,便推辞道:“我没事——嘶——” 骤然吃痛,他条件反射抬起左脚,低头看去。 脚外侧出现一条小指长的伤口,正汩汩流着血,血滴落在积水里,洇开一片殷红。 他根本受不得疼,脸色瞬间发白。 即便这时,他还不忘提醒:“水里可能有硬物,你们小心点。” “你受伤了!”孟平江连伞都不打了,焦急地搀着他的手臂,“我送你去校医院!” “这个点校医院关门了吧。”刘赫目光落在虞秋的伤口上,担心地皱着眉。 陆高同样拧眉。 虽说男生受点伤不必大惊小怪,但放在虞秋身上就格外不同。 第一次见到虞秋时,刘赫就觉得他是个细皮嫩肉的娇气男生,心里还挺不以为意的。 但相处之后,他发现,虞秋不仅长得好看,性格也巨好,待人接物非常有礼,能照顾到大家的心情,而且军训的时候从不喊累,不论是站军姿还是踢正步都做得漂漂亮亮的,就连内务都是满分。 他自责当初以貌取人,真心想交这个朋友。 而此时的虞秋,脚上流着血,除了一开始的痛嘶声,后面全都强忍着。 他生得白,尤其一双脚,常年不见天日,被鲜艳的血衬着,更加白得惊心动魄。 平时淡粉的唇也失去了血色。 刘赫以前瞧不上娇娇气气的男生,这伤口若在他脚上,他最多回去冲干净,贴上创口贴完事儿。 但这会儿,谁也不知道伤口有多深,会不会感染。 他将伞递给孟平江,背对着虞秋说:“我背你去校门口,咱们打车去医院!” 风潇雨晦,虞秋就算想单脚跳也不现实,伤口泡在积水里还怕感染,为今之计,只能照刘赫说的做。 四人又一同赶去校门口,等了片刻,一辆车都没打到。 学校本来就偏,不方便打车,再加上这糟糕的天气,打到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孟平江内疚得不行,要不是为了找他,虞秋也不会受伤。 伤口还在渗血,看起来并不浅。 他急得眼睛发红,病急乱投医:“虞秋,我手机不能用,你要不要联系一下司总?” 伤口的刺痛让虞秋整个人都虚弱下来,他又想起了梦境中双腿俱残的痛苦,声音都在发颤。 “不行,他离太远了。” 孟平江又急忙问:“那沈总呢?” 雨珠全都砸在他身上,他已成了一个落汤鸡,却牢牢给虞秋和刘赫打着伞,眼里全是担心和愧疚。 虞秋趴着不舒服,从刘赫背上下来,单脚站着,掏出手机,拨了沈明登的电话。 嘟嘟嘟三声后,电话接通,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狂风骤雨中格外令人安心。 “收到了?” 虞秋反应过来,“收到了。”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牌子,就挑了几个评价不错的。” 虞秋不知道他送的什么,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内心的忧惧和不安全都一哄而散。 他捏紧手机,声音苍白而无力:“沈哥,我受伤了,你能不能来接我?” 受了伤的人情绪都很容易脆弱,虞秋没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什么问题,沈明登却听出了几分无措,还有不自觉的撒娇,像只羸弱的流浪猫,企求好心人的收留。 刚皱起的眉又松开。 没有惊慌,说明伤势不算太重。 他正在开车,离学校不远,果断调了个头,往学校门口驶来。 不过十分钟,就看到虞秋四人。 青年撑着伞,抬起一只脚。 隔着重重雨幕,沈明登都能看到他脚上的伤口,血迹染红了整个脚侧,像雪白缎地上,落下成片朱颜。 他伸手打开副驾驶,“上车。” 又对另外三人说:“谢谢你们照顾虞秋,你们先回宿舍,我带他去医院。” 孟平江认得他,自然无异议。 陆高歪着头打量了一下他,没吭声。 唯有刘赫有点呆滞,傻傻地挥挥手,等车子驶出老远,才惊道:“卧靠,那车好贵吧!” 不仅车豪华,刚刚那个男人的气场也强得过分,虽然语气很温和,但就是让人不敢直视。 雨下得更大了。 虞秋身上有些湿,又流了血,乍一接触车内的冷气,冷不丁打了个颤,又接连好几个喷嚏。 沈明登关掉冷气,递来抽纸,“擦擦水。” 虞秋伸手去接,手指碰到沈明登的,如冷玉撞上火炉,惊得连忙缩回去。 “这么冰。”沈明登声线有些沉,“怎么弄的?” “积水深,不小心划到了。”虞秋擦着腿上的脏水,强忍脚上的刺痛,眼眸弯弯道,“谢谢沈哥。” 沈明登瞥了一眼他的睡衣,眉头微蹙:“洗了澡,怎么又出来了?” “下雨了,平江没带伞,去接他。” 沈明登冷声道:“三个人接?” 虞秋垂着头不说话。 平时清爽干净的头发,现在蔫了吧唧地趴在头顶上,可怜兮兮的。 沈明登责问的话憋了回去。 虞秋又打了几声喷嚏。 “后座有衣服,盖着。” 虞秋乖乖转身去够后座的西装外套,却因不小心,左脚撞上侧面的挡板,痛嘶一声。 原本要凝结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沈明登英眉皱起:“怎么这么不小心。” 正巧碰上红灯,他刹住车,迅速拿到衣服,往虞秋身上一盖,也不管外套会不会被弄脏。 过了一会儿,虞秋有点热,便掀开外套透透气。 “盖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虞秋小声回:“热。” “比着凉好。” 虞秋:“……” 他默默地盖回外套,不太敢招惹神情沉肃的沈明登。 冒这么大雨送他去医院,肯定很耽误事儿吧。 外套上有股淡淡的清香,不是香水,是干洗剂的味道。 他揪着外套,转首望向窗外的雨流,嘴角缓缓扬起。 还蛮好闻的。 离学校最近的有个私人诊所,沈明登导航过去,停车后,撑着伞给虞秋开门。 黑伞很大,能罩住两人。 虞秋穿着拖鞋,单脚跳跃向前,拖鞋在地上啪嗒作响。 一不小心,脑袋还会撞到坚硬的伞骨。 沈明登将伞递给他:“拿着。” 虞秋下意识接过,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躬身背对着自己,冰冷的雨水下,宽阔的脊背显得格外坚实厚重。 “上来。” 虞秋愣愣趴上去,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腿弯,牢牢地、稳稳地将他背起。 他双手举伞,呆滞半晌,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将脸靠在男人的肩颈处。 不知怎么,眼眶有点发酸。 诊室内,医生小心清创,上药,包扎,并嘱咐道:“三天内不要碰水。” 虞秋问:“那我还能参加军训吗?” “最好不要。” “谢谢医生。” 虞秋起身,又开始跳着走,白净的腿晃得沈明登眼睛疼。 他拦住虞秋。 “上来。” 虞秋眼睛晶亮,乖乖趴上去。 “今晚别回宿舍了。”男人声音沉缓,带着几分霸道。 虞秋脸埋进他颈窝,忍不住翘起唇角。 “嗯。” “回去跟辅导员请假,军训别去了,这几天在家养伤。” “家?” “家里有汪姨,平时有人照顾,想吃什么跟她说。” “不要。”虞秋倏地抬起脸,声音有些哑,“别告诉向姨,我不想让她担心。” “宿舍不方便。”沈明登拧眉。 虞秋抿抿唇,故作委屈:“你这么不喜欢跟我住一起?” 沈明登:“……” 他走出诊所。 “随你。” 回到车内,脚上的伤处理好,虞秋才有闲情关注其它。 “这个你还留着啊。” 挡风玻璃下,粉红色的小羊羔依旧趴伏在地,黑溜溜的大眼睛泛着温润无辜的光。 “嗯。” “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不是。” 男人面容冷肃,虞秋眨眨眼,打消了聊天热情。 他低下头,微信问刘赫:【我伤口处理好了,你们回去了吗?】 刘赫秒回:【那就好!我们都回来了。医生怎么说?】 虞秋慢吞吞打着字:【没什么事,就是不能继续军训了,我这几天不回宿舍了。】 【刘赫:没问题。你好好休息!】 【虞秋:我桌上有个盒子,你帮我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没一会儿,刘赫就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我也看不懂是什么。[狗头]】 虞秋双指放大,看到标识时,忍不住偷偷笑了下。 他攥着手机,声音透着雀跃:“谢谢你送的防晒霜。” 沈明登目视前方,脸部线条紧绷,硬邦邦地回:“不用谢,反正用不上。” “……” 这是在闹别扭? 素来沉稳淡定的沈明登,还会有情绪别扭的时候? 仿佛高高在上的男神,突然间沾上了烟火气。 有点可爱。 虞秋声音清甜:“不军训也能用,而且这个保质期长,明年夏天还能继续用。” “……” 沈明登到底没绷住,暗叹一声,无奈问道: “下这么大雨,为什么往外跑?” “找人啊。”虞秋不解。 “非得三个人?” 虞秋望着他,忽然福至心灵。 沈明登是在担心他。 因为担心,所以生怒。 他抬手捏捏耳垂,遮住自己不自觉上翘的唇角,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嘴上却乖乖回答: “只有我可能知道他在哪。” “不会打电话问?”从接到虞秋求助电话开始,沈明登心里就没消停过。 “他手机坏了,打不通。”虞秋微叹,“他那手机用几年了,一直没舍得换。不过他跟霆哥签了合约,公司应该会给他配新手机。” 沈明登:“……” 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车子很快抵达小区。 又是沈明登背他进门。 一回生,二回熟。 第三回虞秋不用撑伞,手臂松松环着男人的脖颈,下巴搭在宽厚的肩上,歪着脑袋看沈明登的侧脸。 越看越好看。 两人进了电梯,轿厢的灯光略显黯淡,狭小的空间,紧贴的热度,不免滋生出难以言喻的暧昧。 虞秋目光渐深,忽地笑起来,没头没尾地问:“沈哥,三十五岁是分界线还是终点?” 轻浅的气息洒在男人耳际,他下意识偏了下头。 “什么?” “你之前说三十五岁之前不谈对象,”虞秋的声音又轻又软,“是打算三十五岁后再考虑,还是一辈子不谈?” 轿厢抵达楼层。 沈明登迈出电梯,来到家门前,指纹解锁,进了玄关。 乍入黑暗,彼此的温度越发明显。 他放下虞秋,开了灯,英俊的眉眼生出别样的魅力。 “没有合适的,就一辈子。” 虞秋:“……” 某些暗涌的心思,倏地被浇灭了。 啪嗒啪嗒地跳进房间。 沈明登目送他的背影,直到房门关上,才进了自己房间。 他摘掉眼镜,扯开领带扔到一边,坐上沙发,拨通司霆的电话。 “稀客啊,”司霆惊讶的声音传来,“怎么想起来找我?” 沈明登单手解着衬衫扣子,眉眼泛起倦色:“你签了孟平江。” “是啊,怎么了?” “你给他配了什么手机?” “什么手机?”司霆一头雾水,“我没给他配手机啊。” 沈明登冷笑一声:“司大少什么时候这么节俭,连个高性能手机都舍不得。” “到底怎么回事?”司霆听出不对,“你别埋汰我了,说清楚。” 沈明登知道他是在迁怒,但心中暗火就是莫名滋生,他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声色冷冽。 “作为股东之一,我认为工作室有义务保障签约艺人通讯方面的便利,保证其能与公司保持顺畅的交流。还有事,挂了。” 另一头,司霆被好友的阴阳怪气搞懵了,通话结束后,立刻给孟平江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想到虞秋跟孟平江一个宿舍,他又打给虞秋,但没人接。 司霆急得一脑门子汗。 老沈特意打电话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虞秋吃力地冲了个澡,慢吞吞挪到床边,发现有个未接电话,拨了回去。 “小秋,小孟电话怎么打不通?”一接通,司霆就急急忙忙问。 “出问题死机了,你有急事找他?要不我帮你联系室友转告他?” 虞秋躺到床上,受伤的脚搁在外边,一晃一晃的。 “啊,那倒没有,我明天让人给他配个新手机。”司霆又问,“你知道老沈怎么回事吗?” “沈哥?”虞秋倏地坐直身体。 “他刚才打电话把我阴阳了一顿,暗示我不负责任,我这还懵着呢。”司霆郁闷道。 虞秋挑了挑眉,嘴角止不住上扬,压住喉间的笑意,轻轻问:“他具体怎么说的呀?” 司霆委委屈屈说了,本以为会得到善解人意的安慰,却听虞秋说: “沈哥没说错呀。平江是你们公司的签约艺人,他的手机却是几年前的款,当时买的还是二手的,早就卡得不行。” 工作室这待遇,说出去都丢份儿。 司霆听出他的潜台词,恍然自责道:“工作室刚开,事情太多太杂,是我考虑不周。不过这事儿跟老沈有什么关系啊?” 虞秋笑了下:“他在工作上一直精益求精,有什么问题吗?” 司霆:“……” 真的没有问题吗? 虞秋挂断电话,手机扔到一边,抬头望向窗外,无数霓虹如星火般汇集在他眼中,静谧而瑰丽。 这场令人厌烦的雨忽然间变得可爱起来了。 可爱的还有…… 对了,沈明登是不是没吃晚饭! 他打电话的时候,沈明登正在下班路上,他不会到现在都没吃饭吧? 虞秋顿时起身,穿上拖鞋,又嫌拖鞋不方便,索性赤着脚,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房间。 左脚伤在外侧,他尽可能用内侧着地借力,走起来像是跛足。 来到沈明登房门前,他敲了敲。 “什么事?”男人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虞秋垂眸问:“你吃饭了吗?” 地板有点凉,脚趾头轻轻蜷缩。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沈明登穿着浴袍,发梢滴着水,凛冽的眉目在水汽的氤氲下稍显柔和,但触及虞秋光着的脚丫子,又沉了下去。 “怎么赤着脚?” 男人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残留的水珠滑落而下,探向性感的锁骨,没入衣领虚掩的胸膛。 虞秋抿抿唇,移开视线。 “拖鞋动静大,怕吵到你。” 他低着头,一副乖顺的模样,就连头顶的发旋都透着灵巧可爱。 沈明登望着他,不知怎么,心中的暗火咻然消失。 他伸手抚了抚青年的脑袋:“不吵,回去穿鞋。” 虞秋:“哦。” 沈明登顿了顿,加了一句:“在家里不用这么拘谨。” “那你晚上吃了吗?” 虞秋笑着抬起头,蓬松的碎发下,浅茶色双眸仿佛雨水洗过般,尤为清灵透澈。 沈明登心尖发软:“没吃。” “要不要……” “不用,我不饿。” 两人皆是一愣。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默契的老夫老妻,话不用说完彼此就心领神会。 沈明登率先回神,笑意收敛:“你去休息,不用管我。” “好。”虞秋应了,却站着没动。 “还有事?” 虞秋手扶门框:“腿麻了。” 他现在一只脚不能使力,一只脚麻了,根本没法动弹。 沈明登:“右边?” “嗯,没事,歇会儿就好了……” 声音消失在沈明登的动作里。 虞秋瞪大眼睛,看着沈明登蹲下,指尖按向他的小腿,意图替他按摩缓解酸麻。 他下意识避开,结果脚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倒了下去。 沈明登眼疾手快,起身拉住他的手臂,将人护进怀中。 “砰!” ——这是房门撞上门吸的声音。 “砰、砰、砰。” ——这是虞秋惊慌之后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衣服,清晰分明。 他的脸直接埋进沈明登的领口,贴上温热的肌肤,鼻尖萦绕着清淡的味道,如松柏,似青竹,没有浮夸的馥郁绮艳,只让人觉得清冽沉稳,浅淡克制。 慌乱之中,他的手紧紧攥住沈明登腰侧的浴袍,没控制住力道。 “松开。”沈明登神色复杂,眉心微蹙。 虞秋眼睫低垂,试图遮住鼓噪的情绪。 沈明登是个单身主义者! 兔子不吃窝边草! 尽快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 腿上麻劲过了,他果断退后几步,却又愣住了。 印象中的沈明登,不是西装笔挺,就是纯黑色居家服,一年四季都被包裹在严密的衣服里。而现在,浴袍松开,肌理分明的胸膛下,腹肌若隐若现。 他眨了眨眼。 沈明登淡定地系上浴袍,问:“还麻?” 虞秋摇摇头:“我回房了。” 青年离开的背影透着几分急迫,空气中残留着些许清甜的柑橘味。 沈明登关上门,掀开浴袍看向腰侧。 青了一块,被揪的。 虞秋回到房间,呈饼状瘫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心脏还砰砰跳着,像是在笑话他刚才一瞬间的非分之想。 他想让自己住脑,但……近水楼台,真的很容易让人迷失。 喜欢沈明登吗? 倒不至于。 只是在他有限的阅历中,沈明登是最让他心动的类型。 无论从颜值还是身材。 现在还加上了品性。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面对这样的沈明登,有些意动很正常。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梦里面,沈明登的的确确到了三十五岁都没谈过对象,遵守了他定下的目标。 这样的人,更适合独美。 虞秋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枕头里,不断告诫自己。 必须要保持距离。 翌日一早,他起床洗漱后,跟辅导员请了假,一瘸一拐地来到客厅。 餐桌上放着一张便签,上面写道:【厨房有包子,热了吃。】 虞秋眼中浮现笑意。 说话硬邦邦的,做事却这么细致周到。 包子是从小区不远处的包子铺买的,有土豆馅和茄子馅的,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虞秋满足地吃着早餐,给沈明登发了一条微信:【早餐很好吃。[呲牙]】 沈明登没回,估计在忙。 吃完早餐,虞秋有些无聊,打开电视看了会儿,没兴趣,只好低头刷手机。 手机忽然震了下,是魏姨发来的:【小秋,跟你商量一件事。昨天有人来店里,说是想请咱们拍什么片子,我不懂这些,想问问你。】 虞秋拧眉:【什么人?有没有名片?要拍什么片子?】 魏灵蕙发来一张照片,是拍下的名片,上面写着姓名、职业、单位和联系方式。 赵智,副导演,微光工作室。 他回复魏灵蕙:【我先看看。】 网上有工作室相关信息。 这个微光工作室曾拍过几个纪录片,基本都涉及人文历史范畴。虞秋在视频网站浏览时,对其中几个纪录片有一闪而过的印象。 他找到微光工作室的微博,耐心地往下翻,终于看到关联微博。 [微光工作室V:我们在街头徘徊,天穹被直入云霄的高楼割裂,引擎声盖住了欢声笑语,行人匆匆而过,街边的西式快餐飘出油炸和甜腻,时代的洪流卷走了我们的潜心与笃志,有谁在意过,街边角落里,还遗留着千百年来的匠心传承?] 整得还挺文艺。 虞秋点开配图,一张是嶙峋的泥塑与苍劲的手,一张是吹糖人的孩童。 他又翻了翻这个工作室的其他微博,虽然画风比较青春疼痛,但对于艺术的追求值得肯定。 既然闲得没事,不如看几部纪录片吧。 这一看,就看到了十二点。 刚察觉到一点饥饿,门铃骤然响起。 这个时候谁会上门? 他慢吞吞走到门后,问了一声。 “请问是虞先生吗?您点的餐到了。” 虞秋:“我没点餐。” “是一位沈先生点的,请开门取一下。” 虞秋刚要打电话确认一下,就收到沈明登的微信:【给你点了御香园的午餐。】 他握着手机,怔愣数秒后才打开门,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袋子:“谢谢。” 沈明登点了三菜一羹,都是他喜欢的菜色,偏清淡。 虞秋不禁笑起来。 这就是兄长的义务吗? 他轻快敲着字:【谢谢沈哥的午餐。猫猫作揖.jpg】 没尝几口,司霆打来电话。 “小秋,我给小孟换新手机了,也知道昨天的事了。”他自责又愧疚,“的确是我安排不到位,害你受了伤。你现在在老沈那边吧,我去看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小伤而已。”虞秋温声拒绝,非常通情达理,“而且这只是意外,跟你没有关系。” “你现在方便吗?”司霆态度很坚持,“我去看看你。午饭吃了没?” “方便。吃了。” “好,我待会儿过去。” 虞秋吃完饭,打了个饱嗝,摸摸鼓起的小肚子。 糟糕,如今脚上有伤没法锻炼身体,又处在混吃等死的状态,肯定要长肉。 不行,他得克制。 司霆来的时候,又抱了一束紫色风信子,色彩浓艳,神秘而高贵,煞是好看。 虞秋却略感无语。 风信子确实能够表达歉意,但每次都送这个,会看腻的啊。 “你脚伤还好吧?” 司霆将花放到茶几上,目光落在虞秋脚上,神色关切。 “皮肉伤,养养就好了。”虞秋靠在沙发上,长腿随意搭在边沿,姿态闲适。 见他状态确实不错,司霆松了口气,但眉眼间的忧虑还是没有消解。 他向来意气风发,什么时候这么萎靡过? 虞秋支着脑袋,主动问:“工作室还好吗?” “挺好的,签了几个有潜力的。”说到这个,司霆恢复了点精神,“教表演的老师说,小孟挺有天赋的,而且很勤奋,骨相适合大荧幕,要是有好的本子,以后不会差。” 虞秋笑:“这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司霆耷拉着眉眼,“可我就是觉得不得劲儿。” “哪里有问题?” “小秋你说,我这个老板是不是当得很差劲?”司霆满眼苦涩道,“我连他用的什么手机都没注意到,而且明知道他军训那么辛苦,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学表演,却没阻止他。” 虞秋:“……” 这明显不对劲啊。 话里话外都是对孟平江的愧疚。 如果仅仅是因为他脚伤,不可能提及孟平江。 孟平江出事儿了? 他坐直身体,神色关切:“平江怎么了?” “他不让我说。”司霆低下头。 虞秋:??? 那您在我面前说个什么劲儿? 万万没想到,司霆也无师自通了茶艺。 说茶艺有些言重,但心有偏向是肯定的。 当然,人都有亲疏远近,这是人之常情,他完全可以理解。 司霆提起这个,潜意识是希望他不会因为受伤而迁怒孟平江。 要是在梦里,他会意难平。 但是现在,他心里毫无波动,并想点个赞。 从他寄住在沈家,受沈家照顾之后,和沈明登同龄的圈内二代们,都不约而同无视了他。 他们眼底的轻蔑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除了司霆。 司霆是好人,这点毋庸置疑。 他曾贪恋这份善意。 并非沈叔和向姨不好,只是自卑敏感的虞秋终究还是因为“寄人篱下”,只维持着表面的客套,毕竟他连明目张胆地针对沈明登都不敢,只会愚蠢地用些拙劣的茶艺。 在发现司霆对孟平江的偏爱后,他惊恐之下,做了一些较为偏激的事情,以致于伤害到孟平江。 所幸,他不算一无所有。 司霆的仁慈像一根易断的稻草,让人心生希望的同时,却又担惊受怕;沈明登的强势是长满荆棘的坚韧藤蔓,扎手的同时,让人满心安定。 虞秋垂眸,眼中的柔色浮浮沉沉。 他低低叹息道:“昨天平江担心我的伤,被雨淋了个透,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司霆颔首道:“这事都怪我,害你受伤,还害他生病。” “既然平江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当不知道。”虞秋抬眸笑道,琉璃般的瞳仁清澈见底。 向姨说了,受欺负就找沈哥。 昨晚沈明登肯定把司霆训了一顿。 他就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虞秋一如既往善解人意, 司霆松了一口气。 他郑重道:“小秋,谢谢你。” “不用谢,我要休息了。”虞秋指指他中午吃剩的餐盒, 笑着问, “可以帮我把垃圾带走吗?” 司霆:“当然。” 遂拎着垃圾离开。 紫色风信子静静躺在茶几上,色泽浓郁深幽, 热烈绽放的势头与基调冷淡的房子格格不入。 不过—— 开得再盛,也有枯萎的时候。 色调再冷, 也能成为最温暖的港湾。 虞秋拨弄着娇艳花枝,有些意兴阑珊, 忽地想起什么,从沙发角落拿起手机。 没有新消息。 沈明登的微信头像跟他的房子一样,走的是简约冷淡风, 就一个简简单单的“沈”字。 字体是行楷,形状端正, 笔锋处却透着豪放恣意,乍看沉肃, 内里却暗含潇洒浩然之势。 虞秋细细观摩半晌, 鬼使神差点了保存图片。 下午五点,米飞敲开办公室的门,恭敬询问:“沈总, 周总说今晚想请您一起用餐, 您看?” 沈明登指尖一顿,目光移开电脑屏幕, 探向手机, 淡淡回道:“晚上有事, 帮我推了。” “好的。”米飞作势离开。 “等等。”沈明登叫住他, “一个星期内的饭局,能推的都推了。” “好的。” 米飞笑着应了,关上门的时候,余光看到沈明登拿起了手机。 不对劲啊,老板能有什么事,连一个星期的饭局都给推了? 沈明登刚点开微信,就收到虞秋的消息:【晚上回来吃吗?】 凌厉的眉眼柔化几分。 他问:【想吃什么?】 【虞秋:天气凉了,吃火锅怎么样?买点食材自己涮着吃。你要是同意,我就手机下单买菜。】 【沈明登:好。】 回复之后,他专心工作,加快处理速度,准时下班。 一向工作狂的沈总竟然准时下班了?! 包括米飞在内的秘书助理们,全都大受震撼。 作为公司的另一位老板,闻策跟沈明登不同,他向来提倡劳逸结合,每天按时下班。 两人在电梯口碰上。 闻策惊得车钥匙差点掉了:“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成语有进步。”沈明登迈进轿厢,似乎想到什么,问,“《角落》项目进展如何?” 闻策紧随其后,叹道:“命途多舛。” “好好说话。”沈明登瞥他一眼。 闻策正色道:“有些事情还在沟通。” “嗯。”沈明登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轿厢一层一层下落,快到地下车库,他才状似随意问:“还有哪些没谈妥?” 闻策自然知无不言,他记性好,做事也认真负责,项目资料全都印在脑子里,说得一清二楚。 “逢秋?”沈明登轻笑,“我记得你买过这家店的绣品。” “对!”闻策惊讶道,“难为你还记得。” 电梯抵达车库,沈明登踏出轿厢,走了几步,却又转身站住,道:“这家店不愿合作?” “倒也不是。”闻策摇摇头,“微光那边去找魏老板谈,可魏老板说她没法做主,但能做主的人她也不说,到现在还没个回应,微光那边都想放弃了。” “为什么不放弃?”沈明登问。 闻策笑了一下,混血儿深邃的眼眸泛着光:“我让朋友帮忙鉴定了下,那幅作品的水平很高,我不想明珠蒙尘。” 沈明登伸手抬了抬眼镜,慢条斯理道:“要不要做个交易?” “依我对你的了解,这个交易肯定对我不利。”闻策不想上他的当,“但我很好奇,你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时间就是金钱,如果我能尽快为你引荐那幅作品的创作者,你能否将绣品转让给我?” 沈明登眸光笃定,“双倍价钱。” 闻策仔细审视着他,抱臂歪头:“你让我想想……” “时间不等人,只有一分钟。”沈明登牢牢掌握主动权。 “你真认识那位大师?”闻策心里有些动摇。 他虽舍不得作品,但大师的魅力更大,只要结识了大师,还怕看不到好作品吗!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分析利弊后,立刻决定:“成交!” 沈明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出这个交易,或许只是念头乍起,没多想就随心做了。 当然,这事与虞秋相关,他肯定得过问虞秋的意思。 到家的时候,虞秋正在厨房调试锅底,屋子里弥漫着火锅底料的鲜香味儿,客厅的电视上播放着纪录片,解说员声线华丽醇厚,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原本冷清的屋子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沈明登解开领带,卷起衬衫袖子,往厨房走去。 上次在虞家别墅吓到虞秋,他这次刻意放重脚步。 虞秋听到动静回头:“马上好。” 沈明登目光落在他脚上。 “今天好多了。”虞秋下巴点点料理台上的蔬菜,“还剩一点,洗干净就能吃了。” “我来。” 沈明登系上粉色围裙,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他身材高大,需要狠狠弯下腰才能洗菜,凑在料理池前,格外局促窘迫。 “你会不会觉得浪费时间?”虞秋问。 他在梦境里养成习惯,挺享受做菜的成就感,但对沈明登这种工作狂来说,或许会觉得虚度光阴。 这种话术在沟通交流中并不有利,反而会暴露说话人的自卑与敏感。 虞秋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想问。 沈明登手指微顿,反问:“机器生产的速度远远高于手工,你觉得手工刺绣是在浪费时间吗?” 虞秋怔住,而后神情舒展,眉目含笑。 “你昨晚说了霆哥?” “嗯。” “谢谢。” 沈明登直起身看他,“这本就是他的疏忽。” 虞秋冒雨去接人是义气所在,受伤纯属意外,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但自家人自家疼,沈明登不希望这样的意外再次因为“手机坏了”而发生。 司霆并不冤枉。 他的工作室才刚起步,孟平江是他们重点培养的苗子,却连个高性能的手机都不配备,的确是他们工作室的失职。 虞秋唇角轻扬,小小的梨涡嵌在颊边,里面汪着甜意,像晨起的一杯蜂蜜水,清润甘美。 手指微僵,不小心扯破菜叶。 沈明登移开目光,垂首面对料理池,浓长的睫毛遮住眼底莫名的情绪。 “我先出去了。”虞秋没注意到,转身离开厨房。 洗完菜,两人坐下开吃。 虞秋脚上有伤,锅底就没放辣,但他依旧吃得酣畅淋漓。 隔着热腾腾的蒸气,青年秀挺的鼻尖沁出少许细汗,白净的脸熏成绯色,像雪色的缎地染上烟霞。 沈明登定定瞧了一眼,继而移开视线。 他以前没在意过虞秋的相貌,或许是因为解除了误会,多了几分了解,又或许是将之纳入羽翼之下,蒙了层滤镜,眼前的青年像是从黑白的水墨变成了浓丽的水彩。 格外惊心炫目。 想到闻策对那件绣品的推崇,沈明登眸中藏着笑意,状似漫不经心问:“你之前在逢秋放了自己的作品?” 虞秋抬眸,这次倒是直接问了。 他笑了笑:“是。” 青年瞳仁清灵透澈,水汽氤氲下,恰如雾中珍宝,光彩夺目。 沈明登神情愈发温柔。 他夹起快老的肥牛卷,自然地放到虞秋碗里,问:“知不知道是谁买下了?” “听店里的导购说,是个很年轻的帅哥。”虞秋眼底生出几分欣慰,“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年轻人喜欢这些。” 沈明登眉心微折。 年轻?帅哥? 突然想起司霆跟他说过,眼前这人喜欢的是男性。 沈明登对别人的性向并不在意,但一想到虞秋有一天会跟一个男人…… 隐约生出几分憋闷感。 大概是不想看到好白菜被猪拱了。 他忍不住拿出兄长的威严:“你还小,心思多放在学业上。” 虞秋误会了他的意思,抿抿唇道:“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他现在都是用业余时间搞创作的。 沈明登:“……不用这么着急。” 虞秋觉得莫名其妙:“我没着急,但有些事可以先做计划。” “……” “你刚问我知不知道买作品的是谁,难道你知道?”虞秋目露好奇。 沈明登不会真的去干涉虞秋的私事,他挥散掉心里莫名的不悦,正色道:“是闻策买下的。” 虞秋瞪大眼睛,腮边还鼓着鱼丸。 “公司跟微光工作室合作,打算拍摄一部纪录片,闻策现在负责这个项目,想让逢秋出镜,你愿不愿意?” 微光?这么巧! 虞秋飞快嚼了几下,吞下鱼丸,惊讶问:“你们公司投资纪录片?” 总感觉风马牛不相及啊。 “帮朋友一个忙,”沈明登顿了顿,“而且,我对这个项目也挺感兴趣。” 否则直接投钱就可以,没必要关注跟进。 “出镜是指?”虞秋有些迟疑。 沈明登道:“应该会涉及采访,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 他以为虞秋不习惯镜头。 “我愿意。”虞秋回答得相当果断。 他双目清亮,没有丝毫被人情裹挟的将就。 沈明登看出他是真心同意,遂颔首道:“好。” 锅底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虞秋夹了几片生菜摁下去,恢复平静。 吃完一顿火锅,虞秋整个人汗流浃背,心里头却极畅快。 他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假模假样地叹气:“又要长胖了。” 可惜他现在脚伤,不能锻炼。 沈明登闻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不禁问:“上次看你在锻炼,练的什么?” 虞秋:“……” 怎么又翻黑历史? 他假装淡定,脸上的绯红却深了一个色度,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是瑜伽中的下犬式。” “嗯,”沈明登下意识道,“挺软。” 虞秋:??? “我是说,”沈明登换了个词,“灵活。” 虞秋:“……” 他低头起身道:“我吃饱了,你慢吃。” 作势回房。 “等等。”沈明登叫住他,“什么时候换药?” “啊?” “医生说,你的伤一天换一次药。” “哦,洗完澡换。” 沈明登颔首:“到时叫我。” “嗯?” “我帮你换。” 虞秋连忙摇头:“不用——” 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沈明登抱歉看他一眼,拿起手机接听,没说几句,神色陡然变得严肃,大步进了书房。 虞秋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估计沈明登只是随口一说,按这形势,他应该没那个闲心帮自己换药了。 回到房间,他看了会儿书,又登上游戏。 陆高正在线,立刻发了消息过来:【伤怎么样了?】 游戏里的他比三次元健谈多了。 【吴火火:小事,因祸得福,军训不用上了。】 【高大帅:行,那来一局?】 说来就来。 一局根本不够,虞秋带着陆高,一路势如破竹,创造了连胜战绩。 【高大帅:太厉害了!你到底怎么玩的?为什么我总是反应那么慢?】 【吴火火:天赋吧。】 【高大帅:……】 虞秋笑了一下,他很少这么吹嘘自己,估计陆高幻灭了吧。 【高大帅:你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吴火火:?】 【高大帅:就,之前还挺谦虚的。】 好听点是谦虚,难听点就是自卑。 虞秋怔然,唇边梨涡隐现。 他回:【以前钻了牛角尖,现在想明白了。】 【高大帅:跟昨天接你的人有关?】 【吴火火:?】 虞秋纳闷了,陆高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高大帅: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你之前说过你家在华京,但昨天你受伤,不管是孟平江还是你,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你的父母,之后来接你的是报名那天送你来的那位吧?】 对哦,报名那天,陆高见过沈明登。 无视归无视,但沈明登长得帅,存在感那么高,想真正无视也难。 【吴火火:所以?】 【高大帅:挺适合你的。】 【吴火火:……他只是我父母朋友家的哥哥。】 【高大帅:这样啊,那我觉得,你想要早日脱单的愿望可能要落空。】 虞秋面无表情回:【别咒我。】 【高大帅:他长那样,你看其他人还有兴趣吗?】 【吴火火:内在美更重要。】 【高大帅:内在美……难道他没有?】 虞秋一下子泄了气,手机扔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想着想着,还是气不顺,敲字回复:【肯定比你早脱单!】 说完一瘸一拐去洗澡。 沈明登处理完工作已经是晚上九点。 他收拾好餐桌,来到虞秋房门前,敲了敲。 虞秋正在坐在床边,弓着背给自己换药,不方便开门,随口应了一声:“请进。” 沈明登推门而入。 吊灯的光倾泻而下,笼罩着床上纤瘦的青年,他弯腰掰着腿,单薄的背脊斜对着门,印出的脊骨清晰分明,米色的睡衣上移,露出一小块莹白。 沈明登神色微怔。 “沈哥?”虞秋拿着棉签,仰起脸,歪着头问。 男人蓦地回神,望进他清澈的眼中,乍生狼狈与心虚,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极为轻浅,却让人手足无措。 他轻咳一声,定了定神,“我帮你上药。” “不用,”虞秋拾起纱布包扎,“我都弄好了。” “是我工作耽误了。”沈明登面带歉意。 虞秋笑起来,梨涡里全然沁着乖巧,“你工作忙,我自己可以的。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好。” 沈明登轻轻带上门,在门外静立半晌,缓缓叹出一口气。 大概是被刚才棘手的工作弄得神志不清了。 * 虞秋脚伤痊愈,军训也随之结束,学校放了两天假。 “你安心培训,我一点事都没有了。”虞秋拒绝了孟平江前来探望的提议,开玩笑道,“听你们司总说,你很有表演天赋,公司给你接了一部剧。” “嗯,国庆后进组,戏份不算多。”孟平江说得很轻松,但实际上一点也不轻松。 学业和工作的冲突,让他不得不拼命地压榨自己的精力,将自己掰成两个人用。 可他从来没有叫苦叫累。 虞秋还是相当欣赏他的。 “我上课会带录音笔,到时候借给你听。” 虞秋一手拿着手机聊天,一手用钥匙打开院门。 “谢谢。”孟平江郑重道谢,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压抑的疲惫。 虞秋素来敏锐,不应该听不出来,可现在他的心神全都被院子里的小花园俘获,压根没注意到。 “平江,我有点事,先挂了。” 花园是昨天才布置完成的,沈明登将钥匙交还给他,虞秋就迫不及待来看了。 如今不是花期,紫藤花除了光秃秃的花架和藤条,没有其余颜色,但移植过来的月季,正娇艳欲滴,生机盎然,有纯白、象牙白、柠檬黄、金黄、橘红、火红、蓝紫等各种色彩,衬得圆润板实的多肉全都沦为了配角。 虞秋就喜欢这样的花团锦簇。 空气中弥漫着花的馥郁芬芳,秋日的天空蓝得恬淡静谧,虞秋站在院中,仰头只能看到一方苍穹,俯首却能将万紫千红尽收眼底。 他心满意足,连连拍了好多张照片,挑出最有质感的几张,发图,配文:【林间艳色,苑里秾华。】 取自诗人张说的七绝,可能不那么恰当,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了。 朋友圈刚发,很快收获一波点赞评论。 【闻策:不明觉厉。】 【向姨:真好看![玫瑰][玫瑰][玫瑰]】 【沈英山:不错。】 【刘赫: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陆高:甚好。】 闻策又私聊他:【这是哪儿?放假了?上次下雨没聚成,今晚有没有空?】 虞秋:【好,时间地点发我。】 闻策:【你到时候给我个定位,我去接你。】 虞秋没有拒绝的必要,将别墅的位置发了过去。 他今天来看花园是其一,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 刚开完会,沈明登大步走进办公室,正要关门,一只手伸过来。 “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替我引荐大师的,这都过去好几天了!”闻策跟他一起进来。 文件放到桌上,沈明登坐下,抬眼看他:“那就今晚。” 之前虞秋脚伤不便,他就拖延了几天。 “今晚?”闻策迟疑道,“可我今晚有约了呀!” 沈明登靠上椅背,双手交叠。 “有约?我记得今晚不用见客户,你在华京也没什么朋友。” “我约了虞!”闻策激动道,“上次因为下雨爽约了,这次再爽约,我会失去这个朋友的!” 沈明登:“……” “大师那边能不能换个时间?”闻策纠结死了。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神交已久的大师,实在是难以抉择。 “我已经约了大师,我若爽约,损失的信誉怎么算?”沈明登薄薄的镜片后,闪过一丝锐利。 “这样,不用双倍,我原价转让给你,行不行?”闻策面露期待。 沈明登冷酷道:“无偿。” 闻策:“……” 他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低头:“沈,你可真是老奸巨猾!成交!” 沈明登颔首:“我可以帮你合理安排,今晚的见面不会冲突。” “这样啊,”闻策眼睛一亮,“大师约在几点?” 如果时间靠后的话,他可以先请虞用晚餐,再去见大师。 沈明登问:“你想几点?” “我可以自己定?”闻策瞪大眼睛。 沈明登神情笃定:“我与大师有些私交,替你说说情换个时间倒也不麻烦,只是,我今晚的晚餐还没着落。” “你的饭钱我报销!”闻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沈明登:“形单影只,没意思。” “那……我跟虞商量一下?”闻策踟蹰问。 “不用。”沈明登神色端肃,眼底却蕴着自得。 闻策:“嗯?” “我自己问。” 闻策审视着他,眼神古怪。 “我奇怪很久了,你在国外的时候,为什么从没跟我提过虞?” 沈明登噎住,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 “沈,你太吝啬了,你应该早点给我介绍虞的。” 沈明登笑了笑。 “知道什么叫‘什袭珍藏’吗?” “什么?” “将宝物层层包裹,珍重地藏好。”沈明登眸色微深,“就像你将大师的作品奉为和璧隋珠,不舍得让外人窥伺一样。” 闻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是因为珍视虞,就像我珍视我的宝贝一样!” 不等沈明登答话,他又惊讶道:“原来虞是你的宝贝!” 沈明登:“……他只是我弟弟。” “我也有弟弟,可我只想跟他隔海相望。”闻策摇头叹气,“但如果他也能跟虞一样可爱,或许我会愿意给他一个拥抱。” 沈明登不想听他的题外话,着重提醒:“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见到大师,那幅作品归我。” “一言为定。”闻策点点头。 等结识大师,他或许可以请大师为他定制一件绣品。 “还有,晚上我去接他。” 闻策:“……” 有乖巧可爱的弟弟了不起啊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虞秋放大图片, 仔细观察“沈”字的笔势,在纸上轻轻临摹。 这个字构图简单,字幅小, 绣起来比较容易, 只是要形神俱备,必须得将笔锋的收放研究透彻。 虞秋见过沈明登的字, 这应该是他自己写的。 常说字如其人,单从一个“沈”字, 便可知沈明登的性情。 锐意进取又不失稳重细致。 秋日的阳光洒落窗台,虞秋随意一瞥, 便能看到院子里的娇媚绮艳。 他收回目光,手腕轻转,针尖刺入洁白的缎布。 不过片刻, 苍劲有力的 “沈”字跃然布上,虞秋下针时从不犹豫, 他早在脑海里勾勒出每一针每一线的位置与走势。 不露针脚,不见刮丝, 乍看之下, 与照片上的字没有任何区别。不论是字形的弯折还是颜色的深浅,若不细观,很难区分得出。 他找准角度和光线, 拍下一张照片, 再跟沈明登的头像做对比,一连拍下很多张, 才选出其中最为完美的。 仔细裁剪后, 心满意足地发给沈明登。 忙完工作, 日已西斜。 沈明登正打算给虞秋发信息, 微信忽然弹出一张图片。 这不是他的头像吗?虞秋发这个给他做什么? 沈明登不解:【?】 【虞秋:这字是你写的吗?】 沈明登没多想,直接回:【嗯。】 【虞秋:你确定?】 沈明登忽觉不对,点开图片放大,片刻后哑然失笑:【虞大师技法以假乱真,佩服。】 【虞秋:花园很美,我很喜欢,谢谢。】 沈明登没忘他的商人身份,来拿报酬:【你今晚和闻策有约,一起?】 虞秋秒懂:【没问题。】 沈明登:【下班去接你。】 【虞秋:好。】 聊天结束,沈明登放下手机,却又迟疑着打开微信,盯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悄悄将头像换成虞秋发来的那张照片。 微信头像太小,若非有心放大研究,根本没人发现。 黄昏时分,太阳已失去了热烈,天边一片橘红,街道的车流陡然增多,变得拥堵。 虞秋盖上完成的底稿,接到消息下楼。 来接他的只有沈明登一人,闻策没来。 他坐上副驾驶,还没开口,沈明登就解释:“我让他先去餐厅了。” 虞秋并不在意:“嗯。” 微信有提示,他点进去。 向姨建了一个群,将他拉进去。群名叫[幸福一家人],只有四个成员。 【向姨:下周就是中秋,明登你到时候接上小秋,回家过节。】 沈明登在开车,没法看,虞秋转述给他。 “我回,你呢?”沈明登问。 虞秋自然点头。 “到时候去接你。” “好。” 沈明登余光瞟了他一眼,忽然有种不真实感。不久前,他跟虞秋还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现在却能约着一起回家。 人生当真奇妙无比。 闻策定了个包厢,虞秋和沈明登到时,他已经等了半个小时,见他们进门,连忙将菜单转过去,催促道:“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快点菜!” 沈明登看向虞秋:“你先。” 虞秋笑着应下,倒也没拒绝,点了两个自己喜欢的菜色,递给他。 这“兄友弟恭”的画面着实刺激到了闻策,他认识沈明登这么久,什么时候见他这么会照顾人? “虞,军训怎么样?累不累?”他仔细打量几眼,奇怪道,“听说军训容易晒黑,你怎么跟之前如出一辙?” 虞秋:“……” 久违了,行走的成语大全。 他笑回:“沈哥送我的防晒霜挺好用的。” 沈明登闻言,眼底生出几分无奈。 “沈对你可真好!”闻策不知他受伤的事情,乐呵呵道,“不过我以前跟沈在一起,没见他用过防晒品。” 虞秋垂眸,伸手勾住茶壶,慢条斯理给自己斟上一杯,笑着问沈明登:“要不要?” “嗯。”沈明登推了推自己的杯子。 闻策:“……” 明明自己才是东道主,怎么感觉很多余? “虞,我也要。” 虞秋将茶壶转过去。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茶壶外表仿青花瓷,秀丽典雅,本是很亮眼的存在,闻策却恍然发现,刚才握着提把的那只手,比洁白的瓷面还要莹润几分。 他忍不住问:“虞会弹钢琴吗?” 虞秋摇头,他没学过钢琴。 “太可惜了,”闻策夸张地表示,“你这手不弹钢琴简直暴殄天物。” 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虞秋格外注重锻炼和养护自己的手,他的手修长灵活,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甲盖淡粉,肤色透白,像极了艺术品。 闻策本不会关注男生的手,但虞秋的手尤为亮眼,想不在意都难。 “倒也不算暴殄天物。”沈明登悠然饮下一口茶。 闻策好奇地看向虞秋。 虞秋起身,双手端着茶杯,目光清亮有神,姿态闲适从容。 “听说闻哥喜欢我的作品,感谢厚爱。我以茶代酒,敬闻哥一杯。” 不等闻策反应过来,仰首饮下。 他身姿颀长挺拔,气度从容,不似刚刚进入大学的学生那般青涩,反而当真有种大师般的沉稳。 矛盾却又令人惊叹。 沈明登怔然片刻,眼中不禁流露出欣赏之意。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虞秋,不管是以前茶艺不俗的虞秋,还是解除误会后乖巧听话的虞秋,都和眼前的青年割裂开来。 胸腔处有些躁动温热。 或许是因为见证了弟弟的成长,心里面感到骄傲。 闻策并非傻子,双目瞪大如铜铃。 他看看虞秋,又瞅瞅沈明登,骤然怪叫一声:“沈!你太坏了!” 他被沈明登耍了! 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人面兽心! 沈明登回神,目光从虞秋身上移开,恢复了平日的精明与冷锐。 “我把大师带来了,你就这态度?” 闻策遽然醒神,见虞秋还举着杯,腾地起身,连忙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凑到虞秋面前,深邃的眼中迸发出灼热的敬意: “我也敬大师……不对!敬大师还是得用酒,今晚不醉不归!” 他灌下热茶,竟又给自己斟上了酒。 虞秋不禁看向沈明登,有些惊讶:“他这是……” “不用管,”沈明登目泛笑意,“他高兴了就喜欢喝酒。” “哦。”虞秋旁观闻策喝酒,坐下好奇问,“那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喝?” 这话一出,青年身上的大师气质渐渐消散,重新变成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沈明登定定看他几秒,唇角轻轻一扬,凌厉的凤目染上柔色。 “不用,你还小。” 虞秋被他看得心头一跳。 以前的沈明登神色冷淡,他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的沈明登温和亲顺,他却更加不敢靠近。 他假装低头喝茶,掩盖心中的不自在。 菜上齐之后,闻策喝得更加上头,他是海量,三五杯不在话下,神志依旧很清晰。 “虞!”闻策举杯来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混血儿英俊的脸蓦地放大,“是我有眼无珠,竟然还问你会不会弹钢琴!弹琴有什么,你这手就是艺术!” 他生长在国外,性格热情奔放,社交距离与国内大有不同,虞秋颇有些招架不住。 沈明登起身,强硬地将闻策拽远,“喝你的酒。” “我敬佩虞,我……” 虞秋无奈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沈明登点头,“嗯。” 中餐厅的装潢偏古风,走廊的灯罩都是灯笼形状,橘色的光略显昏暗。 虞秋拐过一个弯,洗手间外站着三三两两的青年,自以为痞帅地吞云吐雾。 他不喜烟味,没注意那几个人,只垂眸快速经过。 “虞秋?”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人拦在洗手间门前,故意挡住道,呛人的烟味瞬间钻入鼻腔,虞秋轻轻咳了几下。 “还真是你啊。”不良青年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笑嘻嘻地看着他,“怎么见到我不打招呼,看不起我?” “也是,你比我这个堂弟更受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惯了。” 虞秋往后退了一步,抬首看向沈明峰。 对方挑染了黄毛,眼珠子泛着血丝,眼袋深重,面色蜡黄,颓废浪荡,一看就是生活作息不规律所致。 “你TM说话啊,哑巴了?”沈明峰看到他清爽白净的脸就生气。 虞秋懒得跟他折腾,打算转身离开,却被另外几个小流氓拦住去路。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想怎样?” 洗手间外的灯光昏黄暗沉,光线打在脸上,很容易拉低人的颜值,可对虞秋来说不存在这个问题。 他天生冷白皮,五官比例绝佳,跟他背后几个小混混比,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沈明峰不禁心思一动。 他本来只是想羞辱羞辱虞秋,却突然改变主意,对那几个不良青年说:“你们拦着他,别让他跑了,我进去一下。” 见他进了卫生间,那几个不良青年不免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出端倪。 沈明峰不会是…… 虞秋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不过光天化日之下,沈明峰也没有违法犯罪的胆子,他权当看小丑演戏。 这念头刚过脑子,沈明峰就跟着一人出了卫生间。 那人甩着手上的水,沈明峰立刻递上纸巾,谄媚道:“马哥,您看怎么样?” 马哥也就二十岁左右,中等身材,有点儿肥胖,模样普普通通,身上的穿戴却不普通,是个非常有钱的主。 他擦着手,细细打量虞秋,脂肪堆积的眼皮上下掀动,像是在挑拣砧板上的五花肉。 越看,目光越炽热。 虞秋被他的眼神恶心到,避开他的视线。 如果他没记错,沈叔叔的生意伙伴中有个姓马的。 马家儿子喜欢搞男人,这件事整个圈子都知道。 他这一避,在沈明峰几人眼中,就是在示弱。 马哥不由笑起来,问沈明峰:“不错,你们认识?” “认识啊,”沈明峰坏笑道,“他十岁那年成了孤儿,要不是我大伯大妈可怜他,现在指不定在哪混呢,马哥没听说过?” 大伯家偏爱虞秋,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马哥回忆了下:“原来是他啊。” 他听过这事儿,但没怎么见过虞秋。 不由笑容更盛,孤儿啊,那更好办,不过—— “你大伯那边?” “嗐,他都成年了,我大伯家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沈明峰竭尽所能地将虞秋描述成毫无靠山的小可怜。 马哥点点头,上前一步,再次审视虞秋。凑近了看,皮肤白皙细腻,更加令人惊艳。 他装作和气的模样,问虞秋:“你叫什么名儿?” 虞秋比他高,低头瞧他,面上并无害怕的神色,笑着反问:“你是马韬?” “呦,你认识我?”马韬笑得眯起眼,不禁伸手去够虞秋的脸,“既然认识,不如交个朋友?” 虞秋想要后退,却被马韬的小弟挡住,他只能偏过头,避开咸猪手,视线与沈明峰对上。 沈明峰眼中恶意满满,在旁煽风点火:“马哥跟你交朋友是给你面子,躲个屁躲!兄弟们按住他!” 众人都看向马韬。 马韬越看虞秋越觉得有味道,比他以前玩过的男生都要出色,他咽了咽口水,淫邪的目光紧盯虞秋:“你要不要跟我交个朋友?” 虞秋心知不能硬碰硬,便道:“我还有朋友在包厢,不如一起认识认识?” 沈明峰能认识马韬,只因他们是一个大学的校友,马韬是他的学长,其他小弟都是在学校认识的。 他以为虞秋口中的朋友也只是学校的同学而已,就算虞秋想回去搬救兵,凭马哥的身份和人脉,谁敢帮虞秋? 不如让天真的猎物早点死了这条心。 马韬也是这么想的。 他点点头:“行啊,那就多认识几个朋友。” 虞秋转身往包厢走,马韬和他并排,身后缀着几个小弟,除虞秋外,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没人觉得虞秋能成功逃出马韬的手掌心。 沈明峰盯着虞秋后脑勺,神色轻蔑。 虞秋就算被马韬糟蹋了,肯定也不敢将这事儿告诉大伯,即便告状,也只会被他那古板的大伯和堂哥嫌弃。 被男人搞,多恶心啊。 马韬的心思更简单明了,他看中了虞秋,也不妨陪他玩一玩,亲眼看着猎物身陷泥坑而不能自救,很有意思不是吗? 他们胜券在握,来到包厢门前。 虞秋握住门把手,唇角微微上翘,两只梨涡透着甜甜的笑意。 他垂眸轻声问:“马哥真要跟我交朋友?” “当然,”马韬以为他怕了,想拍拍他的肩,却被他躲了,不由变了脸色,“小子,我劝你还是识点时务。你放心,我马韬对朋友向来大方,不会亏待你的。” 沈明峰讥笑附和:“虞秋,马哥现在心情好,还能给你几分面子,你再不识好歹,恐怕——”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打断了他的恶言恶语。 沈明峰抬头望去,瞬间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鸭子。 男人俊美拔群,气势卓然,光是站在面前,就让人感到一股迫人的威势。 他神色冷峻,目光极沉。 所有人噤若寒蝉。 唯有虞秋仿若未觉,清透的瞳仁映着男人高大的身影,面带笑容道: “沈哥,沈明峰和马哥说要跟我交朋友,我想着既然你也在,就顺便带他们来打声招呼。” 沈明峰:“……” 马韬:“……” 小弟们:不知所措.jpg “交朋友?” 沈明登在包厢里听得一清二楚。 马韬的名声在圈内传遍了,所谓的交朋友是什么意思,沈明登不用想都知道。 他冷冷盯着马韬,直将对方看得面部肥肉颤动,才沉声开口:“既是交朋友,不如都进来喝几杯?” 马韬立马堆出笑:“哎呀,原来是沈哥!不好意思啊沈哥,是我不好,打扰了您的雅兴,我这就走!” 他怕沈明登。 这个圈子的年轻一辈,基本都不愿跟沈明登对上。 沈明登神色愈冷:“进来。” 马韬意外踢到铁板,哪还敢作威作福,鹌鹑似的进了包厢,连带着小弟们一起。 沈明峰已经成了哑巴,一句话都不敢说。 包厢内,闻策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马韬等人,懒洋洋道:“既然诚心交朋友,怎能不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千杯不说,百杯得有吧。” 显然,门外的话他也听见了。 都是成年人,马韬对虞秋的心思,懂的都懂。 马韬不敢在沈明登面前放肆,被闻策说了半个屁都不敢放,扯出笑来问:“沈哥,这位是?” “朋友。”闻策拿出一整瓶酒,砰地放到马韬面前,“别客气,喝完还有。” 马韬苦着脸,看向沈明登:“这……” 却撞上一双沉怒的眼睛。 “喝。” 马韬私下里如何沈明登管不着,但这次舞到他面前,企图伤害虞秋,他不可能手下留情,即便马总在他面前也一样。 马家说是沈家的生意伙伴,其实多年来一直依附于沈家,但因转型失败,近年来江河日下。马韬是独生子,被马家养成废物点心,马家只怕是要倒了。 当然,就算马家不倒,沈明登也不会轻易放过马韬。 “沈哥,我就是开个玩笑,我……”马韬试图挽回局面。 虞秋坐到椅子上,托着腮,乌溜溜的眼睛清澈而明亮,他笑着打断马韬:“你说了诚心跟我交朋友,不如让就我看看诚意?” 闻策更直接,呼叫服务员又送了好些瓶酒,包括马韬在内,每个小弟面前都有一瓶。 这意思显而易见。 沈明峰再怎么混,也只是十八岁的学生,见到这阵势,心里面虚得不行,苦巴巴地看向沈明登:“哥,我们真的只是跟虞秋开个玩笑,没有别的意思,爸妈还等着我回去呢,我……” “你的事,他们会知道的。”沈明登淡淡瞥他一眼,不再理会。 言外之意,攀扯亲戚之情没用,把他爹妈叫来都没用。 沈明峰后悔不迭,他这次是真的得罪沈明登了。 马韬心知今天躲不掉,他素来能屈能伸,便将愤怒压下,满面歉意道:“今天是我眼拙,冒犯了沈哥的人,这酒我喝。” 说完果断对瓶吹。 这不是啤酒,而是高度数的白酒。 虞秋眼中的漫不经心渐渐收敛。 马韬是小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这次有沈明登压着,他落了面子,不得不喝酒赔罪,他不敢招惹沈明登,肯定会把仇恨转移到自己身上。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以后尽量避免和这人撞上。 马韬都喝了,沈明峰和其他小弟只能跟着对瓶吹。 一个个灌得面红耳赤,反胃作呕,喉咙火辣辣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沈明登靠着椅背,垂下睫毛,掩住眸中的幽邃冷光。 他慢条斯理道:“一个星期前,马叔向银行抵押了几处厂房,并找上我爸。我爸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没有拒绝,但合同还没签。” 男人冷漠的话砸入马韬耳中,马韬顿时愣住。 他突然想到,最近家里的气氛的确不对劲,爸爸总是紧锁眉头,白头发冒得更多了,妈妈也似乎很久没有出去做SPA,他还以为爸爸和妈妈只是跟以前一样吵架了,并没有太在意。 万万没想到,他们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刚才心里冒出的“报复虞秋”的计划瞬间荡然无存。 他不能再得罪沈明登了! 马韬非常识时务,他红着眼,咬着牙对虞秋弯下九十度的腰,又颤抖地开了另一瓶酒,就要往嘴里灌。 “沈哥,时间不早了。”虞秋忽地起身,朝沈明登笑了笑,“咱们回家吧。” 在沈明峰眼里,虞秋就是向他哥进谗言的奸佞! 他抓着酒瓶,嫉妒得牙都要咬碎了。 明明他才是亲弟弟,凭什么虞秋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沈明登颔首起身,看着目露祈求的马韬。 “马叔不容易。” 马韬眼珠子一下子就红了,他从没像现在这么后悔过。 如果沈明登因此拒绝扶助马家,他岂不是成了马家的罪人?他以后还能戴名表开豪车吗? 出了包厢,虞秋实在有点憋不住,直奔洗手间。 沈明登和闻策在外等着。 “唉,流年不利,好好的一顿饭被糟蹋了。”闻策摇首叹息。 沈明登沉着脸不说话。 “不过,我看你刚才开门那架势,还以为你要打人。”闻策揶揄道,“以前你当交换生的时候,可没少揍人。” 沈明登:“事情闹大了不好。” “哪里不好?”闻策先是困惑,而后恍然大悟,“你是担心虞?” 沈明登没答,只掏出手机点了几下。 “给你转了账,明天别忘了绣品。” 闻策讶然,看了看手机:“六万?你不是说无偿?” 怎么一下成了十倍?! 这还是那个老谋深算的沈明登吗? 沈明登神色淡淡,眼底却生柔色。 “不值吗?” 问完抬眸,恰巧虞秋出来,两人目光对上。 青年朝他一笑,清朗明净,仿佛没受丝毫影响。 沈明登心尖遽然一刺,刚才被强行压下的暗火歘地又冒了出来。 被马韬看上并纠缠,不是什么好事。要是传出去,说什么话的都有。 虽然男生被说几句不痛不痒,但沈明登就是不想听到任何污浊的词和虞秋联系在一起。 “回家?”虞秋在他面前站定,笑着问。 沈明登板着一张俊脸:“嗯。” 出了餐厅,夜晚的凉风吹来,清清爽爽的,瞬间带走餐厅里的不愉快。 虞秋轻舒一口气,煞笔没有资格占据他的大脑。 他坐上车,看向侧脸英挺的沈明登,真诚地道谢:“刚才的事多亏有你在,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摆脱马韬。” “是沈明峰起的头?”沈明登冷声问。 虞秋惊讶:“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他。” 虞秋:“……” 敢情是在诈他。 沈明登握紧方向盘,手背青筋突出,他压着嗓子,郑重道:“不用担心他们再欺负你。抱歉。” “你道什么歉?”虞秋顿了顿,垂眸浅笑问,“因为他是你堂弟?” “不是。”沈明登踩下油门。 他只是有些心疼。 之前的八年,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青年是不是也曾受过欺辱?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大学生活平静充实, 上了几天课,又逢中秋节放假。 虞秋刚离开教室,就收到沈明登的微信:【十分钟到校门口。】 他弯起唇角, 低着头回复。 “你们放假回不回家啊?”刘赫边下楼梯边问,“我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 孟平江道:“我国庆再回。” 中秋没多久就是国庆,对离家远的学生来说, 来回奔波不方便, 还不如等到国庆。 “也是,那不如咱们一起出去玩吧,我以前没来过华京。”刘赫提议。 孟平江目露歉意:“我要兼职, 可能没有时间。” 宿舍里只有虞秋知道他签了工作室,对外他只说兼职。 刘赫有些失望,又看向虞秋和陆高。 陆高没吭声,目光却投向虞秋, 像是在等他的答案。 虞秋微微一笑,将手机揣回兜里:“我哥来接我了。” “你哥?”刘赫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是上次你脚受伤接你的那个?” “对,怎么了?”虞秋对他的莫名激动很不解。 刘赫惊问:“你真不知道?你哥在我们学校很有名啊!” 他喜欢逛学校论坛寻求经验,有次不小心看到沈明登的照片,才知道之前来接虞秋的是什么样的大佬。 但他不好打听隐.私,一直没问虞秋。 虞秋生出几分兴趣:“链接发我。” 等刘赫发他之后,他又道:“中秋当天不行, 其他两天应该可以, 你们要是有空, 我带你们去玩。” “我有空!”刘赫高兴地举起手, “有本地人做向导, 太好了!” 陆高也点点头。 孟平江垂眸,心里面有些羡慕,他也想跟虞秋一起玩。 “平江,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虞秋转首鼓励道,“就请一天假,从开学到现在,你都没休息过。” 孟平江略有迟疑。 “就按虞秋说的,咱们宿舍一起,谁都不要掉队!”刘赫跟着劝说。 孟平江便笑着点头:“我问问我老板。” 出了教学楼,虞秋和他们分道扬镳,往校门口走去。 刘赫发来好几个hot帖的链接,虞秋从第一个点进去看。 【楼主:细数我校历年来实力与颜值并存的学神校草。】 华京大学建校已有百年,早期数据很多已经不可考,楼主举例的都是信息化开始后,个人信息能够流传下来的学神校友们。 华京大学杰出的人物太多,符合标题的也不少,虞秋一点一点往后翻,直到校门口,才看到“沈明登”三个字。 正巧沈明登发来微信:【往右二十米。】 虞秋只好克制住好奇心,快步行至停车位,坐上车后立刻拿起手机看。 “安全带。”沈明登突然出声提醒。 虞秋正沉浸在楼主和层主们的赞誉之词中,懵了一瞬:“啊?” 沈明登望着他,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一下,斜过身去,勾住锁舌,带下来按进卡扣。 他动作很快,虞秋都没反应过来,等他离身时,只余清淡的松柏冷香萦绕鼻尖。 虞秋猛地回神,面上微微发烫,捏着手机道歉:“抱歉,我刚忘记了。” “看什么这么入神?”沈明登启动车子,缓缓汇入车流。 帮忙系安全带时,他余光扫到虞秋的手机屏幕,似乎看到“校草”、“好帅”等字样。 虞秋按灭手机,乖乖坐直身体,盯着前方故作淡定道:“随便看看。” 要是被沈明登知道,他得社死当场。 沈明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已知虞秋喜欢男生,已知他在看疑似关于帅哥的帖子,那么结论会是什么? 十八岁的青年,能不向往爱情吗? 沈明登很清楚,成年人谈个恋爱天经地义,无可指摘,但一想到身边这人,以后会和别的男人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他心里就莫名涌出不适。 如果青年遇上马韬那样一无是处的渣男呢?如果青年被外面的男人骗心骗身呢? 光是这么一想,沈明登就冷下眉眼。 但他又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两人一个心烦意乱,一个谨慎缄默,全程安静地到了家。 老一辈都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向颜一早就等着两人回家,看到车子入库,便亲自来接。 “瘦了。”她望着虞秋面露心疼。 至于旁边的沈明登,就是充电话费送的。 虞秋挽住向颜的手臂,眉目温软:“没瘦,就是长高了。” 他偷偷用尺子量过,长了八毫米。 向颜目测不出来,顺势捉住沈明登,将两人推到一起,拿沈明登当参照物。 “还真长高了!”她高兴道,“之前你到明登下巴,现在快到嘴唇了。” 沈明登低眸,青年蓬松的碎发蹭得他微痒,头顶的发旋清晰可见。 淡淡的柑橘味泛着甜意。 他不禁笑了下:“确实长高了。” 两人靠得近,男人低沉的声线直直落入耳畔,虞秋下意识退后半步。 想到帖子里夸的“丰神俊朗”、“嗓音华丽”、“气度非凡”等词,虞秋不由抬首。 是真的帅。 这么帅的男人居然是单身主义者,简直暴殄天物。 虞秋心塞地转过去,“向姨,我饿了。” “饭都做好了,赶紧进来吧。”向颜拉着他的手腕往屋里冲,生怕把他饿着了。 吃饭的时候,向颜频频给虞秋夹菜,堆得他碗里冒尖儿,又瞥向沈明登,叹了口气:“家里要是能添口人,肯定更热闹些。” 沈明登:“等国庆去旅个游,到处人山人海,很热闹。” 向颜:“……” 沈英山瞪儿子一眼,没好气道:“怎么说话呢?” 眼看气氛僵持,虞秋笑着转移话题:“向姨,明天我要带同学逛逛华京,应该不在家吃饭。” “中秋在家的吧?”向颜忙问。 虞秋眉眼弯弯:“保证在家,咱们一起吃月饼赏月。” “那就好。” 虞秋又跟她说了学校里的趣事,哄得她眉开眼笑,完全忘了沈明登刚才的话。 沈明登安静吃着饭,余光却一直关注着两人,神色渐渐柔和起来。 以前这样的场景出现过很多次,可他因为一些误会,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青年带给这个家的欢乐,或许远远超过这个家回馈给他的。 要不是真的在乎,他不必挖空心思逗乐长辈。 向女士爱热闹,可他爸是个沉默闷骚的性格,他自己又不爱说话,只有虞秋在家,家里才会充满欢声笑语。 “吃完跟我去书房。”沈英山掀开眼皮看他一眼。 沈明登点点头。 饭后,虞秋陪着向颜看电视,沈家父子进了书房。 “前几天,你马叔跑来跟我道歉,说他儿子无意招惹到你了,到底怎么回事?”沈英山皱眉问。 别的不好说,不惹事这块沈明登从来没让人操过心。 他不懂自家儿子怎么会和老马家儿子发生冲突。 沈明登神色微冷,目光陡沉。 “马韬想打小秋的主意,我稍微提点了他一下。” 沈英山:!!! 朴实的老父亲瞪大双眼,惊讶道:“你说的是那个意思?” “嗯,”沈明登顿了顿,盯着他道,“而且,撺掇的人是沈明峰。” 沈英山愣住,良久沉叹一声:“造孽。” 他跟弟弟血浓于水,眼见亲侄子被教养得这么不堪,心情实在不美。 “小秋这样的性子,容易招人惦记,你是哥哥,保护他是应该的。”沈英山话锋一转,“不过你妈说得没错,你这年纪确实应该找个伴了,等年纪大了,想找都找不着。” 沈明登无奈:“我现在没这个心思。” “你不会真有什么暗恋的人吧?”沈英山一脸八卦,并故作大方,“你放心,我跟你妈都是开明的人,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支持你。” 沈明登一愣,忽然想到之前一时冲动,让虞秋给他塑造了一个剧本,垂眸沉声道:“我记得你之前还可惜过马家要断了香火。” “你什么意思?”沈英山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你不会真跟马家那小子一样吧?” “如果是呢?”沈明登抬眸看他,目光深沉。 沈英山一屁股坐回去,愣怔好久才喃喃道:“真改不了?” 沈明登挑眉:“或许吧。” 说自己喜欢男人总比终生不婚更能让老两口接受。 沈英山瞪他片刻,终究还是选择接受:“现在新社会了,不兴香火那套。你妈让你找个伴,不是为了家里的香火,而是希望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她怕你一个人孤独。” “我知道。”沈明登神色郑重。 “知道还不赶紧!” 沈明登佯装失落:“我暂时没那个心思。” 沈英山脑补了一下:“还真给你妈猜对了!” 他儿子品性正直,就算喜欢男孩子,也不会像马家那小子一样乱来,如果对方不喜欢男的,依他儿子的性子,肯定不会去打扰。 他望着沈明登,不禁有些心疼和同情。 “行了,你的事我会跟你妈说的,她以后应该不会再说那些话了。” “那沈明峰和马韬的事呢?” “唉,”沈英山长长叹口气,“以后慢慢断了来往吧。” 好在小秋机灵,要是真受了委屈,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沈明登离开书房,有些口渴,下楼去厨房倒水。 经过客厅时,向女士正拿着纸巾抹泪,虞秋在旁小声安慰。 暖橘色的壁灯柔和静谧,电视屏幕的荧光投落在青年侧脸上,他翘着唇,眼角弯弯,修长的手搭在身旁女人的肩上,时而按摩几下,时而低声逗乐,哄得女人笑逐颜开。 温馨而恬静。 沈明登不禁笑起来,放轻了脚步。 翌日早餐,向颜时不时用一种怜爱的眼神瞧着沈明登,欲言又止。 沈明登心知肚明,不给她问话的机会,迅速吃完起身:“公司有点事,我去一趟。” 虞秋跟着放下碗筷:“向姨,沈叔,我跟同学约好了去玩。” “小秋,让王师傅送你。”向颜忙道。 “你们在哪集合?”沈明登忽地开口,“我顺道带你。” “在校门口。” “嗯。”沈明登又坐回去,“东西带齐了一起。” 这是在等虞秋收拾。 向颜和沈英山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惊讶。 这两孩子真跟以前不一样了。 虞秋的东西早就收拾妥帖,只需去房间拿一下,不到一分钟就跟着沈明登一块出门。 向颜目送两人,笑着自夸:“还是我明智,特意让他们两个住一块,你看,现在关系多好。” 沈英山自然附和。 早晨的阳光有种别样的温柔与浪漫,橘金色的光芒洒满整座城市,街道旁斜斜的树影随风而动。 虞秋低头在群里发消息:【我出发了,估计九点到。】 “和谁一起玩?”沈明登冷不丁问。 虞秋歪头:“室友。” “上次送你入学,只见到两个室友,还有一个是谁?” 虞秋乖乖回答:“还有一个叫刘赫,上次我脚受伤,他还背我到校门口,人挺不错的。” 今天沈明登话有点多哎。 “背你?”沈明登视线专注前方,指尖却在方向盘上摩挲了几下。 “是啊。” 沈明登声线低沉:“有机会请他们吃个饭。” “用得着这么正式?”虞秋惊疑道,“我平时也会帮他们忙。” 沈明登瞥他一眼,“帮什么?” “就一些生活琐事,都是室友,互帮互助很正常。” “嗯。” 沈明登不再出声,虞秋继续水群。 九点,车行至校门口。 孟平江三人已在路边等候,虞秋正准备下车,却听沈明登道:“你们去哪?” 虞秋惊讶回头:“怎么了?” “送你们一程。”沈明登见他迟疑,眉头微拧,“不愿意?” “你不是有工作要忙?” 沈明登:“不耽误。” 虞秋想了想,有免费的司机当然更好,于是按下车窗,对路边三人招手:“都上车。” 孟平江和刘赫都有些迟疑,唯陆高一脸冷静,打开车门坐到后座。另外两人见状,只好跟着上去。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车厢内一片拘谨,谁也没说话。 作为商人,社交是基本技能,沈明登平时虽寡言,关键时刻却靠谱。 他率先开口:“我是虞秋的哥哥,姓沈。虞秋在学校多谢你们照顾了。” “沈哥好!”刘赫最开朗,立马挠头笑着说,“我叫刘赫,别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了,其实很多时候是虞秋照顾咱们。” “嗯。”孟平江点头。 陆高仔细看了一眼沈明登,又瞥一下虞秋,扭头看向窗外,没吭声。 “上次小秋脚伤,多亏你们照顾。”沈明登语调沉缓,“这样,晚上一起吃个饭?” 三人:??? 这也太客气了吧。 他们全都看向虞秋。 虞秋:“……” 这又是在尽兄长的义务吗? 他眨了眨眼:“你不用加班?” “不用,到时候定位发我,我去接你们。”沈明登从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三人,“我也修过你们专业,有些心得,到时候可以聊聊。” 刘赫目光顿亮。 吃饭算不上大事,但学分算啊! 他惊喜交加,声音都有些打颤:“那就谢谢沈哥了!” 他看过论坛的帖子,沈明登在他心里本就有一层厚厚的滤镜,而现在,愿意指点他们学习的沈明登,更是直接封神! 虞秋瞪圆眼睛,扭头看了看沈明登,嘴唇微启,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沈明登这是在干什么?体验当哥的乐趣吗? 有这话打底,气氛总算热了起来。 不过孟平江拘谨,陆高冷酷,全程都是刘赫叽叽喳喳,在沈明登的话术下,他连自己小时候的糗事都说了出来。 不久后,车子抵达目的地。 沈明登忽道:“小刘加个微信?防止小秋手机没电,到时候联系不上。” 虞秋嘀咕:“我带了充电宝……” “好啊好啊!”刘赫连忙掏出手机,“沈哥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你扫我。” 两人加了微信,刘赫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虞秋正要下车,却被沈明登叫住。 “记得涂防晒。注意安全。” “……” 虞秋别扭地下了车。 犹记不久前,某人还说他涂防晒霜不够英武呢。 而且,他在家里就涂好了,又不是每次都赶时间在车里涂。 今天的沈明登奇奇怪怪的。 黑色的宾利渐渐驶离视线,刘赫目送着,一脸羡慕道:“有个哥哥真好!秋啊,你哥对你真好!听说沈大神的专业笔记特别有用,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留着,你能不能帮忙问一问?” 虞秋调侃:“我是工具人?” “不,”刘赫声嘶力竭,“你是我爸爸!” 孟平江噗嗤笑出来,眼里泛着明亮的光。 大学生活比他想象的要精彩有趣得多。 陆高在别人面前一直都是寡言酷boy,此时却拿着手机给虞秋发信息。 【前两次没看清,这次看清了,是真的帅。】 【我依旧坚持上次的话,天天面对这么帅的哥哥,脱单够呛。】 【可惜了。】 虞秋:“……” 他面无表情回:【酷哥请不要OOC。】 【陆高:其实有时候不要卡得那么死。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不可能。我倒觉得,你那位沈哥对你有点意思。托腮.jpg】 【虞秋:……】 【虞秋:你不懂。】 【陆高:我懂得挺多的。[狗头]】 然后发来一连串链接。 “秋爸爸,咱们现在怎么走?”刘赫搞怪地叫了一声,又恭敬地伸手,“秋爸爸,要不您的背包给我吧。” 虞秋按灭手机,揣进裤兜里,笑意溶溶:“乖儿子,跟紧爸爸。” 他还从没体验过这种“父子情”,灰暗的过往似乎正悄悄远去。 现在这样,就很好。 有虞秋做向导,刘赫全程兴致都很高,一边玩一边拍照发朋友圈。 办公室内,沈明登处理完工作,抽空点开刘赫的朋友圈。 他一连发了好几条,每条都配上九宫格,照片内容大多是风景,只有少许几张有人入镜。 沈明登点开其中一张,眉头顿时紧锁。 恰好米飞进来汇报工作,见他神色不愉,惶恐问:“沈总,是之前的报告出了问题吗?” 沈明登摇头,仔细审视那张照片,忽问:“你弟多大了?” “啊?”米飞一脸懵逼,“他今年大三,二十岁。” “有没有谈恋爱?” 米飞眼神古怪:“……好像是谈了。” “你有什么想法?”沈明登继续问。 “我什么想法?”米飞深感莫名,“挺好的?” 沈明登皱眉:“你难道不会觉得现在应该以学业为重吗?” 米飞眼睛略微瞪圆:“沈总,他都大三了。” 敢情沈总内心这么保守的吗?! 沈明登眉头蹙得更紧,理智上他很理解米飞的想法,但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心里却生出些许不悦。 照片里,那个叫陆高的,正紧紧抱住虞秋,这是正常的社交距离吗? 米飞感到老板的气压明显降低,战战兢兢道:“沈总,这是新项目的策划,您过目一下?” 沈明登面无表情:“放下吧。” 景区内,虞秋玩得有些累,随便找了个树荫坐下。 “虞秋!这儿还有几个姿势,你和陆高快来摆一下!”刘赫举着手机大喊。 陆高慢悠悠喝了一口水,瞧着虞秋,眼神中夹杂些许看戏的意味。 “继续?” “不了,”虞秋往后一靠,“你们玩吧。” 陆高便道:“你不玩,那我也不玩了。” 虞秋:? “让我跟直男搂搂抱抱,恕我做不到。”陆高摇头叹息,“他们身上都是汗味儿,还是你身上好闻。” 他说着,又凑近虞秋,耸耸鼻尖,“橘子味的。” 虞秋无语。 “你不如闻闻自己。” 陆高酷酷地扶了扶墨镜:“我让刘赫上传了我们的合照。” “哦。”虞秋没当回事儿。 “给你的链接看了没?”陆高打量着他,意味深长地问。 “没,有空再看。”虞秋扭头与他对视,“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怪。” “不是我怪,是你怪。”独自跟虞秋待在一块儿,陆高从不维持酷哥的人设。 “我哪里怪?” “你和你那个沈哥,”陆高咂摸一下嘴巴,“有点怪。” 虞秋:“……我看你才怪。” “别不信,”陆高哼笑道,“要是不怪,他为什么加刘赫微信?” “不是说方便联系?”虞秋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你跟平江都是闷葫芦,他当然加刘赫。” “没错,”陆高点点头,“但从你之前透露的情况来看,你和他以前的关系并不融洽,对吧?” 虞秋斜睨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说不定他现在正看着刘赫的朋友圈不高兴呢。”陆高往后一躺,漫不经心道。 虞秋摇头笃定:“不会,他不看朋友圈。就算看到,也不会有任何想法。” “行吧。”陆高主动放弃这个话题。 转眼一天过去,四人玩得都很尽兴。 逛完最后一个景点,虞秋往景点出口走,并给沈明登发定位。 他低着头没看路,不小心撞上一人,正要道歉,却听那人道:“虞秋?” 虞秋抬起头,与沈明峰那张痘痘遍布的脸对上。 同姓沈,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道了歉,侧身要走,却被沈明峰和他身后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拦住。 沈明峰嘴里叼着烟,冷笑一声:“呦,撞了人就想走?” 说话时,烟灰噗噗地冲着虞秋的脸往下掉。 虞秋退后一步,刘赫立马上前挡住,眉头皱起,粗声粗气道:“就是轻轻碰了下,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他长得人高马大,比沈明峰高了大半个头,看起来还是有些威势的。 “嗤——”沈明峰目光阴戾,“你TM又是谁?不会又是虞秋认的什么好哥哥吧?我说虞秋,你怎么那么喜欢认哥哥?成天装模作样,我都替你臊得慌!” “嘴巴放干净点!”刘赫眉毛倒竖,他不会骂人,只能声色俱厉地斥责。 孟平江和陆高同样察觉到沈明峰的恶意,一左一右站到刘赫身边,将身后的虞秋遮得严严实实。 虞秋没想到出来玩一下都能碰到沈明峰,真是冤家路窄。 他懒得跟沈明峰计较,但沈明峰明显不愿放过他,估计是上次被沈明登罚酒,到现在气还没顺,想往他身上撒。 “沈明峰,”虞秋伸手按住孟平江肩膀,走上前,微微一笑,“你认马韬当哥不是挺好?” “别跟我阴阳怪气,”沈明峰冷笑,“你抢走我哥是事实。” 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这辈子都过不去。 明明享受大伯家爱护的应该是他! 虞秋叹息。 什么抢走哥哥?这么幼稚的吗? 怪只怪自己生日那天故意刺激了沈明峰。 正要开口,电话铃响起。 是沈明登。 虞秋低首一笑,按下免提,当着沈明峰的面,甜软的语气浑然天成: “哥,你来接我啦?”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秋日的黄昏沁着一丝凉意。 沈明峰面沉如水。 电话那头凝滞数秒, 男人的声音略显低哑:“还有十五分钟到。” 虞秋眉眼弯弯,语调温软:“哥,我们在景区看到沈明峰了, 他和他同学一起。” “嗯。”沈明登并未放在心上。 对比太过明显,沈明峰气得面容扭曲,眉眼生戾,恶狠狠地盯着虞秋。 “哥,餐厅订好了吗?”虞秋又甜滋滋地问。 沈明登不知想到什么, 忽地轻笑一声:“现在去门口等着, 不听话没饭吃。” 虞秋挑眉,沈明登这是发现自己在故意气沈明峰了。 看在沈明登的面子上, 他就不为难沈明峰了吧。 他笑了笑, 清亮的眼睛看向沈明峰,浅茶色眼眸染上玫瑰色的霞光。 “我哥来接我了,再见。” 沈明峰:“……” 眼睁睁看着虞秋四人走远,他实在忍无可忍,狠狠踹了一下雕像底座, 却倒霉地被景区工作人员看见,遭到连番训斥和教育。 沈明峰如何无能狂怒虞秋不清楚, 他坐上车后, 悄悄打量一眼沈明登, 略微有点心虚。 毕竟是对着他的堂弟耍心机, 沈明登真的不会在意吗? 手机响了一下,虞秋低头去看。 【陆高:刚才那位是这位的弟弟?】 虞秋动动手指:【堂弟。】 【陆高:抢他哥哥是怎么回事?】 虞秋:【此事说来话长,还有, 你太八卦了。】 【陆高:八卦是我命, 你快长话短说!我看那什么堂弟对你态度非常烂, 你告诉我,我还能给你支支招。】 虞秋:【用得着你支招?】 【陆高:也是,你刚才的发言有种清新脱俗的味道,枉我之前还以为你只是一朵勤劳善良的小白花。】 虞秋:【……】 “不知道你们的喜好,随便订了一家餐厅,要是不合口味还请见谅。”沈明登温声开口。 他说话时慢条斯理,气场成熟练达,对刘赫这种刚入大学的学生来说,没有一处不妥帖。 “沈哥选的肯定好!”他笑呵呵道,“而且我不挑食。” “那就好。” 沈明登从后视镜瞥了一眼陆高,“陆同学呢?” 陆高意外之余,却又觉得这很合理,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他故意看向虞秋,淡淡回道:“我跟虞秋口味差不多,沈哥选的肯定合虞秋口味。” 虞秋:? 他俩哪里口味差不多了? 沈明登轻敲方向盘,声线略低:“陆同学哪里人?” “苏省。” 沈明登:“听说苏省人不适应这边的口味?” “现在满大街都是各地菜系。”陆高毫不露怯,并没有被他抠出来的逻辑漏洞打败。 孟平江和刘赫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惊讶。 作为一名高冷酷哥,陆高的话着实有点超标了。 而且怎么感觉陆高跟沈哥之间有点火.药味? 一定是他们的错觉。 到了餐厅,虞秋先去了洗手间,刘赫和孟平江也借机一起。 包厢里只剩下沈明登和陆高。 沈明登之前没怎么关注陆高,直到这时才仔仔细细审视他。 如果没看错,对方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高定,言行举止不见拘谨,想来家底不俗。 他开门见山:“你喜欢男生女生?” 陆高面容酷冷:“这是隐.私。” 沈明登背靠座椅,双手交叉于膝上,金色边框眼镜后,狭长微挑的丹凤眼深沉冷冽,他垂眸转了转腕表,复而掀开长睫: “虞秋是我弟弟,我希望他能将精力放在学业上。” 陆高抬起茶杯喝了一口,眼中竟隐隐浮现一丝笑意:“虞秋很好,我很喜欢他。” 沈明登神情一顿,指尖用力扣住表带,强行压住莫名的恼意。 门忽然开了,打乱莫名滞涩的空气。 虞秋敏锐察觉到不对,轻轻笑了一声,温软的声线带着些安抚,亲自给沈明登倒茶:“沈哥,辛苦你来接我们啦。” 柔和的光线下,那双手白得透亮,温润如玉,泛着瓷釉般的光泽,衬得手中精美的茶壶都黯然失色。 沈明登眸光微黯。 刚利用完,就不叫“哥”了? 他垂下眼睫,伸手去接茶杯,茶杯有些小,指腹不慎和虞秋相碰,触感柔软温凉。 他不禁抬眸,望进青年浅茶色的眼睛,像一汪浅碧的湖泊,湖面涟漪点点,渐渐弥漫至眼尾,衬得青年格外清隽雅致。 沈明登心头刺挠一下,猫抓似的,转瞬即逝。 他伸出另一只手托住杯底,虞秋才松开杯壁,抽手而出。 淡淡的遗憾突兀涌起,沈明登握紧茶杯,压下莫名烦躁的情绪,重新掌握社交场合的主动权。 他学识渊博,言辞一针见血,引得刘赫连连赞叹,就连陆高都听得津津有味,更别提孟平江了。 虞秋托腮喝茶,无声笑了下。 不愧是华京大学的学神校草。 茶足饭饱,沈明登开车将孟平江三人送回学校,再开往沈家。 吃饭时,他已经委婉打探到,虞秋现在并没有谈恋爱,而且对那个陆高也没有这方面的倾向。 红灯停。 沈明登不由看向副驾驶的虞秋。 饶是再不通情爱,他也能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即便他将虞秋当成弟弟,即便他想对虞秋多些关怀,他也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过于谨慎和在意。 虞秋谈不谈恋爱,和谁谈恋爱,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沈明登摘下眼镜,随手扔到挡风玻璃下,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到底近不近视?”虞秋好奇问。 沈明登目视前方,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语气还算温和,神情却稍显僵硬。 “不近视。” 虞秋了然。 原来是为了装B用。 他识趣地不再问,低头看手机。 【陆高:给你发的链接看了没?】 虞秋正好无聊,顺手点开链接,看着看着,手指僵在屏幕上,瞳孔震惊。 伪骨科、伪兄弟、年上、年下、强制、黑化、狼狗…… 这都是些什么?! 没想到陆高长了一副冷酷的模样,私下竟然喜欢这些,真是海水不可斗量。 他随意扫了链接内小说的文案,面无表情回复:【强制情节涉嫌违法犯罪,举报了。】 【陆高:!!!】 虞秋挑眉:【发这些干什么?】 【陆高:想让你取取经啊!】 虞秋狠狠按着屏幕:【不可能的事,别瞎说。】 【陆高:凭我多年的经验,我没瞎说。】 虞秋:“……” 什么经验?看小说的经验吗? 他下意识看向沈明登。 男人专注开着车,窗外的霓虹微光照进来,为线条朗阔的侧脸蒙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确实帅得让人心动。 但是—— 虞秋意兴阑珊地按着屏幕:【他是单身主义者,打算与事业过一辈子。】 【陆高:怎么会呢……】 虞秋不再理会他,按灭手机。 逛了一天神倦体乏,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车外的嘈杂像遥远的安眠曲,在车载香水的安抚下,他竟慢慢睡着了。 黑色的轿车驶入沈家车库。 沈明登松开安全带,正要招呼虞秋下车,却在目光落向对方时顿住。 青年斜靠于座椅,脑袋歪向右侧,蓬松细碎的发丝被蹭得翘起,因身体歪扭之故,安全带紧紧勒住他的胸口和腰际,许是勒得难受,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 沈明登脑子没理清楚,手已经伸过去,鬼使神差按下卡扣,另一只手擒住带子,轻轻缓缓地放回去,全程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他一手扶着虞秋椅侧,一手还停留在安全带的锁舌上,整个人笼罩着虞秋,离得极近,稍稍低头,就能触到青年秀挺的鼻尖。 一丝清甜的柑橘味萦绕鼻端,渐渐沁入心脾。 沈明登眸光明灭不定,他维持这个姿势半晌,终是下定决心,重新坐回去,屈指抵住眉心,胸口的跳动在沉寂的车厢内格外鲜明。 一道消息提示音突兀响起,惊动了两人。 沈明登恢复了平日沉稳的模样。 虞秋茫然无措地睁开眼,拿起手机一看,是垃圾短信。 神志回笼,他问:“怎么不叫醒我?” 沈明登的脸隐在车库昏暗的光线中,声音低沉淡漠:“正要叫你。” 他没有看虞秋,直接开门下了车。 “回家。” 语气依旧温和,神态却透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虞秋对情绪感知素来敏锐。 他下了车,望着沈明登绷紧的下颌线,想到陆高发给他的小说链接,冷笑回了一句:【少看点不切实际的。】 【陆高:……】 翌日一早,虞秋起床下楼,与晨练回来的沈明登狭路相逢。 男人鬓角汗湿,宽松的运动服包裹着精壮有力的身躯,小麦色的手臂肌理分明,力量感十足。 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 虞秋张了张嘴,正要打招呼,沈明登却只是微微颔首,与他擦肩而过,神情略显平淡,跟平日没什么区别。 他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这些天的平易近人,不过是在尽一个兄长的义务罢了。 虞秋抿抿唇。 似乎从昨天回家路上开始,沈明登就有点不对劲了。 腻味了吗? 下了楼,向颜招呼他吃早饭。 “不等沈哥?”他问。 向颜:“他说公司有急事,不跟我们吃了。” 虞秋:??? 刚才某人不紧不慢的步伐,不像是有急事的模样啊。 他托腮望着面前的粥碗,汤匙在碗里轻轻搅动,垂下的长睫遮住了眼中的思量。 他有种直觉,沈明登是在逃避。 即便关系僵硬时,沈明登都从未避开过他的目光。 可是为什么呢? 昨天除了利用他气沈明峰,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 “是粥煮得不好还是没胃口?”向颜见他心不在焉,面露关切问。 虞秋回神,弯唇笑笑:“没有,我就是想到沈哥公司员工放假,中午食堂也不开,他吃什么。” 向颜闻言笑开了。 小秋能这么关心明登,说明两人关系越来越亲近了,这是好事! 她认真想了想:“不如这样,让家里阿姨做好饭,咱们一起送过去。” 虞秋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未料向颜提出这个建议。 他不好拒绝,又想到之前闻策提过的几本书,正好可以借机去沈明登办公室瞅瞅。 “外面太阳大,您就别去了,我去送吧。”虞秋顿了顿,又道,“反正我今天没什么事,不如我来下厨试试,您帮我尝尝味道?” 向颜一脸惊喜:“那我可要尝尝小秋的手艺!” 事情就这么敲定。 没多久,沈明登冲完澡,换了一身正装下楼,顺手拿走两个包子,打了声招呼出门。 “小秋说中午给你送饭,你就别自己吃了,听到没?”向颜朝玄关喊了一声。 沈明登换鞋的动作一滞:“……嗯。” * 米飞打着哈欠,拎着公文包走进办公室,正对上自家老板面无表情的脸。 虽然他家老板惯来面无表情,可他还是察觉出几分不对劲。 节假日突然被叫来加班,还得直面低气压的老板,他怎么这么悲催啊! “沈总,这是您要的资料。”他站在办公桌前,掏出项目资料,小心翼翼递过去。 “嗯。”沈明登接过文件,放置一旁,浓眉轻轻拧起,“准备一下,节后跟我去一趟M国。” 米飞惊讶:“沈总,M国的合作案不是打算派钱经理去谈吗?” “我亲自去。”沈明登翻开文件,语调有些沉,“你通知一下。” “好的。” 米飞利落地转身出门。 关门“咔”的一声,轻易扰乱了沈明登的工作思路。 他无意识转动着笔帽,文件上的字一个也看不下去,目光不经意投向电脑旁的几本书,忽而哂笑。 什么《跟孩子的沟通技巧》,什么《碰触孩子的柔软内心》,什么《有效的沟通教育》,全都是他自以为是的可笑举措。 沈明登凝视半晌,伸手将书全都塞进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加湿器大概用得久了,不断发出呼呼的噪音,沈明登本就心不静,耳朵受到荼毒,更加心烦意乱。 他拨了内线:“办公室的加湿器坏了,换个新的。” 米飞:“……好的沈总。” 加湿器没坏啊。 沈总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 虞秋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他放下画笔,抽纸擦了擦,望着有些凌乱的底稿,轻轻叹了一口气。 要是从开始到现在,他和沈明登一直维持着“互相远离”的关系,虞秋还不会多想,但明明他们已经彻底和解,沈明登突然来这一出,搞得人心神不定。 丢下未完成的底稿,虞秋起身做了几下拉伸,酸涩的肩背得以缓解。 他已经报名了年底的艺术节比赛,余下的几个月里,他的全部精力将会放在学业和事业上。 人际关系只会影响他的前途! 他决定了,如果今天他送饭示好,沈明登要是不领情,他以后就…… “小秋,食材我都处理好了。”汪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虞秋打开门,露出笑容:“来了。” 两人进了厨房,汪姨在旁打辅助,等着虞秋大显身手。 向颜闻声而来,举着手机笑眯眯地说:“咱们小秋第一次下厨,我得拍下来留作纪念。” 虞秋:“……” 行吧,您老开心就好。 向颜和汪姨只当他心血来潮,对他的厨艺并没有多大的期待,但看到他手法熟稔后,便都瞪大眼睛。 “小秋,你真会做饭?!”向颜震惊问。 虞秋笑了笑,“前不久刚学的,不知道好不好吃,之前让沈哥和霆哥帮我试了试,他们说还行,要不然我也不敢让您尝尝。” “明登有你一半贴心就好了。”向颜心里熨帖得不行,眼角的笑纹止都止不住。 “厨房油烟大,你先出去等,一会儿就好了。” 虞秋说着,熟练地翻炒食材,白净的手臂暴露在油烟中,向颜既感动又心疼。 没有父母的孩子,总归比别人更懂事些,也活得更小心翼翼。 她回到客厅,将视频发到姐妹群里,并附言:【说是刚学会做饭,要亲手做给我尝尝呢!】 【这是虞家那孩子吧?上次生日宴我去了,长得可真标致!】 【以前阿颜说要养这孩子,还有人说风凉话,现在看看,养得多好啊,多了一个贴心孝顺的好儿子。】 【有没有谈恋爱?我亲戚家有个闺女,长得不错,家里虽然条件一般,但她自己争气,考了个名牌大学,要不要见见面?】 向颜无语:【孩子才多大,哪有这么急着谈恋爱的,我还想多留几年呢!】 【又不是闺女出嫁,有什么舍不得的?】 【哈哈哈哈哈,阿颜是把小秋当女孩子养了吗?】 【向颜:胡说什么呢!】 【我可没胡说,以前他妈妈还在的时候,天天让他待在房里绣花,听说邻居家那些小子真以为他是女孩子,还闹出过不少笑话。】 向颜心思微动,在群里打声招呼就离开了群聊,随后私聊沈明登,将视频发了过去。 沈明登好不容易静下心处理工作,忽然收到母上大人的信息,点开一看,愣住了。 视频里的青年背对着摄像头,一截后脖颈白皙如瓷,他穿着浅蓝色的居家服,锅铲翻动间,后背的蝴蝶骨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沈明登不禁蹙眉。 他问:【不是说送饭,怎么是他做?】 早上出门时,他还以为虞秋只是来公司送饭,所以才答应下来。 【妈:小秋说他要亲自做,咋了,担心做得不好吃?就算不好吃,你也得吃完!】 沈明登无奈,他只是想到虞秋双手的重要性,担心他被滚油伤到手。 他摩挲着手机屏幕,点开虞秋的头像,迟疑半晌,也没发出半个字。 算了,都已经做了,现在再提醒有什么用。 早知道就拒绝送饭了。 他扣下手机,正巧米飞敲门进来,问:“沈总,您午饭是回家用还是点外卖?” 沈明登眉眼流露几分温柔,还有些许莫名的骄傲。 “家里有人送饭。” “沈总的家人可真好!”米飞顺嘴夸了一句,接着道,“那我就自己点外卖了?” “嗯,找财务报销。”沈明登话锋一转,有些别扭道,“不是我让送的,是他非要送过来。” 米飞:“……” 您有必要在我面前凡尔赛吗? 沈明登见他没反应,继续道:“是虞秋,他亲自做的饭。” 米飞露出标准的笑:“你们兄弟感情可真好!虞秋先生也特别好,还会做饭呢!” “嗯,”沈明登唇角微微上扬,“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米飞自诩八面玲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实在是老板的表情太令人捉摸不透了,三分迟疑,三分别扭,还有四分炫耀。 他正斟酌如何回应,却听老板发出扎心之问:“你弟弟会做饭吗?” 米飞欲哭无泪。 这年头,连“弟弟”都开始卷了吗? 会做饭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吗? 好吧,确实了不起。 他果断摇头:“他能把厨房烧了,哪比得上虞秋先生呢?” 沈明登指尖不自觉地敲击桌面,节奏轻快,看着比谈成上亿的大项目还要愉悦。 米飞就没见过沈明登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送饭的不是弟弟,而是心仪的对象。 “沈总,那我先出去了。” “嗯,等人到了,你直接让他进来。” “好的。” 米飞关上门,苦哈哈地在外卖平台寻找合胃口的午餐。 日头居中,虞秋拎着保温饭盒来到公司。 他穿着简洁大方,浅蓝色的短T和宽松的牛仔裤勾勒出颀长清瘦的身形,白皙的手指与粉色保温饭盒相得益彰,整个人都发着光。 米飞热情引着他去老板办公室。 青年浅茶色眼眸氤氲着笑意,温柔而亲和。 他露出浅浅的梨涡:“米哥,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米飞无端有些拘谨,连忙伸手引导,“走这边。” “好,谢谢米哥。” 节假日公司员工不多,但每个部门都有值班的,虞秋第一次来,一来就拎着饭盒找沈明登,大家都有几分好奇,悄悄伸着脑袋看。 米飞送人进了办公室,回到工位坐下,便有相熟的跑来八卦:“那人是谁?跟沈总什么关系啊?”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米飞索性满足他的好奇心:“是沈总的弟弟。” “不是说沈总是独生子吗?” 米飞乜他一眼:“异姓兄弟,关系好着呢,特意来给沈总送饭。” “那关系是好,真羡慕沈总!” 米飞低头看一眼外卖小哥的距离,是的,真是令人羡慕。 办公室内,虞秋将粉色保温饭盒放到茶几上,看向沈明登:“沈哥,路上有点堵,来迟了。” “不迟。”沈明登起身。 虞秋弯了弯眼,趁他没注意,迅速环顾办公室一圈,并没有看到闻策说的那几本书。 沈明登走到茶几旁,神色平静而温和。 “谢谢。” 虞秋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早上的冷淡应该是有其他原因,并非厌了他。 他不是害怕沈明登对他冷脸,他只是不想以后跟沈家来往,还得看人冷脸。 “我做了肉末茄子,笋丁烧肉,拍黄瓜,还有一个紫菜蛋汤。”虞秋伸手去揭盒盖。 饭盒保温效果好,盒盖一掀,热腾腾的水蒸气哗一下冒出来,烫得虞秋嘶了一声,手遽然后缩。 沈明登心头一跳,想也没想捉住他的手,“烫到了?” 虞秋下意识挣扎:“没事。” 沈明登没放,低头去看。 掌中的手生得极白,如上品瓷器般细腻柔滑,稍稍落上瑕疵便尤为明显。白净的指侧,一小块红色颇为鲜明,像雪色缎布上不小心沾染的殷红颜料,破坏了原本的洁净无暇。 沈明登抬眸,声线低而沉:“先冲一下冷水。” 他牵着虞秋,走向私人休息室,那里有一个狭小的盥洗间。 虞秋的手缩在男人掌心,指尖微蜷。 他望着沈明登,睫毛轻轻眨了一下,眼底划过异色。 这算怎么回事呢?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盥洗间空间小, 两人一同进去略显拥挤。 虞秋腹部贴上盥洗台的边沿,沈明登站在他身后,握着他被烫红的手, 轻浅的淡香笼罩着他, 将他困在身前。 男人的气息落在他脖子上。 有些痒。 虞秋往前倾了倾,避开他的呼吸, 长睫垂下, 状似未觉道:“沈哥,我自己冲就行了,你快去吃饭, 菜就要凉了。” 沈明登没吭声。 他望着干净明亮的镜子。 镜子里的青年视线下移, 整个人呈前倾姿态,身体语言明确表现出他的逃避与窘促。 他在回避与自己的碰触。 沈明登缓缓松开他的手, 往旁边侧让一步, 拉开彼此的距离。 “好。” 遂利落转身,离开盥洗间。 虞秋这才伸手入感应区,水流声冲淡了刚才的窘迫,他轻轻松了口气,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不就是离得近了点, 紧张什么。 在双腿不便的梦境里,沈明登还抱过他呢。 冰凉的水中和了烫伤后火辣辣的疼, 虞秋冲了一分钟,便出了盥洗间。 沈明登坐在沙发上吃饭,听到动静也没抬头,旁边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也只是瞧了一眼, 便收回目光。 气氛沉闷尴尬, 空气渐变黏稠,压得人喘不过气。 虞秋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低头安静玩手机,偶尔悄悄抬眸,男人吃相很优雅,速度却不慢。 他不自禁地咬着下唇,指腹机械地按着手机侧面的开关键,屏幕明明灭灭。 敲门声突然响起,惊破窒闷的氛围。 沈明登:“进。” 米飞推门而入,跟虞秋点了点头,说:“沈总,药买来了。” “嗯,辛苦。”沈明登又转向虞秋,神色平淡,“我让米飞买了烫伤膏,你涂一涂。” 不过烫红一块皮,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被烫伤的是虞秋。 他那么娇气,皮肤又嫩,肯定不好受。 虞秋:啊这…… 突然想到一个梗:再不去医院,伤口就要愈合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样。 再不涂抹药膏,那块红色就要消退了。 他面色微红地接过药膏:“谢谢米哥。” “不用谢。”米飞爽朗地笑笑,瞟一眼茶几上的饭菜,“好香啊,你厨艺真好!” 虞秋笑着道:“我不知道你今天也上班,要不就多做一份了,你要是不嫌弃,我下次多带一份。” 就当回谢他跑腿买药。 “不不不,”米飞急忙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我平时都吃公司食堂,今天特殊。” 虞秋没再多说,反正总有机会。 “那我先出去了。” 米飞离开之后,办公室再次陷入沉寂。 沈明登饭量不小,将虞秋带来的饭菜全都吃光,合上饭盒,状似随意问:“怎么不涂?” “啊?” “涂药。” 虞秋还没缓过神:“就是热气烫了一下,很快就好,不用涂。” 沈明登垂眸“嗯”了一声。 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整个人就很淡漠,仿佛又回到从前。 虞秋起身拎起饭盒。 “我回去了。” “以后不用做饭。” 小心伤着手。 “什么?”虞秋回头。 沈明登重复一遍:“以后不用做饭,会……” “知道了。”虞秋打断他,心里横生一股郁气,唇角却翘起,“沈哥再见。” 他走到门后,握上门把手。 “我节后要出差半个月,你周末一个人回家住要是不方便,就回爸妈家里。” “好的。” 虞秋应了一声,拧开门,利落地离开。 沈明登屈指抵住眉心,余光看到茶几上遗留的烫伤膏,轻轻叹了一口气。 虞秋面带微笑告别米飞,踏进空无一人的电梯。电梯门关上那刻,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沈明登什么态度!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会儿牵他的手买烫伤膏,一会儿又冷淡地让他别做饭,简直令人火大! 手机“啾”了一下,是陆高发来的消息,第一条是个链接,第二条说道:【发现一篇新文,完全戳中我XP,斯哈斯哈。】 【虞秋:……】 【陆高:?】 【虞秋:我已经没有了世俗的欲望。】 【陆高:辣么大一个帅哥天天在你面前晃,你都不心动???】 【虞秋:敬谢不敏。】 【陆高:暴殄天物。】 虞秋按灭手机,还天物?不过是一只无趣的雄性动物罢了。 他不稀罕。 敏锐的向颜女士发现,本来和好的兄弟俩再次变得冷淡和别扭。 中秋晚宴上尤其明显。 虞秋和沈明登面对面坐,但他们一次眼神都没接触过,虞秋只夹自己这半边的菜,沈明登只夹另外半边的菜。 这很不对劲。 向颜在桌下掐掐沈英山的腿,沈英山满脸困惑。 她用下巴点点泾渭分明的两人。 沈英山还是一脸茫然,这不挺好的吗? 向颜索性放弃,给虞秋舀了他最爱的秋葵,又给沈明登夹了一块肉,轻咳一声,说:“我准备国庆出去旅游,小秋,明登,要不要咱们一家人一起?” 沈明登下意识看向虞秋,没吭声。 “我也想一起旅游,但我报了年底的艺术节比赛,打算从国庆开始,全身心投入创作中,可能没有时间。”虞秋满脸遗憾。 “艺术节?”向颜惊讶,“这个我知道的,小秋你报的什么项目?是刺绣?” 就连沈英山都目露讶色。 虞秋点点头,他之前就没跟向姨提,继续瞒下去有些说不过去。 “我想试试。”他笑着道,“逢秋毕竟是我妈留下来的,我不想看着它没落。” “好孩子,”向颜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阿姨百分百支持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们说,别跟我们客气!” “嗯!”虞秋重重应下,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向颜又交待沈明登:“还有你,小秋的事业你也得帮衬帮衬。” 沈明登还没开口,虞秋就道:“沈哥已经帮我很多了,他们公司有个项目,项目跟刺绣行业有点相关,说不定我还能出镜呢。” “真的?”向颜赞许点头,“不错不错。” 沈明登神色郑重:“是闻策看中了你的技艺。” 虞秋抿唇笑笑:“那也是你牵的头。” 恰好闻策发来消息:【虞,节目组计划先去其他地方拍摄取景,你的应该会留在最后,导演说到时候想拍拍你的作品,你可以多绣一些吗?】 虞秋回:【大概还有多久?】 【闻策:节目组要东奔西走,拍摄不少素材,到你这估计得半年后了。】 【虞秋:可以。】 这么一来,他还有喘口气的时间。 第二天要上学,虞秋必须提前回学校附近的房子,以免耽误明天上学。 赏完月色,他在向颜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坐上沈明登的车。 车驶出别墅区,汇入嘈杂喧嚣的街道。 车厢寂静,转向灯哒哒响了几声,又重归沉寂。 挡风玻璃下,粉色的针织羊羔依旧乖顺趴伏,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瞅着虞秋。 虞秋忽地伸手将它拿了下来。 沈明登疑惑看他一眼。 “你不是不喜欢粉色?”虞秋捏着软绵绵的羊羔,漫不经心道,“我之前没问清楚你的喜好,就擅自用了粉色,既然你不喜欢,我就……” “现在喜欢。”沈明登说。 虞秋一滞,望向他英俊的侧脸,又垂眸遮住眼底的疑色。 “不适合你,我还是拿回去吧。” “没有适不适合,我喜欢就行。”沈明登从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想法,“送给我的,不能收回。” 虞秋:……有霸总内味了。 他不禁扬起唇角,重新放回去。 回到住处,两人各自回房。 沈明登打开衣柜,收拾出差需要的行李,整理时不小心碰到一角坚硬。 是装裱框。 从闻策手里买下绣品后,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 当初只是顺着心意买回来,没想过更深层次的缘由,如今却…… 从小到大,沈明登有什么想要的,都会努力去争取,他目标坚定,行动力强,从不给自己迟疑的余地。 但这次不一样。 有些朦胧的心思,或许就应该扼杀在萌芽中,趁着尚未完全成型,他可以用空间的距离和时间的流逝去拔除。 半个月,应该足够了。 他将绣品放到衣柜深处,坚定地关上柜门。 另一边虞秋也在收拾行李。 他讨厌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他应该将心思放在刺绣上,而不是在这种事上浪费精力。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沈明登总能轻易挑动他的情绪。在搞明白之前,他不打算继续跟沈明登住在同一屋檐下。 第二天上午,虞秋前两节没课,他醒得早,却硬生生躺在床上听外面的动静。 直到大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传来,他才起身下床。 白皙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灰绒绒的软毛轻抚脚侧,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虞秋打开房门,探出一只脑袋。客厅里静悄悄的,不留一丝人气。 他匆匆洗漱完,拖着行李箱直奔自家小别墅。 别墅的月季开得正艳。 但无人看见,难免有些孤芳自赏。 铁艺的院门合上满园丽色,虞秋踏过彩色砖石铺就的小径,躁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却又无端寂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进了屋子,整理完所有日用品,这才打车去学校。 课本留在宿舍,他先回了宿舍。 宿舍门打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扑面而来的孤独差点将他淹没。 虞秋低落地坐在椅子上,打开微信聊天框。 宿舍群适时跳出消息。 【刘赫:@虞秋,快上课了,你怎么还没到?你的书我都给你带来了。】 【陆高:速来。】 【孟平江:放假后第一节课,点名概率比较高。】 心中郁气一扫而空,虞秋弯了弯唇:【就来。】 有三个可爱的室友,难道还不够幸福吗? 为了平衡学习和事业,虞秋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好在他上辈子已经学过一次,重来一遍比较轻松。 宿舍门禁是晚上十一点,虞秋一有时间就会回家,在刺绣间待到晚上十点,洗完澡再回宿舍。 反正学校离他家不远,骑个自行车不过二十分钟。 中秋之后就是国庆,刘赫撺掇着宿舍一起出游,可惜三人都没时间。 “跟你们一个宿舍,我压力太大了。”刘赫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平江天天兼职,除了来学校上课,神龙见首不见尾。虞秋也是,就每天回来睡一觉。还有陆高,不是宿舍就是图书馆。” 他并不清楚虞秋和孟平江天天在做什么,但也不会刨根问底。 陆高毒舌属性显现:“一曝十寒,未有能生者也。” 刘赫故意对呛:“高大帅不愧是高大帅,看这文学功底。” 自虞秋说了他和陆高网上相识之后,陆高的游戏昵称就这样暴露了,昵称也就成了绰号。 虞秋从包包里掏出三个挂件,都是用针线勾出来的袖珍玩偶,选出一个递给刘赫。 “你是金牛座,这是给你的。” 刘赫愣愣接过,小心捧在手中,满脸惊喜道:“好精致的挂件!谢谢秋爸爸,秋爸爸在哪买的?链接能不能给我?” “没链接。”秋爸爸冷酷地瞥他一眼,又走向孟平江,“你是巨蟹座,送你个小螃蟹。” 孟平江知道他擅长针线,心里的惊喜比刘赫更多:“谢谢,真好看!” 没等虞秋开口,陆高已经自觉走过来,从他手中拿走天蝎,酷酷道:“谢了。” “秋爸爸,你自己的呢?”刘赫趴在椅背上,仰着脑袋问。 虞秋是狮子座,他给自己勾了一只金色毛发的小狮子,特别萌特别可爱。 刘赫直接建议:“咱们都拿各自的,放在一起拍张照!” “你要发朋友圈?”陆高问。 “当然!”刘赫呲着大白牙,“这可是秋爸爸送的礼物!当然要炫耀!” 陆高这才挪过来。 刘赫直觉不对劲,摸着下巴:“我怎么感觉你在觊觎我的朋友圈?” “疑邻偷斧。”陆高瞅一眼虞秋,直接将刘赫堵死。 很快,刘赫的朋友圈新鲜出炉。 照片里,四只手分别捧着精美的小挂件,食指和拇指中间形成一条弧线形的圈,指尖在中心相碰,组成一朵四瓣花的造型,贴在一起的小挂件萌哒哒的,特别可爱。 他发表感言:【室友送的小礼物,特别精致,手感也超级棒!】 远在M国的沈明登,刚开完会,正在回旅馆的路上,鬼使神差点开了朋友圈。 恰好看到刘赫这条。 他一眼就认出虞秋的手。 白净、纤长,握在掌心时,绵软柔滑。 沈明登盯着照片,忽问身旁的米飞:“你觉得狮子可爱么?” 米飞:??? 这形容词是否过于标新立异? 沈明登并不需要回答。 他凝视着金色小狮子,倏而哂笑半晌,低喃道:“我觉得很可爱。” 第30章 第三十章 回到旅馆, 沈明登背靠着床,伸手抵住眉心,缓缓按揉。 手机“啾”了一声。 【闻策:出差感觉如何?听说合同条款差强人意, 还有的搞头。】 沈明登面无表情:【请查明“差强人意”的意思再使用。方言语癖学得不错。】 【闻策:啧, 你人挺不错的,就有时候爹味太浓。】 【沈明登:?】 闻策到底从哪学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 【闻策:算了。在异国有没有什么艳遇?我最近觉得“一见钟情”这个词特别美好。】 沈明登本不想搭理他, 转念一想, 指尖已经在对话框输入一行话: 【看到一只小狮子,觉得很可爱。】 【闻策:狮子?你去动物园了?不过你口味有点猎奇哎。】 沈明登自顾自地说:【小狮子看着会挠人,却很胆小。超出安全距离就会逃得远远的。】 【闻策:正常, 它跟你又不熟。】 沈明登轻叹一声, 按灭手机扔到一边。 本想借着出差将某些隐秘的心思摁死在襁褓中,可事与愿违。 什么时候变质的呢? 他不知道。 好像某一瞬间, 俊秀的青年突然变得格外明亮, 如洗去尘埃的宝石,露出华美耀目的光泽内里,悄悄在心里烙下轻浅的印记。 本以为印记会如同疤痕,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淡,而这些天的繁忙工作, 也的确让他没工夫记起。 但刚才不过一张照片,不过一只手, 就轻易拨动了心弦。 沈明登从未这么纠结过。 论关系,他和虞秋前八年算不上友好;论辈分,他是虞秋的兄长;论年龄,他比虞秋大了整整七岁。 最关键的是, 虞秋明显拒绝他的靠近。 他不想让两人关系变得更僵, 更不愿给虞秋带去不适。 手机又“啾”了一声。 【司霆:你出差了?】 【沈明登:嗯。】 【司霆:在忙?】 【沈明登:说。】 【司霆:……没什么事, 就想跟你聊聊天,你不回也没关系,我自己说。】 沈明登:…… 【司霆:我有一个朋友,他好像喜欢上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人,刚成年那种,他想追他,会不会有点不道德?】 沈明登:…… 感觉有被内涵到。 【司霆:他也纠结了好久,也尝试过忘记对方,但感情的事,就像放屁一样,根本憋不住。】 沈明登皱了下眉,对他的类比相当无语。 【司霆:你说他该怎么办呢?】 沈明登发出灵魂拷问:【对方喜欢他么?】 【司霆:……】 【司霆:你什么时候回来,陪我喝几杯。】 【沈明登:一个星期后。】 【司霆:那就是国庆节后了,你可真是个工作狂!】 * 国庆放假期间,虞秋哪儿也没去,独自待在房间里专心创作。 偶尔会跟出去旅游的向颜视个频。 刺绣作品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有些大件的繁复的作品可能需要花费数年时间。 虞秋虽有天赋,却也得下苦功。 一整天维持着一个姿势,眼前只看到一方绣绷,脑子里只能想着如何落针、如何配色、如何处理光线的明暗效果等等,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下来的。 虞秋已经在梦里养成了习惯,倒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可体态的僵硬着实是个大问题。 他只能每天额外耗费时间锻炼身体。 晚上七点,他在小花园散步消食,接到魏灵蕙的电话。 “魏姨?” “小秋啊,饭吃了没?” 基本每次和长辈通话,都免不了以这样的寒暄开头。 虞秋蹲下,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轻抚娇艳欲滴的朱红花瓣,细细观察其形状与脉络。 这也是他在梦里养成的习惯。 有时候细微的差别,会影响绣品整体的呈现。 “吃过了,有什么事吗?” 魏灵蕙笑着说:“前两天有几个姑娘来店里问,还有没有针织熊猫玩偶可以卖,我本来不想打扰你,可我试着勾织,怎么也比不上你的灵巧。店里其他师傅也不行。” “我现在没时间勾那么多,”虞秋顿了顿,“这样吧,我把过程拍成视频发给你。” 虽然玩偶卖不了几个钱,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说不定工作室能因玩偶火了呢。 “这样也好,不耽误你时间。”魏灵蕙半是惊喜半是失落道。 喜的是虞秋愿意教她,忧的是没法跟虞秋见上一面。 魏灵蕙当年对虞秋有所亏欠,在虞秋面前一直小心翼翼,她知道虞秋被她伤了心,与她产生了隔阂。 她不敢奢望更多。 虞秋挂了电话,松开柔软的花瓣,又散了会步,才回到房间。 他固定好手机,取出针线等用具,开始构思要勾织什么样的玩偶。 国宝固然可爱,但只有国宝太过单调。 正巧刘赫发来消息:【救命啊秋爸爸!你送我的小金牛到底是在哪买的呀?急求链接!】 消息是发在宿舍群里的。 虞秋还没回,另一条消息就弹出来。 【陆高:盲猜追姑娘。】 虞秋失笑,在情感八卦方面,陆高总是格外积极。 【虞秋:没有链接。】 【刘赫:那就是在实体店买的?在哪儿?求秋爸爸慷慨告知!】 虞秋轻咬下唇,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是我自己勾的,你想要什么样的,可以定制。】 他紧盯屏幕,手指无措地悬在输入框上,既期待又害怕。 “哪个男孩子绣花?你是女孩子吧!” “快扒了他裤子看看,有没有小鸡鸡!” “不会吧,这就哭了?这么爱哭一定是女孩子!” “耶!虞秋是女孩子!怪不得天天躲在房里绣花哈哈哈哈哈!” “不对,他有小鸡鸡!到底是男是女?!” “是不男不女的人妖!” “哦哦,原来是人妖!” 孩子的话语总是这么天真而残忍,或许他们连“人妖”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但不妨碍他们用来发泄他们的恶意。 难堪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闪现,虞秋闭上眼,面色发白地按灭屏幕。 他们平时打字速度快,这么久群里都没回应,一定是在笑话他吧。 他果然不应该试探…… “啾。” “啾、啾。” “啾、啾、啾……” 手机不断发出提示音。 虞秋抿紧唇瓣,缓缓睁开眼。他已做好心理建设,就算被嘲笑被讥讽也绝不会动摇。 点进宿舍群。 【刘赫:膜拜大佬.jpg】 【刘赫:滑跪.jpg】 【刘赫:秋爸爸,您看我跪的姿势还标准不?】 【刘赫:这世上竟有如此心灵手巧之人,如果早知道是您亲手织的,我铁定更加珍惜怜爱我的小金牛!】 【陆高:猫猫惊讶.jpg】 【陆高:真是你织的?你还会其它的吗?】 【孟平江:秋秋超厉害的!】 【刘赫:小江江你终于冒泡啦!一放假连个声响都没有!】 苍白的面色渐渐恢复红润,虞秋嘴角一点一点上扬,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眸深处的光芒。 他笑着打字:【平江也超厉害的。猫猫崇拜.jpg】 【刘赫:所以秋爸爸还会什么?请问秋爸爸定制的流程是什么?】 【虞秋:你以后就知道了。想定制什么,直接说。】 刘赫迅速发来一张微信截图,是他和另一个人的对话,里面提及想要的针织玩偶。 【刘赫:她是白羊座,想要一只可爱的小羊崽子。】 是羊啊。 虞秋不禁想到那只粉色的小羊羔。 本来只是他的恶趣味,想要故意作弄沈明登,可没想到,沈明登不仅一直放在车上不怕人笑话,还不让他拿回来。 【刘赫:秋爸爸,给句话,行不行呀?猫猫期待.jpg】 【虞秋:可以,节后回学校给你。】 【刘赫:定制多少钱?我给你转账。】 【虞秋:不用。】 【刘赫:是兄弟就明码标价!】 【虞秋:不是兄弟,是父子。爸爸送你的。】 【刘赫:嘤,谢谢秋爸爸,但儿子想给你点孝敬。】 虞秋见他坚持,便不再推辞,随手输入内部优惠价:【三十。】 刘赫立刻转账,附带崇拜的表情包。 虞秋收下,没有继续水群,而是重新固定手机,开始录制视频。 他技艺纯熟,手指飞快翻动,没过多久,一只洁白的Q版针织羊羔新鲜出炉。 小羊轻轻咧开嘴,露出里头粉色的小舌头。 他关掉录像,保存后发给魏灵蕙,又对准小羊拍了张照私聊刘赫。 刘赫很快回复:【她超级满意,秋爸爸出手就是不凡!】 虞秋今晚打开了一点心结,兴致上来,顾不上标准的作息时间,继续做玩偶。 向姨属马,沈叔叔属龙,魏姨属兔,他自己属虎…… 要不然,他直接做一套十二生肖,再做一套十二星座吧。 反正织这个不费多少工夫。 国庆假期最后一天,向颜和沈英山刚回家,就收到虞秋送的针织玩偶。 神骏的马在他手中变得憨态可掬,威风的龙睁着大眼睛,萌得人心肝直颤。 向颜惊喜极了,立即发了朋友圈炫耀。 沈明登又刷到了。 点开照片,唇角微微下压,都比他的粉色小羊精致可爱。 一旁的米飞:??? 老板怎么又不开心了?合同不是谈好了吗? 还有,老板最近怎么突然喜欢刷朋友圈了? 以前看都不会看啊。 “沈总,是否订明天上午的机票?” “订。” “好的。” 米飞转身就要回房订票,沈明登忽然叫住他:“M国有款身体乳效果不错,柑橘味的,劳烦你帮我买一下,我等会要开个视频会议。” 直男米飞:啊???? “还有一款面膜,”沈明登回忆他在家里垃圾桶里看到的包装袋,“牌子稍后发你,你照着买。” 米飞:“好的。” 原来是要买护肤品,沈总肯定是给向董买的,真孝顺。 向颜名下有家公司,外人都称她“向董”。 大洋彼岸,向颜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继续回复群里的姐妹:【是呀,我们家小秋确实乖巧懂事,特别贴心,这手巧的呦!】 【向姐真幸福,明登长得那么帅,事业有成,小秋又这么孝顺,两孩子养得真好!】 向颜笑得合不拢嘴:【嗐,别提沈明登那小子了,他有小秋一半体贴我睡着都能笑醒!】 【向姐你这就说不过去了,明登要是不好,那我们家的皮猴子就别出来见人了!】 向颜心中骄傲,面上谦虚:【你们家孩子活泼开朗,嘴又甜,哪像我家那个闷葫芦,半天都不说一个字,天天板着一张脸,讨人嫌。】 【他都自己当老板了,当然得威严点,我家孩子要是有明登一半出息就好了!】 向颜眉开眼笑:【好了好了,不说了,出去一趟皮都干了,我要敷面膜了。】 她放下手机,笑着叹气:“等哪天明登和小秋都成家了,我也就放心了。” “等成家了你就想孙子,等孙子出来你就想重孙子,我还不知道你?”沈英山抬杠。 “什么孙子不孙子的,”向颜撇撇嘴,“我才不会带。” 她的晚年生活,不能被孩子裹挟。 翌日,虞秋上完一天课,收到魏灵蕙发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群针织动物玩偶,各个活灵活现,非常可爱。 【魏姨:小秋,你看看这些怎么样?】 虞秋笑了笑:【很好。】 魏灵蕙她们都是做针线的老师傅,一通百通,之前做的比不上虞秋,是因为对Q版不太熟悉,有虞秋的视频讲解,上手自然快。 【魏灵蕙:那就放在店里卖啦。】 【虞秋:好。】 他手机揣兜,跟着同学往教室外走,刘赫和陆高各据一边,孟平江请假没来。 “平江到底在忙什么啊?”刘赫很不理解,“就算兼职,也不可能占据上课时间吧?” 这事虞秋清楚,孟平江是进组了。 但孟平江自己没说,他也不好告诉别人。 陆高扎心反问:“姑娘追到了?” 刘赫:“……” 他抹了把脸,“秋爸爸的玩偶魅力太大,我等屁民无法企及。” 姑娘爱的是萌物,而非猛男。 虞秋弯了弯唇:“但至少,她记你一功。” “沾您的光,”刘赫笑眯眯地说,“我成功进了她的社团。” “什么社?” “汉服社。” 虞秋微笑:“挺好的。” 陆高酷酷地点头。 刘赫挠着头,嘿嘿傻笑,一副坠入爱河的憨憨模样。 冬天快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虞秋和陆高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感慨。 他们也想谈恋爱呀。 晚上十点,沈明登回到家,客厅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 他开了灯,走到虞秋房门前,抬手想要敲门,却又落下。 或许已经睡了。 转身走向自己房间,经过玄关时,余光触及鞋柜,猛地顿住。 不对。 虞秋的鞋子不在上面。 眉心隐隐发胀,沈明登摘掉眼镜,伸手揉了揉。出差半个月,加上长途飞行,眉眼间的倦色显而易见。 他返回虞秋的房间外,握住门把手,犹疑几秒后,缓缓下压。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 他按下开关,灯亮如昼。 桌柜空空如也。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晚上十点, 司霆接到沈明登的电话:“来我这喝一杯。” “现在?” “嗯。” “这个点小秋都睡了吧?”司霆问,“会不会吵到他?” 沈明登哂笑:“他不在。” 司霆没多想,立刻应了:“行, 我带酒过去, 你想喝什么?” “都行。” 沈明登不爱喝酒,他不喜欢神经麻痹的感觉, 失控被屏蔽在他的人生之外。 但现在却隐约有些失控。 太阳穴跳个不停, 过度工作引发的头疼不断叫嚣。 他从橱柜里取出两只酒杯,仔细地、缓慢地清洗,再用布擦干, 放到茶几上, 换了一身居家服。 司霆拎着两瓶酒来时,已近深夜十一点。 他脱了鞋子, 赤脚踩在地板上, 随意往茶几旁的地毯上一坐,废话不多说,开瓶倒酒。 殷红的酒液汩汩流淌,冷白的光倒映其中,像血色漩涡里无法捕获的月光。 司霆推了一杯给沈明登, 自己仰头灌下,歪靠在沙发沿上, 颓唐而散漫道:“刚回来就陪我喝酒,够哥们。” 他举杯碰了一下,“谢了。” 沈明登端坐沙发,晃了晃暗红色的酒液, 默默饮下一口。 不好喝, 有点涩。 “你说我朋友是不是太禽兽了?”司霆苦恼不堪, 又吨吨灌下一杯,“可他又忍不住。” 沈明登垂眸,冷清的荧光笼罩着他,眼尾处的飞扬似乎也淡化下去,少了凌厉,多了沉寂。 他捏紧酒杯:“不过一时醉酒,酒醒便清醒了。” “醒不了。”司霆摇头。 沈明登目光冷冽:“是醒不了还是不想醒?” “……” 司霆郁闷地瞪他一眼:“你个工作狂,万年单身狗,当然说得轻巧,等你哪天坠入爱河,看你想不想爬不上岸。” 沈明登又默默喝了一口。 “对了,卓萱回国了。”司霆明智地换了一个话题。 沈明登眼皮都没抬:“谁?” “你可真是无情啊!”司霆摇头叹道,“她可是咱们那一届的校花,杜晟那小子追过她,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呢。” “哦。” “……你真不记得了?好歹人当年还对你有过意思呢。” 沈明登大学时就已经专注事业,一切爱恨情仇与他绝缘。 “杜晟好不容易等到女神归国,说要亲自给她开个欢迎会,顺便大家伙儿一块聚聚,他托我请你去,你去不去?” 沈明登挑眉:“请我?” “嗐,虽说他一直把你当情敌,但你面子大,他怕你不在,卓萱不愿参加。”司霆觑他,“你要是不去,可能杜晟就真的没机会了。” 沈明登面无表情:“我不是月老。” “你之前拒绝和杜溪相亲,杜家已经挺没面子了。而且去一下也不耽搁什么,就当工作之余放松放松。” 杜溪是杜晟的妹妹,之前向颜想介绍给沈明登,被沈明登推拒了。 思及杜家和沈家的合作,沈明登从生意人的角度分析,最终决定缓和一下两家的关系。 “好,时间地点提前通知我。” “这就对了嘛!” * 虞秋这两天总觉得忘了什么事,但因为专注刺绣,没能想起来。 【刘赫:秋爸爸,我又来找你救命了!!!】 【虞秋:?】 【刘赫:社团的小姐姐们都想要针织玩偶肿么办?!哽咽.jpg】 【虞秋:泉源街,逢秋工作室。】 【刘赫:秋爸爸,您的作品已经摆进橱窗售卖了吗?!66666我这就给您宣传!】 虞秋无声笑了笑。 【陆高:我去过那个工作室,你和它名字里都有一个“秋”字,是巧合吗?】 虞秋没想到陆高居然去过,而且还这么敏锐。不过思及他后来的职业,便也觉得并非不可能。 他犹豫片刻,不知该怎么回答。 陆高似乎察觉到他的为难,另起了话题:【这周日我家里人来华京,晚上想请你们一起吃个饭,有没有空?】 【刘赫:有饭吃!当然有空!】 【虞秋:有空。】 孟平江近期都在神隐,三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在群里冒泡了。 【孟平江:抱歉,我实在抽不开身。猫猫叹气.jpg】 【刘赫:你可终于出现了!你到底做的什么兼职啊。】 孟平江再次销声匿迹。 【刘赫:……】 虞秋估计孟平江又去忙了,说不定这条消息还是趁上厕所回的。 他想了想,给司霆打电话。 “小秋?”司霆惊讶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虞秋道:“之前跟平江说过,帮他录下上课的音频,我还拷了一些课件,平江最近经常联系不上,你帮我给他吧。” “小秋你太好了!”司霆很是惊喜,“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 虞秋:“周日下午,具体时间再约。” “行!”司霆一口答应,“对了,你怎么从老沈家搬走了?你现在是住校还是一个人住?” “晚上住校。”虞秋忽然愣住。 他终于想起来忘记什么事了! 他搬家没告诉沈明登! 好像,似乎,有那么一点不礼貌。 “是不是跟老沈住一起压力特别大?”司霆一副非常理解的模样,“他天天冷着一张脸,你搬出去也挺好。” 虞秋咬唇问:“你怎么知道我搬出来了?” “那天去找老沈喝酒了。” “哦。”虞秋指尖抠着裤子,“你们喝酒?” “是啊,老沈平时不爱喝酒,那天倒还挺能喝的。”司霆啧啧称奇。 虞秋低声问:“他心情不好?” “那倒没有,看着挺正常的。”司霆想也不想,“是我心烦,找他陪我喝。” “哦。”抠裤子的手停了。 转眼到了周日。 陆高的父母约在晚上七点,虞秋便通知司霆下午六点在校门口见。 司霆准时到了。 他开着一辆阿斯顿马丁,穿着休闲款西装,头发梳得很整齐,像是要去参加不那么严肃的聚会。 虞秋穿得很简洁,米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脚踩白色球鞋,完全一副普通大学生的模样。 一个纤瘦清隽,一个高大俊朗,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算起来,虞秋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司霆了。 他曾不满过司霆对孟平江的偏爱,到了如今,只余多年来的情分。 天渐暗,夜幕将至。 虞秋将手里的袖珍软包交给他。 “里面是录音笔和U盘,数据复制后有时间就还我,不还也行。” 司霆爽朗笑道:“你都这么尽心尽力了,我还能占着不还?一定尽快还你。” “对了,”他返回车子旁,开门从副驾驶取出一个袋子,递到虞秋面前,“这是给你的。” 虞秋惊讶,接过一看,是几套他常用的面膜和身体乳。 “什么意思?”他瞪圆眼睛。 司霆怎么知道他平时用这些? “哎呀,反正就送你了。”司霆挠头尴尬地笑,“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场子,先走了哈。” 说完一溜烟逃走。 反正东西送到位了,没有辜负老沈的嘱托。 虞秋拎着袋子,眉头缓缓蹙起。他转身进校门,往宿舍方向走,思量片刻,给米飞发了一条消息。 【米哥,你和沈哥之前去哪出差了呀?】 米飞回得很快:【M国,怎么了?】 虞秋眸色转深,又问:【那你们近期还去出差吗?】 【米飞:这个不清楚,要看沈总安排,怎么了?】 【虞秋:听说M国一些护肤品效果好,我有同学想要代购,我就随便问问。】 【米飞:那真是可惜了,你要是早些问我,我还能给你带点。】 【虞秋:哈哈哈哈哈我也这么想的,真是可惜。米哥是不是给自己女朋友买了?猫猫好奇.jpg】 【米飞:我可没有女朋友,是沈总让我买的,应该是给向董的吧。】 虞秋算是半个沈家人,米飞告诉他也没什么。 【虞秋:这样哦,那下次米哥要是去M国出差,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做戏要做全套。 米飞不疑有他:【没问题。不会让你那位同学失望的。[偷笑][偷笑][偷笑]】 【虞秋:[害羞]】 回到宿舍,刘赫和陆高已经拾掇完毕。 陆高说:“他们快到了,走吧。” 刘赫则好奇虞秋手里的袋子:“这什么?都是英文。” “没什么。”虞秋将袋子放进衣柜。 再多看几眼,刘赫估计就能翻译出来了。 三人一同到校门口,陆家父母已经停车等待。 他们开的车很低调,但也有百万,能看出来陆家家境不错。 陆爸爸带着一副眼镜,斯文儒雅。陆妈妈穿着黑色修身长裙,看起来优雅知性,却是个热情爽朗的性子。 “虞同学好,刘同学好,都是大帅哥呀,真养眼!”陆妈妈笑着打招呼,“听陆高说,你们在学校对他多有照顾,真是谢谢啦。” 虞秋和刘赫连忙问好。 陆高无奈叹气,希望他妈妈的热情不会吓到两位室友。 得益于陆妈妈的爽朗,去餐厅的路上气氛一点也不尴尬。 就是刘赫一社交达人都被问得招架不住,一张脸红得彻底。 他们定的餐厅偏中式,是远近闻名的高档餐厅,装修走的是江南水乡的婉约灵秀风,相当有格调,是请客聚餐的首选。 五个人在包厢落座。 虞秋礼貌地先给两位长辈倒了茶水。 “小秋的手可真好看!”陆妈妈忽然惊叹道,“刚才在车上还没发现。” 她盯着虞秋拎壶的手,越看越满意,甚至还想伸手过去。 “咳。”一旁沉默的陆爸爸再也憋不住了。 陆妈妈讪讪缩回,连忙道歉:“不好意思,阿姨这是职业病。” 虞秋笑着摇首表示不在意。 虽然陆妈妈的圈子跟他离得远,但他还是有所耳闻。 陆妈妈名叫狄音,是一位出色的珠宝设计师,拿过国际大奖,在珠宝界赫赫有名。 “这样,小秋以后要是结婚,阿姨免费给你设计一款对戒怎么样?” 这样好看的手,戴上精美的戒指,一定非常非常nice。 虞秋笑弯了眼,清亮的眸子像汪了一池碧水,红唇皓齿,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耀眼。 “您设计的戒指,一定很好看。” 他落落大方应下,并不推辞。 狄音本就对他颇有眼缘,见他举止自然,毫无扭捏之态,不由好感更甚。 一旁的刘赫心中直呼牛逼。 秋爸爸不愧是秋爸爸,连如此热情的长辈都能应对自如,还能哄得人这么开心。 他望向陆高,陆高素来冷酷的面具也裂开一条缝。 一顿饭宾主尽欢。 陆爸爸和陆妈妈还有事在身,需要赶时间,虞秋三人正好打算消食散步回去,便在餐厅门前道别。 临走时,狄音还依依不舍邀请虞秋和刘赫放假去苏省玩。 刘赫:他其实是顺带的吧? 目送两人离开,虞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超市,说:“我去买盒口香糖,你们在这等我。” 刚才吃了点重口味的,嘴巴里有些难受。 超市和邻近的高楼隔出一条小巷,里面没有灯,暗森森的。 虞秋买完口香糖,走出超市,晚风悠悠带出巷子里的声音。 男人声线低沉,在浓郁的夜色中,如大提琴的琴弓缓缓擦过微震的丝弦,格外华丽醇厚。 “你很好,我们不合适。”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沈明登应邀参加欢迎会, 算是给足了杜晟面子。 他目前在业界的地位,几乎可以跟在场之人的父辈比肩,平常参加的也是高端商会, 出现在这样的聚会里, 倒显得格格不入。 除了司霆,其余人在他面前都有些拘谨。 作为发起人, 加上想在女神面前表现, 杜晟主动举杯将气氛炒热:“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一杯,欢迎卓萱回国!” 男男女女便都举杯哄笑, 一双双眼睛控制不住地往卓萱和沈明登身上瞟。 谁不知道当年的校花对校草有意? 可惜校草就没长情爱这根弦。 饮酒坐下后, 司霆附耳沈明登:“东西我送给小秋啦,没说是你送的。” “嗯。”沈明登淡淡点头。 司霆不解:“我说你俩是不是闹别扭了?送个东西都遮遮掩掩。” 沈明登笑了下:“不是。” 不过是怕吓到某只小狮子罢了。 “沈会长, 好久不见, 我敬你一杯。” 一个女生从席间站起,落落大方地举杯。 她相貌精致,眉目婉约,穿着一袭米色修身长裙,自带仙气的裙带松松系在腰间, 凸显出姣好的身材。 沈明登在大学时被推选为学生会会长,虽然只当了两个月就因为无暇管理而辞任, 但同级人还是习惯叫他“沈会长”。 这个称呼,瞬间将人拉回青春美好的大学时光。 众人眼中暗藏八卦,唯有杜晟面容苦涩。 追了这么多年的女神,却对另一个人恋恋不忘, 这滋味太难受了。 可不得不承认, 他比不上沈明登。 杜晟闷闷地灌了一口酒。 沈明登礼貌起身, 淡淡道:“祝事业有成,前程似锦。” “借你吉言。”卓萱微微一笑,眸子里闪过失落。 这人跟大学时没什么区别,依旧不留半点余地。 卓萱从小到大成绩优异,能力卓著,在出众相貌的加持下,根本不缺追求者。 唯一的败绩就是沈明登。 她心高气傲,不甘失败,到后来,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执念。 杜晟忽地站起,握紧酒瓶给自己斟满,红着眼睛倔强道:“老沈,这么多年,我很少服人,但你让我心服口服,你是咱们兄弟中的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今天感谢你能来,我敬你一杯!不,三杯!我干了,你随意!” 众人瞧他这模样,劝也不敢劝,只能鼓掌叫好。 沈明登在这种事上向来不落人口舌。 杜晟喝三杯,他也喝三杯。 直把杜晟喝得两眼汪汪,拍着桌子说他够意思。 众人:“……” 杜晟也是够惨,有沈明登这么个“情敌”,连恨都恨不起来。 连喝三杯后,面子也做足了,沈明登起身道:“实在抱歉,还有工作需要处理,诸位慢用,我先行一步。”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便推门而出。 卓萱愣了愣,冲动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明显是追着沈明登走了。 众人:“……” 他们都不敢去看杜晟,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好在有司霆在。 “大家都愣着干什么?这么多好菜不吃干看着?对了,老郑你现在是不是在直播平台当经理?有机会咱们合作啊。” “好说好说,我敬司哥一杯。” “老周你那个食品公司搞得风生水起啊,都成网红了,以后别忘了兄弟啊。” “司哥说笑了,以后您工作室出了大明星,我还得仰仗您呢。” “……” 卓萱追出来,叫住沈明登。 广场上人来人往,她下定决心,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借一步说话?” 她指指不远处的昏暗窄巷。 沈明登正要拒绝,卓萱又道:“这是最后一次,我想问清楚。” 她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她只是想问清楚这些年一直深埋心底的疑惑。这些疑惑困扰着她,让她变得不再自信。 沈明登觉得没必要,他和卓萱本就没有说过几句话。 正准备拒绝,忽然一个俊秀的身影闯入视线,他目送青年走进小超市,想了想,点头应了。 两人在巷子口站定。 墙角的蜘蛛努力织着网,霓虹的光线投射过来,已变得极为微弱。 卓萱鼓起勇气问:“沈明登,我有哪里不好吗?” 沈明登凤眼轻垂,神色淡漠。 “你很好,我们不合适。” 卓萱蹙眉:“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 沈明登却问:“还有其它问题么?” 这是委婉的拒绝。 卓萱一下子红了眼眶,已知没有结果,但还是想给自己一个交待。 “你有喜欢的人了?” 刚才在席间,她注意到司霆跟沈明登说话,沈明登竟然轻轻笑了下。 那种笑容,她从没见过。 泛着隐秘的甜意和宠溺。 沈明登没回,也没反驳。 卓萱:“……” 她真的败了,甚至连败给谁都不知道。 “能告诉我是谁吗?”微凉的夜风夹杂着一丝哽咽。 沈明登依旧没回,只看着巷口,那里有条斜长的身影。 他眼里蕴着笑意:“赶时间,再会。” 脚步声传到巷口,虞秋连忙躲回小超市的货架后,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沈明登背对着超市,没走几步,忽然回头看过来,目光直直落在虞秋身前的货架上,似乎在和虞秋隔空对视。 虞秋下意识转身避开,偷听八卦的刺激和要被抓包的紧张化成无数鼓槌,在他的心脏上砰砰敲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啾啾”两声。 虞秋打开。 一条是宿舍群的消息。 【刘赫:还没买好?】 另一条是—— 【沈哥:你挡了我的Godiva。】 他遽然转身。 超市的荧光灯柔和静谧,男人立在货架前端,细碎的发散漫搭在额前,浓墨挥就的剑眉下,深棕色的凤眼收敛了锋芒。他穿着简单的衬衫和休闲裤,高大的身形在货架狭小的间距中显得格外局促。 虞秋愣愣望着他。 是巧合还是刻意? 男人迈步上前,遮住了天花板散射下来的冷光,清浅的气息笼罩着他,英俊的脸缓缓靠近。 虞秋瞪圆了眼,像只受惊的炸毛的小狮子。 “怎么搬出去了?”沈明登伸手探向他身后的货架,漫不经心问,“住得不习惯?” 货架阻拦,虞秋退无可退。 他直面气势逼人的俊脸,竟失了往日的伶俐,只干巴巴地道:“要完成几个作品。不方便。” “知道了。” 虞秋:??? “知道了”是几个意思? 沈明登从他身后拿出一盒Godiva巧克力,又退离几步,问:“一个人出来的?” “不是。”虞秋机械地摇头。 “几个?” “三个。” 沈明登又取了两盒,目光从虞秋空空如也的手上掠过。 “打算买什么?” “口香糖。” “买了吗?” 裤兜里藏着一盒,虞秋做戏做全套,当然摇头:“还没。” “去收银台。”沈明登转身。 见虞秋没动,强硬道:“过来。” “哦。” 虞秋神思不属地跟上,沈明登放下三盒巧克力,还不忘提醒:“口香糖。” 收银台旁的小货架琳琅满目,多为糖果、木糖醇、口香糖之类的小商品,有些包装盒大同小异。 虞秋没仔细看,随手拿了一盒,放到收银台上。 收银员面不改色,却又忍不住觑他一眼。 沈明登轻笑,半倾身体,凑近虞秋耳际,声音低不可闻,带着几分笑意。 “确定要拿这盒?” 笑意从胸腔发出,如缓缓流淌的琴音,磁性悦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纵溺。 虞秋耳朵发痒,勉强找回神志,猝然发现自己拿了一盒Durex! “……” 他要社死了! 不行,作为一个绿茶,这点事算什么?! 他顶着一张快要蒸熟的脸,力求表现得从容冷静,又从货架上取了一盒口香糖,无辜反问:“我成年了,不能买吗?” 他脸嫩,白得发光,血液稍稍上涌,面上便像抹了胭脂般,绯红如天边的红霞。 羞成这样,还逞什么强呢? 沈明登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青年在那方面的大胆,说不定哪天就交了男朋友,和别人卿卿我我。 笑的是脸红逞强的模样很可爱。 他将盒子放回货架,郑重叮嘱:“以学业为重。” 虞秋:“……” 行吧,你是大哥,你有理。 收银员没忍住,短促笑了下。 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沈明登又擅自做主:“送你们回去。” “不用,我们散步回去。” “嗯。” 虞秋整理好情绪,笑容标准无瑕疵:“那再见了,沈哥。” “等等。” 沈明登将购物袋递给他,“拿回去吃。” 虞秋摇头:“我不要。” “不喜欢?” “嗯,太甜了。” 他心想:不是有喜欢的人吗?送给她好了。 “沈明登?” 卓萱刚才躲在巷子里平复心情,本以为沈明登已经走远,没想到出来后竟看到沈明登正在哄人。 没错,就是哄。 或许连沈明登自己都没发现,他看着那个青年时,眼中的笑意浓得就像化不开的墨,连眼尾飞扬的冷傲都被淡化了。 她蓦地有种世界观颠覆的感觉,随之而来的就是释然。 如果沈明登喜欢的是男生,那她输得不冤。 虞秋转身,与卓萱正面相对。 两人眼中都露出欣赏。 卓萱暗自深吸一口气,看向沈明登,大大方方问:“这位是?” 沈明登略显迟疑,虞秋便笑着代答:“你好,我是他弟弟,虞秋,叫我小秋就行。” 卓萱心头一松,是弟弟啊。 转念一想,又不得劲,她还是连“情敌”是谁都不知道。 大学里那么多女生喜欢沈明登,但沈明登眼里只有学业和事业。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厉害。 “你好,我叫卓萱,是你哥哥的同学。” 她对人畜无害的虞秋印象不错。 清俊又乖巧的小弟弟谁能不爱呢? “原来是学姐。”虞秋真诚赞道,“学姐真好看,当年肯定是学校的校花。” 这样的大美人沈明登都看不上,他喜欢的到底是谁啊? 卓萱收到赞美,郁闷的心情舒缓不少,她甚至隐隐产生一种莫名的想法:与其喜欢一个冷漠矜傲的男人,还不如找个貌美嘴甜的小奶狗。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我同学还在等我,沈哥,学姐,我先走了。”虞秋朝他们摆摆手。 沈明登直接将袋子放到他手上。 “请你室友吃的。” 有卓萱在,虞秋不想继续推来推去,“哦”了一声,接过袋子就走。 青年纤瘦的背影渐渐消失,沈明登收回目光。 卓萱半开玩笑道:“没见你对谁这么体贴过。你对你弟真好。” “嗯。”沈明登恢复冷淡,“再会。” 卓萱:“……” 气死个人。 虞秋拎着购物袋,没走多久就碰到刘赫和陆高,估计是见他一直不回,着急来找他。 “你买了什么这么久?”刘赫松了口气。 虞秋认错态度积极:“出了点意外,这是赔礼。” 他将袋子递过去。 刘赫喜欢吃巧克力,陆高也是甜食党,对巧克力都没有抵抗力。 “秋爸爸真好,还想着给我们买巧克力!” 虞秋不想冒领人情,“沈哥买的。” “哦哦,沈大神赛高!”刘赫眉飞色舞,凑近虞秋偷摸问,“我在论坛上求问过,据说当年沈哥的笔记是通过考试的必备神器,不少人都想借他的笔记,秋爸爸,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能不能帮帮忙呀?” 虞秋微微一笑:“或许你可以尝试微信问一问?” “不行,大神太严肃了,不敢。” “沈哥看着严肃,其实很热心肠的,”虞秋一脸诚恳,“你看,他还给你们买了巧克力。” 他并不想找沈明登借笔记。 陆高吃着巧克力,眨了眨眼。 虞某人到底搞没搞清楚,沈明登的热心肠究竟是对着谁?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昼夜交替间, 天忽然转凉了。 虞秋洗完澡有些冷,换上一套长款睡衣。他照例去翻面膜,突然发现面膜没了。 这些天太忙,他都忘了购买新的。 习惯冷不丁被打破, 他心情有些郁闷,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等等, 好像还有面膜! 他猛地起身下床, 拉开衣柜怜兮兮的。 这是之前司霆送来的面膜和护肤品,为免刘赫看到生疑, 他从宿舍带回来了。 从米飞那里得到证实,这是沈明登送的。 虞秋忽然泄了气, 心里有点抗拒。好像一旦他用了,就是在跟自己认输。 他从沈明登的房子里搬出来,不仅仅是为了方便刺绣, 还有更深层次的别扭的原因。 跟符合自己审美的人相处久了, 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更何况,沈明登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揭开他冷漠的外表,其内里的点滴温情足以令人心动沦陷。 虞秋不愿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他害怕受伤。 好不容易得以和解, 他不想再从沈明登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嘲讽与冷漠。 但是—— 面膜又做错了什么呢?这些可爱的面膜何至于被打入冷宫呢? 虞秋想通之后,顺手拿出一片,心安理得地敷在脸上。 这是哥哥送给弟弟的礼物, 仅此而已。 【陆高:明天周六, Lose Night酒吧有个周年庆, 要不要一起去?】 虞秋躺到床上:【?】 【陆高:LN是同性.酒吧,周年庆有活动,你最近这么辛苦,不如去放松放松?】 【虞秋:喝酒头疼。】 【陆高:有饮料口味的,度数很低,不喝酒也行,去凑个热闹。】 【虞秋:再说吧。】 【陆高:也是,有个极品大帅哥在身边,你肯定懒得去。】 【虞秋:???】 【陆高:暑假的时候还跟我说要谈恋爱,结果现在成咸鱼了,那你费尽心思保养为了什么?你的沈哥吗?】 虞秋惊坐而起,飞快打字:【别乱说!】 【陆高:哦,那你去吗?】 这明显是激将法,虞秋怎么可能会上当? 他紧抿唇瓣:【去。】 陆高说得没错,他不能继续咸鱼下去。 翌日,虞秋在绣绷前坐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约定的时间。 他冲了个澡,换上杏色连帽卫衣和浅色牛仔裤,整个人干净简约。 他皮肤白,身姿颀长,一双腿修长笔直,什么款式的衣服都能驾驭。不过他现在还是学生,衣柜里只有一些相对青春活泼的衣服。 最后细致地涂上护手霜,带上手机钥匙出门。 LN酒吧距住处车程二十分钟,虞秋到时,陆高已经在门口等着。 他穿着一件衬衫,质感光滑,极有垂坠感,衬衫底色为白,印染着写意的水墨画,一角被他随意塞入腰间,颇为洒脱浪荡。 “你怎么穿成这样?”陆高抱臂瞥他一眼,眼中写着嫌弃,“我们是去酒吧,不是去上学。” 虞秋望着他梳得平整的头发,微微一笑:“清纯小白兔款。” “倒也不是不行。”陆高搭着他的肩,“走吧。” 酒吧周年庆做活动,今晚来的人特别多,里面人声鼎沸,动感的鼓点扑面而来,仿佛击打在心脏上,勾得心脏随之狂跳。 到处都是鲜花彩带,到处都是酒绿灯红。 一切都充满了荷尔蒙。 舞池的男男女女疯狂扭动身体,炫彩的灯光跟着节奏明明灭灭。 陆高贴着虞秋耳朵:“我们去吧台!” 虞秋颔首同意。 两人坐到吧台前,各自点了一杯酒。 这次来周年庆的多是老顾客,大家互相都看腻歪了,忽然进来两个新面孔,还是质量这么高的,不由动起了心思。 酒保戴着紫色的美瞳,留着半长的头发,笑着搭讪:“两位帅哥第一次来吧,以前都没见过。” 陆高在外向来寡言少语,虞秋知道他的尿性,便接了话。 “来的客人你都能记住吗?” 他穿着清纯,相貌俊秀,问问题时眼眸微微瞪圆,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勾得人心中发痒。 已经有不少人往吧台靠近了。 酒保向他眨了一下眼,神色轻佻:“像两位这样的小帅哥,见过一次肯定不会忘。” 虞秋似乎被夸得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头喝酒。 酒保脸上兴味愈浓。 这是哪来的小白兔,太可爱了吧。 小白兔旁边的帅哥也不错,就是话少了点,但有人就喜欢这样的酷boy。 虞秋闷头喝酒时,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忽然坐到他身边,目光肆意地在虞秋侧脸徘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面上似笑非笑,但就是不开口。 虞秋:“……” 扮演小白兔也是有难度的,碰上这种故作神秘的油腻男,真想一脚踢飞。 他不动声色往陆高那边靠了靠。 像极了被吓到的小兔子。 油腻男挑起嘴角,挪着椅子再次逼近,呛鼻的香水味如影随形。 虞秋直接背对着他,面向悠闲看热闹的陆高。 “这位小帅哥的酒我请了,”油腻男终于开口,却是对着酒保,“连带他的朋友一起。” 话是对着酒保说的,眼睛看的却是虞秋。 他相信,小白兔肯定不会不动容。 果然,下一秒小白兔就转过身,慌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己付……” “就当是见面礼,别跟我这么客气,”他缓缓贴近虞秋,带着近乎邪魅的笑,“小弟弟不用太紧张,等会还有游戏,我正缺个伴,一起?” 虞秋:啊这…… 他假装懵懂问:“什么游戏?” 男人压低嗓音,强行逼出胸腔共鸣:“心动三十秒。” 酒吧另一边,马韬满身大汗从舞池走下,就见几个朋友在那挤眉弄眼,贱嗖嗖的。 “干什么呢?” 有人指向吧台:“今天来了两个新面孔,看着都嫩得很,马哥要不要……嘿嘿。” 马韬耷眼往那边一瞅,本没在意,结果看到熟悉的侧脸,猛地愣住。 害他在沈明登面前卑躬屈膝的人,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不是不恨,可虞秋是沈明登罩着的,他不敢随便动。 但如果,虞秋被沈家厌弃了呢? 马韬神色阴沉地盯着青年,见他被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纠缠,心里嗤笑一声。 不就是命好得沈家庇护吗?没了沈家,还不是连拒绝都不会的可怜虫。 他穿过人群,找到一个绝佳的角度,隐藏好自己,举起手机对着虞秋和那个男人狂拍。 在这个位置,既能拍到虞秋的大半张脸,也能拍出男人亲近虞秋的模样。 他必须给自己狠狠点赞! 沈家门风严谨,沈英山和向颜年纪大,看着就不像能接受这种事的,沈明登又是个禁欲正经的,要是看到如此泡吧放浪的虞秋,他们一定会失望透顶! 当然,他不会傻到自己告诉沈家。 马韬躲到暗处,选了几张暧昧非常的照片,全部发给沈明峰。 沈明峰回得很快:【马哥,这不是虞秋吗?旁边那人是谁?虞秋喜欢男的?】 马韬没正面回,只道:【他现在在LN酒吧,你觉得呢?】 虽说虞秋很可能是误入狼窝,但谁会care? 沈明峰震惊到无法思考,随之而来的就是幸灾乐祸以及狂喜! 之前都没在虞秋手上讨到好,这次抓到这么大的把柄,一定要让大伯他们认识到虞秋的真面目! 他迅速定好计划,挑出最出格的一张照片,果断发给自家老妈。 【老妈:你个死孩子!你发这种照片做什么?要死哦!】 【沈明峰:妈,你再仔细看看!】 几秒后,电话直接打过来。 “这不是虞家那孩子吗!他、他这……他这在乡下就是二椅子啊!” 沈明峰冷哼:“妈,你说,大伯他们要是知道这事儿,会怎么样?” “你还不知道你大伯?他哪能受得了这种?我也是纳了闷了,他们能对一个外姓孩子那么好,对自家人却不管不顾,我倒要看看这次他们的脸往哪搁!” “所以妈你赶紧把这照片发给大伯他们!” “为啥啊?你直接发给你哥不就行了?” 沈明峰羞恼道:“我没我哥微信!” “……” “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我这就给向颜发!” 向颜正在家里看电视,手机叫了一声,漫不经心拿起一看,是她那个喜欢搞事的妯娌,顿时兴致减半,但还是点开了图片。 愣怔几秒,她猛然起身,直冲楼上书房。 “老沈!出事儿了!小秋被人欺负了!” 沈英山连忙接过手机,定睛一看。 照片里那个男人目光不正经,小秋正皱眉抗拒,明显是在受欺负! “谁发你的?” “郑大春,你弟妹!”向颜急得直呼全名,“不行,我得问清楚!” 她直接拨通郑大春电话。 “郑大春!这照片在哪拍的?什么时候拍的?谁拍的?” 郑大春假装安慰:“哎呀嫂子,你千万别生气,孩子嘛,哪能不犯错呢?教育教育就行了,你可别气坏了自己……” “我问你话呢!好好说!”向颜板着脸,语气极为严肃。 郑大春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向颜,着实被唬住了。 “是、是明峰刚才发给我的,我也不知道。” 向颜直接挂断电话,面无表情拨给沈明登。 沈明登正在下班路上,“妈?” “沈明登,小秋被人欺负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和你爸离得远,暂时过不去,等下我把照片发你,照片是沈明峰发给你小婶的,你去处理。” 她前面语气还算平静,后面却逐渐哽咽:“沈明登,我让你照顾好小秋,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你赶紧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等你电话!” 沈明登神色陡变,立刻靠边停车,打开微信。 点开照片后,目光瞬间沉冷。 他直接给虞秋打电话。 没有接。 再打。 还是没有接。 沈明登唇角下压,下颌线绷得极紧,倏地摘掉眼镜狠狠扔到一边,深吸一口气,再次点开照片。 他没有沈明峰的联系方式,也不想浪费时间去问,更何况,沈明峰发这照片的用意他一清二楚。 沈明峰和虞秋有仇,他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沈明峰不可能轻易开口告诉他,甚至会故意混淆时间地点。 昨天才降温,照片里虞秋穿着稍厚的衣服,肯定不是以前拍的。 应该就在今晚,就在刚才! 他强迫自己不看那个恶心的男人如何凑近虞秋,双指放大照片里的背景布置,上面写着“LN”。 沈明登对华京的酒吧不熟,立刻拨通司霆电话:“哪家酒吧有LN这两个字母?” “啊?我想想啊。”司霆一时想不起来,“等会,我再帮你查查。” “三十秒。” “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我现在很急,”沈明登强压怒意,声音低得可怕,“必须要快。” 司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沈明登。 他所熟知的沈明登,是冷静的、稳重的、胜券在握的,不论碰到什么难题,都是从容淡定的,什么时候这么焦躁不安过? 上一次朝他发火还是因为小秋。 嘶,难道是小秋出事儿了?! 那边都是大学城,治安一直不错,能出什么事儿? 等等!LN!Lose Night! 他喊道:“是Lose Night!就在你们那边,西江路!是个同性.酒吧!是不是小秋……” “谢了。” 沈明登猛地挂断电话,脚踩油门直奔酒吧。 晚上八点,LN酒吧的周年庆活动正式开始。 主持人跳到舞台上,热情四射地高喊:“欢迎来到Lose Night!各位俊男靓女们,请开启你们夜晚最美妙的时光,感受今夜的热情,让我们一起狂欢!” 酒吧内成为喧嚣的海洋。 虞秋背靠着吧台,望着周围的男男女女,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他身边那位男士还在撩骚:“第一个节目就是‘心动三十秒’,小弟弟,你准备好了吗?” 主持人:“现在,让我们开始今晚的狂欢旅程!心动三十秒!一分钟后,酒吧会陷入黑暗,每个人都要和身边人在黑暗中拥抱三十秒!在这三十秒内,你们将会感受彼此的温度,听到彼此的心跳,但是,除了拥抱,其它什么都不能做哦!” 众人哄笑一片。 虞秋:啊这…… 他正要转头去看陆高,想着等会灯灭就跟陆高拥抱—— 啪。 灯灭了。 酒吧陷入沉寂的黑暗。 虞秋正要伸手往陆高的方向,浓郁的漆黑中,一只手忽然攥住他的手腕。 恍惚间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整个人被浅淡的香味笼罩,隔绝了周围糜烂的酒精和香水味。 他惊得下意识屈膝。 “别动。” 男人浑厚低哑的声音落在耳边,像顶级名贵的大提琴,沉郁动人。 “是我。” 虞秋骤然停下,脑子一片空白。 只听到狂乱的心跳。 不知是谁的。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沈明登再次在黑暗中向他伸了手。 虞秋心想。 梦里是第一次, 现在是第二次。 眼前漆黑晦暗,耳边寂静无声,仿佛一切都定格在此刻。 唯余鼓噪的心跳,以及清浅克制的淡香。 他应该是喝醉了, 要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三十秒格外漫长呢? 漫长得就像醒不来的梦。 男人的拥抱如此强势有力, 一如梦境里将他拉出泥潭时的霸道。 但这只是表象。 藏在冷硬外壳之下的, 是轻易不可得见的温柔, 就好比—— 那双宽厚的手, 正松松搭在他肩上,抑或轻抚他的发顶,彰显出保护者的姿态,却又刻意拉开与他的距离。 啪。 酒吧的灯全部亮起。 虞秋猛然惊醒, 在他退离之前,男人已经主动放开他。 他恍惚抬头, 望进沈明登深棕色的眼眸里,炫彩的灯光在他瞳仁里癫狂起舞,他依旧冷静自持, 与周围狂欢吹哨的人群格格不入。 虞秋下意识转头去找陆高, 却见陆高挑高一边眉毛,正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揶揄。 “你又是哪个?”原本想要占便宜的男人羞恼发问。 羞的是竟然被人截胡,恼的是自己被眼前这男人全方位吊打。 涉及男性尊严, 怎能轻易认输? 沈明登安抚地拍拍虞秋的肩,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完全遮住虞秋, 温和的眉目瞬间变得阴沉冷冽。 “我是他哥。”他比油腻男高了大半个头, 迫人的气势压得对方喘不过气, “你是哪位?” 油腻男:“……” 当他眼瞎啊!这特么像是兄弟俩吗! 比他还会玩啊。 当然,他现在并不敢当面吐槽,因为他看到了沈明登戴的腕表。 一支几百万,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但人怂不能认怂。 他硬着头皮道:“都来LN了,还装什么呢?算了算了,真是倒霉。” 嘴炮完赶紧溜走。 沈明登没兴趣理会对方,转身问虞秋:“继续?” 虞秋:“……” 这谁敢应啊? 他乖巧地摇摇头。 “回去?” 点头。 沈明登瞟一眼酒吧出口,又看向虞秋,意思很明显。 虞秋转向陆高,陆高摆摆手:“我也回宿舍了。” 三人一起出了酒吧,喧嚣的狂热被抛到身后。 秋夜清凉的风拂过,虞秋心里的纷乱渐渐平息。 他鼓起勇气正要开口,却听沈明登说:“都上车。” 不容置疑。 虞秋偷偷瞄向男人侧脸。 唇角下压,眉头微皱,沉肃冷峻,无不昭示着主人糟糕的心情。 他不敢也没必要触霉头。 虽然沈明登的出现莫名其妙,但他始终相信,沈明登对他从无恶意。 “我自己坐车,”陆高可不想当电灯泡,“走了。” 沈明登点头,并未挽留。 随着陆高走远,虞秋明显感觉到沈明登面色更冷了,没有其他人在,他的情绪更加外放。 “上车。” 虞秋僵硬地坐上副驾驶,这么生气的沈明登,他还从未见过。 不论是以前,还是在梦里,沈明登都是淡定而沉稳的。 “安全带。” 虞秋连忙去拽安全带,锁舌却怎么也扣不进去,越急越乱,越乱越急。 低调内敛的淡香忽然将他笼罩。 男人修长的手握住他,他握着锁舌,锁舌微凉,男人的掌心滚烫。 虞秋心头一跳,纤密的睫毛微微抬起,男人英俊的脸近在咫尺,冷锐的凤目漫不经心地垂下。 哒。 锁舌被扣住。 一如虞秋的手。 沈明登没有松手,他掀开眼皮,目光深邃沉冽。 “好了。”虞秋用气声说。 沈明登盯了他几秒,放开他,坐直身体,目视车前方。 车厢沉寂片刻,沈明登伸手拽开领带,粗鲁地扔到后座。 他睨了一眼虞秋,语气平淡问:“为什么去那里?” 虞秋低着头:“去玩。”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敢去?”沈明登强压愠怒。 虞秋抿唇:“不是酒吧吗?” 沈明登脱口而出:“你向来聪明,刚才那人对你什么心思你瞧不出来?” “瞧不出来。”虞秋歪首看向窗外。 沈明登:“……” 他简直要气笑了:“虞秋,你要真喜欢男人就找个正经的,别去那种地方,你知不知道我……我爸妈他们为你担惊受怕?” 虞秋僵了僵,骤然转头:“你说……什么?” 沈明登哑然。 他到底说了什么? 虞秋安静凝视着他,心脏渐渐沉入深渊:“向姨……你们都知道了?” 他直直望着沈明登,倔强地想听到最终的答案。 沈明登心里泛疼,针扎似的:“他们不知道,他们只担心你受人欺负。” “怎么知道的?”虞秋淡淡问。 沈明登简要交待了事情始末。 虞秋发现漏洞:“仅凭这个,你就认定我喜欢男人?” “之前就知道了。”沈明登不想瞒着他,毫不犹豫卖了司霆。 虞秋闻言,不禁低低笑出声。 他打开手机,准备拨打向颜的号码,这才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沈明登打的。 手指顿了顿,按下向颜的号码。 不过一秒,电话就被接通:“小秋你有没有事?” 一股暖流遽然填满胸腔。 刚才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却因为亲近之人的关心而涩了喉咙。 虞秋低哑着嗓音:“向姨,让你和沈叔担心了。” “说什么呢?你没事就好。”向颜松了一口气,殷切叮嘱,“小秋啊,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有些人心思坏得很,以后不要去了啊。” 她嘀嘀咕咕了好久,虞秋全程安静听讲,偶尔“嗯嗯”几下,唇角的弧度就没落下过,眼圈的红却越来越深。 沈明登余光掠过,突然有点想抽烟。 挂断电话,车内再次陷入沉静。 虞秋按灭手机,低垂着眉眼,忽道:“谢谢。” “可你并不需要。” 跟向颜不同,沈明登清楚得很,凭虞秋的能力,绝对不会任人欺负。 那个男人将虞秋当成猎物,殊不知,自己才是小丑。 但在看到照片那一瞬间,沈明登根本无暇思考许多,他只想找到虞秋,将他带离那个喧嚣浮华的世界。 可他的突然闯入,对虞秋来说,是不是一种打扰? 心更堵了。 他启动车子,“沈明峰你不用管。先送你回去。” 这些年沈英山虽然坚持没让沈小叔他们进入自家企业,但还是托关系帮他们找了工作。 否则就凭沈小叔一家的学历和个人能力,根本没法在华京立足。 沈明峰上大学,沈英山包了个大红包,这个红包足以支撑普通家庭大学生四年的生活费。 就这样,他们还不满足。 沈明峰针对虞秋,不过是因为心里不平衡。 可以理解,但手段过于恶劣。 虞秋轻轻笑了下:“不用。” “你……” “你有没有想过,”虞秋平静地望着前方,“你为我出头,只会加剧他的不忿。” 沈明登:“……” 关心则乱,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忘了? “几万块的球鞋,”虞秋嘴角梨涡隐现,“你没告诉他吧?” 否则依沈明峰的脾性,前几次碰到早就拿这事儿对他冷嘲热讽了。 沈明登:“没必要。” “谢谢。” “虞秋,”沈明登目光郑重,“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虞秋闭目往后一靠:“我累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于刺绣,今晚好不容易得以放松,却又遇到这种事。 沈明登放慢车速,开得极稳。 还没到地方,就听到虞秋浅浅的呼吸声。 红灯停。 他转首看向副驾驶。 青年脑袋歪向车窗,窗外交错混杂的灯光在他脸上流连,纤长白皙的脖颈一半隐入卫衣领口,双手乖巧地交叠在腹部。 沈明登听着自己的心跳。 一声又一声,格外雀跃。 直到后面的车主不耐烦鸣笛,他才回过神,松开刹车。 到虞家别墅,将近九点。 虞秋睡得正熟,沈明登不愿惊扰他,便停在别墅外。 他将手机调成静音,给司霆发信息:【谢了。】 【司霆:这有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是小秋吗?】 【沈明登:没事。】 【司霆:……行叭。】 【沈明登:我记得你有沈明峰的号码。】 【司霆:对,以前加过的。】 【司霆:等等,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没有吧?他不是你弟吗?!】 【沈明登:发我。】 司霆震惊地发来,并附言:【绝了!】 沈明登立刻给沈明峰发去手机短信。 另一头,沈明峰还在幸灾乐祸,似乎马上就能看到虞秋被赶出沈家的场面。 忽有短信进来,是陌生号码。 这年头谁还发手机短信啊?肯定是垃圾广告。 但他现在心情好,大发慈悲地点开信息。 【明天下午四点准时到西江路红枫咖啡店。沈明登。】 沈明峰惊得差点扔掉手机。 诈骗短信? 还是谁冒充沈明登跟他恶作剧? 沈明峰犹犹豫豫拨过去。 刚响铃一秒,被挂断。 他就说嘛!肯定是骗子! 【陌生号码:你十岁时闯到我房间,弄坏了我的竞赛模型。】 沈明峰:!!!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就算对面的不是沈明登,他明天也得去会会! 倒是沈明登陡然愣住。 他知道沈明峰怀疑,但刚才担心吵到虞秋不得不拒接电话,为了证明身份,他从记忆深处搜索出这么一件事。 可在发出这句话后,脑海里一个埋藏已久的画面骤然浮现。 那是第一次见虞秋时的场景。 联想之前虞秋进书房时的僵硬,沈明登终于明白,他给虞秋的第一印象有多么差劲。 从一开始,他就定下了基调。 理智上,他依旧不认为自己那句话有错。可一旦心中出现变量,这个变量会推着他从另一种角度看待事情。 谨小慎微的虞秋,伶仃瘦弱的虞秋,茶言茶语的虞秋,乖顺可爱的虞秋,不断冲击着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话是没错,但时机不对。 十岁的虞秋刚刚痛失双亲,又初入新环境,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惊怕惶恐。 他的那句话,无疑加剧了这种惧怕,将人推得更远。 难怪会喜欢作弄他。 难怪会避他如洪水。 沈明登按揉眉心,泄了气般靠在座椅上。 肚子忽然唱起空城计,咕噜声在寂静的车内回荡。 虞秋惊醒。 他睁开眼,茫然地坐直身体,看了下手机,问:“怎么不叫醒我?” 沈明登没回,因为他肚子又蛮横地叫了起来。 虞秋诧异:“晚饭还没吃?” 沈明登垂眸:“嗯。”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垂首耷耳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大狗,颓丧到自我厌弃。 虞秋试探着问:“一起进来,我给你煮碗面?” 沈明登抬眸,眼底掠过一丝惊喜:“好。” 他打开车门就要下去,身体却被捆在驾驶座上。 虞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安全带。”他说。 沈明登几次提醒他安全带的事,这次倒是风水轮流转了。 但终究还是不同。 一个忘了系。 一个忘了解。 沈明登面不改色,依旧从容冷静:“谢谢。” 虞秋:“……” 比不过比不过。 这是沈明登第二次踏进这栋房子,与第一次的感受完全不同。 有些局促。 他换上拖鞋,高大的身形愣愣杵在空荡荡的客厅,见虞秋从冰箱拿出西红柿和小青菜,忙道:“我来。” 虞秋斜睨他:“你会?” “你可以教我。”沈明登天生有种能力,可以随时随地变成自己的主场,“还请虞老师不吝赐教。” “行。” 虞秋取出粉色围裙,给他套上。 “青菜茎干内侧可能会藏着泥,要仔细洗。” “这叶子黄了,要扔掉。” “菜心不需要剥得那么碎,留几层更好吃。” “西红柿不是这么切的……要这样……还是不对……” 虞秋教得认真,不知不觉跟沈明登凑得极近,他低着头,没注意到沈明登幽微深邃的眼神。 青年侧对着他,头顶的发旋可爱俏皮,浓密的发丝鸦羽般乌黑柔亮,纤长的脖颈如华玉美瓷,泛着细腻润泽的光。 沈明登鬼使神差低头,唇瓣将将碰到虞秋发顶细碎的茸毛,蹭得人发痒。 “听明白了吗?” 他猛地醒神,正对上虞秋狐疑的目光。 “嗯。” 虞秋拉开距离,“你来。” 沈明登学什么都快,刚才假装笨拙,不过是想多听听虞秋教他。 拖拖拉拉做完一碗面,已经是晚上十点。 沈明登本打算细嚼慢咽,尽量拖延一些时间。 虞秋却交待他:“你慢吃,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参赛的作品还剩一点收尾,正好现在有灵感,他不想错过。 落在沈明登耳中,不啻于送客的委婉用词。 原来不被欢迎,会是这种滋味。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虞秋专注刺绣, 忘记了时间,连沈明登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凌晨三点,长久的坐姿让他脖颈和腰背变得酸痛僵硬,但功夫不负有心人, 整幅作品终于完成。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打开手机, 宿舍群消息99+, 还有不少@他的, 未接电话也有好几个。 都是刘赫他们打来的。 虞秋又去翻群消息。 【刘赫:卧靠!@虞秋你的针织玩偶火了!】 【刘赫:生肖系列和星座系列都快卖脱销了!】 【刘赫:听说好多人去逢秋买针织玩偶!】 【刘赫:秋爸爸睡了么睡了么睡了么】 【刘赫:……】 看完所有群消息, 虞秋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 之前刘赫认识的妹子托他定制玩偶,后来汉服社的妹子都觉得玩偶可爱精致,纷纷前来求购。 虞秋便发了视频教程给魏灵蕙,并向刘赫推荐逢秋工作室。 至于后续如何, 他没怎么关注。 谁料,汉服社的一个学姐, 是某个社交平台的百万粉丝主播,有一次玩偶出镜,粉丝大呼可爱想买, 学姐便从一个汉服主播变成了一个带货主播。 市面上并非没有针织玩偶, 但寻常见到的玩偶,大多神态呆板,不似逢秋工作室玩偶灵动。 这种区别是很微妙的。 如果没见过逢秋工作室的玩偶,其它玩偶完全称得上软萌可爱, 但放在一起比对,就能感觉出差异。 虞秋在梦里腿断之后,不得不重拾技艺为生。 一开始只是为了养活自己, 后来逐渐爱上这门艺术。 闲暇时, 他总会琢磨各种针织手法, 在旧法的基础上予以创新。 天赋加上努力,总算让他在这个行业闯出一片天地。 也因此,他织出的玩偶,比寻常的都要灵动鲜活,逢秋工作室的师傅们经过他的指点,织出的玩偶也胜出寻常玩偶几分。 受到推崇实属意料之中。 自己的作品被人喜爱,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虞秋神采飞扬,在群里回复:【多亏了你的安利@刘赫】 刘赫秒回:【是你的玩偶太有魅力啦!】 虞秋翘起唇角,玩偶倒是没白送。 微信弹出私聊消息。 【陆高:睡到现在?】 这话问得就很微妙。 虞秋挑眉:【凌晨三点才休息。】 【陆高:?!】 【虞秋:手艺人,生活不易。】 【陆高:织娃娃?】 【虞秋:不是。】 陆高也没多问。 群里又跳出消息。 【刘赫:!!!】 【刘赫:我听社团妹子说,你安利的那家店不仅卖玩偶,还有好多手工绣啊!不要告诉我你还会刺绣!】 虞秋迟疑数秒,回复道:【嗯。】 【刘赫:猫猫震惊.jpg】 【刘赫:你也太厉害了吧!!!】 【刘赫:卧靠,扫地僧啊!】 【刘赫:明明约好一起当咸鱼,为什么你要当大佬!】 【刘赫:我现在有种惶恐,不会我们宿舍除了我都是大佬吧!我早就怀疑平江了,兼职也没有这种兼职法,还有@陆高,你高冷的外表就充满了神秘气质。】 虞秋噗嗤笑出来。 宿舍里有个活宝真的很有意思。 陆高则是直接在群里扔了一个链接。 【刘赫:这什么?】 虞秋也好奇点开。 是一本小说,名字叫《除我以外所有人都是大佬》。 虞秋:…… 扒一扒,高冷酷哥每天都在看什么小说。 【刘赫:瞳孔地震.jpg】 【刘赫:我去,还真有这种小说啊?我得学习学习!】 群里没了消息,虞秋爬起来洗漱吃饭。 绣品已经完成,还剩最后一道工序——装裱。 虞秋自己会装裱,但需要定制裱框。 泉源街有一家装裱店,会帮客人装裱字画、绣品之类的,跟逢秋工作室合作多年,不论是软裱还是硬裱,手艺都很不错,硬裱裱框的质地和工艺有口皆碑。 虞秋测了绣品的尺寸,前往泉源街。 梧桐叶纷纷扬扬,落了满地。高阔的枝叶遮住天空,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浅黄泛旧的时光隧道。 他在装裱店前驻足。 店面招牌换了新的,店内装潢也褪去了旧时的残破。 一位老师傅穿着深蓝色工装,外面套着围兜,正低头认真装裱一幅大字。 虞秋踏进去。 老师傅听到动静,抬头瞅了一眼,逆着光,他看不清虞秋的脸,只瞧出是个年轻人。 “小伙子,要装裱吗?”他随口问了一句,又低下头工作。 虞秋迈出逆光区,站在老师傅工作台前,轻轻一笑,颊边梨涡若隐若现,俊秀的脸泛着玉白的光。 “钟伯伯,您手艺越来越好了。” 钟师傅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 看清虞秋的脸后,倏然愣住。 十八岁的虞秋精致讲究,与十岁以前的他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十岁以前的虞秋,瘦小沉默,干瘪得就像即将枯萎的禾苗。 但改变再多,五官依稀留有小时候的影子。 钟师傅目力极强,一下就记起来了。 “你是不是陶师傅家的孩子?哎呦,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快,快坐下。” 钟师傅热情招呼他。 虞秋真诚笑道:“当然记得,我妈以前总是夸您手艺好,人又热心,我想忘记都难。” “哈哈哈哈,”钟师傅摆摆手,“要说手艺,你妈妈才叫好咧,要不是去得早,恐怕……哎呦,看我这老头子,说这些干什么!对不住啊孩子。” 虞秋笑着转移话题:“钟伯伯,我想在您这定制裱框。” “你稍微等一会儿,”钟师傅指指工作台,“这个快做好了,正巧,我家那讨债鬼昨天回来了,正在里面打游戏,我叫他出来陪你说说话。” 没等虞秋反应,他就扯着嗓子朝里面喊:“阿宇!阿宇!” 里屋传来懒洋洋的声音:“爸,啥事儿啊?” 钟师傅:“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我正忙着,你陪人说说话!” “谁啊?”钟宇有气无力地走出来,漫不经心往虞秋脸上一瞥,一下愣住了。 他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但完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长得这么帅,应该不会忘啊。 对比帅哥的整洁衣着,再看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和脚上老旧的拖鞋,钟宇心里计较一番,皱眉问虞秋:“你是?” “这都认不出来?”钟师傅先怼他一顿,“你陶阿姨家的小秋啊!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成天就知道打游戏,脑子都坏掉了。” 钟宇:“……” 熟悉的斥责让他猛地想起从前。 他盯着虞秋的脸,惊讶道:“你是虞秋?!” “嗯,好久不见。”虞秋笑意浅浅。 有的人单单站在那儿,就是一幅灵动的画。 “你这变化也太大了,我都没认出来!”钟宇说完却又摇摇头,“仔细看也没什么大变化,就是感觉不一样了。” 他指的是气质。 虞秋浅茶色眼眸轻轻一眨,似漾起涟漪,笑起来时清俊灵秀。 “你也是,变化很大。” 钟宇忽地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那什么,你要喝水吗?” 虞秋摇摇头。 他不说话,钟宇也想不出什么话题,只能尴尬地问:“你来这是要装裱吗?” “定制裱框。”虞秋神情恬淡道,“我妈说钟伯伯手艺精湛,这么多年过去,肯定更好。”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青年身上洒下一层金橘色的光。 钟宇怔了怔,忽问:“是要装裱绣品?你自己绣的?” 童年的记忆再次翻涌,虞秋闭了闭目,强行压下不悦,侧首看向钟宇,目光平静而骄矜。 “是,我自己绣的。” 不见儿时的瑟缩与自卑。 钟宇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羞愧地抓了抓脸,“那什么,其实我们以前都……” “小秋啊,我这边装好了,”钟师傅大着嗓门笑着说,“你过来,说说想要什么样的裱框。” 钟宇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么被打散。他惭愧暗叹,厚着脸皮跟在虞秋身后。 虞秋走过去,打开手机里的相册,点开一张照片。 “钟伯伯您眼光好,帮我看看什么样的裱框合适。” 给绣品装裱是很讲究的。 裱框的尺寸、质地先不论,其颜色要与绣品的基本色调相配,最好是能相得益彰。 钟师傅干这行几十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嚯了一声:“这绣品不俗啊,而且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啊?” “这真是你绣出来的?!”钟宇惊讶道,“看着就像照片啊!” 钟师傅眼睛一亮:“这不是咱们泉源街吗!还是十年前的街,梧桐树还没现在这么大,那个卖馄饨的摊子早几年回老家了,还有墙面上这个口号,也早就没了。” 他激动地说着十年前的事,仿佛一下子回到泛黄的旧时光里。 这是一条快要被人遗忘的老街。 街旁尚显稚嫩的梧桐树茁壮成长,低矮的商铺,破旧的招牌,都在夕阳的余晖下蒙上一层玫瑰色的光晕。 馄饨摊旁,一条沧桑的老狗卧在路牙子上,几只幼崽围在它身旁嬉戏打闹。 它抬首望着半空中的竹蜻蜓,神态平静而悠远。竹蜻蜓跃过夕阳,底下玩耍的孩童大笑着追逐。 无论是构图还是光影,乍一看去,就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新旧时代交替下的蓬勃与叹惜都在这幅绣品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钟宇瞪大眼珠子,再次惊问:“这真是你绣的?!” 虞秋轻轻颔首,眉眼生灿:“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知道有没有出错。” “好,太好了!”钟师傅连连点头,“小秋你这手艺真是不俗,不俗啊!” 他说着,眼眶竟泛起了泪光。 钟宇也由衷拜服。 “小秋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做最好的裱框!要能配得上你的手艺!”钟师傅激动承诺。 虞秋目的达到,笑着道谢:“那就拜托钟伯伯了。” 定下裱框后,虞秋出了装裱店。 完成了参赛作品,还有拍摄作品等着他,他得继续努力。 “虞……等等!”钟宇急忙跑出来追上他,拖鞋都差点跑掉。 虞秋转身,立在老旧的街道上,清朗爽举,风姿特秀。 钟宇手都不知怎么放,干巴巴道:“以前的事,真的对不起。其实,我们是想跟你玩的,就不知道为什么……” “都过去了。”虞秋神色淡淡,“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 而且钟宇算得上少数没有欺负他的人,顶多在背后说他几句,还因此吃了钟师傅一顿竹笋炒肉,哭得可惨了。 钟宇依旧很愧疚,长大后懂了是非,才明白小时候的那些话有多伤人。 “其实,大家都很喜欢你的。”他认真道,“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羡慕。” “羡慕我?”虞秋哂笑,这个说法属实新鲜。 钟宇点点头:“你不知道,小时候你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你长得好看,性格乖巧,成绩一直数一数二,还认真学习手艺,这条街上哪家长辈不夸你一句?” “所以?”虞秋神色微冷。 所以这就成了欺负他的理由? 钟宇越解释越惭愧:“大家伙儿就觉得你特别不一样,都想跟你玩,但方法弄错了。后来你初中高中年年第一,在学校又那么高冷,大家根本不敢跟你说话……” “钟宇,”虞秋目光平静而冷冽,“对他们来说是玩闹,对我不是。” “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钟宇面色通红:“但我当时也没阻止。” 严格意义上,那些人跟他还是关系好的小伙伴。 虞秋笑了下,“再见。” 他转身迎向夕阳,背影高挑渊雅,飘零的梧桐叶簌簌落下,有几片围着他打转,像一幅动态的油画。 恬静而唯美。 钟宇彻底认识到,虞秋跟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擅自强硬地打破彼此之间的壁垒,将他拉扯下来,是对他的伤害。 * 下午四点,红枫咖啡馆。 沈明峰走进二楼私人包间,看到西装笔挺的沈明登,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两人虽是堂兄弟,但不论从外貌还是品性来说,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沈明登头也没抬:“坐。” 沈明峰讪讪一笑,在他对面坐下,假装一副轻松闲适的模样:“哥,你找我有事?” “昨晚发你照片的人是谁?”沈明登开门见山。 沈明峰不敢与他对视,只盯着面前的咖啡杯:“就一个朋友。” “LN是同性.酒吧,”沈明峰神色沉冷,凤目锐利,“你朋友中会去的只有马韬。” 沈明峰抬头嬉皮笑脸:“哥,就拍了照,也没干什么,他知道虞秋是你罩着的,哪敢动他?” 沈明登不跟他废话。 “沈明峰,你既然知道,就别招惹他。” “哥,我哪儿招惹他了?”沈明峰一脸郁愤,“他喜欢男人啊!他丢咱们沈家的脸还不能说了?我就不明白了,他白吃白喝白住咱沈家这么多年,你们凭什么对他这么好?!我才是你亲弟弟!” “凭什么。”沈明登面容淡漠,近乎讥蔑。 “这八年,虞秋的生活用度,用的都是他自己的钱,他从来都不是累赘。即便他没有钱,家里也愿意护他一辈子。当年你父母做过什么你不是不清楚。我爸妈看你是小辈,照顾你是情分,并非天经地义。” 逢年过节,沈家给沈明峰包的红包只多不少,更别提暗地里帮忙找关系找工作等事情。 他们给予沈明峰一家三口的,远远超过给予虞秋的。 可他们依旧不满足。 沈明峰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哪来的钱?” 虞父身份特殊,为防虞秋受到外界干扰,沈家刻意隐瞒了他的身世,外人只知道他父亲姓虞,他母亲经营着一家惨淡的刺绣店。 沈明峰根本不了解虞秋,他一直以为虞秋只是一个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孤儿。 沈明登眉眼冷厉:“沈明峰,我警告过你,这次别怪我不留情面。” “什么?”沈明峰心里涌出一阵恐慌。 手机铃催命符似的响起。 他颤着手接通,是他妈。 “明峰,你爸爸突然被公司辞退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明峰猝然看向沈明登。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当晚, 沈明峰一家冲到沈家哭闹。 “大哥!你就这么对我?我丢了工作,以后可怎么养家糊口?”沈小叔瞪大双眼, 怒目而视。 沈英山坐在沙发上没吭声。 “造孽啊大嫂!我们家明峰还在念书,他爸丢了工作,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呀!”郑大春坐在地上呜呼哀哉。 向颜脾气不比沈英山。 她神色冰冷,睨着郑大春:“你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别在我面前哭嚎,没用。” 她把虞秋当儿子待,欺负她儿子的,统统视为敌人! “大嫂, 你这就不讲道理了吧?我不过发了一张照片, 要不是这照片,明登能及时去救了虞秋?你们不表扬明峰就算了, 怎么还让明峰他爸丢了工作?这到哪都说不过去啊!” 郑大春巧舌如簧, 直接把黑的说成白的。 “没错啊大伯,我朋友就是在酒吧看到有人欺负虞秋,才拍照发给我的,我没我哥的号码, 这才让我妈发给大伯母,真没别的意思。”沈明峰试图狡辩。 “郑大春, 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了什么需要我一一复述吗?”向颜根本不理会沈明峰,“我今天话撂这儿,不管小秋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一样把他当儿子待!至于心思不正的人, 以后没必要再见了。” “大嫂——” “郑大春, ”向颜睇视着她, “你的工作也想丢吗?” 她不想赶尽杀绝,以防狗急跳墙。 给他们留一点念想,还能有所制约。 郑大春被扼住命运的喉咙,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大哥,这回就是孩子闹着玩,我保证以后这种事不会再有,你看,要不再给我找个新工作?”沈小叔强忍郁愤,笑呵呵地问。 沈英山沉默许久,才抬头看他,眼角的皱纹堆满了沧桑和无力。 “英川,这么些年,我这个当大哥的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别觉得我偏心,我要是偏心,你和弟妹的工作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 “大哥,我是你亲弟弟啊!”沈英川委屈地抹眼泪,“明峰也是你亲侄子,你不对他好,却对一个外人……” “明登也是你的亲侄子,你对他好过?”沈英山红着眼,“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对他好过?你有没有把我当亲哥哥?” 当年沈家一贫如洗,沈英山给人干苦力,向颜打零工补贴家用。 她生沈明登后身子没调养好,几年下来积劳成疾,有次洗衣服时起身快了,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当时沈明登才五岁。 他跑出去呼救,邻居倒是心善,帮他把向颜送去医院。 医生说需要做手术。 他们家根本拿不出钱。 沈英山一身狼狈地跑回来,求爷爷告奶奶去借钱,但谁舍得掏钱去救一个无底洞? 连亲弟弟沈英川都狠心推辞。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向颜等死?沈英山做不到。 就在他们绝望之时,一对好心的新婚夫妻借了他们钱。 新婚夫妻刚搬来不久,之前向颜给他们送过吃的,彼此并不算熟。 正是这笔钱,救了向颜的命。 经历了这件事后,沈英山痛定思痛,决定出去闯荡赚钱。 他带着妻儿来华京闯荡,因为通讯不方便,他们跟那对夫妻几乎断了联系。 等赚到钱,日子好起来,他们返回之前的住处,想要还钱并郑重感谢那对夫妻,可惜他们已经搬走,不知去向。 他们多方打听,却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向颜在电视上看到恩人,叫虞章,也就是虞秋的父亲。 两家再次有了交集。 不管是虞章还是陶盈,他们的精力大都放在工作上,少有空闲时间,阴差阳错,两家一直都没正式聚过。 因此虞秋第一次看到沈家人,还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向颜和沈英山怎么可能不疼虞秋? 对他再好都不为过。 回忆往事,向颜眼眶变得通红,撇过脸,低头拭泪。 沈英山也哽咽道:“英川,我作为大哥,照拂你们家这么多年,看在明峰还小的份上,有些事不跟你计较。但这次,真的过了。” 他又看向沈明峰:“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肯定比你爸妈要明事理,你说说,我们应不应该对小秋好?你嫉妒他,针对他,属实没有道理可讲。” 沈明峰:“……” 他到底年轻,脸皮薄,闻言羞愧地低下头。 “要不是小秋自己不愿意,他早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向颜哭着说道,“你们走吧,以后别来往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沈英川和郑大春以为,当年拒绝借给向颜救命钱,向颜都能继续跟他们来往,这次不过是发张照片而已,根本算不上事儿。 可谁知,向颜看待虞秋比看待自己还要重要。 沈明峰一家三口,灰溜溜地离开沈家别墅。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比起沈家的风波,虞秋的日子过得相当平静。 平静之余,却总想到那晚的怀抱。 不知是不是黑暗放大了人的感官,贴上沈明登胸口的那一刻,他听到的心跳声格外清晰强烈。 是他的错觉吗? 应该是的。 毕竟沈明登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可是梦里的沈明登,确实到三十五岁都没交过对象。 虞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沈明登有喜欢的人,但从未有过追求的举动,甚至没有透露过丝毫。 难道自己之前的剧本设定歪打正着了? 沈明登不会真有什么爱而不得的人吧? 他直接在脑海里画出沈明登的人物关系图。 没发现任何迹象啊。 莫非,他只是用这个借口搪塞卓萱? 群消息突然催命般响起,一声接着一声,不带停的。 【刘赫:啊啊啊啊啊怎么办?!!!】 【刘赫:社团明天有演出活动,有个妹子的衣服不小心勾坏了,这是定做的,根本买不到同款啊啊啊!】 【刘赫:呜呜呜呜这也太倒霉了吧!】 【刘赫:现在社团群里都急得要命,妹子都要哭了。】 【刘赫:唉,太难了。】 【陆高:找谁定做的,去补。】 【刘赫:那家店放假了,老板人在外地,根本赶不回来。QAQ】 【陆高:衣服哪里勾坏了?】 刘赫发了一张照片。 虞秋点开,是衣服的袖子,从袖口往上裂了四五寸长的口子,遮都遮不住,肯定没法参加演出。 【陆高:如果没有纹绣,我能帮上忙。】 【虞秋:不介意的话,让社团.派人送衣服到这儿来。一起帮忙?@陆高】 他发了别墅的定位。 【陆高:我没问题。】 【刘赫:什么意思?!秋爸爸,你是说能帮妹子修补衣服?】 【虞秋:先问社团愿不愿。】 他和陆高就是普普通通的大一学生,社团不一定相信他们。 没一会儿,刘赫回到群里:【他们想试试!】 【虞秋:尽快。】 晚上八点,刘赫、陆高带着另一个男生来到虞家别墅。 男生叫孙克,是社团的副社长,清秀帅气,身形高瘦,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装着需要改补的衣服。 他望向沙发旁的虞秋。 青年穿着浅橘色针织衫,皮肤白得发亮,冷色调的灯光下,浅茶色的瞳仁清澄明净,如空濛山色下的碧波流烟,格外灵秀潋滟。 孙克忽然忘了要说的话,呆呆愣愣的,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虞秋转身:“跟我来。” 连声音都极好听。 孙克差点同手同脚,默默跟着刘赫、陆高一起来到二楼刺绣间外。 门打开,陆高眼睛一亮。 “针法不俗,配色上乘,有大师风范。” 刘赫:??? 他瞅瞅墙上的“挂画”,这竟然是刺绣?! 神乎其技。 虞秋直入主题:“陆高,想想怎么改补。” 刘赫和孙克都收回目光,专心听讲。 “袖口裂成这样,纹绣也断了,短时间内恢复原样很难,稍稍改动一下,能不能接受?”陆高问孙克。 “没问题的,怎样都比现在好。”孙克点点头。 “好。”陆高看向虞秋,“开始吧。” 作为未来顶尖的服装设计师,陆高在设计、裁剪服装上的造诣绝对不凡。即便只是缝补一只袖子,陆高也尽可能做到完美。 虞秋在梦里跟他合作过,深知他的审美与标准,完全跟得上他的思路。两人理念契合,很快制定出一个方案。 陆高目光晶亮,神色兴奋。 他有幸遇到了知音。 想要做到完美,他们必须小心谨慎,纤悉不苟。 一只袖子,两人忙到半夜。 关键是袖子上的刺绣部分,一针一线都得极为慎重,一不小心,就会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虞秋长久僵坐,浑身酸痛,他揉着肩颈起身,对上刘赫和孙克震惊拜服的眼神。 “完美。”陆高轻轻击掌,眼中跃动着灼热。 “虞同学,你真厉害!”孙克抑制激动的心情,没忍住,又说一句,“你真的太厉害了!” 陆高:“……” 他是没存在感吗? 虞秋笑了笑:“没有陆高,我也做不到。” “陆同学同样很厉害!” 孙克指指衣服,“我能拍张照发群里吗?大家都在等消息。” “当然。” 孙克便走过去拍照。 陆高凑近虞秋,低声揶揄:“有意思。” “少看点小说。”虞秋推开他。 刘赫忽道:“糟糕,这个点宿舍肯定关门了!” 这大晚上的,还得出去找宾馆吗?可身份证没带哇。 孙克闻言转身,眉头微蹙。 别墅房间虽多,但床都没铺,总不能让人睡床板。 虞秋说明情况,让他们自己决定。 “我睡沙发可以吗?”孙克率先问。 他长得端正,浑身透着一股书卷气,问话时慢条斯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那我也睡沙发!”刘赫举手。 “可以。”虞秋转身,“我去给你们拿毯子。” 这个结果自然是最为合适的。 他跟陆高一个型号,又是最熟的,睡一张床合情合理。 陆高摸摸下巴:“第一次在你家过夜,值得纪念。” “对对对!”刘赫忙附和,“你不提我都忘了,我得发个朋友圈!” 他是发朋友圈狂热爱好者,立刻举着手机对准刺绣间的条屏,顿了顿,转头问虞秋:“秋爸爸,这些能发吗?” 虞秋颔首。 这又不是机密,没什么不能发的。 * 凌晨两点,沈明登从睡梦中惊醒,鬓角和后背全都汗湿,胸膛起伏不定。 他伸手捂住眼睛。 怎么会做那种梦? 即便在最旺盛的青春期,他都没怎么做过。 睡意全无。 他开了灯,起身去浴室冲了澡,换上干净的裤子。 柔和的壁灯投射出朦胧的光影,像极了梦里的…… 打住。 沈明登拿起手机,准备看看文献醒醒脑,未料理智离家出走,手快过脑子,点进了微信。 置顶的头像是一片红色枫叶。 枫叶上印着花体英文—— Autun。 对话停留在很久以前。 沈明登随手点进刘赫的朋友圈,这是他近来养成的习惯,虞秋不怎么发,他只能从刘赫这里找寻痕迹。 滑屏的手骤然顿住。 【刘赫:朋友帮了个大忙,还好心留我们过夜,可惜同榻而眠的机会被某个冷酷boy抢去了。[委屈][委屈][委屈]】 配图是一张刺绣挂屏。 沈明登知道虞家别墅有刺绣工作间,但从没进去过。 刘赫他们不仅进去了,甚至还—— 同榻而眠。 沈明登握着手机,眼睫低垂,遮住眼底翻涌的沉戾。 客厅橱柜里有烟。 他从不抽烟,却冲动地取了烟,点燃,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玻璃上倒映着猩红的烟头,火光明明灭灭。他只是用手夹着,偶尔掸落烟灰。 尼古丁混合焦油燃烧,烟雾在空旷的客厅内肆意游荡,像是蛊惑人心的鬼魅幽灵。 烟草落尽。 沈明登扔掉烟蒂。 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都会尽力去争取。 没有例外。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虞秋一觉睡到八点。 周一上午是后两节课, 他迅速洗漱完,下楼看到陆高和刘赫坐在沙发上。 “秋爸爸, 孙克一早就回校送衣服去了,”刘赫笑着跟他报备,“他说很感谢你,有空请你和陆高吃饭。” 虞秋并不在意:“举手之劳。走吧,去学校。” “还有件事。” “嗯?” “咱们下午只有一节课,社团表演是在下午四点,我想去看,孙克也邀请你们俩去看。” 虞秋和陆高可是社团的大功臣。 虞秋本不打算凑热闹, 却听刘赫道:“听说他们租了个场地, 有不少其他高校社团也参与演出,应该挺精彩的。” “可以看看, 找找灵感。”陆高颔首。 搞艺术创作的, 最怕没灵感。 多出去见见新鲜事物,比闭门造车有用。 虞秋便应了。 下午三点,三人站在会场外头,傻眼了。 刘赫挠挠头:“孙克没跟我说有这么多人啊。高校社团联合演出也有这么多观众吗?” 百思不得其解。 会场外排着一条长龙, 等他们进去,估计社团演出都结束了。 长龙里的妹子们, 手里还拿着应援棒之类的东西。 虞秋了然:“不是来看社团演出的。” “啊?” 陆高:“追星的。” 刘赫:“……明星来这里干嘛?” “可能是站台之类的商业活动。”虞秋意兴阑珊,“走吧。” “那行,我微信跟孙克说一声。”刘赫低头按手机。 突然,一声尖叫冲破云霄。 “来了来了——” 所有人下意识回头。 一辆商务车停在会场外,时间静止一秒, 继而如大坝泄洪, 长龙原地解散, 以蜂拥之态涌向商务车。 虞秋三人差点被人群掀翻。 刘赫龇牙咧嘴:“……至于吗?” “无组织无纪律,”虞秋感慨,“没有人控场,不是成熟的粉丝群。” “秋爸爸,你咋啥都懂?”刘赫竖起大拇指。 虞秋笑了笑。 “卧靠!”刘赫看了眼手机,怪叫一声,“孙克说我们走错了!” 他瞅瞅光鲜亮丽的会场,又瞅瞅会场旁边破旧低矮的楼层。 这差距属实有点大啊。 二楼会客室,沈明登站在窗前,俯视楼下疯狂喧闹的场景。 以前他不理解,现在却隐约明白了。 喜欢一个人,的确没有道理可言。 甚至变得都不像自己。 目光离开粉丝群,漫不经心地瞥向右边,呼吸骤然一滞。 那是…… 青年穿着墨绿色的中长款风衣,风衣随性敞开,他背挺得直,身形颀长纤瘦,阳光下白得发光。 清朗明净,极为好看。 沈明登再无暇关注其它,目光一直追随着墨绿色背影,直到身影消失在旁边的楼层里。 “沈总,实在抱歉,刚才出了点意外,来迟了。” 一位中年老总进入会客室,大腹便便,身边跟着精明干练的秘书。 眼尾的柔色收敛。 沈明登推了推眼镜,金丝镜框遮掩了方才的温情,英俊的脸沉肃冷淡。 他看一眼米飞。 米飞立刻进入谈判模式,整个人瞬间充满了斗志。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最终定下一个大体都满意的合作方案。 “沈总,晚上赏个光,一起用餐?”对方诚挚邀请。 沈明登没答,却状似随意问:“隔壁那栋楼,做什么的?” “啊?”对方愣了一下,“你说那个啊,以前好像是个剧院,后来没人看,没落了,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明登起身。 “晚上有约,抱歉。” 破旧的剧场后台。 虞秋三人刚踏入,孙克立刻迎上来,一脸歉意:“是我没说清楚地址,害你们走错地方。” 他已换上一袭朱色戎装,戴着假发套,脑后的长马尾高高束起,脸上的妆容放大了他面部的优点。 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与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不太一样。 刘赫由衷赞道:“这身衣服真帅!” 他本来是因为妹子加入社团的,经过这么长时间,也渐渐喜欢上社团文化。 孙克微微一笑,目光从虞秋脸上掠过,看向刘赫:“以后有合适的剧目,你也可以报名参演。还有虞同学和陆同学,肯定也很适合汉服扮相。” 陆高挑眉: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只有刘赫那傻子咧开嘴笑。 “副社长,你快过来一下。”社团有人唤他。 孙克告罪一声,连忙去了。 剧场后台还有不少其他高校的演出团体,忙碌嘈杂,仿佛回到梦中的剧组。 虞秋寻了个安静的角落。 “听说过猪齿鱼吗?”陆高随他一起,背抵着墙问。 虞秋清透的眼睛眨了一下。 “略有耳闻。” “什么猪齿鱼?”刘赫完全没听过,露出求知的眼神,“长了猪齿的鱼吗?” 陆高瞥向那边忙碌的孙克,酷酷道:“一种会使用工具的高智商鱼,会为了吃一口蛤蜊,费尽心思。” “厉害了!”刘赫产生了兴趣,“它是怎么使用工具的?它连四肢都没有。” 陆高:“自己查。” 刘赫:“……” 真会吊人胃口。 虞秋适时提议:“不如去观众席?” “行,那你俩先去,我在这看能不能帮上忙。”刘赫摆摆手。 社团那边忽然传来骚乱。 “这也太不是时候了!” “这可怎么办啊?” “真要不行,删掉那个角色。” “那就不连贯了,跟BGM不匹配太尴尬了。” 一群人急得脑门上冒汗。 这都快要上台了,竟然出了演员腹痛无法演出的问题。 社团人本来就不多,男社员更少,这个角色需要男性扮演,连个替补都没有。 孙克眉头深锁。 有人提议:“要不让刘赫上吧,他见过我们排练,临时扮演应该可以的。” 有人附和:“只能这样了。” “不行,刘赫身材不符,衣服不合身,上台不好看。”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大家都看向孙克。 孙克是副社长,是这场剧目的主要负责人,剧目的大小事务都经过他手,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心血,最不希望留下遗憾。 他闭了闭眼,迫使自己冷静。 “出什么事了?”刘赫憨厚的声音响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孙克骤然睁眼看他,目光却不由自主被他身旁的虞秋吸引,鬼使神差问: “虞同学,你愿不愿意帮个忙?” 其他人:??? 副社长脑子秀逗了? 孙克却有着自己的判断。 家里有人从事影视行业,他闲暇时在剧组待过。 第一次见虞秋时,他就从虞秋身上发现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般而言,成熟的演员都专门练过声形台表,单体态这方面,日常生活瞧着不大重要,一旦放在镜头前,极微小的瑕疵也会被放大好几倍。 虞秋的体态就相当完美,而且气质极为独特,在镜头下一定非常抓眼。 他冲动之下问了这句,即便遭到众人质疑,也不后悔。 诡异的氛围下,刘赫不禁退后一步。 刚才有他遮挡,虞秋的面容并未完全显露,社团其他成员没太注意。 青年站在灯光下,姿态闲适,眉眼俊秀清隽,顶着所有人的注目,依旧从容淡定。 仿佛身经百战,早已习惯了。 众人眼睛一亮,又帅又美,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他们学校竟有如此级别的帅哥! “帅哥!帮个忙吧!” “是啊是啊,求求你了。” “可是上台需要玩扇子,刘赫之前练过,有一定基础。” 大家皆是一愣。 是啊,这个角色需要秀扇子,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刘赫挠挠头:“我、我练得也不好,可能没法上台。” 他当时就瞧着好玩,随便耍了下。本来就不熟练,上台一紧张,那更完蛋。 社团愁云惨淡。 虞秋眼睫轻抬,目光落向道具架,上面有一把折扇。 不巧,为了演好角色,他在梦里学过。 他走过去,伸手取下,唰地一下打开扇面,手法干净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滞涩。 宽大的折扇成了他手中的玩具,随着他灵巧的手上下翻飞,扇面游走在他掌心和手指间,倏然跃至半空。 众人不约而同抬首。 虞秋眼神纹丝不动,手微微扬起,精准地擒住坠下的折扇。 哗啦一声,扇面合上。 他立在架子前,右手持扇,扇骨轻点左手掌心,眉目间逸兴遄飞,爽朗清举,如天上明月,遥不可及。 众人:“……” 绝。 真绝。 孙克目露炙热,急忙再问一遍:“你愿意吗?”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虞秋。 这比他们排练的还要帅啊啊啊啊! 好绝一仙男! 刘赫忍不住惊叫:“秋爸爸,你就是传说中的斜杠青年吧!” 又转头问陆高:“他该不会真是隐藏的大佬吧?” 陆高:“……” 他没回刘赫,只轻轻击掌,由衷赞叹:“很帅。” 真是可惜撞了型号。 虞秋笑了一下:“行。” 他选择救场,是因为不愿看到这些年轻人的心血白费。 “还愣着干什么?”有人惊喜大喊,“快把衣服拿来换上,还有头套,上妆!” 社团重新活起来。 虞秋换上一身月白色书生服,衣襟和袖口皆绣有墨竹,裙裾水墨渐变,出尘俊逸。 他皮肤本来就白,时间又紧急,便没怎么上妆,只描了眉毛,点上唇色。 孙克简要描述剧目,让虞秋能够更直观地了解角色。 幸好角色戏份少,只需出一次场,耍一次扇子就行,连句台词都没有。 虞秋只要记住如何出场和退场便可。 “上台不用紧张,就当其他人不存在。”孙克低声嘱咐。 虞秋笑了笑:“好。” 剧院外,米飞看着斑驳的大门,问:“沈总,真要进去?” “嗯。” 门口的宣传海报平平无奇,只写着什么“高校联合演出”。 这种类型的演出,搁平时根本无人在意,都是大学生们自娱自乐。 所以并不需要门票。 米飞紧跟老板步伐,想不通老板怎么会抛下工作来这儿。 虽说工作并不紧急,但这不符合老板的人设啊。 观众席只零零散散十几个人,估计只是一些在校大学生。中间过道上,一台摄影机正对着舞台。 帷幕落下,正等着下一个剧目将其重新拉开。 沈明登环顾观众席。 没有他要找的人。 剧目即将开始,他索性坐在最后一排,耐心等待。 米飞默默坐在旁边,追随老板的闲情雅致。 一群身着汉服的人飘逸而出。 米飞本来没兴趣,看着看着竟觉得挺有意思。整场表演糅合了不少历史典故,宣扬了很多传统文化。 挺有意义的。 沈明登靠在椅背上,凤目半阖。 凌晨醒来后,他就再没睡着,脑袋里泛着阵阵的疼。 忽而,一阵悠扬的笛声环绕舞台,灯光柔美缱绻,聚焦于舞台一角。 沈明登猛地睁开眼。 他坐直身体,隐隐前倾,幽深的目光紧紧锁定台上的人。 米飞也发觉不对,低声惊讶道:“沈总,这不是虞秋先生吗?扇子玩得真溜。” 台上的人扮相极为养眼,身姿颀长挺拔,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镜头感十足。 米飞心生几分钦佩。 就虞秋这样的,已经超越了很多娱乐圈的明星。 深藏不露啊。 只可惜,虞秋的戏份不过半分钟。 待他退场,米飞还觉得意犹未尽,看其他人的扮演也生不出兴致了。 对比实在惨烈。 专业和业余的那种。 沈明登倏然起身。 “沈总?” 男人压低声音,面容隐在昏暗中,“有些私事。” 米飞:“……好的。” 后台。 虞秋摘掉头套,换上常服。 刘赫激动得仿佛上台的是自己,脸上的钦佩就没落下过。 “秋爸爸,你不进社团可惜了!那身段,那气质,那手法,帅出银河系了!” 陆高言简意赅:“很赞。” 社团一部分演员还在舞台上,要不然还会收获更多的赞美。 虞秋神色淡定:“我去一趟卫生间。” 眉毛就罢了,唇上的口红得擦掉,他可不想顶着这样的妆容出去。 剧院的卫生间称得上干净,只是洗手台前的镜子小,虞秋只能伸着脖子努力凑近。 台子边缘有水,他不愿沾湿衣服,只能尽量弓着腰背,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擦得差不多,突然有人走进,他精神一散,手擦歪了。 唇角往脸颊,拖出一条玫瑰色印记。 来人站在他身后。 他随意瞥过去,蓦地怔住。 沈明登望着镜子里的青年,伸出修长的手,“纸。” 虞秋递给他一张干净的。 “转过来。”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虞秋鬼使神差转过身。 青年目光茫然,青碧的瞳仁里映着柔黄的灯光,白皙的皮肤泛着雪色,嘴角残留一抹胭脂。 沈明登左手抬起他下巴,右手捏着纸稍稍打湿,眼睫低垂,目光紧攫青年唇侧。 白得炫目,红得惊心。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简陋逼仄的卫生间, 只闻彼此轻浅的呼吸声。 冰凉的纸巾触上唇侧,虞秋倏然回神,惊得退后一步, 一双眼微微瞪大。 沈明登……这是在做什么? 他垂下眼睫, 遮住眸底的疑虑, 声音轻而软:“我自己擦。” 沈明登顿了顿。 他收回手, 神色泰然道:“看你吃力,想帮你。” 仿佛刚才的暧昧姿态,只是他乐于助人的善举。 虞秋匆匆拭去唇角的印记。 他皮肤嫩,心绪杂乱下没注意力度, 玫瑰色印子是擦掉了,脸颊却被磨得发红。 真的娇气。 沈明登目光掠过他唇角, 落在他纤密的睫毛上,不咸不淡赞了句: “演得很好。” 虞秋盯着脚尖。 “哦。” “昨晚有朋友去家里做客?”沈明登状似闲聊,眉眼却隐隐透着沉戾。 虞秋何其敏锐。 这已经超越了普通“兄弟”的相处距离,至少司霆就从不会过问这些。 沈明登变了。 送护肤品、买巧克力、酒吧的拥抱、关心则乱后的斥责,以及刚才。 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但为什么呢? 虞秋已经尽可能不去想这些事,沈明登却一次又一次扰乱他的心绪。 不可能的。 沈明登根本不可能喜欢他。 “沈哥, ”虞秋平复情绪后抬头,径直对上沈明登的眼睛, 眉头微微皱起, “你身上怎么有股烟味?” 沈明登:“……” 他后退一步, 以防熏到青年。 “那天在超市门口,我听到了你和学姐的谈话。”虞秋眉眼弯弯,“沈哥你应该发现了吧。” 沈明登:“嗯。” 虞秋心中微哂, 面上却揶揄:“没想到我还能未卜先知, 之前写的剧本竟然都是真的。沈哥, 你真有喜欢的人?” “什么叫喜欢?”沈明登端详他的表情。 虞秋演技纯熟,眼睛微微瞪圆,有点惊讶,又有些了然。 “喜欢,大概就是吃饭的时候想跟她一起吃,走路的时候想跟她一起走,开车的时候希望她能坐在身边,工作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她的样子。” 沈明登轻笑。 “你分析得很透彻,那么,睡觉的时候呢?” 虞秋:“……” 他抿唇道:“大概是……孤枕难眠吧。” “我不是。”沈明登深凝着他,“我是看着他的微信头像,想跟他道一声‘晚安’,但又怕惊扰了他。” 虞秋:“……” 他攥紧用过的纸巾,连想好的说辞都忘了。 沈明登太坏了。 他太坏了。 无端撩拨人心,还装作一副不得要领的模样。 虞秋心里如蚂蚁蛰过,指尖都聚着麻意,卫生间柔黄的灯光肯定蒙了一层滤镜,要不然为什么只是看着眼前这人,他的心就跳得这么快? 他倔强地扭过头,僵着嗓子道:“预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沈明登眉眼柔了下来。 “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不写剧本了。”虞秋扔掉纸巾,抬脚往外走。 沈明登一把捉住他手腕。 纤细,柔滑,温凉如玉。 忍不住紧了紧。 虞秋回头,双眼润润的,像早秋的晨雾,稍稍一碰就化了。 “疼。” 沈明登下意识松开,眼睁睁看着青年逃离视线。 虞秋走出卫生间,就看到陆高靠在墙上,抱臂挑眉。 “我没想偷听,只是来上个厕所。” 虞秋:“……” “是真的,”陆高无奈,“你是等我一起,还是先回后台?” 虞秋直接走人。 目送他离开,陆高踱进卫生间,和沈明登视线对上。 男人西装革履,立在逼仄狭小的洗手台前,显得格格不入。 陆高不慌不忙洗着手,等水声停歇,才笃定道:“你喜欢的人是他。” 沈明登略感讶异,但面不改色。 “是。” “捕猎时顾虑太多,会错失良机。”陆高故意试探。 沈明登正色道:“不是捕猎,是追求。” 捕猎者不会顾及猎物是否受到伤害,最多担心伤口会破坏表皮的完美。 追求是小心翼翼,唯恐伤害到对方。一旦暴露龌龊的真面目,他担心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他必须得把控节奏。 陆高放下了心,但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雄狮捕捉猎物,可以暂时性蛰伏,却不可能永远等下去。 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回到后台,社团表演已经结束。 表演非常成功,大家正合计着晚上一起吃庆功宴。 “虞同学,多谢你两次救场,真的很感谢。”孙克目光湛湛,紧紧盯着虞秋,“社团打算晚上聚餐,你愿不愿意一起?” 虞秋本不想凑热闹,但他刚才被沈明登弄得心烦意乱,为免继续胡思乱想,便点头应下。 “太好了!叫上陆高一起!”刘赫搭上虞秋的肩,往他身后瞅,“哎?他人呢?” 孙克面露激动,问:“天气凉,大家准备去吃火锅,虞同学和陆同学能不能吃得惯?” “可以。” 应声的不是虞秋,而是陆高。 他穿着黑色风衣,身高腿长,脸上没什么表情,有股酷酷的劲儿。 有妹子大胆调侃:“虞同学和陆同学需不需要去陪女朋友啊?” 这是一种试探。 刘赫夸张怪叫:“怎么不问我?” “谁不知道你单身。” 妹子们笑作一团,目光却大多落在虞秋身上,等着他回答。 孙克笑容变淡。 “没有女朋友,目前专心学业。”虞秋答得很委婉。 陆高也附和点头。 妹子们失望叹气。 “时间不早了,都快收拾收拾吧。”孙克适时开口。 天公不作美。 众人收拾完毕,刚走出剧场,发现外面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秋天的雨浸着寒意,凉风裹着细小的雨丝,可劲儿往领口、袖子里钻。 他们没带伞,簇拥在剧院门前,都有些傻眼。 “要不,咱先进去等雨停?”有人提议。 “演出都结束了,剧院快关门了,进去等也不是个事儿啊。” 没等众人商量个明白,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剧院门前。 车门打开,一双腿笔直踏出,男人下了车,西装笔挺,面容极为英俊。 天色曈曚,细雨纷纷。 不远处的钢铁森林,云层笼罩下的天空,都成了铅灰色的背景板。无边雨幕中,男人缓步踏上台阶,在虞秋面前站定。 他提着一只袋子,里面装满了伞。 “雨下得突然,去附近买的。” 他比众人早出来,见下雨,便去买了伞。 虞秋:“……” 其余人:???!!! 刘赫最先回神:“沈大神,你怎么在这?还给咱们送伞!” “路过这里,看到门前的海报,进来有幸欣赏到精彩的演出。” 沈明登依旧提着袋子,维持递送的姿势。 “谢谢沈大神!” 其余人也跟着刘赫道谢。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虞秋只好伸手去接,却在接过的前一秒,袋子一转,落到刘赫手上。 “有点重,压手。”沈明登轻笑解释。 虞秋:“……” 那还递给我干什么?! 青年双眼微微瞪圆,却又因为外人在场,强行收敛伶俐的口齿。 很可爱。 沈明登没忍住,伸手抚上他蓬松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虞秋没能及时躲掉。 “玩得开心,结束发我微信,来接你。” “不……” “刘学弟,小秋可能会忘,你到时候提醒他。”沈明登及时打断他的拒绝。 “没问题!”刘赫应得飞快。 陆高就差给他鼓掌喝彩。 虽然迟钝,但胜在有助攻潜力。 沈明登深深看了虞秋一眼,转身离去。 直到黑色轿车开远,才有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刚走来时,有点怕。” “但是说话挺温和的。” “还送了伞,真体贴。” “你们不觉得他脸熟吗?”有人迟疑问。 “好像有点。” “但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刘赫分着伞,兴致勃勃科普:“你们都不看学校论坛吗?沈大神,咱们学校双学位的学霸啊,大学期间就自己创立了公司,还能年年保持绩点第一。” “我记起来了!是他!”一个妹子惊叹道,“真人也太帅了吧!” 论坛里少有沈明登的私人照,即便有,也只是模糊不清的侧颜或背影,唯一清晰正面的是他的学生证照片。 那时的沈明登稍显青涩,远不及如今。在业界打拼多年的沈明登,早已褪去当初的稚嫩,浑身散发着成熟的男人魅力。 虞秋低首拿着伞,伞柄还挂着吊牌。 确实太帅了。 帅得让人只敢远观。 “虞同学,你跟沈大神认识?”孙克好奇问。 虞秋不愿多说:“嗯。” 众人识趣地不再谈论。 他们撑着一把把新伞,前往附近的火锅店。 “虞秋,你看那边,”刘赫指指路边的商店,“沈大神送的伞应该是从那里买的吧。” 虞秋驻足看了几眼。 沈明登冒雨买伞送伞,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不是梦境里残疾的虞秋,他不再需要同情和照顾。 虞秋不敢深想。 一旦陷进去,苦果只能自己往下吞。 就像他父母,爱得再深又如何? 一辈子的承诺太沉重了。 火锅的滚烫驱散寒意,大家都是年轻人,一个个意气风发,高谈阔论,哄闹不断。 “光吃一顿饭哪能尽兴?”有人提议,“这样,吃完我请大家去唱歌怎么样?” 现如今,去KTV已经不是为了唱歌,而是为了有个空间聚在一起玩乐。 虞秋看了下手机。 九点十分。 刘赫也玩嗨了,凑过来提议:“秋爸爸,要不你跟沈大神说一声,咱们今晚通宵,不用来接。” 陆高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收回刚才愚蠢的判定。 “可以。”虞秋应了。 通宵是不可能通宵的,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不是吗? 他狠狠心,给沈明登发了一条微信:【和朋友通宵去玩,不用来接。】 发出去不过数秒,手机铃就响了起来。 虞秋迟疑着接听。 “去哪玩?”男人语调淡淡。 虞秋小声道:“还没定。” “嗯。” 沈明登停顿片刻,呼吸声轻浅却又深重地嵌入虞秋的耳膜。 他似有所感。 他在等。 周围的笑闹声逐渐远去,大脑仿佛自发设置了屏蔽仪,他听不见通话之外的声音。 “通宵伤身。”沈明登说。 “嗯。” “别喝酒。” “嗯。” “还有,”沈明登轻而郑重道,“晚安。”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心脏再也抑制不住地狂跳,咚咚咚咚,一声又一声,震得耳膜生疼。 他猛地挂断电话。 虞秋!你清醒一点! “是沈大神的电话吗?”刘赫憨笑发问,“说好了?” 虞秋以手扶额,遮住眼中翻涌的情绪。 “嗯。” “走,一起去唱歌!” 从火锅店到KTV,虞秋的脑子里全然充斥着沈明登的每一句话。 循环太多次,无端生了几分叛逆。 通宵一次也没什么。 他就是要喝酒。 晚上安不了。 十几个人订了个大包间。 虞秋刚坐下,孙克就凑过来问:“想唱什么歌,我帮你点。” “不用,”他神思不属地摇摇头,“我不太会唱。” “那一起玩游戏?” 玩游戏需要专心,应该能净化乱哄哄的脑子。 唱歌的跑去唱歌,玩游戏的都围在桌子前。 “游戏很简单,就是掷骰子,比大小。”孙克亲自示范,“转动酒瓶,再跟瓶口对着的那个人PK,谁的点数大,谁就有权利开启真心话或大冒险。” 这游戏很俗,但很有意思。 人类八卦和幸灾乐祸的天性,完全可以从游戏里得到释放。 “有没有疑问?” 有妹子举手:“可以拒绝真心话和大冒险吗?” “女生可以选择喝饮料,男生喝果酒。” 果酒度数低,不至于喝得烂醉如泥。 “还有,不管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必须在道德和法律范围内。”孙克郑重交待。 “这是当然!” “没问题!” “副社长先来!” 孙克不推辞,转动空酒瓶,所有人都紧盯着瓶口。 停在虞秋面前。 孙克笑着说:“手气不错。” 刘赫哈哈大笑:“等掷骰子赢了再说吧!” 先转酒瓶,再掷骰子,更有戏剧性。 喜闻乐见,孙克以一点之差败北。 他无奈笑笑,注视着虞秋。 包厢的灯光投在虞秋侧脸上,昏沉而暧昧。 虞秋平静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大家都露出聆听八卦的表情。 虞秋却道:“你加入汉服社的初衷是什么?” 啊这…… 这问题也太官方了吧! 孙克微微一愣,又笑起来:“就是想弘扬一下优秀的传统文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挺好的。”虞秋颔首。 算是过关。 “多谢虞同学手下留情,”孙克双手合十拜谢,笑着道,“赢家继续转。” 虞秋伸出手。 他的手很白,像极了冰山上的月光雪色。 瓶口对准一个妹子。 孙克道:“帮我找回场子啊。” 妹子赌神上身,手气爆表,上来就是六点,力压虞秋的点数。 虞秋很干脆:“真心话。” 她向虞秋挑挑眉,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幽幽问: “虞同学,你有喜欢的人吗?”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包厢安静下来, 连唱歌的人都放下麦克风。 所有人脸上都写满求知欲。 虞秋故作为难,吊足众人胃口后,才笑问:“一杯果酒, 对吧?” “啊?连这都要拒绝回答?”刘赫失望叫道, “你不会真有喜欢的人吧?” 虞秋利落喝下果酒。 橙黄的酒液流入绯色的唇间,少许沿着唇角滑落, 坠在精致的下颌上, 他随手扯了一张纸擦掉。 “继续。” 大概今晚的幸运之神没有光顾他, 接下来好几轮,他都不得不喝了酒。 又一次瓶口对准他,跟他比大小的是陆高。 毫无疑问,输了。 陆高正要张嘴, 虞秋脱口而出:“大冒险。” 他清楚陆高八卦,肯定会问一些不能回答的问题, 不如选择大冒险,或许陆高会看在平日的情分上,不会太为难他。 几杯酒下肚, 虞秋脸上泛起红晕,如洁白缎地染了烟霞,双眸水亮润泽,昏暗的灯光下无端透着几分昳丽。 孙克正对着他,呼吸都轻了几分, 又莫名不敢再看,视线飘忽不定。 陆高挑了下眉。 “真选大冒险?” “嗯。”肚子有点撑,他不想再喝了。 陆高完全不用想:“打电话给你通话记录最上面的人, 问他, 你喜欢我吗?” 虞秋:“……” 在火锅店时, 沈明登给他打过电话,现在肯定排在通话记录第一位。 他有理由怀疑,陆高是故意的。 这种大冒险其实很常见,也很简单,大家都知道是玩笑。 如果虞秋还是拒绝,那就真的有问题了。 陆高神情揶揄,其他人则双目放光等着看热闹。 虞秋酒意上头,脑子一热。 有什么不敢的! 他掏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最上面的赫然是“沈哥”。 刘赫哈哈大笑:“陆高你是在放水吧!沈大神对秋爸爸这么好,肯定喜欢啊!” 陆高:“……” 他不与傻子为伍。 有人问:“啊,是今天送伞的沈学长吗?” “快打快打!” “这个点应该还没睡!” 虞秋指尖悬在“沈哥”上方,又迟疑了。 刘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直接帮他按下去,并打开免提。 唱歌的人立马调了静音。 “嘟——” 不过一秒,通话就被接听。 “虞秋?” 在听筒的加持下,男人的声音愈显低沉磁性,回荡在昏暗暧昧的包厢内,带着金属般的华丽质感。 刘赫等人在旁挤眉弄眼。 陆高好整以暇,抱臂等待。 “那个……”虞秋张了张嘴,那句话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其他人纷纷用眼神催促。 虞秋抿抿唇,实在是难以启齿。 周围的静谧,就像一张黏稠的巨网,将他整个困住,挣不脱,甩不掉。 心脏砰砰乱跳。 “大冒险?”沈明登竟机智地猜出来,并适时解救了他,“要说什么,我听着。” 虞秋松了一口气。 在对方明确知道是开玩笑后,他的心理负担减轻了许多。 “你喜欢我吗?” 灯光迷离的包厢内,青年眼睫低垂,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嗓音压得很低,甚至有些吞音,像是羞怯的幼兽强行壮着胆子探出脑袋。 对面陷入沉寂。 虞秋心绪渐沉。 他伸手去按挂断,大冒险只是需要他问出这句话,并不要求对方必须回答。 忽地一声轻笑,男人的声音低得不可思议。 “喜欢。” 虞秋倏然屏住呼吸,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剧烈的心跳声轰雷般鼓动耳膜。 接连不断,不知疲倦。 热浪涌上脸颊,眼尾晕成玫瑰色,像是抹了酡红的胭脂,泛着迷人的色泽,清醇而秾艶。 他好像醉了。 通话挂断,所有人都看向虞秋,原本的看热闹似乎多了层别样的暧昧。 刘赫憨憨一笑,打破诡异的氛围。 “没想到沈大神也会开玩笑啊!还以为他真跟看上去一样严肃呢!”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啊。” 气氛重归喧闹。 虞秋假借喝醉,拒绝了下一轮游戏。 他靠在沙发上,鼓噪的心跳依旧喋喋不休,吵得他有些头疼。 闭上眼,唱歌声和游戏声仿佛越来越远…… 陆高端着酒杯,歪头看了一眼,拍拍刘赫的肩。 刘赫回头,见虞秋睡着,下意识放轻声音:“咋啦?” “送他回去。” “不是说好通宵?”刘赫还没玩够呢。 陆高瞅着他,不说话。 刘赫:“……” 别动不动就死亡凝视啊。 他抹了把脸,想了个办法:“要不让沈大神来接?” 说完眼睛一亮,他真是个机智boy! 陆高挑眉,这可不是他说的。 刘赫连忙掏出手机,给沈明登发微信:【沈大神,虞秋睡着了,估计没法通宵,在这睡得也不舒服,你要是有时间,来接一下?】 几秒后,沈明登回:【定位。】 刘赫把定位发给他,对陆高晃晃手机:“搞定。” “聊什么?”孙克凑近,目光掠过虞秋,搭上刘赫的肩,“大家都等着你们玩游戏呢。” 刘赫随口道:“虞秋睡着了,我联系沈大神来接他。” “沈……学长,跟虞同学是什么关系啊?”孙克早就想问了。 陆高垂首笑了下。 刘赫毫无所觉,挠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吧。” “是吗?”孙克觉得不像。 他看向虞秋。 青年斜倚在沙发上,颀长单薄的身体微微蜷缩,脑袋微微仰着,挺直的鼻尖下,淡色的唇水润亮泽,一截脖颈露在衣领外,白皙纤细。 是相当适合上镜的长相。 但远离浮华和喧嚣,选择沉下心追求艺术,更令人钦佩。 孙克灌下一口酒,继续玩游戏。 时针缓缓向前推移。 唱歌的人歇斯底里,玩游戏的人闹成一团,彩色的斑点灯光绚丽神秘,包厢里充斥着清甜的果香和迷醉的酒味。 忽然,门被人从外打开。 包厢寂静,众人抬头看过去。 男人站在门外,穿着黑色风衣,高挑挺拔,眉目英俊深邃,一只手推在门上。 他几乎瞬间就寻到了虞秋。 “打扰了,我接虞秋回家。” 刘赫连忙起身,看看熟睡的虞秋,再瞅瞅沈明登,傻愣愣地问:“要叫醒他吗?” “不用。” 沈明登迈步走向沙发,黑色的衣摆随之翻飞,双腿修长而笔直,皮鞋落在地板上,清脆撞击声敲在众人心上。 他拾起虞秋腿上盖着的墨绿风衣。 青年穿着米色针织毛衣,因双腿蜷缩,毛衣蹭到背上,露出一点冷白的腰线。 沈明登眸色微沉,将风衣轻轻盖在虞秋身上,遮住他的上半身。 俯身作势去抱。 虞秋忽然翻了个身,双眼微微睁开,正对上沈明登的视线。 他神色茫然,迷迷糊糊中,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要不然周围怎么会这么安静? 他浑身发软,一点儿劲都提不起来,索性继续躺在沙发上,仰首望着沈明登。 沈明登喉结微动,低声问:“跟我回家?” 虞秋轻轻哼了一下。 就当是应了。 沈明登一手托着他的肩,另一只手穿过腿弯,轻松将他抱起。 悬空感陡然袭来,虞秋本能地环住男人的脖颈。 他愣愣靠在男人肩上,恍惚问:“我腿又坏了?” 没坏的话,这人为什么要抱他? “什么?”沈明登低首问。 虞秋眨眨眼,眼里忽然涌出泪花,扭头闷在男人的衣襟里,难过地说:“腿坏了,使不上劲。” “噗嗤——” 刘赫没忍住笑了。 其他人也憋着笑。 虞同学喝醉了怪可爱的。 “没坏,都很好。”沈明登脸上浮起笑意,目光温柔而纵溺。 他说话时,嗓音透过胸腔,共鸣声震得虞秋耳朵发麻。 青年“哦”了一声,脸重新埋起来。 沈明登蓦地轻笑,抱着他转身离开包厢。 “等一下。”陆高叫住他,从桌子上拿起虞秋的手机,“忘了这个。” 虞秋不重,沈明登抱得轻松,掌心展开接过,微一颔首:“多谢。” “不必。”陆高利落转身。 天花板晃晃悠悠,像是躺在随波逐流的船上,虞秋半睁半阖,嗅着沈明登身上的淡淡香味。 意外地安心。 他歪着脑袋,目光所及处,是男人凸起的喉结,喉结下方,衬衫衣领紧紧贴着脖颈,深蓝色的领带垂坠而下。 手不受控制,缓缓探过去。 指腹微凉,触上一片温热。 沈明登身形一滞,喉结微动,低首看向神色懵然的青年,无奈地叹口气。 “别闹。” 虞秋手一缩,瞪着他的下颌线,委屈道:“你凶我。” 眼里又汪出泪花。 沈明登迈进电梯,将人往上抱了抱,盯着下落的楼层,哑声道:“不是凶你。” 虞秋一脸控诉。 骗人。 沈明登自嘲地笑了下。 “是疼你。” 来时叫的代驾小哥等在车子旁。 他极有眼色,替沈明登打开后车门。 沈明登小心将人放到后座,正要起身,领带却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那只手白皙如玉,和深蓝色领带纠缠在一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与情.色。 沈明登闭了闭眼。 他在想什么。 “虞秋,松开。”他说。 虞秋歪靠在后座,无辜地瞪着他,眼眶还泛着红,像是受了欺负似的。 沈明登深吸一口气,果断解开领带,绕在青年手腕上,关上车门。 他扶着车顶缓了缓,这才绕去另一边,坐到虞秋身边。 “先生,现在走吗?”代驾小哥问。 “走。” 黑色轿车从车库驶入街道。 细碎的雨丝落下,车窗逐渐模糊,挡风玻璃上,雨刷兢兢业业来回转动。 车座靠着不舒服。 虞秋揉揉昏沉的脑袋,想也不想,直接倒向沈明登。 枕骨压上西装裤。 他满意地翘起唇,闭上眼睛。 沈明登瞬间僵住。 第40章 第四十章 雨还未停, 天色烟蒙蒙的。 被窝动了一下,一条手臂缓缓伸出来,白皙匀净, 腕上缠着深蓝色领带。 虞秋茫然睁开眼。 窗帘是灰色的, 吊灯是白色的,入目处皆是黑白灰。 这不是他的家。 他怎么回到沈明登的住处了? 虞秋猛地坐起,手背有冰凉的丝质品滑过,低下头,不由瞪大眼睛。 领带? 领带! 沈明登的领带为什么会在他手上?他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啊啊啊啊! 他懊恼地抓抓头发。 脑海里陡然闪现出几个画面,虞秋愣了愣, 猛地往后一倒, 脸埋进枕头里。 太丢人了。 真是太丢人了。 手机铃突然响起, 吵得人心烦意乱,他伸手去够, 却不小心挥掉在地。 深吸一口气,翻身到床沿, 捡起来一看。 是司霆。 他闭了闭眼, 点开接听:“霆哥,找我有事吗?” 刚睡醒的声音哑得厉害。 “嗓子怎么这么哑?”司霆关切问,“你感冒了?” “没有, 刚睡醒。”虞秋咳了咳, 恢复些许清润,“有什么事吗?” 司霆嘿嘿笑道:“天冷了,想请你和老沈去泡温泉,有没有空?” 虞秋挑了挑眉。 不对劲。 肯定别有目的。 虞秋的雷达向来敏锐, 佯装迟疑道:“我最近有点忙, 你问沈哥了吗?” “还没。”司霆叹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成天就想着工作,让他泡温泉还不如让他出差。” “那你一个人去泡?” 司霆哭笑不得:“一个人泡有什么意思?温泉馆是金跃那家伙新开的,我答应去给他热热场子,那不得多带几个朋友吗?” 金跃是圈子里的二代,但跟沈家、司家比还有些差距。 虞秋没说话。 “小秋,就一天,帮我个忙怎么样?”司霆恳求道,“你不还有室友吗?可以都请过来,我全包了。” 虞秋弯起唇角。 室友?他懂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司霆唯一想请的,应该是孟平江吧。 孟平江戏拍好了? 他问:“哪天?” “就这周六怎么样?” 虞秋斟酌回:“我先问问室友,晚点再回复你。” “好!” 挂断电话,虞秋点进孟平江的微信,编辑文字:【工作结束了?】 孟平江回得很快:【结束了,今天就回学校。】 果然。 想到司霆的漫漫追爱路,忽然有点小小的幸灾乐祸。 咳,这样不好。 他起身下床,发现自己昨晚竟穿着毛衣和牛仔裤睡觉,不由拍了拍脑袋。 真是喝糊涂了。 * 结束一场早会,沈明登回到办公室,正要交待米飞事务,桌面的手机亮了起来。 是司霆。 “大忙人,打了你好几通电话,都没接。”司霆无奈问道,“现在有空吗?” “刚在开会,手机静音了。”沈明登转着笔,“有事?” “这么早开会啊!”司霆非常同情沈明登公司的员工,“天冷了,想请你去泡个温泉,去不?” “不……” “我还叫了小秋,人多热闹嘛。” “哪天?”钢笔一顿,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司霆惊喜:“你答应了?这周六!不见不散!” 像是怕他反悔,立马挂掉电话。 沈明登放下笔,点进虞秋的微信,指尖悬在输入框上,却又迟疑着不动。 半晌后还是放弃了。 正要放下,倏然弹出新消息,要不是碰巧看见,估计就错过了。 连忙改掉静音,将提示音移到最大值,才去看信息。 【虞秋:谢谢沈哥买的包子。猫猫作揖.jpg】 沈明登扬起笑容,慎重地回:【嗯。】 他盯着聊天界面良久,没看到回复,眉眼间的雀跃渐渐消散,余光见米飞还站在一旁,只好放下。 忽又想起什么,重新捞起手机,将“虞秋”备注改成“秋秋”,满意地笑了下。 一旁的米飞:“……” 老板是被什么诡异的生物附身了吗?还是去进修了川剧? 怎么一会一个脸色? * 虞秋坐在餐桌旁,慢吞吞啃着肉包子。 桌上贴着一张便条,上面的字铁画银钩,笔锋锐利,是能拿出去当字帖的水平。 【锅里热着包子。】 他愉悦地弯起眼。 大概是包子铺老板良心发现,今天的包子馅特别鲜嫩。 窗外细雨蒙蒙,铅灰色的苍穹罩在城市上空,乌压压的,不见一丝阳光。 虞秋心里却很明媚。 昨晚虽丢人,但仔细想想,沈明登的态度…… 很有意思。 他悠闲地吃完早餐,拎着垃圾打着伞离开。 下午还有课,不能缺席。 至于那个领带,他偷偷藏起来了。 孟平江回归,给三人都带了礼物。 给虞秋的是护手霜,比较名贵的牌子;给陆高的是动漫手办;给刘赫的是一个篮球。 刘赫单指转着新篮球,高兴道:“正好我那个球旧了,谢谢啊!” 孟平江笑了笑,他很庆幸自己遇到这些善良可爱的室友。 “你怎么变这么瘦了?”刘赫多看他几眼,不禁有些心虚,“不会是出去干苦力了吧?” 要真这样,这篮球他拿着亏心。 孟平江摇摇头:“减重是工作要求。” “什么工作还要减肥?”刘赫瞪大眼睛,“而且你本来就够瘦了,还需要减什么肥?你们老板确定没毛病?” 孟平江:“……” 虞秋适时解救他:“我有个朋友的朋友新开了一家温泉馆,想请咱们去泡温泉,你们要去吗?” “温泉?!”刘赫果然被吸引,“你去我就去!” 陆高点头附和。 “平江你呢?” 孟平江想了一下:“什么时候?” 他现在是签约艺人,行程得跟公司报备,有没有时间去泡温泉还另说。 “这周六。” 孟平江有些意动:“我先问问公司。” “好。” 孟平江问的是他的经纪人。 很快,经纪人回复:【周六没有安排。】 清俊的眉目舒展开,他捧着手机高兴道:“周六我可以的。” 虞秋颔首:“那就这么定了。” 有司霆暗中运作,周六没空才有鬼了。 追人都追得这么煞费苦心,司大少爷也是够怂的。 他给司霆发去消息:【周六和室友一起去。】 司霆回得很快:【好,谢谢小秋,到时候我开车去接你们。】 “卧靠!”刘赫突然惊叫,“快看这个宣传海报!” 他将图片发到群里。 虞秋点开,愣住了。 “这是真的吗!我校知名校友明天下午在大礼堂进行专业讲座!沈大神也在啊!” 刘赫兴奋不已,“你们都去吧?” “听听前辈的经验不是坏事。”孟平江表明态度,“我想去。” “你们俩呢?” 陆高果断道:“去。” 三人全都看向虞秋。 虞秋:“……” 他只好点点头:“我也去。” 第二天下午,四人带着笔记本前往大礼堂。 大礼堂外已经排起了长队。 此次应邀出席的三位校友,如今都是各自专业领域的佼佼者,学校特地邀请他们过来,为尚且稚嫩的学弟学妹们传授宝贵经验。 学子们都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他们当年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咱们可真幸运,平时见一个都难,今天都能见到。” 队伍前头有人闲聊。 “可不是!最年轻的才二十五岁!据说他大学时候就建了自己的公司!” “还不是投胎好,本来家里就有钱。”有人泼酸水。 “他创业的钱可都是自己赚的!” “没有家里的关系,他能有本金?他能结识圈内的客户?家里要是没钱,他能安安心心创业?咱们学校有多少优秀人才却只能勤工俭学?” “……” “看,说不出话来了吧?” 刘赫低声不忿:“这人过分了吧?不管怎么说,沈大神学会那些知识都是靠自律啊,难道所有富二代都能跟他一样?” “确实。”孟平江点头。 在剧组待了一段时间,他也遇到过不少家里有矿的人,有的人只会醉生梦死,没有半点学识和技能。 两人说话声音低,但前头说酸话的人还是听到了。 那人转过身,皱眉道:“他要不是靠家里,能在十六岁就开始创业?” 刘赫:“……” 孟平江:“……” “你单知道他十六岁开始创业,”虞秋面带微笑,语调轻缓,眼瞳却如冰霜中的琉璃珠,“却对他十六岁前的经历一无所知。” 那人羞恼反驳:“搞得好像你知道似的,他十六岁前再怎么样,也赢在起跑线上。” “唉。”虞秋转向孟平江,叹息着道,“你知道他脚上穿的鞋多少钱吗?” 孟平江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配合着回:“不知道。” “如果是真品的话,至少三千块;如果是山寨的话,你猜他为什么要买?” “打肿脸充胖子?” 那人气道:“我这是真品!” “哦,一个不事生产的大学生,穿三千块的鞋,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创业。” 那人倏地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我、我家只是小有资产。” “沈学长十六岁前,穿的却是几十块钱的鞋子。”虞秋淡淡道,“他现在取得的成就,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沈家的财富不是从天而降的,是一点一点积攒,厚积薄发起来的。沈明登年少时过的也是清贫日子。 “……” “搞得好像亲眼见到似的。” 那人丢下这句话,落荒而逃。 周围都发出阵阵哄笑。 刘赫竖起大拇指:“秋爸爸不愧是秋爸爸,连怼人都这么厉害!” “不是怼,是讲道理。” 青年相貌俊秀,身姿挺拔,周围人时不时投来惊艳的目光。 虞秋在梦里习惯了镁光灯,孟平江进组后适应了众人围观,陆高就是视别人如无物的酷哥,都不在意别人的打量。 只有刘赫浑身不自在。 好在队伍排到他们,终于得以进场。 这次邀请的三位校友,按照资历排了出场顺序,沈明登年纪最轻,第三个出场。 前两位都是三十多岁,在社会上打拼了很多年,他们成熟稳重,阅历丰富,风趣幽默,时而引得学子们畅怀大笑。 一人只讲一个小时。 下午四点,万众期待中,沈明登踏上主席台。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修身笔挺,完美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身形,单一个背影,就让台下不少人鼓掌尖叫。 连直男刘赫也忍不住喊了两声。 “沈大神太帅了!” 沈明登转身,面向台下所有学生,英俊的面容又掀起一阵狂浪。 年轻多金,事业有成,长得还这么帅的实在太少见了。 慕强是人类的本性。 虞秋却紧紧盯着他的深蓝色领带。 不论是颜色还是纹理,都与昨晚缠他手上的一模一样。 这人的领带都是备双份的吗?! 沈明登台风相当稳健,完全不输前面两位。 他言辞犀利,逻辑严谨,常常妙语连珠,引经据典,能将深奥的内容以一种极为浅显的方式讲出来。 台下学子们听得心潮澎湃、如痴如醉。 虞秋藏在乌泱泱的人头间,大胆地、放肆地、毫无顾忌地欣赏着这个人。 像是发着光的宝石,轻易攫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台上的人突然看过来。 虞秋呼吸一滞,心跳乱了半拍。 男人只停顿两秒,又不动声色移开,继续侃侃而谈。 虞秋:“……” 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在满堂热烈的掌声中, 沈明登结束此次讲座。 虞秋随着人群走出礼堂,兜里手机忽地震了一下。 点开微信。 【沈哥:在礼堂外等我,晚上一起吃饭。】 虞秋:“……” 真看到他了? 他犹疑着回:【我和室友一起。】 【沈哥:北门有家地道的牛肉汤, 很久没吃过了,可以陪我一起吗?】 虞秋抿抿唇, 沈明登什么时候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话? 实在没法拒绝。 他问三人:“沈哥请客,你们要不要一起?” 刘赫眼睛顿亮,正要开口,陆高却暗地扯他衣服,说:“等会有事,我们去食堂吃。” 刘赫不明所以, 僵笑附和:“啊对, 等会有事,你和沈大神去吧!” 孟平江极有眼色:“我也去食堂, 要不要帮你把笔记本带回去?” “好。”虞秋递给他。 三人相携离去, 留虞秋一个人在礼堂外等待。 天色乌沉沉的,风势渐大,刺骨的寒意灌入衣领,虞秋冷不丁打了个颤,双手合拢, 张嘴哈着气。 “虞秋!” 虞秋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米飞在朝他招手。 他走过去,“米哥?” 米飞将车钥匙递给他, 笑着道:“沈总说让你先去车上等,暖和。他还有十分钟左右。车就在那边。” “好。”虞秋接过钥匙, “谢谢米哥。” “不用谢, 我先下班了, 再见。” 虞秋坐上副驾驶,车门隔绝了寒风,手脚都开始暖和起来。 车里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没有其他的配饰,只有挡风玻璃下的粉红小羊羔。 小羊羔咧着嘴笑,憨傻得可爱。 他倾身去够,忽然间,一片雪花落在玻璃上,像绽开的水晶,片刻又化了。 下雪了。 他按下车窗,趴在窗沿上,一只手伸出去接住莹白的花瓣。 这瓣花形状很完美,虞秋立刻用手机拍下照片,保存下来以后细细琢磨。 雪花在掌心融成一滩水。 虞秋的手冻得发红。 正要缩回去,一杯热乎乎的奶茶落在他掌心,男人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车外。 他戴着眼镜,西装外套着黑色大衣,笔挺颀长,纷飞的雪花坠在他发顶和肩膀上,天空成了铅灰色的背景。 “看到一家奶茶店,捂捂手。” 虞秋捧着奶茶,笑着应了一声。 沈明登绕过车身,脱掉厚重的大衣,扔向后座,上了车,点火。 “学校变化很大,以前没有奶茶店。”他以前从来不会闲聊这种话题。 虞秋垂眸,笑意却还是从眼尾流露出来。 这样的沈明登,实在是太犯规了。 “牛肉汤好吃吗?”他问。 沈明登微愣,斟酌道:“我觉得不错,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一家。” 微信约人的时候有些匆忙,直接说了牛肉汤,都没想到其它。 是不是太过霸道了? “不用,就吃牛肉汤。”虞秋捧着奶茶,唇角微微上翘。 寒冷的冬天,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是一件幸福的事。 比这更幸福的,大概是跟在意的人一起吃。 这个点店里的人不少,空间封闭拥挤,滚热的汤汁蒸腾出雾气,萦绕在天花板上。 很有烟火气。 “你去占座,等会就好。”沈明登叮嘱一句,走到点单台前。 男人西装革履,高大英俊,看似与这样的苍蝇小店格格不入,却又恰如其分地融入进去。 高傲的男神也有这样接地气的一面。 虞秋弯起眉眼,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握着奶茶,隔着餐桌和人群,静静注视着烟火中的沈明登。 肚子忽然咕噜叫起来。 奶茶变得温热,温度正合适。 他插上吸管,喝了几口,胃袋变得暖洋洋的。 “虞同学?”一道声音落在耳边,“好巧啊,你也来吃牛肉汤?” 虞秋抬眸,是孙克。 他端着盘子,有些局促地站在过道上,笑了笑,礼貌地问:“座位都满了,能拼个桌吗?” 虞秋心思一动,挪了一个位置。 “你坐我旁边吧。” 孙克有些意外,本来是要坐对面的,没想到还能坐得更近。 他以为虞秋就一个人。 “你饿了没?我这碗还没动过,要不给你,我再去买一碗。” 虞秋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他又喝了一口奶茶,余光看到沈明登渐渐靠近。 “这奶茶好像是学校那家的。”孙克努力找话题。 他往虞秋这边凑了凑,虞秋歪头与他对视,愉悦地笑着,看上去相谈甚欢。 沈明登眸色深了些。 他端来牛肉汤,朝孙克礼貌性点了一下头,目光落在虞秋手里的奶茶上。 “好喝吗?” 虞秋托着腮笑:“好喝。” “我尝尝。” 沈明登顺手拿过,在虞秋的挑眉和孙克的惊讶下,含住吸管喝了一小口。 男人唇上沾着奶茶,眼神幽微而深沉,凝望着虞秋,道:“确实很甜。” 虞秋:“……” 好家伙。 无形撩拨最为致命。 他和孙克聊天,本来就是想试探沈明登的态度,哪里料到沈明登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孙克看看沈明登,再看看虞秋,两人之间仿佛自成一个世界,筑起一道厚厚的围墙,将其他人都隔绝在外。 他努力维持表面的淡定。 “虞同学,我好像看到朋友了,过去打个招呼。” 不等虞秋回应,端着碗离开。 虞秋低头吃着牛肉汤,汤汁冒着热气,眼前雾蒙蒙的。他吃了一口,抬眸看向对面的沈明登。 沈明登也正望着他。 两人视线相交,彼此都没移开。 青年的唇沾着汤汁,水润润的,眉目氤氲在雾气中,俊秀如天然雕琢的美玉,让人无端心动。 “味道怎么样?”沈明登问。 虞秋点点头,“很好吃。” “嗯。” 沈明登率先移开视线,低头不再看他。 两人安安静静地用餐,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但却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心好像跟着热闹的店面一块儿融化了。 吃完牛肉汤,他们走出店面。 雪下得更大了,簌簌地往下坠,在地上铺就一层薄薄的白色鹅毛毯。 刺骨的寒风拼命往衣服缝隙里钻。冷热交替下,虞秋猛地打了个寒颤。 沈明登声线低沉:“送你回学校。” “天冷了,宿舍被子有些薄。”虞秋仰着脸看他,街道旁店铺的光从他身后映来,明明灭灭间,煞是好看。 沈明登摩挲着指尖,毫不迟疑道:“那回家。” “好。” 车子停在不远处,两人迎着大雪并肩同行,纷扬的雪花被风卷着,精灵般飞舞在广袤的天穹下。 虞秋忽地轻声说:“昨晚谢谢你接我回去。” “嗯。” “领带干洗后还你。” “嗯。” “今天的讲座很精彩。” “嗯。” 虞秋驻足,转身正对沈明登,清透的眼眸直直望着他,里头泛着雾气,声音低而涩:“沈哥是嫌我吵吗?”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却让沈明登心生不一样的触动。 他定定注视着虞秋。 一片洁白的雪,忽而落在他睫毛上,睫毛轻轻一颤,温柔顿生。 “下个月杜家女儿订婚宴,我让人给你定做一套正装。” 虞秋眨了眨眼:“我也要去?” “当然。” 虞秋:“可我以前都没……” “以前还小。”沈明登伸手,摘落他发上的晶莹,“到时候跟我一起。” “好。”虞秋乖乖应下。 沈明登神色微动:“回去吧。” 上了车,虞秋正要去够安全带,沈明登却俯身过来,一只手撑在他座椅边缘,另一只手攥住锁舌。 虞秋后背紧贴椅背,呆呆看着他。 两人离得很近,男人几乎将他整个笼罩在座椅里,清浅的淡香萦绕鼻尖,冷淡却暧昧。 昏暗的车内,沈明登的目光牢牢锁定虞秋,密长睫毛下,汹涌的暗色浮浮沉沉。 空气仿佛凝固,虞秋忘记了呼吸,眼睫下意识颤动,搭在腿上的手悄悄蜷紧。 “咔哒——” 锁舌扣进卡槽,清脆的声音击破黏稠的氛围。 沈明登垂眸,左手自然地贴了贴虞秋的手背,“有些凉了。” 没等虞秋反应,他起身坐正,启动车子后开了暖气,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虞秋:“……” 这就是传说中的钓系? 他凝滞片刻,而后无声笑起来,欣赏了一下窗外的雪景,开口道:“忽然有点灵感,我想回一趟家里。” 这个家里是指虞家别墅。 沈明登压低声线:“做什么?” “画稿。” “不必,家里有。” 虞秋:? 怀着满腹疑问,他跟着沈明登回到住处。 不算昨晚那一回,他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在这住过。 房子依旧冷清得很。 三百平米的屋子,注定了房间不会少。之前住在这的时候,除了厨房、健身房以及自己的卧室,其他房间虞秋都没涉足过。 是以,沈明登带他来到一扇房门前,他竟生出些许错乱恍惚感。 门被推开。 按下开关,柔和温煦的灯光瞬间洒满整间屋子。 虞秋瞪大眼睛。 屋子里摆满了绣具,几乎囊括了市场上的所有式样,宽阔的落地窗采光极好,天色已黑,现在瞧不出效果,只能隐约看到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抿紧唇瓣,半晌才找回声音。 “这是……” “不知道你用得顺不顺手,”沈明登望着他,“如果有不便的地方,可以改。” 虞秋嗓音涩哑:“确实有不好的地方。” “你说。” “那个怎么会在这里?” 他指的是墙上挂着的《熊猫抱竹图》,当初放在逢秋工作室售卖的。 “这是独属于你的工作室,当然应该放你的作品。”沈明登没觉得哪里不对。 虞家别墅里的刺绣间,挂的都是陶女士生前的作品。 虞秋仰首看他,眸子雾蒙蒙的,泛着盈润的水光。 “那我以后要挂满整面墙。” 沈明登抚上他的发顶,揉了揉,眉眼似星河般深邃静谧。 “好。” 这次虞秋没躲,也不想躲。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虞秋路上说有灵感, 的确是有灵感。 他拉下沈明登的手,眼眸亮若晨星:“我要画稿了。” 沈明登从善如流,将整个工作间留给他, 轻轻带上门。 虞秋坐在凳子上,透过落地窗,大雪纷扬的画面尽收眼底。 他在梦境中掌握了很多种针法,不论是苏、蜀、湘、粤,还是其它绣法, 他都驾轻就熟。 外行人观绣品,通常看的是美感和意趣, 包括构图、光影、色彩、故事性以及写实性等等。 这幅作品是需要出镜的,要想获得大众的认可, 必须从这些方面下功夫。 虞秋打算选择苏绣技法。 苏绣以精细、雅洁著称,在小动物的刻画上尤为传神逼真,其细密的针脚和淡雅的色泽, 很受大众喜爱。 脑海中构造出一幅画面。 银白的雪地上, 一只花猫体态轻盈,饶有兴致地追逐前方的雪球, 跳跃的身姿修长流畅,神态娇憨顽皮,蓬松的毛发透着几分慵懒和随性,在雪地上留下几串梅花足迹。 而这, 仅仅是单面的画稿。 画完猫追雪球, 已近深夜十二点, 窗外的雪落下厚厚一层。 虞秋捶了捶酸麻的肩颈, 满脸倦色地走出刺绣间。 客厅居然还亮着灯。 沈明登穿着黑色居家服, 坐在沙发上, 对着笔记本处理工作,金丝框眼镜上反射着蓝光。 这种姿态的沈明登他不是没见过。 但眼前这个,格外让人心动。 虞秋压住翻涌的甜意,声音哑哑问:“还没睡?” “嗯。”沈明登关上笔记本起身,“结束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从虞秋身边经过。 “沈哥。”虞秋忽地抓住他手腕,柔软的指腹紧贴男人的皮肤。 沈明登微愣,僵硬地站在原地,片刻才回过头,声线压得很沉:“什么事?” 虞秋状似未觉,松开他,眼尾飞扬着笑意。 “沈哥,奶茶真的好喝吗?” 沈明登眸底生暗,墨色涌动。 他那时被情绪操纵,只想在献殷勤的人面前表现和青年的亲密,脑子一热,就拿奶茶喝了一口。 沈明登向来理智至上。 却在虞秋面前频频做出冲动的事。 他望进虞秋的眼睛,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伸手,抚了抚青年的枕骨。 “好喝。早点休息。” 转身进了房间。 虞秋:“……” 怎么突然就撩不动了? 沈明登到底在想什么? 洗完澡,虞秋躺进温暖的被窝,明明困得不行,大脑却极度兴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深深叹了口气,点开微信,盯着沈明登的头像看了半晌。 简简单单的“沈”字,起手时狂放豪迈,收势时却有几分克制内敛。 矛盾而独特。 尤其最后一笔……嗯? 不对啊! 虞秋瞪大眼睛,飞快点进头像,双指放大。手机屏的荧光映照在瞳孔里,白纸黑字分明变成了白色的缎布和黑色的丝线。 这是他之前心血来潮绣的! 沈明登怎么会用这个? 他什么时候换的? 心底压抑的情绪,在黑暗的房间内彻底喷薄而出。 虞秋吸着气,直接进入聊天界面,指尖敲着屏幕,给沈明登发消息:【你的头像?】 发完又后悔,准备动手撤回,消息却是一跳。 【沈哥:绣得很好,就用了。】 这么晚也还没睡啊。 虞秋抿抿唇,飞快敲字:【不是说早点休息?】 【沈哥:失眠。】 虞秋扮演知心弟弟:【有烦心事?】 主卧内,沈明登靠在床上,轻轻笑了下。 他回了一个字:【嗯。】 【秋秋:什么烦心事呀?】 沈明登眉目柔和:【有个朋友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想不出答案。】 【秋秋:什么问题?】 沈明登回:【如何表白不被拒。】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好一会儿,他才收到回复。 【秋秋:很简单。】 沈明登挑眉:【怎么说?】 【秋秋:你朋友的心上人也喜欢你朋友。】 沈明登眸色渐深:【如何知道呢?】 这个问题难住虞秋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气呼呼地戳着沈明登的头像,又颓丧地用被子蒙住脑袋,眼不见为净。 这年头,“有个朋友”还能有几个意思? 但说句实话,沈明登或许还真不知道这个梗。 这个朋友还有可能是司霆,毕竟司霆一直对孟平江有意思,却又不敢开口。 可是—— 沈明登会为了朋友的恋情失眠吗? 必然不能。 虞秋正头脑风暴,手机“啾”了一声。 是沈明登发来的语音。 “晚安。” 声音低沉磁性,在昏暗寂静的夜晚,格外动人心弦。 虞秋猛地用被子裹住自己。 这是真的要完了。 折腾太晚,虞秋一觉睡到九点。 幸好上午没课。 他打着哈欠按下遥控器,窗帘缓缓从中间分开。 天光大亮,白雪皑皑。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银色。 虞秋洗漱完出了房间,果然又在桌上看到字条。 他笑了笑,去厨房取出备好的早餐,都是他喜欢吃的。 电话突然响起。 “魏姨?” “小秋啊,比赛的作品交了没?”魏灵蕙关切问道。 这幅作品是虞秋独自完成的,又亲自去定制了裱框,没跟魏灵蕙说过。 他回道:“已经交了。” “那就好。”魏灵蕙又说,“天冷了,注意保暖,别冻着了。” “我知道的。” “那就好。” 两人之间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说,通话陷入僵持。 虞秋垂眸:“魏姨,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小秋,下个月是你爸妈的忌日,你要不要和我……” “再看吧。”虞秋打断她,“您先忙,我挂了。” 挂断电话,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每年忌日这天,他都趁天黑之前偷偷跑去,从不跟魏灵蕙碰面。 每次去了墓园,晚上回来他都会做噩梦,梦里面全是血肉模糊的场景,残酷,血腥,还有永无止境的黑暗。 他不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 * 很快到了周六。 司霆说到做到,亲自开着车去学校接人,见只有孟平江三人,不由问:“小秋呢?” 孟平江:“他和沈总一起。” “这两人也不跟我说一声。”他嘀咕一句,却又笑起来,“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温泉馆建在郊区,离得远,开车得两个小时。 虞秋坐在副驾驶,低头看手机。 群里聊得正嗨。 【刘赫:第一次去泡温泉!太兴奋了!】 【刘赫:司哥人真好,亲自开车接我们!】 【刘赫:不过有点我很好奇,小江江为什么要叫司哥“司总”?】 按理说,司霆是虞秋的朋友,他们是虞秋的室友,见到司霆叫声哥就行,没必要叫得这么正式。 孟平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虞秋:巧了,平江兼职的公司,就是霆哥开的。】 【刘赫:哇!这么有缘!】 【刘赫:我怎么感觉世界这么小,@虞秋,你跟@陆高是网友,跟平江又在开学前认识,只有我没遇上这等机缘!】 虞秋噗嗤笑出来:【活得简单点不好吗?】 【陆高:附议。】 【孟平江:猫猫偷笑.jpg】 【刘赫:……】 “坐车看手机伤眼。”沈明登忽地开口,“也容易晕车。” 虞秋乖巧听话,按灭手机。 前几天下的雪已经融化,天穹似水洗过般澄澈明净。 “不知道温泉馆有没有单间。”虞秋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一般来说,温泉池是公共的,最多分一下男女,泡温泉时大家也不会光裸身体,一起泡没什么。 但虞秋还是更想去单人间。 沈明登点头:“有。” “你怎么知道?”虞秋惊讶,“提前问过?” “不是。建馆之前,负责人找我谈合作,看过计划书。” 虞秋好奇:“那你为什么拒绝?” “不感兴趣。”沈明登回得轻描淡写。 “哦。” 虞秋又问:“单间需要预订吧?” 估计今天去肯定没了。 沈明登极浅地笑了下:“别担心。” “嗯?” “给你安排了单间。”沈明登歪头看他一眼。 虞秋:“……” 敢情什么负责人谈合作是在逗他玩? 不过,这样的沈明登,更讨人喜欢了。 他弯起眉眼,唇角忍不住翘起,颊边的梨涡怎么也藏不住。 两个小时后,车子抵达明泉山庄。 这是一家集温泉、游泳、水疗、桑拿、休闲等系列项目为一体的度假会所,建得相当豪华气派。 沈明登刚下车,立刻有人快步迎来。 “沈哥!你能来我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进!” 说话的叫金跃,是这儿的老板,经常跟杜晟他们一起玩,也算得上是一个圈内的同辈人。 但在沈明登面前,他们都不自觉矮了一截。 沈明登微一点头:“稍等。” 他绕过车身,亲自打开副驾驶的门,神色柔和道:“下来吧。” 虞秋可没想过这一幕。 他就是回手机信息,慢了一拍而已。 男人的手撑在车门边沿,深棕色的眼睛凝视着他。 虞秋微微一愣,面上恢复自然,弯腰下了车。 金跃微微瞪大眼睛,这是虞家那孩子吧? 不是说沈哥根本不待见这人吗?! 又是亲自开门,又是轻声细语,他还以为沈哥铁树开花,终于找到心上人了呢。 诸多思绪在脑子里闪过。 金跃迅速回神,连忙上前,笑容灿烂道:“哎呀,小秋弟弟也来了,真是稀客!欢迎欢迎,外面冷,快情进!” 虞秋挑眉。 这就是狐假虎威的待遇吗? 有点新鲜。 他依稀记得,金跃、杜晟之流,曾在谈论他时,眼底不经意流露过轻蔑之色。 虞秋唇角微扬,浅茶色的眸子像极了澄静华美的宝石,他穿着墨绿色的高领毛衣,衬得面容愈发白皙,毛衣外是黑色的大衣,长至腿弯,身形格外修长挺拔。 光是站在这儿,气质就跟旁人不一样。 “金哥客气了。” 说话时,脑袋微微靠向沈明登,有种说不出的自然而然的亲密感。 金跃心头一跳。 这虞秋,不一般哪。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正要结束寒暄, 又有几辆车抵达,是司霆和杜晟等人。 他们一同走来,近十几个人,几乎都是上次聚会的朋友, 卓萱也在其中。 上次之后, 她已经放弃了执念, 看到沈明登时神情平静悠然,轻轻点了一下头, 目光落在虞秋身上。 虞秋露出笑容,双目清亮有神。 卓萱心道:真养眼。 “萱姐,咱们进去吧, 外面好冷。”杜溪挽着她手臂,撒着娇道。 杜家是做生意的,跟生意场上的人往来较多, 卓家是书香门第, 与二代圈交往很少,但杜溪从小就喜欢跟卓萱玩,两人是关系非常好的姐妹。 这次来温泉馆,也是杜溪极力邀请,卓萱才答应了。 “都安排好了,”金跃兴高采烈道, “除了温泉,里面还有其它可以玩的, 咱们一起玩个痛快!” 司霆拍拍他的肩,“谢了啊。” “说什么谢不谢的, 司哥能来捧场, 是我谢你才对!”金跃看向他身后的三人, “这都是司哥的朋友吧?欢迎欢迎!” 司霆笑了笑,对沈明登道:“待会儿一起泡,人多热闹。” “嗯。”沈明登又转向虞秋,“一个人不能泡太久,手机联系。” “好。”虞秋乖乖点头。 司霆给孟平江也弄了个单间,单间不多,陆高和刘赫只能跟着一起去公共温泉池。 刘赫倒是无所谓,可陆高…… 他移步到虞秋身边,“一起?” 虞秋的虽是单间,但加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沈明登眉眼微沉,对金跃说:“再安排一个单间。” “这……”金跃面露难色,“抱歉啊沈哥,单间实在是匀不出来了,要不这样,里头还有一个情侣套间,要不然小秋弟弟跟这位弟弟将就一下?” 他以为沈明登是担心单人间拥挤,所以不愿让虞秋跟陆高待在一起。 沈明登却转向陆高:“单间给你,我和小秋去情……双人间。” 陆高:“……” 众人:“……” “老沈,不是说好一起泡吗?”司霆很没眼色地拆台。 “霆哥,”虞秋眉眼弯弯道,“我以前没泡过温泉,第一次来有很多地方不清楚,有沈哥陪着,我就不担心了。” 司霆不解:“有专门的服务人员啊。” “他怕生。”沈明登不欲多言,“走了。” 司霆:??? 小秋怕生吗?他怎么不知道? 不远处,杜溪看着这边,凑近卓萱低声道:“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冷冰冰的工作机器呢,没想到还挺照顾弟弟。” 卓萱却若有所思。 “也许吧。” 跟普通浴池的区别是,情侣间充满了浓郁的情调。 房间的装饰透着粉,梦幻的光斑在墙壁上缓慢游移,灯光昏暗暧昧,馥郁的花香散布整个房间,浴池里铺满了花瓣。 泡温泉前得先冲个澡,温泉水温也有高有低,得先适应低温区,再去高温区。 房间的配置相当完备,淋浴间、温泉浴、按摩榻、冰饮以及各色水果一应俱全。 就是有一点不太好。 淋浴间的门是透明的。 啊这…… 虞秋突然有那么一点后悔。 他弯下腰,慢吞吞地从包里取出洗浴用品,磨磨蹭蹭的,思考着解决办法。 沈明登显然也没料到情侣间会如此有“情调”。 他假装看了下手机,“司霆找我,我去那边,你一个人泡。” 虞秋愣愣点头:“好。” 等到门关上,男人的身影消失,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胸腔处的紧张渐缓。 情侣间比单人间要宽敞,一个人泡有些奢侈,但更加自在。 温热的水漫过锁骨,虞秋靠在池边,整个身体都在舒缓放松,如飘云端。 防水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刘赫:泡温泉真的好舒服啊!】 【刘赫:这里面真的好豪华,还有专人服务,怪不好意思的。】 【刘赫:你们三干嘛都单独泡?一群人才热闹嘛。】 【孟平江:司总安排的。】 虞秋倒是能想到司霆的说辞,无非就是未来的公众人物单独一间更合适。 【陆高:……】 虞秋弯了弯唇:【等会要不要去娱乐区集合?】 【刘赫:娱乐区都有什么呀?】 【虞秋:台球、麻将之类的吧,应该还有唱K、跳舞等。】 【刘赫:嘿嘿,麻将我还是有一手的!】 温泉不能泡太久。 十五分钟后,虞秋擦身上岸,换上山庄提供的浴服,趿着拖鞋,前往娱乐区。 浴服是姜黄色的,上身短袖,下身五分短裤,颜色暖融,跟山庄的风格相符,就是色调特别挑人。 肤色稍微暗沉点的,穿上去会略显土气。 虞秋天生肤白,手臂和双腿笔直修长,不仅不土气,反而清新明媚,让人眼前一亮。 刘赫几人已经等在门口,大家都穿着同样的浴服。 “怎么感觉虞秋跟咱们的衣服不一样?”刘赫纳闷地挠着头。 孟平江笑了一下:“他好看。” 其实大家长得都不差,穿这衣服也没掩盖帅气,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灯光下的虞秋,就是比旁人多了几分鲜亮。 仿佛天生就该受人喜爱似的。 沈明登目光掠过他修长白净的小腿,上前一步,低声问:“想玩什么?” 他是这个圈子的领头者,这么一问,众人都看向虞秋,眼神中透着打量。 虞秋淡定自若,热气蒸腾后的脸颊泛着绯色,浅茶的眸子雾蒙蒙的,闻言后弯成月牙。 “沈哥玩什么,我就玩什么。”一副全然依赖的模样。 他沐浴在灯光下,不见丝毫局促拘谨,从容大方的姿态让不少人对他改观,甚至生出几分欣赏。 司霆:这哪是怕生的样子?老沈护得也太紧了吧。 他招呼道:“那咱们玩两把台球,小秋会不会?” 虞秋是会的,但他摇摇头:“不怎么会。” 沈明登虚搭他的肩,神色温和:“没关系,我教你。” 两人相携进了台球室,司霆几人自然跟着进去。 杜晟一头雾水,抵抵金跃肩膀,低声问:“沈哥对虞秋这么照顾?” 他在山庄门口时就发现不对劲了。 金跃耸耸肩:“我看到的的确是这样。” “他以前不是……” “以前虞秋还小吧,”金跃估摸着说,“他没带出来过,咱那些想法不都是猜的?” “也是。”杜晟摇摇头,“看来这个虞秋在沈家还挺受宠。” 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视了。 金跃笑笑:“我觉着他挺好的,我要有个这么乖的弟弟,也宠。” 乖就算了,还特别好看。 谁还不是个颜控呢? 台球桌旁,司霆已经在俯身开球。他的姿势很标准,瞧着势头很猛。 虞秋取了一条球杆,用巧克粉磨着杆顶。 “小秋弟弟,在这玩得还适应?”金跃凑过来,笑眯眯地问。 虞秋愣了一下,露出浅浅的梨涡:“这里很漂亮,服务也很周全,预祝金哥以后生意兴隆。” 他学过台词,说话时有种独特的腔调,声音清越朗润,让人听着就舒坦。 金跃笑容更甚:“借你吉言啊,那以后小秋多照顾照顾我生意,你来我给你优惠。” “谢谢金哥。”虞秋既不惊喜也不推辞,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金跃反而更高看他一眼。 沈明登走过来:“去那边,我教你。” “好。” 虞秋跟他来到闲置的台球桌旁,学着司霆刚才的模样,弯下腰,右臂抬杆,左手搭在杆头上,歪首请教沈明登:“是这样吗?” “这里,”沈明登行至他身后,右手轻轻覆上虞秋,稍稍往下压,“低一些。” 掌心温热柔滑,清甜的香味幽幽萦绕鼻端。 他垂眸,纤细白净的脖颈近在咫尺,凸起的颈椎都显得格外可爱。 “这就可以了吗?”虞秋倏地回头问道。 呼吸陡滞。 两人靠得极近,鼻尖几乎碰着鼻尖,瞳仁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清晰可见。 周围的嘈杂似乎都停了下来。 只能听到砰砰的心跳。 沈明登眸底如墨色翻涌,眼睫轻垂,目光探向青年淡粉色的唇,唇形很精致,看上去很软。 他下意识微微俯首。 虞秋却往后避开,眼尾泛着红,扭头看向桌面,小声问:“可以吗?” 他问的是击球的姿势。 沈明登遽然惊醒,暗恼自己失神,松开他的手,退后一步,迅速调整好情绪,正色道:“左手不用夹得太紧。” “哦。” 在他的“指导”下,虞秋摆出标准的姿势,翘起一点唇角:“那我开啦?” “嗯。” 青年一杆击中,动作干净利落,台球四散逃开,骨碌骨碌地滚向球洞。 开局相当漂亮。 “怎么样?”虞秋转首,眼里藏着小小的得意。 沈明登深凝着他,似被他的雀跃感染,不禁笑起来,声线低沉微哑。 “很有天赋。” 虞秋眉眼弯弯:“是你教得好。” “你先玩,我出去一趟。”沈明登一手插进裤兜。 可惜没烟。 虞秋抱着球杆,注视他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拿起巧克粉,垂眸擦了擦杆头。 狡黠的笑意被掩盖在长睫之下。 沈明登走出娱乐区,来到走廊尽头,这儿有一大块空地,大理石地面光洁明亮,落地窗外,金色的阳光温暖和煦。 他坐上沙发,深棕色眼睛里跃动着光,却有种说不出的幽微晦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他对自己的自制力产生了怀疑。 他得冷静,不能吓到…… “你喜欢他?”一道声音传来,夹杂着几许看好戏的揶揄。 是卓萱。 沈明登抬首,眸色深沉地看向她。 卓萱站到他旁边,背靠在墙上,望着窗外的阳光,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之前是骗我的。” 沈明登垂眸不语。 “刚才我都看到了,难得你也有这种时候。”卓萱竟微妙地觉得很爽,心里彻底平衡了。 不是她不够优秀,而是性别不对。 能看到沈明登为爱愁闷的样子,这趟值了。 “不过,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他……就不怕传出流言?”卓萱问。 世上不缺火眼金睛和说三道四的人。 沈明登神色从容:“什么流言?” “不是只有我能看出来,你和他的事,就不怕传到你父母耳中?”卓萱对他的淡定很不解。 “为什么怕?” 卓萱脑补出许多豪门虐恋、五百万支票之类的情节,看着他仿佛在看不负责任且无能的渣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如果你没有完全的把握,还是不要轻易做出决定。” 沈明登觉得很新鲜:“怎么说?” “你姓沈,他姓虞,”卓萱想到圈子里之前的传言,善意提醒道,“你就不怕到时候他被赶出去?” 沈明登:“……” 真到那时候,被赶出去的估计是他。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虞秋独自击着球, 并不在意周围的目光。 他很清楚,沈明登是众人的焦点,而跟沈明登走得近的自己, 势必也会成为话题中心。 “你怎么想的?”陆高拎着球杆走过来, 酷冷的脸上隐现关切。 一杆进洞。 虞秋起身望着他, 澄透的眼睛里映着灯光, 歪首佯装不解:“嗯?” 陆高挑眉, “刚才你和他那样……” “我和谁?”虞秋迷茫一瞬,忽地笑弯了眼, “沈哥教我台球,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陆高被他笑得没脾气, 在场的除了感情迟钝的, 谁都能瞧出这两人的不对劲。 沈明登的的确确只是在教虞秋打球,全程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不远处, 杜晟“嘶”了一声,问司霆:“沈哥怎么回事?” 司霆击了一球,起身困惑:“什么怎么回事?” “说不清楚, ”杜晟单手插兜, 看向虞秋那边, 眉头微微皱起, “沈哥跟虞秋关系一直这么好?” 他还是不信自己之前看走了眼。 司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青年站在球桌旁,整个人清朗明净, 笑起来梨涡隐现,格外惹人注目。 似乎十八岁生日过后, 突然就洗去了尘埃, 露出清澈明透的内里, 散发着宝石般的光华。 司霆心里有些小骄傲, 乜他一眼,说:“小秋这么优秀,老沈对他好不是应该的?” “那以前?”杜晟面露困惑。 沈明登之前可从没带过虞秋,连提都没提过。 司霆哼笑:“以前小秋年纪小,老沈是怕你们带坏他呢。” “……” 不仅杜晟,就连旁边金跃等人,都是一副“你糊弄谁呢”的表情。 他们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沈明登对虞秋,绝对不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沈明登对谁好,甚至跟谁谈恋爱,都与他们无关。 瞧个热闹罢了。 台球玩久了也没意思,众人陆陆续续去玩其它游戏,台球厅的人渐渐散了。 “小秋,去玩其它项目?”司霆走过来,身边跟着孟平江和刘赫。 刘赫玩得很开心,笑容灿烂道:“是啊,听说还有泳池,要不要一起去游泳?” “我再玩会儿,你们先去。”虞秋笑着拒绝。 “好吧。”几人也不强求。 倒是陆高领会他的意思,也不在这当电灯泡了,跟着刘赫他们一起离开台球厅。 台球厅只剩下虞秋一人。 他放回球杆,寻了一处沙发坐下。冬日温煦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窗外天穹高阔深远。 虞秋神色平静地玩着手游。 沈明登进来时,一眼就看到青年纤瘦的背脊,他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完美无瑕的玉雕。 “怎么没去玩?”他走近问。 目光落在虞秋的手机屏幕上,原来是在玩游戏。 虞秋正专心走位,头也不抬道:“等你啊。” 他回得自然,沈明登却品到一丝甜,连带着眉眼都柔和起来。 “游戏好玩吗?”他以前从不会问这种没营养的问题。 虞秋抬头看他一眼:“好玩啊。” 又轻叹一声:“可惜我都没什么固定队友,要不然组队开黑更有意思。” 屏幕上闪出“victory”的字样,虞秋弯了弯唇,浅浅的梨涡泛着清甜的喜意,看得人心里发软发热。 沈明登眸色渐深:“什么游戏?” “喏。”虞秋向他展示游戏名,“沈哥要玩吗?” 沈明登望着他:“我不会。” “我教你。”虞秋眨了下眼,眼底藏着试探。 沈明登这样热爱工作的人,愿不愿抽出时间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呢? “好。”男人直接将手机递过去,身体也微微倾斜,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清香,“你帮我。” 虞秋接过。 沈明登的手机很干净,除了工作需要,没有多余的视频、游戏等软件,清清爽爽的,搞得他有一点小心虚。 感觉自己成了破坏净土的恶人。 压下奇怪的想法,虞秋找到应用商店,开始下载游戏。 安装完毕,他递回手机:“你先注册账号,再加我好友。” 沈明登轻笑,还是那句话:“你帮我。” “那你取个网名。” “你叫什么?” 虞秋当初就随便从名字里截取了两个字,正经说出来有那么一点羞耻,便打开自己的游戏界面给他看。 沈明登看到“吴火火”三个字,暗道真可爱。 他想了想,说:“灯火阑珊。” 虞秋指尖微动。 “登”谐音“灯”,“灯火阑珊”取自《青玉案·元夕》,词的深意暂且不表,但其表层含义经常被用于爱情意境中。 这是故意的,还是随便想的? 他不过迟疑半秒,便输入这四个字。 很不幸,游戏名已被占用。 虞秋暗暗笑了下:“再想一个。” 沈明登眉心微蹙。 他很喜欢这个网名,并不想改。 “前后加上井号键试试。” 虞秋翘起唇角,指尖快速地敲击屏幕,在名字前后加上“#”,看起来跟微博话题似的。 这次成功注册。 “你自己设置密码。” “你帮我。” 虞秋摇摇头:“密码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嗯,不告诉别人,”沈明登眉眼深邃,“只告诉你。” 虞秋:“……” 救命,好像被撩到了。 他假装平静地低头,声音绷得有些紧:“那就用你的生日和姓名首字母。” 虞秋毫不滞涩地输入沈明登的生日,似乎并未察觉到哪里不对。 谁还不会撩? 不可否认,沈明登被撩到了。 喜欢的人牢记自己的生日,还有比这更令人愉悦的事情吗? 他凝视着眼前这人,心里渐渐燃起一团火,火越烧越旺,几近烧毁他竭力撑起的理智。 “好了,”虞秋抬首,触到他眼神时心头一跳,睫毛轻轻垂落,“现在加好友。” 游戏可以加微信好友,很方便。 他点开沈明登的微信好友,蓦地愣住。 “A秋秋”的字样赫然闯入眼帘。 他握着手机,指骨泛白。 “沈哥……” 沈明登视线投向手机:“哪里有问题?” 虞秋倏地笑起来,眸子里却蒙了一层水雾,郑重点了自己的头像,成功加上好友。 “没有问题,”他声音有些哑,“只是想说,以后有时间,我们一起开黑。” 沈明登眼底全然映着他。 “好。” 一天很快过去,大家玩得都很尽兴。 到家时,已是晚上九点。 虞秋趴到床上登录游戏,他跟陆高约好了晚上一起组队。 【高大帅:开始?】 虞秋刚要答应,一条消息突然跳出来。 【#灯火阑珊#:怎么玩?】 虞秋:…… 还真要他教着玩游戏啊? 而且这个点,他居然放弃工作来玩游戏? 【高大帅:怎么不回?】 虞秋赶紧回复:【稍等。】 他起身下了床,跑到沈明登房门外,轻轻敲了敲。 下一秒,门被打开。 虞秋:??? 这人是正好就站在门后面吗? “你真要学?”他问。 沈明登颔首,“说好一起开黑。” 行叭。 虞秋摆出老师的架势:“那就去客厅沙发,你坐我旁边,我拉你入队,先跟着我们上分,我边打边跟你讲解。” “我们?”沈明登抓重点向来很有一手。 虞秋轻咳一声:“陆高也是我队友。” 这话跟之前“没有固定队友”自相矛盾了。 沈明登没多问。 他侧身拉开房门,眼眸深沉幽邃,“房间里暖和一些。” 主卧内配置了小沙发,暖气开得足,确实比客厅惬意。 虞秋却有些抗拒。 卧室干净整洁,灰色调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莫名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他低着头,脚尖怎么也不愿挪动半分。 一只手伸过来,牢牢握住他的手腕,温热的掌心紧贴着他的皮肤,融化了柔软表层下残留的陈年暗刺。 “进来。”男人强势而温柔。 鞋底踩上硬实的地板,仿佛一下子从摇摇欲坠的半空,落回到地面,站稳了脚跟。 房间的暖气笼罩着他,还有淡淡的属于沈明登的独特的味道。 让人安心。 虞秋弯了弯眼,顺从地坐到沙发上。 沙发不大,容纳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一起坐倒显得拥挤。 好在虞秋身形纤瘦,靠得近些,不算特别逼仄。 第一次踏入沈明登的私人空间,虞秋心跳莫名有些快。身旁的人紧紧贴着他,肩靠着肩,腿挨着腿,彼此的温度和气息清晰可辨。 怎么就傻兮兮地进来了呢? 他暗自懊恼。 “怎么操作?”沈明登斜过身体,倾向他这边。 男人低沉的声线落在耳畔,空气歘然躁动起来。 虞秋心如擂鼓,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法平心静气。 他抿抿唇,忽地起身道:“我有点累了,改天……” 强劲的手遽然拽住他。 未及反应,他就已经顺着力道坐了下来,男人的手臂环过他的背,掌心贴上枕骨,将他压入炽热的胸膛。 那里的心跳快而狠,一声一声砸入虞秋耳膜,男人身上从容克制的淡香似乎变了,变得浓郁而热烈。 虞秋下意识屏住呼吸,两条手臂僵硬地悬在男人腰侧,手机滑落到沙发上。 沈明登闭着眼,声音低而哑。 “秋秋,你这么聪明,肯定明白的,我……” “明白什么?” 他打断他,声音轻而软。 “你还没有学会怎么玩游戏,还没有跟我一起开黑,还……” “我会学的,”沈明登深吸一口气,松开他,幽深的目光掠过他水润的嘴唇,望进他雾蒙蒙的眼睛,下颌线绷得极紧,“我会陪你开黑,会陪你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 虞秋怔住。 沈明登摩挲他的枕骨,目光寸寸游移,直至他抿紧的唇角,盯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他。 “早点休息。” 又捡起虞秋的手机,塞入他掌心,眸色幽暗深沉。 “晚安。”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虞秋晕乎乎地回到房间。 一头扎进被窝里, 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耳边的心跳声咚咚作响。 他缩在黑暗中,身上还残留着男人的味道, 冷淡克制, 却又无端暴烈炙热。 像座压抑的即将爆发的火山。 虞秋深深呼吸着, 努力平复躁动的心绪,不知想到什么,又忽地笑起来, 拉开被子,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钻入肺部。 连黑夜都变得如此可爱。 他点开微信, 翘着唇角发了一条朋友圈。 【晚安。】 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未料一夜安眠。 快到年底,沈明登似乎比之前更忙,每天都工作到很晚,两人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但虞秋偶尔翻到米飞的朋友圈, 发现并不是这样。 总不能老板忙得不见人影, 助理却有时间享受生活吧? 而且,沈明登说是要学游戏, 却一直没有再来询问他。 理智上, 虞秋知道他很忙,不希望他在游戏上浪费时间, 可感性上, 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失落的。 转眼十二月, 华京更冷了, 街道旁枯叶飘零。 虞秋裹紧围巾, 戴着口罩, 只露出两只眼睛, 闷头踏出电梯,摘掉手套指纹解锁。 手指头冻得僵硬,他得尽快进屋回暖,要不然没法拿针刺绣。 刚打开门,一股热气迎头而来。 早上走的时候忘关暖气了? 再低头一瞧,玄关鞋柜上摆着一双熟悉的鞋。 沈明登提前下班了?! 他换上拖鞋,刚出玄关,就看到客厅立着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套白色西装,面料质感柔滑,光泽度相当高级,款式正经中带着一丝俏皮。 虞秋愣在原地。 “试试。”沈明登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他身旁,“不合身再拿去改。” 虞秋望着他:“下班这么早?” 一段时间没见,男人好像更帅了,眉眼间的倦色添了几分颓感,有种别样的魅力。 沈明登:“嗯。” 深邃的眼底透着幽微的炽烈。 虞秋心头一跳,忙转身走向衣架,抱着衣服进了房间。 西装是一整套的,衬衫、马甲、领带、袖扣等,全都准备妥帖。 白色西装挑人。 虞秋皮肤冷白,骨架纤细,身形修长挺拔,穿上白西装不仅没有拉低颜值,反而更添清隽如玉的气质。 他站在镜子前,拾起领带往脖子上绕,转念一想,不禁弯了弯眼,目露狡黠。 沈明登坐在沙发上等。 西装颜色和款式是他亲自挑的,他当时就想,青年穿上这一身会是什么模样。 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等那扇门打开,他就会知道—— 门突然开了。 青年探出脑袋,像只怯生生的幼兽:“沈哥,我不会打领带。” 沈明登眼底暗芒轻掠,双手在腿上微微握拳,目光扫过青年眼尾的绯色,游移半晌,才起身走过去。 两人一起住了几个月,这不是沈明登第一次踏进虞秋的房间。 前两次虞秋喝醉,他送他回房,短暂停留过。 这次格外不同。 房间干净整洁,空气中都是清甜的柑橘味。 虞秋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流畅的剪裁勾勒出完美的腰线,挺拔的肩背下,一双腿又长又直。 他立在全身镜前,双手攥着领带,歪头看向沈明登,眼里露出疑惑,似乎在问:你怎么还不过来? 沈明登关上房门,走到青年面前,从他手中抽出领带,动作轻柔地套上后脖颈,压入衬衫领子里。 他比虞秋高大半个头,稍稍俯首,便能看到青年后脑下的细密绒毛,以及一截白净细长的脖颈。 领带绕至前面。 “抬头。” 虞秋乖乖仰起头,与男人面对着面,靠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鼻息间的温热。 他倏地笑弯了眼,声音低而软:“衣服很合身,谢谢沈哥。” 说话时,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颈侧似乎被硬实的立领蹭得红了。 皮肤真嫩。 沈明登推着领带结至喉结下,声线低沉:“紧么?” “不紧,刚刚好。”虞秋转身照镜子,眉眼团着笑意,“沈哥可以教我打领带吗?总不能以后都让你帮我吧?” “可以。”沈明登说。 虞秋愣住,看向镜子里的男人。 他还穿着工作时的黑色西装,笔挺的西装衬得他更加高大英俊,浓黑的眉毛下,眸光漾着几许温柔。 一黑一白,一个俊美拔群,一个隽秀如玉,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以后我给你系。”沈明登再次说道。 虞秋睇视他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要换衣服了。” 他解开领带。 沈明登转过身,背对着他:“周六上午九点出发,我们一起去。” “好的。”青年应得很干脆。 随之而来的是窸窸窣窣的解衣声。 沈明登僵着嗓子:“我先出去。” 离开时,目光不经意瞟向镜子。青年脱掉了外套,只穿着衬衫和马甲,修身的马甲完美贴合腰部。 细瘦,颀长。 他猛地收回视线,快步离开房间。 房门“咔”一声关上。 虞秋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晚饭是沈明登亲手下的面。 或许上次在虞家别墅,虞秋教导有方,男人厨艺见涨,这次的面条软而不烂,汤汁清透,西红柿切得有模有样,菜叶也青翠欲滴。 比起第一次吃的面,这完全称得上是佳作了。 虞秋嗦了一小口。 浓烈的迅猛的甜意涌上心头,如历久弥香的美酒,醉人得很。 他眯起眼,像只餍足的猫咪。 转眼周六。 虞秋换上漂亮的白西装,觉得外面冷,套上一件羽绒服,跟着沈明登前往杜溪的订婚宴。 和杜家联姻的是赵家。 订婚宴在赵家的私人宴会厅举行,来往宾客皆是业界有头有脸的大佬。 车子缓缓驶入庄园。 一眼望去,豪车云集,男士着笔挺正装,女士穿着华美的礼服。 沈明登停了车,立刻有门童前来打来车门。 “待会跟着我。”他低声叮嘱虞秋。 这是虞秋首次参加这种场合,自然得护着。 虞秋乖乖点头:“我知道。” 他在梦境里参加过很多这样的宴会,经常接受媒体的拍摄和采访,来这种场合完全不怵。 但有时候,总得给身边人表现的机会。 订婚宴办得很隆重,基本上杜家和赵家生意上的伙伴都来捧场。 司霆来得早,正和杜晟、金跃他们聊天,目光不经意转向门口,忽地一愣。 “怎么了?”金跃问。 司霆笑道:“老沈和小秋来了,我去迎一下。” 杜晟和金跃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今天说是订婚宴,不如说是杜家和赵家联盟的日子,杜家和赵家结合,势必会对业界产生影响。 前来赴宴的宾客,冲的不是热闹的场面和美味的宴席,而是生意。 这样的场合,沈明登能带虞秋来,可见真的不把虞秋当外人。 或许沈明登以前不提虞秋,真的只是因为虞秋未成年,要不然为什么虞秋刚一成年,沈明登就带着他出席各种场合? 上次见虞秋是在温泉山庄,那时候虞秋穿着常服,已经惊艳到金跃,而一身白西装的虞秋,更加令人惊叹。 很少有人能把白西装穿得这么好看。 沈明登和虞秋相携而来,两人皆身高腿长,容貌不俗,引得其他宾客频频注目。 沈明登素来沉稳,步伐坚定有力;虞秋竟也丝毫不见扭捏,面带微笑,气质卓然。 “老沈,小秋!”司霆笑着迎上来,“人还没来齐,咱们先找个地方聊聊。” 沈明登微微颔首。 “小秋今天可真精神!”司霆毫不吝啬他的赞美。 金跃附和道:“确实,我刚看到几个男明星,不仅长得不如咱小秋俊,气质也差了一大截。” “男明星?”虞秋疑惑。 “嗐,”金跃摆摆手,“是杜家请来的,都是杜溪喜欢的明星,还有的是跟金……啊,是跟老板们来的。” 虞秋弯眸笑了笑,感兴趣道:“我还没见过明星呢。” 金跃被他的笑闪了一下,不由更加热情,“我倒是认识几个,小秋要是有喜欢的明星,我帮你要签名。” 一旁的杜晟:“……” 早就知道金跃是个颜控晚期,没想到能控成这样。 虞秋浅茶色的眸子亮晶晶的,颊边的梨涡泛着甜:“那就谢谢金哥啦。” “不用客气。”金跃呵呵笑着。 杜晟看不过眼,开口道:“那边有饮品,要不要来一点?” 他问的是沈明登。 沈明登却看向虞秋。 虞秋点点头,声音清润:“我有点渴。” “想喝什么?” 杜晟想说宴会有服务生,不用亲自去拿,但转念一想,沈明登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儿,遂暗自压下。 也许人家就喜欢亲自照顾弟弟呢。 虞秋想了想:“一杯热的玫瑰花茶。” 宴会有酒也有茶,全凭宾客喜好。 沈明登颔首:“在这等着。” “好。” 男人挺拔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高大俊美,格外显眼。 司霆落后半拍,不解道:“这不是有服务生吗?” “小秋第一次来,沈哥不得多照顾着点?”金跃倒是找出了一条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司霆被说服了。 “哎,小秋,那是不是你同学?”金跃忽地出声,“去过温泉的那个,叫什么……姓陆,陆高!” 虞秋惊讶转身。 不远处,陆高跟在一对夫妻身后,冷着一张脸,毫无世俗的欲望。 他穿着一身黑西装,不是谨严的款式,面料有些哑光,对襟和袖口处镶着碎钻,灯光下流光四溢。 虞秋每次看到他的臭脸都觉得有趣,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许是看得太久,陆高敏锐地察觉到,冷着脸瞧过来。 双眼瞬间瞪大。 虞秋朝他挥挥手,主动走过去,先礼貌打招呼:“狄阿姨好,陆叔叔好。” “小秋?”狄音惊喜地看向他,“没想到能在这碰到,真是越来越俊了。” “妈,我跟虞秋一起。”陆高说。 狄音笑眯眯地道:“去吧去吧。” 等两人走后,她却忧愁地叹了口气。 “咱儿子难得有喜欢的朋友。” 陆爸爸:“确实。” “你别说,他俩看起来还挺般配的。”狄音说完又摇摇头,“算了,人小秋又不喜欢男的,可不能祸害人。” 陆爸爸:“……走吧,去楼上见见老赵他们。” 沈明登端着一杯茶路过,恰好听到他们的对话,沉沉的目光看向虞秋和陆高的背影。 两人身高相仿,肩挨着肩,看起来颇为亲密。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青年倏地笑起来,露出洁白的齿列,嘴角的梨涡也越发深了。 沈明登唇角压了压。 在他面前,虞秋从来没有这么笑过。 他们是同龄人,住同一个宿舍,上同一节课,玩同样的游戏,聊同样的话题。 比起无趣的自己,很显然陆高更能让人开心。 沈明登垂眸,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花瓣,淡淡的茶香淡化了他眉眼中的戾气。 他迈步走到虞秋面前,眼底映着青年开怀的笑容。 “秋秋,爸妈在楼上,过去打个招呼。”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虞秋在梦里学过表演, 研究过微表情。 即便沈明登隐藏得很好,他也能窥见一丝端倪。 男人眼底蕴着酸意。 他接过玫瑰花茶,喝了一口, 唇上沾了些水渍, 雪亮的灯光下更显莹润。 “好。” 放下茶杯,向陆高、司霆他们挥挥手, 跟着沈明登往二楼走去。 订婚宴尚未开始,两位主角都在二楼, 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宾客被安排在休息室歇息。 虞秋拐过扶梯,余光突然瞄到一张熟悉的脸。 说熟悉, 也只是在梦里见过。 没想到他也来了。 虞秋平静地收回余光, 与沈明登并肩而行。两人相貌出众,走在一起更是回头率拉满, 自然引起角落那人的注意。 陈峦是个三线明星,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更多靠的是心机和手段。要不是用了点小伎俩, 他根本没法参加这样大佬云集的宴会。 他像个猎人, 试图物色新的猎物。 沈明登年轻英俊,家世不凡, 私生活检点, 本身能力出众,是不可多得的优质选择, 也是很多人想要攀附的对象。 但听说此人性格严肃淡漠, 不谈恋爱, 不搞暧昧, 一心扑在事业上, 对那些想要爬床的人视而不见。 陈峦不喜欢挑战这样的难题。 但—— 他刚刚看得分明,沈明登对身边那个青年一点也不淡漠,眼神中甚至充斥着温柔与宠溺。 陈峦突然来了兴趣。 如果他能搭上沈明登,以后的星途会更加开阔。再说了,沈明登这样的相貌身材,他一点也不亏。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点,他和那个青年至少在外形上属于同一款。 既然沈明登能够喜欢那个人,为什么不能喜欢上自己呢? 他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眸中闪过一丝算计。 虞秋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下。 “怎么?”沈明登问。 低沉醇厚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像华丽的大提琴在耳边低语。 虞秋摸了摸耳垂,摇头笑道:“没事。” 他是没事,但爱作妖的陈峦就不一定了。 沈明登敲开休息室,向颜和沈英山就坐在里面,还有其他几位长辈,大家聊得正开心。 “小秋和明登来啦。”向颜笑着招招手,“快叫人。” 虞秋跟沈明登一起问好。 一位保养得当的贵妇面露赞叹:“真羡慕向董,能养出这样两个好儿子,品貌端方,还都是高材生。” “我还羡慕你呢,”向颜笑眯眯地道,“你儿子结婚早,现在都儿孙满堂了。” “哈哈哈哈,人多了有时候也烦。”贵妇满脸凡尔赛,眼里是压不住的笑意,又八卦道,“明登过了年就二十六了吧,找对象了没?” 向颜摆摆手:“我是管不了他喽。” “我亲戚家有个闺女,长得是真不错,今年刚毕业,要不然试试看?” “不行,他那个性子,哪能谈恋爱呢?人闺女能受得了?这不耽误人嘛。”向颜果断拒绝。 已知儿子喜欢男孩子,并且爱而不得,向颜怎么可能祸害其他女孩? “你这话说得,试试又不妨事。明登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能说耽误呢?”贵妇继续劝说。 向颜立场坚定:“算了算了,咱不谈这个了。小秋,明登,你们出去找司霆他们玩吧。” 她支开两人,以防话题没完没了。 虞秋走出休息室,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很好笑?”沈明登问。 虞秋抿唇,摇摇头:“只是想到高兴的事。” 他就是想到,要是催婚的那些人,知道沈明登三十五岁还没谈恋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沈明登无奈,“下去吧。” 两人走到楼梯口,这儿有个弯道,视野受限,一个不慎就会跟人撞上,必须得减缓步伐。 饶是如此,也会有“意外”发生。 沈明登刚踏出拐角,迎头撞上一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杯红酒,殷红的酒液直直泼到沈明登胸口。 白色的衬衫、蓝色的领带、黑色的西装,全都沾上了酒液,水淋淋地往下滴。 虞秋:“……” 啊,如此粗劣且熟悉的伎俩。 不愧是娱乐圈交际花陈峦,一出手就是狗血桥段。 在梦境里,陈峦跟他一直不对付。对于敌人,虞秋向来了解透彻。 “对不起对不起!”陈峦“吓懵”三秒后,手忙脚乱地道歉,“我没看到有人,对不起先生,我替您擦一擦——” 一只白净的手,比他更早伸过去。 虞秋看也没看陈峦,抽出西装口袋里的方巾,轻轻擦上沈明登的领带。 “沈哥,这里肯定有备用的衣服,我们去换一下。”虞秋提议。 方巾被酒液染红。 沈明登低头看向那只手,压住想擒入掌心的冲动,沉声道:“好。” 连半个眼神都没给陈峦。 陈峦:“……” “那个,先生,”他急忙上前一步,满脸歉疚和不安,“这是我的失误,我可以替您干洗衣服——” 话音戛然而止。 陈峦呼吸微滞,背脊发凉。 刚才沈明登瞥他那一眼,沉冷、凶戾、不耐烦,仿佛自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直到两人背影消失,他才缓过神来,扶着墙狠狠喘气。 宴会是赵家主办的,接到通知后,赵家立刻给沈明登安排了空置的休息室,并让人送尺寸合适的衣服过来。 休息室里开着暖气。 沈明登扯开领带,脱掉西装外套,上身只剩下白色衬衫。衬衫的领子和对襟被红酒浸染,斑斑点点,向周围晕出一大块印记。 他解开两粒扣子,胸口沾了不少酒液,黏黏腻腻的。 虞秋抽出几张湿巾纸,自然而然地走过来,“我帮你擦擦吧。” 他攥着湿巾探向男人胸膛。 扣子只解了两粒,露出半截锁骨和一小片肌肤。 沈明登没出声,只垂眸望着他。 纤长的手从上而下,一点一点擦拭酒渍,轻轻柔柔的,像是怕擦破了,不敢用更大的劲。 对沈明登来说,这无异于慢性折磨。 虞秋扔掉一张,换上另一张,抬眸问:“可以多解一颗扣子么?” 再往下没法擦。 休息室里开着壁灯,橘黄色的光映入青年眼眸,如繁星坠落,璀璨生光。 沈明登哑着嗓子:“嗯。” 他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怕一开口,冲动就再也遏制不住。 虞秋似乎毫无所觉,伸手替他解第三粒扣子,匀净的指尖时不时蹭到皮肤,微凉中带着滚烫的火花。 火花没入胸腔,牵动心脏跟着狂欢。 解扣子的人却满脸无辜。 扣子松开了,灵巧的手捏着湿纸巾,轻轻掀开衬衫。 虞秋忽地仰起脸,眉眼含趣道:“你是不是经常遇到这种事?” “嗯?”沈明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就,”青年挑了下眉,红润的唇翘起,洇出两只可爱的梨涡,“投怀送抱。” “没有。”沈明登眸底幽深,艰涩地吐出两个字。 “真的吗?你这样的肯定有很多人投怀送……” 沈明登倏地低首。 虞秋下意识偏头。 温热的唇落在梨涡上。 世界陷入沉寂,只余下柔软的触感和滚烫的气息,还有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虞秋瞪大眼睛,几乎忘了如何反应,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又一股脑儿涌上脑袋,冲得他理智全无。 沈明登垂眸看他,眼底浓烈的暗芒闪过,猛地上前一步,大掌兜住青年枕骨,强势揽人入怀。 他并不满足浅浅的梨涡。 他想索取更多。 许是刚喝过玫瑰花茶,青年的唇瓣带着玫瑰花的香味,刚刚覆上,便品出渴求已久的醇厚的甘甜。 但也仅仅是贴着。 一瞬间的冲动释放出来,理智回笼。 他凝眸望着虞秋。 青年眼尾通红,像涂染了玫瑰花汁,清透的眸子里渐渐汪起水雾,纤密的睫毛轻轻一眨,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而下。 沈明登尝到一丝咸涩。 他闭了闭眼,松开强有力的手臂,正要开口,却见虞秋踉跄后退一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一刻都不带停的。 沈明登懊悔不迭,怎么就没忍住呢?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秋秋……” “沈哥,”虞秋抹了抹眼泪,鼻音瓮瓮道,“你别玩我。” 沈明登道歉的话都被憋回去了。 什么叫“玩”? 把他当什么了?! 懊恼、悔意、憋屈、无奈、强行压下的冲动,在他心里交织成一团乱麻。 他得做点什么。 他不能再次伤了虞秋。 休息室茶几上配了烟和火机。 他颤着手撕开烟盒,取出一根,点燃,夹在指间。他不喜欢抽烟,但尼古丁的味道似乎确实能安抚躁动的情绪。 沈明登英俊的脸隐在烟雾中,望着低头不语的虞秋,想到他跟陆高在一起时的畅快,心头横生一股郁气。 “跟别人那么亲近,”他掸了掸烟灰,沉哑道,“我不就亲了一口,哭什么。” 虞秋:“……” 啊这…… 这是什么渣男发言! 虽然刚才发生那一幕,有他故意诱导的原因,但先动手的是沈明登。 不就亲了一口? 呵。 他眨了眨眼,又一颗晶莹落下。 “这是我初吻,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我还得找对象呢。” 沈明登心头一喜,又蓦地愣住。 他摁灭烟头,扔进烟灰缸,眉眼夹杂几许无奈,内心深处还有一些忐忑。 “你说什么?” 虞秋撇过脸,“我要找对象。” “找对象?”沈明登欺近他,狠狠盯着他,“秋秋,你故意气我。” 声音里蕴着一丝委屈。 虞秋忽地就心软了。 他转过脸,余光掠过休息室的门。 等等! 门怎么开了一条缝?! 他连呼吸都放缓了,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最终下定决心,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轻声问: “沈明登,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明登目光专注,眼里全是虞秋的身影,他收敛了其余神色,只剩下满心郑重和殷切。 “秋秋,我喜欢你。”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虞秋曾幻想过, 某一天喜欢的人对着自己表白,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现在幻想成了现实。 格局狭小的休息室, 被泼了红酒的衬衫,还有听墙角的路人甲。 如此朴素,甚至是有些狼狈。 但—— 心里头有烟花绽放, 一簇又一簇, 它们高高地冲上云霄,盛开出最为流丽璀璨的姿态。 花团锦簇, 美不胜收。 “砰——” 门板陡然撞上门吸, 一个服务生抱着新衣服踉跄而进,惊惶失措地望着两人。 救命! 本来接到任务,说要给沈先生送衣服,他还觉得很荣幸。 宴会的服务生都是接受过培训的, 到场的大佬们不说全都能叫上名字, 至少不会认错。 沈明登这样的人, 谁能不知? 都说沈明登热衷工作,情感淡漠,可谁能料到,他不过送个衣服, 就听到了如此劲爆的秘密! 沈总表白了! 还是跟一个男生! 震惊之下,他没留心房门未关严实, 又因为听得太过入神,靠门太紧,一下子冲了进来。 要死了! 撞上这样的豪门秘辛, 他会不会被封口啊? 然而, 没有一个人看他。 沈明登只望着眼前的青年, 等待他的答案。 或许早就知道门外有人,又或许根本就不在乎。 虞秋翘起唇角,“你该换衣服了。” “秋秋。”沈明登固执地拉住他手腕。 虞秋眨了眨眼:“你确定要在别人面前?” 沈明登:“……” 服务生:!!! 呜呜呜,是他不配了!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沈先生,这是……” “放这。”沈明登瞥他一眼,“关上门。” 服务生飞快放下衣服,溜出去关上房门。 沈明登低头解衬衫,衬衫上的酒渍已经干了,晕染出一大片红痕,当他解到倒数第二颗时,虞秋下意识看了眼腹肌,又移开视线。 “不要你的‘白月光’了?”他故意提及这事,试图平息心中躁动。 沈明登脱去衬衫,随手扔到一边,拾起干净的往身上套,深沉的目光落在青年低垂的睫毛上,漫不经心道: “剧本是你写的,有没有白月光,不是你说了算?” 他一粒一粒地扣着,姿态从容而慵懒,视线却牢牢锁定虞秋,像张无形的网,将人死死困在原地。 男人系上领带,穿上西装,恢复平日的谨严和锐利,走到虞秋面前,俯身靠近青年耳畔: “你亲了我,要对我负责。” 虞秋惊了:“是你亲的我!” 沈明登忽地露出笑容,微扬的凤目弥漫着笑意,声音低沉暗哑:“对,我亲的你,想对你负责,你愿不愿?” 虞秋:“……” 太犯规了叭。 他不愿认输:“你之前答应要学会玩游戏,陪我开黑……” “回去就陪你。” “我还有很多很多要求。” “一件一件来。” 沈明登捧住他的脸,很干脆地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眉目英俊朗阔:“仪式要开始了。” 虞秋瞪圆了眼。 搞偷袭! 他想说点什么,左手蓦然落入男人温热的掌心,被紧紧包裹。 “这不行。”虞秋挣扎,“外面还有很多人。” 更何况向姨和沈叔也在呢。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沈明登倒是不惧,但不妨碍他对小男朋友予取予求,便捏捏他的手,松开了。 宴会厅设置了观礼区。 台上杜家和赵家的长辈致辞,杜溪和她的未婚夫微笑着牵手。 台下宾客时不时鼓掌叫好。 虞秋和沈明登来到观礼区,司霆看到他们,连忙招手。 他特意空了两个位子,待两人坐下后,小声问:“你们干嘛去了?怎么搞到现在?” 虞秋解释:“沈哥衣服不小心弄脏了,换了一套。” 司霆这才发现沈明登换了衣服。 “这也太倒霉了。” 一旁的陆高端详虞秋片刻,低头按着手机。 手机微震,虞秋点开微信。 【陆高:祝福。】 【虞秋:?】 【陆高:我猜得不对?】 【虞秋:……】 【陆高:以前发你的小说链接还挺有用的。】 【虞秋:嗯……确实比你早脱单。】 【陆高:嗯……不对。】 【虞秋:?】 陆高发来两张截图,是之前的聊天记录。 【陆高:某人说过自己不和菜鸡谈恋爱的。某人还说过,那位是个单身主义者。】 【虞秋:……】 宴厅灯光突然暗下,只余一束照在台上的未婚夫妻身上,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虞秋未及反应,忽然一只手牵住他的,强劲有力,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线:“没人看见。” 心里泛起隐秘的甜,绵长而醇厚。 沈某人好撩啊。 虞秋不甘示弱,脑子里闪过陆高的调侃,轻声回:“三十五岁前不谈恋爱?” 男人极短促地笑了下,无奈地捏捏他的指尖,喉间团着笑意: “少不更事,还请见谅。” 虞秋不由翘起唇角,谈恋爱的沈明登太甜了,要不是场合不允许,他都想…… 指尖忽地触上温软。 男人的吻轻轻落下,羽毛般挠在心头,虞秋呼吸一滞,指尖微蜷。 灯光骤亮。 台上的未婚夫妻松开彼此,虞秋的手也回到自己腿上,沈明登依旧正襟危坐。 大庭广众下“偷情”。 会玩。 仪式结束,宾客来到就餐区。 坐席是有讲究的,虞秋没法跟陆高继续坐在一起,他得和沈家一同,坐在杜家亲友这边。 同桌的基本都是相熟的生意伙伴。除了吃菜喝酒,便是生意场上的事,还有家长里短。 虞秋安安静静地吃着菜,却有人将话题往他身上引。 “这是姓虞那孩子吧?哎呦,长得可真俊,要我说,还是向董阔气,养得可真好。”一个面容丰腴的贵妇笑眯眯地道。 虞秋抬眸,哦,是一直跟向姨不太对付的女人。 向颜笑了笑:“小秋确实长得好。” “听说学习也好,考上了华京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来着?” “工商管理。”她话问得没问题,向颜也就给她面子。 “这样呀,”女人不由看了看沈明登,“那以后毕业可以去家里公司帮忙了,明登自己开了公司,估计没时间吧。” 虞秋:“……” 挑拨离间? 向颜神色微变,正要开口,却听自家儿子慢条斯理道: “秋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想管理公司,家里的公司随他挑,他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养他一辈子。” 众人:“……” 向颜抬手,掩住不断上翘的唇角。 沈英山轻咳一声,“明登说得没错,小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要向沈哥看齐,想自己创业。”虞秋明澈的双眼望着沈明登,“可我没有经验,沈哥能不能教教我?” “随时都可以。”沈明登俊目含笑,伸手给他夹了一块鱼肉,“多吃点。” 众人:“……” 不是说沈明登不喜便宜弟弟吗? 这叫不喜? 这是当祖宗宠了吧! 女人想挑拨没挑成,却被硬塞了一大波“家庭和睦”、“兄友弟恭”的感人画面,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噎得饭都吃不下。 宴席结束,宾客离场。 向颜和沈英山笑着坐上车,同虞秋、沈明登挥手告别,离开宴会场地。 车窗升起,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向颜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她什么意思?挑拨离间好玩吗?要不是顾及场合,我早给她一大耳刮子!” “别气别气,”沈英山安慰她,“只要咱们不被挑拨就行了。” “我们是没事,那小秋呢?”向颜心疼道,“他听到这些话不难过啊?” 沈英山笑呵呵道:“明登不是表态了嘛,而且小秋主意正,人聪明,能听不出来恶意?” “这事儿真得好好夸夸明登,”向颜又笑起来,“看到他护着小秋那模样了吗?就跟你以前护着我……” 夫妻俩对视一眼。 沈英山反应快,让司机升起隔板。 “不可能。”向颜说。 沈英山咂摸一下嘴巴:“我也觉得不可能。” “不对。”向颜又道,“咱家儿子向来冷着一张脸,今天很不一样。” 她说不出来具体的区别,但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可她又不能把儿子拖过来问。 这种事要怎么问? 沈英山摇摇头:“他不是有个暗恋的人?” 向颜蓦地瞪大眼睛:“那个人是不是男孩子?” “是。” “暗恋好几年?” “是。” “爱而不得?” “……是。” 向颜震惊地望着他,眼尾的细纹都在颤抖:“不会吧?不会吧!” 她儿子怎么可能那么禽兽呢! 沈英山:“……” 这要是真的,他打断兔崽子的腿! 向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你仔细想想,小秋十八岁之前,明登一直避着小秋对吧?怎么十八岁生日一过,两人关系就突然好了呢?我的话要是真管用,他应该早就这么照顾小秋了啊。之前没在意,现在想想,这不合理啊。” 沈英山“嘶”了一声。 他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但不管怎么说,儿子的确不对劲! “不行,这事儿必须要问清楚!” 沈明登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虞秋默默调高了暖气温度。 密闭的车厢内,两人都没有开口,似乎都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开启一段完美的对话。 手机突兀震动,惊了虞秋一下。 他拿出来,是个陌生号码。 索性无事,接了。 “请问是虞秋先生吗?”电话那头的女声公式化地询问。 虞秋平静道:“我是。” “这里是华京市第二十届青年文化艺术节的主办方,恭喜您的作品《老街》荣获纤维艺术类的金奖,不知您是否有空参加颁奖典礼?” 虞秋陡然愣住,嗓子被塞了一团棉花,胀涩得说不出话。 他在梦境里拿过很多刺绣领域的奖,但没有一个是他亲自去领的。 因为腿脚不便,他的奖都是沈明登代他拿回来的。 “虞秋先生?” 虞秋哑着嗓子道:“有空,请您说一下时间地点。” 沈明登捕捉到他的异样,等他挂断电话,关切问:“怎么?” “我获奖了。”青年声音轻软,清亮的眸子缀满了星星,“沈哥,我拿到了金奖。” 沈明登变道停在路边,深邃的眼睛欣慰而骄傲,他抚了抚虞秋的发顶,笑着说:“秋秋是最厉害的。” “沈明登,我想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虞秋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莫名有点想哭。 他叫的是名字,而不是客客气气的“沈哥”。 沈明登眸色微深,掌心贴着青年的枕骨,摩挲几下又克制住,低低问道:“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十点。” “好……” 话音未落,沈明登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他按下接听,并打开免提。 “沈明登,明天回家一趟,有事和你说。”向颜的声音和语气与平日很不一样。 有些低,像在强压怒意。 沈明登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尽早。” “我有事。”他才答应要陪虞秋的。 “不管什么事都给我放一边,你必须……” “是秋秋的事,他作品获奖了,我陪他去领奖。” 向颜:“……哦,获奖啦?小秋太厉害了!我也要去!” 沈明登轻笑。 他就知道,关乎秋秋,其他事都可以放一边。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沈明登从不小觑向女士的洞察力。 他猜到她会打电话过来。 本来想着该如何应付老两口的质问甚至是反对, 可他刚刚发现,这件事的关键点是在虞秋身上。 “领完奖一起回家?”他挂断电话,看向虞秋, 眼底蕴着笑意。 他指的是回沈家。 虞秋眨眨眼:“好。” 两通电话彻底打破凝滞的氛围。 表白带来的心悸渐渐散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心的鼓胀与欢喜。心里面像是盈了一杯热可可,散发着醇厚的甜香。 “今天是第一次。”沈明登说道。 “什么?” “投怀送抱。”男人英俊的脸转过来, “今天是意外。” 虞秋反应过来, 他说的陈峦泼酒。 他知道沈明登没说谎,凭沈明登冷硬的行事作风, 如陈峦这样的人一般不敢轻易去碰, 今天陈峦来这一出,应该是因为他的存在激起了斗志。 但他也可以假装不知。 “真的吗?你经常在外应酬,酒色肯定是少不了的。” ——偶尔的吃醋也是爱情中的调剂品。 沈明登:“……” 刚把人追到手,总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把人吓跑吧。 他神色郑重:“之前没碰过, 以后也不会碰。” 虞秋不禁翘起唇角, 又努力压下, 撇过脸去:“嗯。” 沈明登凑近他,嗅着他身上清新的柑橘味,声线温柔道:“秋秋,我只牵过你, 抱过你,亲过你, 日后同样如此。” 微哑的嗓音拂过耳廓,虞秋耳垂发痒,佯装淡定地转过脸, 反撩回去:“那我以后叫你什么?沈哥?哥哥?男朋友?还是……” “咳。”沈明登屈指抵住鼻尖, 面上窘迫, 眼中的期待却暴露无遗,“秋秋认为怎么称呼比较合适?” 虞秋歪了歪头,眉目含笑,轻声轻气道:“沈总,该回家了。” 沈明登有一瞬间的失落,心里却又恍然像是有蚂蚁在爬。 公式化的“沈总”,从青年嘴里说出来,平添几分暧昧与亲昵。 他低哑笑了一声。 “好,回家。” 这个房子虞秋已经踏进过很多次。 以前对他来说,这儿只是一个临时遮风避雨的地方,今天却格外不同。 他不再是过客。 阳光透过落地窗,和煦而静谧。 虞秋穿着纯白西装,愣愣立在玄关,望着满屋子的冷色调。 “怎么了?”沈明登从身后拥住他,鼻尖轻轻摩挲他的侧脸,温柔得不可思议。 虞秋转过脸,红润的唇将将碰上男人鼻尖,他后退了些,眸中似有繁星闪耀。 “家里太冷清了,我想改一改。” 沈明登深望着他,“听你的。” “沙发太古板了,我想换成清新风的布艺。” “嗯。” “窗帘也是,颜色有点沉,我想换成米色的。” “嗯。” “还有茶几……” “嗯。” “还有……” 沈明登仿佛色令智昏,不管虞秋说什么,他都一一应好。 “最后,”虞秋笑弯了眼,“沈总,之前说过陪我玩游戏,今天可以兑现了吗?” 沈明登眸色浓沉如墨,声音已经哑得不行,“好。” 他低下头,鼻尖轻轻蹭着虞秋的耳垂,试探着,索求着,像头精力旺盛却无处发泄的雄狮,一点一点欺近心仪的对象。 虞秋无声笑了下,手指搭上男人宽肩,缓缓推离。 “我先去换衣服。” 沈明登不得不松开,目送他回到房间,愣在原地半晌,忽地扶额苦笑。 以前没发现这个细节。 虞秋第一次来,就选了与主卧相距最远的卧室,人为地划上了分界线。 好在现在不迟。 他回到主卧,打眼一瞧,黑色的窗帘、黑色的床单、灰色的柜子、灰色的沙发,全都是单调沉闷的颜色。 秋秋不喜欢这样的。 换。 虞秋穿上浅蓝色居家服,趿着拖鞋走到门后边,刚要开门,转念一想,太主动会不会不太好? 他想了想,退回床边坐下,先找陆高:【开黑?】 陆高回得飞快:【你居然还有时间玩游戏?猫猫震惊.jpg】 【虞秋:?】 【陆高:算了,循序渐进也挺好。】 【虞秋:……】 【陆高:给我十分钟。】 【虞秋:好。】 陆高这么八卦,虞秋决定满足他,打算带着沈明登一起上游戏虐狗。 要不要微信问一声? “啾。”微信弹出消息。 他心有所感,忙低头去看。 【沈哥:在我房间还是在你房间?】 【虞秋:?】 【沈哥:我不太会,需要你指挥,在一起玩交流更方便。】 虞秋想了想,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游戏内虽有语音,但终归没有面对面对话方便。 他回:【去客厅。】 客厅的沙发很宽敞,两人挨坐着登上游戏。 “我叫了陆高一起,他还有一会儿,咱们先玩一局试试。”虞秋说道。 “好。” 沈明登双手握着手机,神情严肃地盯着屏幕,仿佛在对待极为重要的合同。 他穿着黑色居家服,显瘦,肩背线条流畅完美,长腿伸到茶几前,略显局促。 虞秋心头暗笑,正准备带他一起上分,忽然收到好友邮件。 一封又一封,一下拉不到底。 【您的好友#灯火阑珊#送您……】 【您的好友#灯火阑珊#送您……】 【……】 他接连不断地往下翻,忍不住问:“送我这么多皮肤干嘛?” “好看,适合你。”沈明登想也没想回道。 虞秋:“……” 甜言蜜语、糖衣炮弹真的是男人本能,连沈明登都不例外。 送礼物送得这么溜,真的不会玩游戏? 他鬼使神差点进沈明登游戏头像。 啊这…… 这等级、这胜率,是认真的吗? “你请代练了?”虞秋满脸不可思议。 他已做好沈明登不会玩游戏的心理准备,即便被陆高调侃“跟菜鸡谈恋爱”也不在意。 可是现在,沈明登给了他一个大惊喜啊! “之前就答应你学会玩游戏,”沈明登眸色幽微深邃,“没有学会,也不敢跟你表白。” 他退出游戏界面,找到手机文档,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夹。 “没告诉你,只是不想在你面前露拙,”他笑了笑,“刚开始练习,确实丢过不少次脸。” 虞秋愣愣望着文件。 全都是关于游戏角色的数据,每个角色的技能特点、属性、发出和冷却的时间等等,都列在表格里,清晰明了,简直就是个数据库。 “这都是你自己统计的?” 沈明登颔首:“不想拖你后腿。” 虞秋:“……” 所以之前他才会那么忙,才会在米飞发朋友圈的时候加班加点,其实是在利用空余时间学习游戏技能? 一个从不接触游戏的人,为了自己做到这个份上,虞秋不可能不动容。 他吸了吸鼻子。 【陆高:来了。】 虞秋眨眨眼中的水雾,抬头对沈明登笑了一下:“开始吧。” 他拉沈明登进入固定队伍。 【[队伍频道]高大帅:新人?】 【[队伍频道]吴火火:嗯,多多照顾。】 【[队伍频道]高大帅:行,反正都你带飞。】 【[私聊]高大帅:你家沈哥?】 【[私聊]吴火火:嗯哼。】 【[私聊]高大帅:行,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虞秋噗嗤笑出来。 “怎么?”沈明登问。 虞秋摇摇头,只抿着唇笑。 第一局后。 【[私聊]高大帅:……】 第二局后。 【[私聊]高大帅:你现在是在偷着乐吧?】 第三局后。 【[私聊]高大帅:累了,不想吃狗粮了,再见。】 头像瞬间灰掉。 虞秋止不住地笑,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眼泪都出来了。 怪不得陆高总爱看打脸爽文。 不得不说,真的有点爽。 他笑着靠到“功臣”身上,“功臣”伸手将他揽进怀里,眉目宠溺道:“笑什么?” 虞秋顺势攀着他的肩坐起来,翘着唇凑过去,“吧唧”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环着他的脖子软软道:“就是高兴。” 青年依赖地靠在自己怀里,露出以前从未有过的笑容。 沈明登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呢? “晚上有没有想吃的?”不说点什么,他怕自己忍不住。 虞秋想了想:“天这么冷,吃火锅吧。” “饿了么?” “有点,中午没怎么吃。”那种宴席,本来就容易吃不饱。 沈明登揽着他的背,“我去买菜。” 说着去买菜,却没有起身的趋势。 虞秋松开他,从沙发上跳下来:“我也去,我知道有家鱼肉片得特别好。” 白皙的脚踩在浅灰的地毯上,细瘦的脚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分明。 沈明登凝视几秒,又移开目光。 虞秋似无所觉,穿上拖鞋回房换衣服。 沈明登忍不住点开微信,给司霆发了个消息。 【你的那个朋友,还在单恋?】 【司霆:???】 【沈明登:[呲牙]】 【司霆:你被盗号了?有本事发个语音过来。】 沈明登从善如流:“改天请你吃饭。” 司霆直接一个语音通话:“你碰上啥好事儿了?刚谈成一个大单子?也不对啊,单子再大,你也不会这样,到底咋回事儿?怎么还八卦起我朋友来了?” “的确是好事,”沈明登话音里都含着笑,“不过现在有事,有机会再聊。” “能有什么事儿啊?你不会又回公司加班了吧?” 房门开了,沈明登抬头望去。 青年套着一件米色羽绒服,长及膝盖,却丝毫不显臃肿。 一双清亮的眼看过来。 “怎么还没换衣服?” 沈明登起身,“就换。” 他进了房间,笑着对司霆道:“我要和秋秋买菜去了,先挂了。” 果断摁掉。 司霆:“……” 不就买个菜,至于吗? 不对劲,老沈太不对劲了。 作为多年好友,他必须得关心关心老沈的心理状况。 刚才他说的是买菜对吧? 虞秋正在玄关换鞋,接到司霆的电话。 “小秋,晚上打算吃什么?” 虞秋挑眉:“火锅。” “太好了!”司霆高兴道,“我正好就在附近,能去蹭个饭吗?我可以洗菜洗碗!” “当然可以。” 虞秋果断答应。 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虞秋和沈明登来到附近一家商场, 商场三楼有个大型超市。 两人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之间,好不容易来一次超市, 自然要把需要的都给买上。 “那个酱菜不错。”虞秋指了指货架。 沈明登伸手取下一瓶。 “多买几种火锅底料吧,以后都尝尝。” 几袋底料被扔进购物车。 “再买点酸奶吧。” 沈明登已然成了一个取货机器。 购物车很快装了大半,虞秋这才奔向蔬果区和水产区。 他在前面挑挑拣拣,沈明登紧随身后默默推车,脸上一直带着笑。 是那种灌满了甜蜜的笑。 怎么也止不住。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平静的、带着烟火气的生活。 收银台排队的人多,两人选择自助收银机。 “是不是买太多了?”虞秋佯装犯难, “等会拎不动。” 沈明登:“购物车可以推到地下车库, 东西直接放到后备箱。” “回家呢?”虞秋问。 沈明登看着他,轻轻笑了下:“我拎。” 大不了分几趟。 虞秋唇角翘得老高, 帮他取着商品,凑近他耳边,气息洒在男人耳畔:“那不行, 不能累到沈总。” 沈明登忽地转头,极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眉眼透着温融。 “嗯, 都听秋秋的。” 虞秋吓了一跳, 瞪圆眼睛:“好多人呢!” 这还是那个严肃正经的沈总吗?! 沈总利落地扫描商品, 唇角轻扬:“我亲我男朋友, 与他们何干?” 虞秋努力压住笑意,到底没能忍住,噗嗤笑出声。 谈恋爱的沈总可真甜啊。 回去途中,虞秋给司霆发消息:【到了吗?】 【霆哥:到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冻死了。】 【虞秋:可以在车里待着。】 【霆哥:车库太闷。】 【虞秋:还有十分钟, 东西有点多, 到时候可以帮忙拎一下吗?[可爱]】 【霆哥:没问题!】 虞秋满意地放下手机,对沈明登说:“霆哥等会帮忙拎东西。” “嗯?” “忘记跟你说了,他要来蹭饭,我答应了。”他瞅着男人侧脸,软软道,“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做主邀请客人,你会不会怪我?” 沈明登失笑:“我要是怪呢?” 小男朋友爱演戏,他能怎么办?陪着唱呗。 虞秋咬了咬下唇,委屈道:“那你要惩罚我么?” 红灯停。 沈明登伸手握住他的,眼角含笑:“不听话,自然是要惩罚。” “那要怎么罚?”虞秋瞪圆了眼睛,声音哑哑的,还带着哭腔,“我怕疼。” 沈明登深吸一口气,攥紧了他的手,递到唇边狠狠亲了一下。 绿灯亮起,他脚踩油门,沉声道:“回家再罚你。” 虞秋忍俊不禁。 十分钟后,车子驶入车库。 虞秋给司霆发信息:【来车库。】 司霆很快出现,看到后备箱的五个大袋子,夸张问:“你们是去搬超市了吗?” 五个袋子,司霆两袋,沈明登三袋,虞秋空手。 “我拎一个。”虞秋提议。 “不用。”袋子有些重,沈明登怕压到他手。 “可你还有其他没拎的。” “什么?”沈明登疑惑。 虞秋弯着眼,伸出纤白的手。 “我啊。” 沈明登:“……” 他闭了闭眼,“别闹。” “你凶我。”眼里蒙上水雾。 沈明登没办法,只好挑了一袋最轻的递给他,空出左手。 虞秋眉开眼笑,手往他掌心一塞,十指相扣,紧紧牵在一起。 “你俩磨蹭什……”司霆发现两人没跟上,转身吐槽,却又戛然而止。 救命,他看到了什么! 他没看错吧?! 为什么!为什么老沈和小秋的手是牵在一起的啊!!! 有这么亲密的兄弟吗? 没有吧没有吧没有吧! 他是不是看花眼了? 司霆使劲眨了眨眼,再看过去,大松一口气。 还好,没牵在一起,是他眼花了。 “你们怎么走这么慢?”他问。 沈明登面不改色,“我的袋子重。” “好吧。”司霆接受这个理由。 虞秋低着头,半张脸藏在羽绒服竖起的衣领里,憋笑憋得不行。 逗弄司霆真好玩。 等司霆重新转过去,他又伸出手,轻轻勾了勾沈明登的。沈明登目视前方,神色端肃,手却牢牢回握过去。 莫名有种偷情的刺激。 到家后,司霆说到做到,负责洗菜,沈明登在虞秋的指挥下,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储物间的柜子里。 东西全部放进去,虞秋关上柜门,瞟一眼储物间门口,故意露出怯生生的模样,说:“沈总打算怎么惩罚我?” 沈明登:“……” 他目色幽微,紧紧盯着虞秋,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短促地笑了下。 “吃完饭再说。” 虞秋扯下他的手,牵住,嘴角的梨涡越发深了,小声说:“手下留情哦。” “老沈!这鱼片怎么弄啊?”司霆在厨房嚎了一嗓子。 虞秋笑弯了眼:“走,指挥霆哥干活去,让他多练练。” “为什么要练?” “谈恋爱加分啊。”虞秋眨眨眼,“他不是还单恋着吗?” 沈明登捏捏他的手,“你知道?” “早看出来了。”虞秋幸灾乐祸道,“可惜平江现在专注事业,无心恋爱。” “嗯,那我也得加分。”到了厨房门口,沈明登不舍地松开他的手。 “你不用加分,”虞秋趴上他的肩,附耳道,“你已经是满分了。” 沈明登望着他,眸底深沉如墨。 “你俩凑那么近干嘛?”司霆转身看过来,“小秋,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鱼片怎么处理。” 鱼片是刚刚片好的,上头还带着血丝和细碎的杂质。 “先用清水洗一下……” 虞秋教着司霆,沈明登就在一边认真记着步骤。 秋秋喜欢吃鱼,以后可以多做点。 食材处理完毕,锅底也烧热了,三人围坐桌旁,开始享受晚餐。 冬天昼短夜长,窗外夜色渐浓。 热腾腾的蒸气暖人心窝。 司霆看准一片刚熟的鱼肉,正要下筷去捞,鱼片却被漏勺兜住,送进了虞秋碗里。 行叭,他再等下一片。 时机成熟,伸筷! 漏勺再次网住鱼片,小心送进虞秋碗里。 司霆:“……” 他不好意思跟虞秋抢吃的,但属实有些不甘心。 “老沈,小秋碗里都堆那么多鱼肉了,你给我留点行不?好歹也是我出的力。” 沈明登掀开眼皮,淡淡看他一眼:“你多大了?” 说着又捞出一块鱼片。 司霆:“……” 他皱眉瞅瞅沈明登,再瞅瞅虞秋,一个是温柔哥哥,一个是受宠弟弟。 好家伙,这才多久啊? 小秋过完生日也才几个月吧? 老沈这转变会不会过于快了? 还有,老沈之前给他发的微信是几个意思? 他暗自琢磨了一下,试探道:“我比你小一个月,真要算的话,我也是你弟弟,沈哥也照顾照顾我呗。” 虞秋忽然抬头,茶言茶语道:“沈哥,我知道你照顾我,但霆哥也需要被照顾,碗里这些已经够了,不用再给我捞了。” 司霆:“……” 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他刚才的话的确是这个意思,但从小秋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怪呢? 沈明登神色严肃,一副好兄长的模样:“你还在长身体,不用管他。” 再次扎心。 好在虞秋和沈明登只是逗他玩,剩下的鱼片没怎么动,大多进了司霆碗里。 “对了老沈,你之前跟我说你有个白月光,现在怎么样了?”吃饱鱼肉,司霆故意挑着话题反击。 沈明登非常淡定:“不过是回避相亲的小手段。” “我看不仅仅是这样吧?”司霆挑眉,转头神秘兮兮地跟虞秋分享,“你不知道他刚才给我发的什么信息,我估摸着,你沈哥肯定是有情况了。” 虞秋好奇问:“什么信息?” 司霆翻出聊天记录,递给虞秋,化身爱情侦探:“老沈什么时候这么八卦过?还给我发这种表情。上下文一联系,不就有情况了吗?” 虞秋眨眨眼:“怎么说?” “他先暗讽我是单身狗,再故意说那句话显摆,可不就是恋爱了嘛。” 多年好友,谁还不知道谁? 虞秋眉眼弯弯,“可是,他问的不是你朋友的事吗?” 司霆:“……” 说漏嘴了。 “你朋友又是怎么回事?”虞秋一脸求知欲,总觉得前头有只甜瓜等着他。 沈明登轻咳一声,“菜煮好了。” 司霆可不管,索性破罐子破摔,翻到好久之前的聊天记录。 “其实那个朋友就是我,我心里烦,找他倾诉。” 虞秋托腮:“所以你回国就找沈哥喝酒了?” “对。” “哦——”他拉长了音调,似笑非笑道,“说不定,你这个朋友真的存在呢。” 沈明登适时给他捞了娃娃菜。 “秋秋,趁热吃。” 虞秋忍着笑,还回手机,也给他捞了一勺,问:“沈哥真的有情况了吗?” “……” 司霆哼笑道:“没有反驳,肯定是真的!” 他像是搞到了大新闻,兴奋地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快交待!对象到底是谁?我认不认识?” 沈明登看向虞秋,眼底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纵溺。 “真的呀?”虞秋故作惊讶,“沈哥喜不喜欢他?” 沈明登直视着他。 “喜欢。” “有多喜欢?” 沈明登毫不迟疑:“想给他套上戒指的喜欢。” 虞秋脸上一热。 撩人不成反被撩。 他低头假装吃菜,心脏跳个不停,嘴角沾上酱料都没发觉。 沈明登眼底生暗,抽出一张湿巾纸,伸手过去,替他擦了擦。 司霆:“……” 脑海里猛地冒出车库“眼花”的画面。 他蓦地睁大眼睛,几欲跳起来,震惊地瞪着两人,话都说不利索。 “你们、你们……” 虞秋牵着沈明登的手,扬了扬,眼尾飞染红霞,像盛开的桃花,笑得格外好看。 “霆哥,你的朋友,确实脱单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 锅凉了, 菜尽了。 司霆打了个饱嗝,还是没能从震惊中醒过神来。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劝说老沈关爱小秋的话仿佛还在昨日,怎么突然之间,两人就走到一起了呢? 匪夷所思。 他看着挨坐在一起的两人, 看着沈明登眼中温柔的笑意, 看着虞秋全心信赖的姿态,恍然生出一个莫名的念头。 他们真的很般配。 一个是多年发小, 一个是乖巧弟弟, 司霆唯一能做的, 当然只有“祝福”二字。 本以为老沈要单身一辈子, 仔细想想, 他应该为老沈感到高兴的。 司霆抹了把脸,失笑道:“没想到你会比我早脱单。” 沈明登“嗯”了一声,神色淡淡, 如果忽视他眼中笑意的话。 “嗐, ”司霆又想到一事,“你那次主动找我来喝酒, 其实是自己苦闷吧?那时候就喜欢小秋了?” 说着咂摸一下嘴:“那确实挺苦闷。” 小秋也太好拐了,就这么被老沈骗到手。 “这事儿沈叔和向姨知道吗?”司霆目露忧色,“你俩这样, 估计对他们冲击挺大吧。” “目前还不知道。”沈明登面容冷静道, “我会说服他们的。” “祝你好运。”司霆只能精神支持一下。 他觉得有点悬。 单单喜欢男人这一条就不好过,更别提老沈喜欢的是小秋。 这能受得了? “向姨和沈叔会很失望吧?”虞秋望着沈明登, 眼里涌动着不安。 他虽这么说, 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向姨和沈叔都是心地慈和的人, 梦境里沈明登三十五岁都单身一个, 他们也都随他去了。 虞秋把自己作成那样, 他们也都没有放弃他,甚至还自责愧疚,说是他们没有做好。 这样好的人,应该不会反对他和沈明登的……吧? “不会。”沈明登很笃定。 上次“酒吧照片”事件,已经足以表明老两口的态度—— 他们只要虞秋平安幸福。 他跟他们站在同一立场,势必不会有太大分歧。 “嗯。”虞秋笑起来,眼睛明亮信赖,仿佛一句话就消掉他内心的不安。 沈明登心头发烫。 怎么能这么甜? 司霆:“……” 行吧,倒是他杞人忧天了。 他不想继续留在这吃狗粮,遂摆摆手离开,说好的洗碗也不干了。 沈明登不让虞秋碰,独自收拾碗筷,黑色居家服的袖子捋至臂弯,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 真帅。 虞秋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搭在男人宽阔的背上,笑着问:“之前说过家里有洗碗机,没拆封。” 沈明登顿了顿,“我想做点事情。” 这样才能分散注意力。 如果不洗碗,他还能做什么? 虞秋又道:“那饭后惩罚呢?你先透露一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沈明登站直身体,缓缓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客厅传来手机铃。 “我先去接电话。” 身后的温热消失,沈明登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虞秋拿起手机,是魏姨打来的。 “小秋,你是不是拿到艺术节金奖啦?”魏灵蕙高兴极了,“我在获奖名单里看到了!” 虞秋:“……” 忘了跟魏姨说了。 “嗯,我也才接到通知,明天上午十点进行颁奖仪式。” “那我也去看看!”魏灵蕙话语中充满了激动,“你的作品我看了,特别好,真的特别好。” 官网公布了获奖名单,也放出了获奖作品的照片。 金奖当之无愧。 构图、针法、光影的运用、作品的故事性,都彰显出大师风范。 这类写实观赏性作品,在刺绣市场上格外受人欢迎。 虞秋翘起唇角,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你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得跟你爸妈说一声。”魏灵蕙话锋一转,“明天是你爸妈的忌日,等领完奖,咱们一起去看看他们,好吗?” 虞秋笑意收敛,垂下眼睫道:“领完奖还有事,您先去吧。” “那、那好吧。”魏灵蕙失落地挂了电话。 虞秋捏着手机,唇瓣微抿,歪倒进沙发,抓起沙发毯搭在腰上。 有些东西就像附骨之疽,鬼魅般躲藏在某个阴暗角落,伴随人的一生,很难彻底拔除。 沈明登洗完碗,心绪也平静下来,出来见虞秋斜躺在沙发上,看上去兴致不高。 “谁打来的?”他猜测是因为刚才那通电话。 虞秋往里面挪了挪,拍拍外侧空间,语气低落道:“明天是我爸妈忌日。” 沈明登从善如流坐下,牵住他的手,声线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哄意:“明天陪你一起。” 虞秋不由笑了:“见家长?” “嗯,希望他们能够对我满意。” “不用他们满意,”虞秋挠挠他的手心,“我满意就行了。” 温软的指尖蹭过掌心的纹路,轻轻的,柔柔的,带着细微的痒意,像一根羽毛落在心间。 男人蓦地囚住作乱的手指。 虞秋不动了,就看着他笑。 沈明登喉头微动,目光从眼尾缓缓移到唇侧,忽地开口道:“明天领奖打算穿什么?” 虞秋愣住。 他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在梦里面就没亲自领过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参加颁奖肯定是要穿正装的,但他现在只有一套今天才穿过的白西装。 总不能明天继续穿吧。 不说重复的问题了,白色西装本就与严肃正经的场合不匹配。 他猛地坐起,眼睛微微睁大:“现在去买一套新的。” 说着推推男人的肩,作势要下沙发。 沈明登轻笑着站起,等虞秋穿好拖鞋,准备回房换衣服时,叫住他:“秋秋。” “嗯?” “不用出去买。”他牵住青年的手,“来。” 家里是有衣帽间的。 但这一直是专属于沈明登的私人空间,用来存放正装、配饰之类的物件。 虞秋从没进来过。 啪。 衣帽间的灯亮起。 中间是条过道,两边是衣柜,挂着很多套正装,手表、袖扣、领带、皮带等整齐摆放。 虞秋一下就看出异样。 他转向沈明登,唇角含着蜜:“什么时候准备的?” 沈明登亲了亲他的额头:“跟今天那套一起的,你还在长身体,就没做多少。” 虞秋笑起来。 又是刺绣间,又是衣帽间,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已经很多了,”他望着一排高定西装问,“明天穿哪套呢?” 沈明登挑出一套烟灰色的,有种高级却低调的质感,“这套。” 他像个换装游戏的狂热爱好者,想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堆砌在青年身上。 虞秋并非没有主见,他只是清楚男人的掌控欲,想借机满足他,就当是一种奖励。 他喜欢被人在意。 他喜欢沈明登这样方方面面的周全。 流丽的灯光下,男人英眉俊目,好看到足以蛊惑人心。 虞秋理智失控。 他仰起头,吻住沈明登。 结结实实,亲密无间,跟订婚宴休息室里的蜻蜓点水不一样。 沈明登眸色遽然变深,毫不客气地欺近,像追逐猎物的雄狮,凶悍而暴戾。 衣柜哐啷一声。 虞秋跌入敞开的柜子里,坐在低矮的横板上,衣服遮住双眼,他看不到光,世界忽地安静下来,像被困在狭小的暗箱中,面前这个凶狠的狂烈的男人,是他唯一的希望与救赎。 “秋秋。” “秋秋。” “秋秋。” “……” 一声接着一声,低哑而亲昵,闷在衣柜里,听得人心头发慌。 虞秋手臂无力地垂下。 谈恋爱的沈明登,真是处处给他惊喜。 沈明登到底恪守了君子之道。 他的自制力向来不错,没有真正“吓到”虞秋,至于回房后洗了多长时间的澡,只有他自己清楚。 虞秋晕乎乎地回到房间,整个人埋进被子里,遮住眼尾的桃色。指腹碰了碰唇角,有点胀,还有点热。 衣帽间的情景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根本不受控制,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回味着。 如飘云端。 一个自诩单身主义的人,这么会的吗? 不想了! 睡觉! 虞秋整夜都在做梦,梦到自己羽化成仙,穿梭在云雾缭绕之间,飘逸自在,浑然忘忧。 正当他落于崖顶采摘雪莲时,脚下骤然踩空,猛地惊醒。 晨色曈曚,已是第二天早上。 他睡得香甜,浑身都透着神清气爽,本就白皙的脸像是蒙上一层柔光,更显俊秀如玉。 虞秋洗漱完走出房间。 客厅里静悄悄的,窗帘随风晃动,沙发上的毯子揉成一团,还是昨夜的模样。 他轻步走向沈明登卧室。 卧室门是开的,里面没人。 虞秋皱了下眉,他刚才看了玄关,没有拖鞋,沈明登肯定还在家里。 突然一声微响,是从健身房那个方向传来的。 虞秋眉头一挑。 大清早就在健身? 他转身走向健身房,恰好在拐角处跟沈明登迎头碰上。 男人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平日包裹在西装下的身材完全显露出来,汗水从他的鬓角滑落,没入浸湿的背心边缘。 离得近了,都能感受到一股喷薄的热气,烫得人心尖发颤。 虞秋下意识退后一步。 “起来了。”沈明登温和看着他,“早餐买回来了,在锅里热着,你先吃,我冲个澡。” 虞秋弯起眉眼:“等你一起。” “好。”运动后的嗓音微微发哑。 男人进了卧室,没有关门,直接迈向浴室。 虞秋倒了两杯热水放着,叠齐沙发毯,又跑去衣帽间,打算把昨天弄乱的衣服都收拾整齐。 未料某人快他一步,凌乱的衣柜已经恢复原样。 虞秋转过身,看向全身镜。 镜子里的人眉开眼笑,从未这般愉悦过。 他估摸着沈明登的洗澡进度,在沈明登出来时,正好将早餐端上桌。 “沈总,吃饭啦。” 冬日的朝阳温柔澄静,青年坐在椅子上,托腮望过来。 眼底缀着光。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颁奖仪式在上午十点。 吃完早餐, 虞秋换上烟灰色的商务西装,西装外套上宽松的羽绒服。 华京的冬天干冷干冷的。 出了屋子,外头的冷气呲溜地往脖子里钻, 他打了个冷颤, 和沈明登踏进电梯, 一只手塞进对方掌心。 “你手好暖和啊。”虞秋喟叹一声。 沈明登按了键, 将人揽进怀里,鼻尖蹭蹭青年发顶,轻笑道:“火气大。” 轿厢下滑, 停在某个楼层。 门开了, 一个男人等在电梯外,看到电梯里抱在一起的两人, 愣了下,也没在意,悠闲地踏进轿厢。 虞秋穿得多,脸埋在沈明登肩上, 乍一看倒瞧不出什么。 轿厢下沉,又停在一层。 门外站着好几个男男女女,一窝蜂涌进电梯, 虞秋只好直起身,和沈明登站到角落。 之前上来的男人:??? 两个都是男的?! 他努力压下震惊的情绪, 又忍不住看向两人。 别的不说,看着倒挺般配。 虞秋和沈明登并不在意别人眼光, 等出了电梯, 开车去往会场。 青年艺术节是官方联合举办的, 这次颁奖仪式邀请了社会各界名流, 有各个领域内的专业人士、热爱传统艺术的收藏家、各个主办单位的负责人、相关媒体记者等。 颁奖只是其中一个环节, 更多的还是相关部门对传统工艺的支持与展望。 获奖名单已经没有悬念,获奖作品都已经被摆放在会馆的展廊内,供来往人群欣赏和交易。 向颜算得上资深的刺绣收藏家,加上沈家的名头,自然能够出席这样的场合。 展廊分为九个区域,分别是九类艺术领域的获奖作品。 向颜直接找到刺绣展览区,一眼就看到虞秋的绣品。 她站在绣品前,忽然想起十几年前的虞秋。三岁的娃娃坐在绣绷旁,乖乖地听他妈妈教授针法。 三岁的小孩还不记人,他们只见过一面,等到他十岁的时候,早已经忘了。 向颜收藏过不少大师级的刺绣作品,没有哪一幅让她看得想落泪。 “不愧是金奖,功力不俗啊。”身旁有人欣赏感叹道。 “构图太漂亮了,光线处理也很巧妙,针法相当流畅,这水平跟大师也不差了。”另一个人附和说。 “创作者叫虞秋,没听过啊,后起之秀?” 听到这些夸赞,向颜骄傲得不行。 她本来还想亲自买下这幅作品,现在却不想了。优秀的作品应该让更多人看到,要是被她收藏了,知晓小秋大名的人不就少了吗? 小秋还这么年轻,总有一天会成为顶尖的大师。 向颜转身,将场地让给更多的人。 上午十点,颁奖正式开始。 流程很简单,致辞、颁奖、总结、展望。 虞秋需要参与的,就是第二个环节。他跟其他获奖者被安排在同一区域,周围都是各自专业领域的佼佼者。 他在这里面算是年纪最小的。 旁边一人惊奇问:“你是从事哪一行的啊?” 虞秋相当坦然:“刺绣。” “嚯,这可是个精细活,”对方竖起拇指,“年纪这么小就有这么高的造诣,厉害!” 艺术节的门槛算不上高,但能拿奖的水平都不会差。他不知道虞秋拿的什么奖,就年龄而言,已经算得上天赋惊人了。 虞秋有些心虚。 他也是因为梦里的经历,才得以跟这些大师坐在一起。 “都是精细活,大家都很厉害。”虞秋笑着应了一句。 凡是传统工艺,哪个不需要灵巧和缜密?能沉得下心学习和创作的,都是值得敬佩的。 “青年文化艺术节纤维艺术类的金奖!” 观众席掌声雷动。 向颜鼓掌鼓得手都红了,眼里也泛着泪意,哽咽地对身旁的沈明登说:“小秋是真的有天赋,要是你陶阿姨还在世,看到这个场景一定很高兴。” 沈明登神色温柔:“嗯。” “他三岁的时候就跟你陶姨学刺绣,十岁来家里,我还问过他要不要继续学习,他说不要,我也不敢多问,怕他伤心。” 向颜以为虞秋是触物伤怀,但沈明登直觉不是。一个人是否怀念父母,日常生活中是可以体现出来的。 如果虞秋真的很在乎父母,他昨天就不会说“不用他们满意,我自己满意就行”这样的话,而是会说“他们一定对你很满意”。 虞父常年拍戏不着家,虞秋跟他不亲可以理解,那么陶阿姨呢? “获得此次纤维艺术类金奖的是——虞秋!” 哗哗哗哗,掌声如潮。 沈明登沉下心思,目光专注地追随着青年的身影。 他穿着烟灰色正装,清朗挺拔,光是背影,就能令人联想到无数赞美男子的词汇。 周围窃窃私语。 “这身板太正了!” “看着没多大吧,这就金奖了?” “他就是《老街》的作者啊!少年英才!” “你说的是那个《老街》?我还以为作者有很深的阅历呢。” “年轻也不代表没阅历。” 听着这些夸赞的话,向颜笑得合不拢嘴,伤感的情绪一哄而散,满脸骄傲地说:“今天一定要吃大餐庆祝一下。” 沈明登没吭声。 向颜转过脸,看到他专注的视线和温柔的神色,愣怔片刻后,心下一叹。 这可怎么办呦。 虞秋在梦里拿过不少奖,但这是他第一次亲自登上领奖台。 媒体的闪光灯下,青年从容不迫,不卑不亢。他长得帅,又这么年轻,还是金奖得主,自然成了镜头的宠儿。 一个年少有为的、俊美灵秀的金奖得主,身上的新闻价值必定不会少。 主持人自然也明白。 他笑着道:“请问虞秋先生今年多大?” “十八。” “竟然刚成年!”主持人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他还以为虞秋只是看着脸嫩。 观众席也都“哦”声一片。 “虞先生真是少年英才!我想请问,你是如何创作出这样一幅作品的呢?” 灯光聚在青年身上。 他面带微笑,澄静的眼眸里透着几分回忆:“小时候住在那里的时候,觉得那里的楼好高,街好宽,路好长。等我离开那里,几年后再回去,发现楼变矮了,街变窄了,路也不那么长了。心里突然就生出一些感慨。” “是什么样的感慨呢?” “她是古老的,陈旧的,跟不上时代潮流的,可她又是稳重的,端严的,深深扎根在我记忆里的。就像刺绣,就像咱们的传统文化。” “说得太好了!”主持人和其他人一同热烈鼓掌,待掌声歇后,又问,“那你对刺绣这一行有没有什么展望呢?” 虞秋答得很官方,却很诚挚:“当然是继续发扬光大,她这么美,肯定可以成为时代的潮流。” “好,谢谢虞先生的解答。” 颁奖典礼结束后,有不少媒体都想私采虞秋,但被虞秋拒绝了。 他愿意接受采访,将刺绣文化宣传出去,但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媒体会怎么写稿他都能猜到。 他现在只是刺绣行业的新人,担不起那些赞誉,名声抬得太高,不是什么好事。 虞秋避开媒体,跟沈明登、向颜汇合。 “小秋说得太棒啦!”向颜上来就是一顿猛夸。 虞秋在台上端着,私底下自然不会,笑得眉眼弯弯,“我先去个卫生间。” “好,我们在这等你。” “我和你一起。” 向颜和沈明登齐声说道。 虞秋便道:“向姨,那我和沈哥一起去。” 向颜:“……” 沈明登这个臭小子,回去非得把他骂醒! 这是公共场合,沈明登当然不会做什么,他就是单纯想陪着虞秋做任何事。 解决完生理需求,虞秋和沈明登并肩往回走。 “《老街》我暂时不想卖。”他说。 沈明登:“那就不卖。” “我现在的作品太少了,我想创作更多的作品。” “好。” “那我要是养不活自己呢?” “我的就是你的。” 虞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敞亮过。 他悄悄勾住沈明登的小指,晃了晃,轻声道:“我的也是你的。” 沈明登被他勾出火气,眼底幽微晦暗。 旁边有个消防通道,他推开门,握着虞秋手腕,将他带了过去。 通道很暗,只依稀看到对方轮廓。 虞秋惊讶开口:“怎么……” 话音骤然消失在黑暗中。 他攥紧男人衣服,闭上眼。 楼梯间是阴暗寒冷的,两人心里却是明亮炙热的。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外面人多,在这说吧。”是向颜的声音。 门被推开一条缝。 虞秋遽然惊醒,下一秒,被沈明登牵着手,连下两段楼梯,去了 “你先等等,我给小秋他们发个信息。”进了消防通道,向颜再次开口。 虞秋心头一跳,正要去掏手机,恍然想起颁奖前他已经设置了静音,沈明登也是一样。 幸好。 片刻后,向颜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今天突然看到你,想当面跟你道个谢。” 虞秋听出声音,说话的是魏姨。 “道谢?”向颜不解,“我又没帮过你,你跟我道什么谢?” 魏灵蕙轻叹道:“我能看出来,你对小秋很好,特别好,我就是想谢谢你。” “不需要。”向颜淡淡道,“小秋就是我儿子,我不对儿子好,对谁好?” 虞秋无声笑起来。 “我也是把他当儿子……” “是吗?”向颜声音有些冷,“你要真当他是儿子,当初能说出那样的话?他才十岁!” “我不是故意的,”魏灵蕙愧疚哽咽道,“本来约好一起吃饭,但阿盈临时给我打电话,说小秋非要让她出去买什么玩具,不买就又哭又闹,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和虞章出去办离婚的,听到他们出车祸的消息,我都懵了,我……” “所以你就对着一个痛失父母的孩子发泄?”向颜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嗓音打断她,“你骂他是害人精,你骂他害死自己爸妈,要不是交警从现场遗物里发现离婚证,你是不是要让他一辈子背负这个骂名?!” 魏灵蕙痛哭失声:“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他,这些年我都没脸见他,他心好,还愿意理会我。” “说完了?”向颜哑声问。 魏灵蕙哽咽:“对不起,今天是阿盈的忌日,我没忍住。看着小秋现在这么优秀,我是真的感谢你,谢谢你对他好,要不然……” 要不然小秋就太可怜了。 “小秋每年都在天黑前偷偷去墓园,”向颜狠狠扎刀,“是因为想避开你吧?或者是不想让你知道。” 魏灵蕙惊愣半晌,才流着泪道:“是我的错。” “今天我跟他一起去,”向颜音色低沉道,“他没有任何错,错的是你,错的是陶盈和虞章,他不需要避着任何人。” 谈话到此结束。 消防通道的门开了又关,楼梯间恢复安静。 沈明登紧紧拥着虞秋,抚上他的脸,触到湿热的泪痕。 心疼得要命。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虞秋窝在男人怀里, 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早就跟过去和解了。 他落泪不是为自己,而是因为向姨护着他的那些话。 温暖的指腹在他脸上擦拭,男人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他。 “没事, 我就是觉得向姨太好了。”虞秋吸了吸鼻子, 瓮瓮道,“向姨还等着咱们, 出去吧。” “好。”沈明登牢牢牵着他的手, 离开消防通道。 回去时, 沈家司机载着向颜, 沈明登开车带着虞秋一起。 虞秋敏锐地察觉到男人的沉默。 跟平日的寡言不同。 似乎在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下颌线绷得极紧, 像一张快要拉满的弦。 红灯停。 虞秋拉过他的手, 声音又轻又软:“其实我都忘了。” 沈明登捏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撇过脸看向左侧窗外,沉哑道:“我不该说那句话。” “什么?” “第一次见面, 我因为沈明峰, 对你说的那句话,很不应该。” 他那时候还太年轻。 他根本无法想象,失去双亲后, 被生命中剩下的唯一的依靠那般斥责时, 虞秋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十岁的虞秋不知沈家, 他只有母亲的好友可以依赖信任。 可魏灵蕙因为误会,因为失去朋友的痛苦, 硬生生砸碎了虞秋的心。 沈明登痛恨那时的自己。 浓烈的酸涩和心疼在他心头冲撞, 他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却又不愿让虞秋瞧见。 虞秋的确看不到他通红的眼眶, 但能听出他哽咽的喉音。 他从没见过沈明登哭。 心里像是灌了一杯浓香的热可可,滚烫的,齁甜的,却又隐约尝出一丝苦涩。 “绿灯了。”他说。 沈明登转过头,松开刹车。 车子一路驶入沈家别墅。 车库的光线是昏暗的,虞秋的心却是明亮的。 他按下卡扣,松开安全带,侧身转向驾驶座,轻轻抱住沈明登,额头蹭着肩,低软道:“你是最好的哥哥,也是最好的男朋友。” 沈明登转首,眼睑还泛着红,抚了抚虞秋的发顶。 “还不够好。” 是怀中的青年太容易满足了。 虞秋仰起脑袋,干脆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眉眼飞扬道:“那以后就对我更好一点,每天都更好一点。” “嗯。”沈明登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郑重,“我会的。” 中午沈家准备了大餐,几乎都是虞秋爱吃的菜。 向颜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在碗里堆成一座小山,虞秋全都吃进肚子里,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 “吃完跟我来一下。”沈英山看向沈明登。 “嗯。”该来的总会来。 吃完饭,虞秋在沈家花园里散步消食,沈家三口齐聚书房。 沈英山和向颜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地瞪着沈明登。 “沈明登,说实话,你是不是真有喜欢的人?”向颜直入主题。 “是。” “谁?” “你们知道的。” “我们知道个屁!”她忍不住爆粗口,“你之前不还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吗?你置小秋于何地?!” 沈明登认真看着他们,房间里气氛渐渐绷紧,仿佛一触即发。 “我从始至终、唯一喜欢的人,只有虞秋一个。” 他答得坚定,答得坦然。 向颜突然就卡了壳。 她要反对吗?反对的结果是什么? 沈英山突然问了一个令人悚然的问题。 “那你之前说的,爱而不得的,也是他?” 向颜:!!! 对啊,她被气得都忘了这回事! “你不会真的……”她死死盯着沈明登,“你以前避着小秋,对小秋那么冷淡,是不是因为他未成年……” “当然不是。”沈明登哭笑不得,差点被她的脑洞吓到,“以前那样只是因为误会,我没那么禽兽。” “啊,那就好。”向颜狠狠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不对,哪好了?你都二十五了,过了年二十六,小秋才多大?他才知道多少?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沈英山点头:“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我跟你妈管不着,但不能是小秋。” “为什么?”沈明登冷静问。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向颜瞪大眼睛,怒不可遏,“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沈明登反问:“没良心?” “你这样对小秋,等会去了墓园,我们怎么面对你虞叔叔和陶阿姨?” 沈明登一针见血:“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们想一想,还有谁会像咱们一样真心对待秋秋?” “我喜欢他,这辈子也只认定他一个,不管他喜欢什么,想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就算他什么也不做,我也养他一辈子。” “别人是否能做到这些?别人家的长辈是否能像你们这样对待他?你们忍心让他受委屈?” 向颜:“……” 沈英山:“……” 两人对视交流,好像还真不一定。 “对你们而言,秋秋只要幸福就好,对不对?” 老两口点点头。 “只有我能给他幸福,只有你们才会真心对他好,哪里不合适?” “……” 逻辑过于缜密,没法反驳。 沈明登轻轻一笑:“还有问题么?” “你能对他好,”沈英山目光锐利,“可他愿意接受吗?” “对,幸不幸福要看小秋自己。”向颜连忙附和。 沈明登微微一叹:“我现在只想对他好,他还小,我不想给他太大压力。” “应该这样的。”向颜被他说服,又很自得,“之前让小秋搬去一起住,某人还不愿意。” 沈明登:“……” “这才几个月,就喜欢上人家啦?” “……” “现在想想,住你那也不算方便,不如我送他一套房子,离学校更近一点。” 沈明登挑眉:“可以,我也搬过去。” 向颜无语,以前咋没发现她儿子这么厚脸皮呢? “反正不管小秋愿不愿,我们都是站在小秋这头的,你自己把握,他还小,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沈明登:“……时间不早,该去墓园了。” “行,我先收拾收拾,等会一起去。” 沈明登离开书房。 阳光正盛,花园里的三角梅开得明艳,红灿灿的,簇拥在一起,格外热闹活泼。 虞秋坐在秋千上,乘着风,慢慢悠悠地晃着。白皙的脸微微仰起,闭着眼,和煦的阳光慵懒抚着他,温柔而恬静。 沈明登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虞秋以前坐过秋千么?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以前的虞秋,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他走到青年身后,刻意放重脚步,以免突然吓到对方,伸手捉住秋千的绳索,笑着问:“要不要飞得更高些?” 虞秋眉眼弯弯:“好啊。” 强大的推力袭来,秋千高高荡起,拥抱着午后灿烂的阳光。鲜艳欲滴的三角梅全都咧开嘴巴笑,高阔的苍穹似乎触手可及,甚至能闻到阳光的芬芳。 再次降下时,虞秋双脚撑地,停住秋千,转头看向沈明登,招招手:“你低下来一点。” 沈明登俯身靠近。 柔软的唇贴近,气息间伴着梅花的清香,幽远而迷人。 虞秋只是轻轻碰了下,稍稍退离,却被扣住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微风乍起,暗香浮动。 良久,虞秋脖子扭得难受,拍拍男人的背,示意他松开。 沈明登退离,目光依旧凝在他唇上,殷红秾艶,比院子里的梅花还要好看。 “你们说什么了?”虞秋问。 沈明登捏着他的手指玩,故意轻叹道:“骂了我一顿。” “为什么?” “因为我拐走了他们的宝贝。”沈明登深凝着他,“我说我能让你开心,他们说我的话不算数,你的话才算数。” 虞秋翘起唇角,“还有呢?” “没有了。” “真的?” “嗯。” “凭我对向姨的了解,”虞秋促狭地挑了挑眉,“她肯定会说,我还小,你不能欺负我。” 沈明登声线低哑:“什么样的欺负?” “你自己也说过,那次超市里,以学业为重。”他指的是拿错口香糖那次。 沈明登:“……” 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微妙感,但他本身完全尊重虞秋的意愿。 下午,虞秋和沈家人一起去了墓园。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泛着冰冷。 虞秋对他们的记忆已经模糊,印象最深刻的是母亲教导他刺绣时的严厉,以及后来爆发的家庭战争。 他们大吵大闹,翻出结婚证出门,并没有看到站在楼梯上的自己。 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最后的画面,就是太平间里躺着的两具遗体,冰冷,僵硬,面目全非。 墓园比外面凉多了。 虞秋手脚充斥着寒意,他抱着花,放在两座墓碑前,什么话都没说。 倒是向颜对着照片聊了许久,全都是关于虞秋的事。 “我抢了你们儿子,你们不会怪我吧?”她笑着说,“但没办法,小秋太好了,我就想他当我儿子。要不是小秋小时候不同意,早上我们家户口了。” 沈明登不禁看向虞秋。 真是万幸。 太阳缀在树梢上,光线黯淡冷清了许多。 “回去吧。”沈英山说。 向颜问虞秋:“你明天要上课,是回大学城那边吧?” “嗯。” 虞秋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向姨,谢谢你。” “只要你过得开心,我和你沈叔叔就放心了。”向颜拍拍他的肩,感叹着说道。 出了墓园,虞秋和沈明登回家。 手机“啾”了一声。 是宿舍群的消息。 【刘赫:卧靠卧靠卧靠!你们快看看这是谁!】 【刘赫:[图片]】 【刘赫:@孟平江这个真的不是你吗?!】 虞秋点开图片,是一张截图,清俊的少年一身戎装,脸上血迹点点。 的确是孟平江。 【陆高:@虞秋这个是不是你?】 【陆高:[图片]】 是虞秋领奖时媒体拍下的照片。 传统艺术领域新闻的关注度不高,难为陆高能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 【刘赫:……】 【刘赫:金奖,我的天……】 【刘赫:论我有三个怎样神仙的室友!】 虞秋忍俊不禁。 他看向沈明登:“男朋友,大学笔记还留着吗?” “嗯,你要?” “快期末考试了,”虞秋眉眼含笑,“论坛都说你是当年的学神,笔记也具有相当高的参考价值,开个小灶不为过吧?” 红灯停。 沈明登捉住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口,“不为过,我说过,我的都是你的。” 虞秋眉开眼笑,在群里放出重磅消息:【明天带沈大神的笔记过去。】 【刘赫:!!!】 【刘赫:小的已经做好准备,明天定恭候圣驾!】 【刘赫:不是,等等,你们对平江的兼职都不惊讶的吗?】 虞秋又笑,这反应也太迟钝了。 【孟平江:@虞秋你真的太厉害了!】 【孟平江:周六请你们吃饭,既是赔罪,也是庆祝虞秋获得金奖。】 【刘赫:既然是庆祝,那得人多才热闹嘛,而且你赔什么罪,虽然我不懂那个圈子,但有些事不能轻易往外说还是知道的。】 【陆高:人多?】 【刘赫:咱们好久都没聚过了,正好趁这次机会,我带我家属介绍你们认识,嘿嘿嘿嘿,要是你们有家属,可以一并带过来。】 【陆高:附议,人多热闹。@虞秋@孟平江】 虞秋笑起来,刘赫这么说,一部分原因是想介绍自己女朋友,另一部分就是不想让孟平江破费。 没有名目的“聚餐”,肯定是要AA的。 他没明说,但大家都能看出来。 【孟平江:恭喜!】 【刘赫:哈哈哈哈,你们的事业春风得意,我就在情场上碾压你们!】 【陆高:……】 【陆高:你做何感想?@虞秋】 虞秋弯了弯唇,看向身边的沈明登。 感想自然是—— 你秋爸爸还是你秋爸爸。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客厅的灯明亮如昼。 虞秋洗完澡, 想起来笔记还没借,趿着拖鞋来到沈明登卧室外,敲了敲。 门很快打开。 男人穿着棉质细格睡衣, 鼻梁上架着金丝边框眼镜, 手里拿着一本书。 “我来借笔记。”虞秋说。 沈明登侧过身,“先进来。” 房间开着壁灯,光线柔和, 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应该是洗发露或沐浴乳的味道。 虞秋的睡衣是水绿色的, 清灵柔雅,乍然闯入满是黑白灰的世界, 显得格外鲜活明亮。 “你觉得这个房间应该怎么改?”沈明登忽问。 虞秋:“什么?” “这房间所有的地方, 都改成你喜欢的样子。”沈明登自然而然地握着他的手, “沙发、地毯、窗帘……所有的都可以改。” “这是你的房间,你喜欢就行了, 不用问我。”虞秋下意识道。 沈明登不吭声了。 他捏着虞秋掌心, 半晌道:“是我心急了。” 虞秋:“……” 他反应过来, 脸上倏然飘出玫瑰色的红晕。 他忍了又忍,还是笑出声:“说好的‘以学业为重’呢?” 沈明登深凝着他:“嗯, 以学业为重。” 只是单纯地想同榻而眠罢了。 虞秋:“……” 太犯规了,有点受不住。 “笔记呢?”他立刻转移话题。 沈明登取出几个笔记本, 递到虞秋面前, “知识是有时代性的, 当年的笔记不一定适合现在,不过里面有我一些实践中的心得感悟, 倒是可以借鉴。” 虞秋双手接过, 笔记本压在掌心, 很厚重。 “谢谢沈哥,我先回……” “笔记借了你。”沈明登擒住他手腕。 虞秋假装不解:“所以?” “所以……”沈明登揽着他清瘦的肩,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不为过吧?” “沈总一直都是这么做生意的?”虞秋笑问。 “嗯?” “这样的亏本买卖。” 虞秋放下笔记,纤密的睫毛轻垂,目光钩子般凝在男人唇上,若即若离。 “……” 沈明登眼底生幽,“秋秋,我的自制力没你想的那么好。” “行,那我回去了。”青年作势转身。 手臂陡然被囚。 男人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光线,虞秋闭上眼,攥住对方衣角。 悬空。 跌落。 单薄的背陷入被褥。 颤栗。 失魂。 羞涩又欢喜。 分针兢兢业业走了九十度,沈明登克制地松开青年,哑着嗓子道:“早点休息。” 虞秋立刻起身下地,顶着一张即将冒烟的脸,逃也似的离开房间。 连笔记都忘了。 跑回房间才想起来,顿时懊恼地埋进被子里。 怎么这么热。 他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 要死。 就算在梦境里演戏,也演不出这样的情态。 至于笔记本,还是明天早上再拿吧。 手机弹出消息。 【闻哥:我才看到!你拿金奖了!虞大师不愧是虞大师!】 他是《角落》项目的负责人,对这方面的新闻多少有些关注。 消息一下子戳破隐秘暧昧的氛围,虞秋情绪平复,回了一个表情。 【闻哥:虞大师的新作品进展如何?期待.jpg】 【虞秋:绣完拍给你看。】 【闻哥:好的!】 互相道了晚安后,虞秋扔下手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怎么也睡不着。 与其无所事事地躺着,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他起床来到刺绣间。 新作品的构图较为简单,凭虞秋的水平,绣起来不会花费多少工夫,但他绣的不是单面,而是双面。 他的时间不多,在拍摄之前无法完成规模宏大的构图,便决定绣一幅双面三异绣。 一面是橘猫滚雪球,一面是金毛咬飞盘,都是生活中常见的动态画面,颇有意趣。 虞秋静下心,取出针线。当针尖触上半透明的绣地时,那些沸腾的、翻涌的思绪竟如云烟消散,只剩下眼前这一方绣绷。 一到年底,各行各业都很忙碌,沈明登会议不断,经常加班出差,虞秋也积极准备着期末考试和刺绣。 期末考结束时,华京下起了今年第二场雪。 虞秋从教室出来,鹅毛般的雪花在空中肆意飞舞,他拢紧了羽绒服的领子,双手揣进兜里。 “终于结束了,我等我女朋友考完,跟她一起去车站,再回家!”刘赫伸了个懒腰,“你们呢?” 陆高:“后天。” 孟平江:“我应该到过年吧。” 说不定连过年都不一定能回,成为演员后,他就没有多少私人时间了。 “你那个剧啥时候放啊?”刘赫兴奋道,“是过年吗?到时候我拉着一大家子看,跟他们吹牛这是我的室友!” 孟平江被逗笑了。 “嗯,华京卫视首播,有两个平台也可以看,谢谢捧场。” “行,我肯定贡献播放量,拉着一家老小一起!” 虞秋听着他们闲聊,眉眼透着淡淡的笑,唇角也不自觉弯起。 雪花落在他发上,轻轻柔柔的,纷飞的银白.精灵将热闹的学校变成童话般的乐园。 一串串足迹伸向远方……那是? 男人穿着黑色大衣,撑着伞,正对着他从容走来。 “沈大神!”刘赫惊讶叫道。 沈明登点点头,目光落在虞秋脸上,自然而然伸出手,撷下他睫毛上的晶莹,黑伞撑过去。 “你怎么来了?”虞秋笑着问。 沈明登眉目温柔:“下雪了,来接你。” “虞秋,沈大神,那我们先走了!” 目送他们走远,虞秋跟沈明登挨得近了些,彼此胳臂蹭着胳臂,衣摆连着衣摆,黑色的大伞罩出一个专属于他们的小世界。 “下雪了,该吃什么呢?” 沈明登望着他,“你想吃什么?” “牛肉汤?”说完笑了下,“又或者是,奶茶?” “好。” 虞秋只是开个玩笑,并不是真的想吃牛肉汤,比起牛肉汤,他更想和身边这人,坐在家里的餐桌旁,吃着简单的晚餐,偎在一起,看窗外的雪。 放假后,虞秋也没闲着,他把所有精力都投注在刺绣上,终于在年前完成这幅双面绣。 精心装裱后,拍了两张照片,发给闻策。 【闻哥:你竟然绣了两幅作品?都好看!】 虞秋笑了下,按住视频拍摄,转动裱框,将慵懒灵动的橘猫和憨纯飘逸的金毛都录了下来。 发过去。 【闻策:……】 他直接发了语音过来:“这是怎么做到的?太神奇了吧!简直是匪夷所思!” “双面三异绣,很多绣师都会的。”虞秋谦虚道。 这种绣法是前辈们开创的,并不难学,他在刺绣领域不过初窥门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即便梦境里他已经将刺绣技艺练习到极致,但因为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限制,他的眼界和阅历还远远不够。 这是一门没有尽头的艺术。 “我知道的少,你别骗我。”闻策并不信,“就算我是外行,也能看出来你作品的精细和灵气。” 每位绣师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虞秋自然也有,但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 虞秋转移话题:“你们年底是不是特别忙?” “噫,别提了,我都好几天没休息好了。”闻策叹着气,随口提了一句,“我倒还好,关键是沈,你有空多劝劝他,忙归忙,也不能废寝忘食啊。” “废寝忘食?”虞秋眉头皱起,“怎么回事?” “沈经常忙得忘了吃饭,也不知道他急什么,跟后面有鞭子抽似的。” 虞秋:“……” 工作狂不愧是工作狂。 “知道了,谢谢提醒。”他挂断语音。 沈明登,好样的,居然敢不吃饭。 看了下时间,来得及。 冰箱里还有一些菜,他打算准备两人份的饭菜,想到上次米飞帮忙跑腿买烫伤膏,便顺手多做了一份。 临近中午,他用袋子装上保温饭盒,套上羽绒服,戴上手套,换了鞋,就要开门出去,余光忽然瞄到玄关柜子上的储物盒,里面放着崭新的车钥匙。 是之前沈明登说要送的他白色卡宴。 犹豫了一下,抓起钥匙出了门。 年底公司每个部门都忙得团团转,每天就中午吃饭的时候能够稍作休息。 米飞走向食堂,脑子里还想着老板刚才交待的事情。 “米哥,是不是又有新任务?”有人凑过来问道。 “打听这个干什么?”米飞乜他一眼,“真有任务,到时候会通知的。” “唉,现在就盼着过年了,到时候往家里一躺,啥也不想,啥也不干。” “那还是趁早别想了,过年走亲访友的,心更累。” “倒也是。” 米飞听着同事闲聊,想到过年回家要被催婚,瞬间头都大了。 手机铃声响起来。 他眉心一跳,现在就怕听到铃声,头疼。 秉着敬业精神掏出手机,眼睛微亮,是虞秋。 “米哥,饭吃了吗?” 米飞:“正准备吃,小秋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在你们公司门外,没工作牌进不去,能不能帮个忙?” “没问题。” 米飞没多想,以为虞秋找自己只是因为不想打扰老板。 他立刻下楼接虞秋。 青年穿着宽松的黑色羽绒服,拎着一只布袋子,站在寒风中,鼻尖冻得通红。 “你可以提前联系我的,”米飞引着他进楼,“是来找沈总的吗?他正在办公室。” “嗯,我来给他送饭。”虞秋跟着他进了电梯。 米飞羡慕道:“你和沈总感情真好。” 估计他一辈子都吃不到自家弟弟做的饭了。 到了办公楼层,米飞就要带他去办公室,却被虞秋叫住。 “米哥,上次帮我买烫伤膏,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就顺手多做了一份饭,如果不嫌弃……” “怎么可能嫌弃!”米飞惊喜道,“上次看你给沈总送的饭,馋得我吃食堂都不香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接过饭盒,“洗干净了再还你哈。” 虞秋没有拒绝,笑着道:“你快去吃饭,我自己去找沈哥。” “那好。” 米飞抱着饭盒高兴地回到工位。 虞秋来到沈明登办公室门前,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拿出手机,给里面的人发微信:【我饿了。】 沈明登几乎秒回:【我给你订餐,想吃什么?】 虞秋翘起唇角,继续回复:【一个人没意思,想你了,想跟你一起吃饭。[可怜][可怜][可怜]】 作精人设拿捏得死死的。 等了十几秒,沈明登终于回复:【好,我现在回去。】 手机揣回兜里,虞秋拎着饭盒正对着门。 “你是谁?怎么站在这儿?”一个穿着西装半秃头的男人走过来,手里抱着一沓文件,俨然是来找沈明登谈工作的。 虞秋还没开口,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 看到虞秋的刹那,沈明登脑子一木,整个人僵住。 “沈总,我是来汇报工作的,这小伙子不知道是谁……” 沈明登遽然回神,一把擒住虞秋的手腕,当着员工的面,将人拉进办公室,啪一下关上门。 秃头员工:“……” 这啥情况啊?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背脊贴上门板。 “怎么过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 带着些隐忍。 虞秋攥紧袋子,仰头看着他,眼眸清澈明亮, 如最顶级华美的宝石,轻易让人心动。 “刚才说了, 想和你一起吃饭呀。” 沈明登掌心摩挲他后颈,俯首在他鼻尖亲了一下, “应该提前叫我, 冻成这样。” 又啄了一下。 虞秋噙着笑, “惊喜当然不能提前说。先吃饭吧。” “嗯。” 办公室有会客的沙发,两张面对面,中间隔着黑色的茶几。沙发不大, 坐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坐一起稍显拥挤。 虞秋本打算分开坐, 却被沈明登拉着手腕坐到他身边, 肩靠着肩,腿挨着腿。 办公室开着暖气,宽大的羽绒服很累赘, 虞秋索性脱掉,露出里面浅灰色的高领毛衣。 他骨架纤瘦, 脖颈修长,毛衣修身感极佳, 衬得人特别有范儿。 沈明登打开饭盒。 热腾腾的蒸气伴着菜香喷薄而出,有种别样的温暖灌入心田。 他捏捏虞秋的手,“以后我学着做, 你小心伤着。” “要不是某人废寝忘食, 我也不会做这些, 炒菜的时候还被油溅到了。”虞秋夹了一块萝卜给他。 “溅哪儿了?”沈明登眉头遽然皱起,放下碗筷,托起他的右手看。 “骗你的。”虞秋瞪他一眼,“可你要是继续不吃饭,我就继续送饭,说不定哪天……” “不许说,我以后一定按时吃饭。”沈明登听不得他“受伤”的事。 “你说的,我在公司可是有眼线的。”虞秋轻哼。 沈明登失笑:“能当你眼线的,除了闻策还有谁,‘废寝忘食’都出来了。” “知道就好。” 另一边,米飞在工位上愉快地吃着饭,简直幸福得想哭。 为什么沈总已经有了那么多,还能拥有一个这么好的弟弟?! 太令人羡慕了。 也有员工自己带饭,但都是前一天做好,当天在微波炉热一下,味道已经大打折扣,且本身厨艺就不及虞秋,吃着自己碗里的,再闻着米飞的菜香,颇有点食不下咽。 “米哥,你这是自己带的饭?以前没见过啊,找女朋友了?”有个男同事八卦问。 “哪能啊?”米飞摇摇头,“是沈总弟弟给沈总送饭,顺便给我送了一份。” 众人惊讶,“沈总弟弟?送饭?他自己做的?” “是啊。” “这是什么神仙弟弟!”众人纷纷羡慕嫉妒恨。 “不对吧,沈总不是独生子吗?哪来的弟弟?”有人提出疑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还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另一个人说,“弟弟之前就送过一次,那次是周末加班,你们不在,我正好看见了,先不说厨艺,长得是真好看!” “啊,不是一个爸妈也这么亲,越说越羡慕了,弟弟现在是在沈总办公室吗?好想去看看啊。” 闻策吃完饭正好经过这儿,听到闲聊不由停下问:“沈总弟弟?” 众人都起身叫“闻总”。 闻策摆摆手,问米飞:“虞大师来了?” 米飞:? 这个“虞大师”是指虞秋? 其他人也都不明所以,闻总这到底是戏称还是尊称? “啊是。”米飞愣愣点头。 闻策眼睛一亮,转身朝沈明登办公室走去。 虞大师来了怎么不跟他说一声。 他腹诽着敲门。 “进。” 闻策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挤在一起的两人,很是不解:“你俩坐一块干什么?” 沈明登冷瞥他一眼:“知道你来,给你留位。” 闻策:“……” 当他是傻子吗? “闻哥,你是不是要跟沈哥谈事情?我给你们腾地方。”虞秋转移话题。 “不是,来找你的。” 闻策摇头坐在对面,看着茶几上的饭盒,夸张道,“你特意来给沈送吃的?” 虞秋笑了笑。 “有什么事说。”沈明登神色淡淡,颇有几分赶客的意味。 闻策哪里知道自己是个电灯泡,兀自跟虞秋闲聊:“没有亲眼看到《老街》,实在有些遗憾。” “《老街》现在挂在工作室,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看。”虞秋说。 “工作室?”闻策惊讶,“不是说获奖作品都可以拍卖?” 获得金奖的作品不可能没人买啊。 虞秋颔首:“我没卖。” 一方面,他创作《老街》是源于自己的回忆,是打破旧日藩篱的一种见证,他想自己留着;另一方面,金奖作品放在工作室,总归能给工作室带去一些关注。 闻策欣喜若狂:“有空一定去欣赏大作!” “谢谢。”虞秋礼貌地笑笑。 “你怎么来的?”沈明登吃完最后一粒米,问虞秋。 虞秋掏出兜里的钥匙,晃了晃。 “回去路上小心,”沈明登将吃好的饭盒放入袋中,“或者,里边有休息室,等我下班一起。” 虞秋:“……” 后面半句才是重点吧? 他暗笑男人闷骚,面上故意说:“在这打扰你工作,我还是回去吧。” “秋秋。”沈明登攥住他手腕,“饭后要消食,我带你在公司逛逛。” “我也一起。”闻策插了一句。 沈明登盯着他:“和E国的合作项目谈成了?” 闻策举手投降:“行,我回去工作。” 临走时还朝虞秋挥手,“虞大师,有空再聊啊。” 虞秋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沈明登揽着他的腰,往怀里带了带,“跟他聊得很开心?” “不是说带我参观公司?”虞秋推开他,穿上羽绒服,“走吧。” 沈总带人逛公司可是头一遭。 八卦以极快的速度在员工之间流传,一位秃头男士暗道好险,刚才幸亏没有得罪老板的弟弟。 “老板长得那么帅,弟弟也那么好看,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吧?只能说各自基因都好。” “我怎么觉得老板弟弟有点眼熟?” “好看的人总是有共同点的。” “不是,我真觉得眼熟!肯定在哪见过!” “这么年轻,肯定还在上学,你能在哪见?” “啊!我想起来了!你们看这张照片,是不是老板弟弟!” 照片正是虞秋获奖的那张。 青年艺术节虽说没什么水花,但任何新闻总会有人看见,而且好看又有才华的人,谁都会多看几眼。 有人读着新闻稿:“……华京市青年文化艺术节纤维艺术类的金奖获得者……年仅十八周岁……这也太牛了吧!” “让我看看金奖作品长啥样!” 就连米飞也被惊到,立刻上网搜索相关新闻。 “这是刺绣?难道不是油画吗?!这也太逼真了!” “好厉害啊!弟弟才十八岁呜呜呜呜。” “怪不得闻总叫他‘虞大师’!” “解密了解密了!” “弟弟好像还是华京大学的学生。” “你怎么知道?” “之前沈总家里还为他举办了生日宴,我听圈内人说的。” “咳,”米飞打断众人议论,“都别说了,该工作工作。” 他是沈总特助,在公司资历很高,众人自然不敢再议论。 米飞满意地转回去,余光看到桌边的饭盒,心里面激动呐喊,这可是艺术家亲手做的饭! 他何其有幸! 沈明登带虞秋逛公司,一是参观消食,二是让公司的员工认认脸,以后虞秋再来公司就可以直接进来。 两人逛了一圈回到办公室。 “去休息室?”沈明登问。 虞秋反问:“我很碍眼?” “不是,”沈明登轻抚他脸颊,带着几分克制,“我怕无心工作。” “哦——”虞秋拖长了音,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有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书?” “我找找。” 沈明登牵着他,打开办公桌左边的抽屉。 里面确实躺着书。 虞秋挑了一下眉,在沈明登反应过来之前,取出一本,故意问:“你有孩子了?” 正是很久之前闻策跟他提过的心理方面的书籍,关爱孩子的那种。 沈明登:“……” 忘了这一茬。 他正色道:“是之前一个客户落在这儿的。” “客户跟你谈生意,还带着这样的书,想必很爱他家孩子。” 沈明登一脸笃定:“对。” 虞秋唇边梨涡隐现,翻了翻书道:“客户很认真嘛,上面还有笔记,他的书法好像跟你师出同门哎。” “……” “我也得学习学习,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沈明登眸色陡深,搂住他的腰往下带,坐到自己腿上。 “用得上?”男人凑近耳垂,低沉的声音撩得人心尖发麻。 虞秋手掌抵住他的肩,漂亮的眼睛斜斜睨着,眼尾生出钩子,轻声道:“不是要工作?” “这样也能工作。”沈明登俨然成了色令智昏的昏君,不复之前的严肃正经。 虞秋暗笑,手指触上男人的领带,在指间缠啊缠,绕啊绕。 深蓝的领带缚着玉白的手,一下让沈明登想起之前某天晚上。 那时他恪守君子之道,碰都不敢碰一下,而今青年乖乖待在怀里,说着一些撩拨人的话,他当然…… 电话铃突地响起。 沈明登接起内线,神色渐渐变得严肃,沉声交待道:“通知各部门,五分钟后开会。” 挂断电话,他看向虞秋。 “要开会?赶紧去吧。”虞秋作势从他腿上跳下来。 沈明登拦腰阻止,捉着他的手,亲了亲,又将人抱起,走进隔壁休息室,放到单人床上。 “开完会就回来,你先休息。” 虞秋拽住他的领带,“低头。” 男人从善如流。 两人接了个简短的吻,沈明登给他盖上被子,看着他,又亲了一下额头,才离开休息室,轻轻关上门。 虞秋裹住被子,深深吸了一口,被子上沾着沈明登的味道,清淡,克制,格外醉人。 他胡思乱想着,竟慢慢生出了睡意,逐渐沉入梦乡。 沈明登结束会议,眉间生出倦色,他回到办公室,悄悄打开休息室的门。 青年拥被入眠,睡得正香。 他深凝片刻,眼底浮出笑意,无声带上门。 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虞秋醒来时, 已经是下午四点。 居然睡了这么久! 这些天忙着赶工,确实没怎么睡好,但也不至于在沈明登办公室睡得这么沉吧。 连个梦都没做。 他在盥洗室漱了漱口,洗了下脸, 神志回笼后, 轻轻拧开门, 探出脑袋,目光落向办公桌。 男人端坐桌前, 神色专注地面对电脑屏幕,镜片上反射出蓝光,眼下的倦色隐约可见。 都有黑眼圈了。 “醒了。”沈明登倏地看过来, 眉目温柔道, “饿了没?” 虞秋摇摇头。 这才四点, 哪会饿? “嗯, 再等会儿, ”沈明登指了指茶几, “去借了几本杂志, 无聊了可以看看。” “好。” 虞秋坐到沙发上, 随手取了一本杂志,看着看着, 视线却不由自主飘向沈明登。 认真工作的样子真帅。 眼镜不仅没有封印颜值,反而增添一丝说不出的禁欲感,鼻梁高挺, 唇形也很好看,就是起了一点死皮, 估计是忙得连水都喝不上。 “秋秋。”沈明登停下手中的工作。 虞秋:“嗯?” “看书。” “哦。” 虞秋挪回目光, 嘴角翘起, 却又不忍心,故意道:“我有点渴。” “公司有茶水间,你……”沈明登顿了顿,转而道,“想喝什么,我去给你倒。” 虞秋起身,环顾一圈道:“不用,我自己去,有没有杯子?” “介不介意用我的?”沈明登问。 虞秋笑着走过去,拿起他的空杯,“那就用这个。” “我陪你一起去。”沈明登到底不放心,茶水间的饮品都比较烫,以前不是没发生过员工接水不慎被烫的事件。 虞秋问:“我是不是很影响你工作?” 橘红色的阳光透过玻璃,斜斜照在青年脸上,清透的瞳仁映着光。 沈明登笑起来:“一点也不,相反,今天的工作效率提高不少。” “真的?” “真的。” 虞秋还是不信:“你在哄我。” “不是哄你。”沈明登捏捏他的手,“总想着尽快完成工作,早点带你回家。” 虞秋:“……” 沈总的甜言蜜语越来越溜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两人一起去了茶水间。 茶水间暂时没有其他人,里面有不少不同口味的饮品。 “想喝什么?”沈明登接过杯子。 虞秋好奇问:“你平时喝什么?” “咖啡。” 他工作繁重,时常需要咖啡提神。 “那就白开水。” 沈明登看他一眼,接了小半杯白开水,又兑了常温的水,递给虞秋。 虞秋却笑着道:“你先帮我尝尝烫不烫。” 沈明登低头浅浅喝了一口,“不烫。” “再喝一口。” 男朋友喜欢玩闹,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又喝了一口。 虞秋盯着他的嘴唇,点头评价:“现在瞧着好多了。” “什么?” “刚才起皮了,”虞秋指腹触上他的唇,“还有,咖啡喝多了不好。” 他清楚沈明登是因为工作需要,但还是希望喜欢的人能够更加爱惜身体。 沈明登这才明白过来,虞秋是在心疼他。 “渴了”不过是借口。 他握紧了水杯,又放到一旁的台子上,伸手托住虞秋后脑,俯首吻下去。 茶水间没有门,很容易被人看见,虞秋掌心推他,“不行。” 沈明登只好啄吻一下,不满足,又亲了一下,低哑着嗓音道:“以后装扇门。” “……” 不得不说,茶水间偷亲还是有那么一点刺激的。 两人心情都有些激荡,回到办公室沈明登也无心工作了,处理完手头的文件便提前下班。 惊呆一众员工。 虞秋是开车来的,不过车放在公司的车库,停多久都行。 他坐上沈明登的车。 “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晚上就在外面吃吧,吃完正好逛超市消食。” 沈明登:“好。” 他们去的是综合性商场,随意选了一家人少的餐厅吃完饭,又相携去超市购物。 商场里灯火辉煌,大理石墙壁和地面反射着光,明亮如白昼。 两人颜值高,走在一起更加引人注目,更别提还牵着手。 虞秋才不管别人异样的眼神,沈明登更不会管。 “那个好像是自助拍照的,”虞秋指了指前面的机器,“玩过大头贴吗?” 沈明登失笑:“没有。” “我们到现在连一张合照都没有。”虞秋站在他身前,仰头望着他,瞳仁里透着期待。 沈明登抚抚他的发,“现在就拍。” 大头贴机器外表是可爱的粉色,充满了甜蜜的气质。可供选择的背景五花八门,唯美的、清新的、搞怪的应有尽有。 既然要玩,肯定要玩点有意思的。 虞秋选的大多是搞怪的,沈明登全都依着他,就是在拍照的时候神色僵硬,硬生生提升了一个滑稽度,也不知哪里戳中虞秋的笑点,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机器外的帘子能遮住身形,但挡不住声音,他不敢笑得太大声,只能埋进沈明登的衣服里闷着笑。 沈明登无奈地搂着他,眼底的笑意和纵溺却越积越多。 虞秋渐渐止了笑声,仰起头去看沈明登,刚才笑得太用力,泪水汪出来,欲掉不掉,睫毛根湿漉漉的,眼尾还泛着红。 “沈哥,我真的好高兴。” 沈明登抱紧他,“我也很高兴。” 虞秋又说:“我好喜欢你啊。”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表白。 漂亮的眼睛里全都是认真和虔诚。 沈明登双臂不自觉收紧,眸底跃动着光,喉结滚动,什么也说不出来,蓦地俯首吻住青年。 虞秋闭上眼。 大庭广众之下,只隔着一张薄薄的帘子,帘外路人的脚步声、交谈声、商场里的音乐声、餐厅叫号的嘈杂声,全都成了喧闹的背景板。 他们沉浸在这片狭小的世界里,亲了很久很久,出来时,虞秋不得不拉高毛衣衣领,遮住殷红微肿的嘴唇。 沈明登攥紧青年的手,内心的鼓噪和冲动丝毫没有减轻,甚至已经积攒到一个峰值,亟待冲破牢笼。 “我要选一张最好玩的放大,放在你的床头,让你天天看着。”虞秋哑着声音说。 沈明登步伐快了些。 “好。” “我还要发给向姨和沈叔看。” “好。” “还有……” “超市到了。” “哦。” 虞秋也顾不上什么散步消食了,直奔目标商品,买完就来到自助收银机。 “在这等我。”沈明登手掌摩挲了下他的后颈,迈步离开。 虞秋没在意,兀自取出商品扫码。 沈明登很快返回,等虞秋扫完最后一件商品,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扫码口,屏幕跳出新的商品信息。 虞秋:“……” 他忍不住睇了一眼对方。 沈明登神色淡定:“未雨绸缪。” “又不是只有这个就行,”虞秋小声嘀咕,“还差一样呢。” 沈明登:“嗯?” 虞秋扭过脸,佯装没听见。 回去路上,车厢内氤氲着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氛围。 虞秋靠在副驾驶,一直看向窗外的夜景,沈明登也专心开车,似乎刚才去拿Durex的不是他。 手机铃突然响起。 虞秋瞥了一眼车载屏幕,是向姨。 沈明登按下接听。 “明登,跟你说个事儿。”电话那头,向颜的声音略带一丝伤感。 “嗯。” “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嘛,我和你爸本来就想着今年回一趟老家,去祖坟那边扫个墓,正巧今天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说你堂爷爷恐怕快不行了,咱趁着过年回去见一见。” 堂爷爷是沈明登爷爷的堂弟,关系算不上多近,但本来就打算回去一趟,顺便看看老人家也不妨事儿。 沈明登问:“什么时候回去?” “你同意跟我们一起?” “嗯。”沈明登接了一句,“我也打算带秋秋回去。” 虞秋惊讶挑眉。 “那是当然!”向颜高兴道,“咱们回老家,肯定是要带小秋一起的,就怕小秋住不惯。” 沈明登笑:“那我晚上问问他。” “好,尽快啊,到时候一起订机票。” 挂断电话,沈明登问:“愿不愿意跟我回老家?” 虞秋扬眉:“我要是不愿意呢?” “那我就留下来跟你一起过年。” “不是说本来就打算回老家?”虞秋不信他想法变得这么快。 沈明登眸色温柔:“本就是要带你回去,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去得早,我私心想带你见见他们,带你是关键。” 虞秋立刻明白。 这是要带他回去“见”长辈。 “哦。”他故作冷淡地回,唇角却忍不住翘起。 他的父母都是孤儿,除了父母,他没有其他血缘上的亲人。 父母去世后,他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如果不是遇到向姨,如果不是住进沈家,如果没有认识沈明登,他或许…… “秋秋,跟我回去吧。”沈明登说。 虞秋凝视他的侧脸,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能让自己这般安心依赖的人了。 在外漂泊游荡的鱼,终于找到独属于自己的港湾。 他郑重点头:“好。” 回到家,虞秋还没换上拖鞋,就被眼前所见惊到失语。 他瞪大眼睛问:“什么时候换的?” 只要是他提过的地方,全都改头换面。窗帘换成暖柔的米色,暗沉的沙发也换成清新布艺,茶几、地毯、还有角落的绿萝…… 明明中午离开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 “之前已经联系了负责人,但怕打扰你刺绣,一直没换,今天你在公司,我就安排人过来了。” 虞秋:“……” 这办事效率,值得点赞! 他攀着沈明登的脖颈,狠狠亲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里头盛满了星光。 沈明登顺势将他抱起,问:“主卧也换了,要不要看看?” 虞秋埋进他肩窝,闷声笑起来。 这人怎么就这么甜呢?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主卧除了床上用品和衣柜, 其余几乎都换了。 整个房间呈现出暖融融的温馨氛围。 虞秋窝在他颈侧,问:“床单怎么不换?” “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 虞秋从他身上下来,“有备用的吗?” “有,不过都是同色系。”沈明登捏住他的手, “你喜欢什么质地颜色, 可以先在网上挑一挑, 我记下来,让人去做。” 虞秋:“……” 这么讲究的吗? 沈明登低头, “晚上一起挑?” “那就现在?”虞秋作势掏出手机。 沈明登笑着摸摸他的头,“先洗澡。” “哦。” 虞秋领会了他的意思,心尖发麻, 脸颊泛起热意, 回到自己房间, 在床上坐了半晌, 才平复羞窘的情绪。 什么一起挑, 不就是要一起睡吗? 某人在超市买那个, 不就是这个意思? 虞秋深吸一口气, 这没什么好怕的! 他慢吞吞地洗完澡, 换上睡衣,想到什么, 又敷了面膜,抹了身体乳,这才端着一张平静的脸, 敲响主卧的门。 门被打开,沈明登穿着黑白纹格睡衣, 刚刚吹干的头发细碎地搭在额前, 有种别样的温润。 虞秋攥着手机, “我……” “以后不用敲门,”沈明登牵住他的手,带入房间,“直接进。” “哦。” 他僵硬地站着,故作镇定道:“现在开始?” 平时脑内怎么浪都行,真到这时候,反而出不来那股劲儿,整个人都是木的,忐忑又期待。 沈明登瞧着有些心疼。 “放心,不动你。”他捏了捏青年的手。 虞秋:“……” 你都买那个了! “不是说还缺一样?”沈明登像是能看懂他的心声。 虞秋稍稍松了口气,“那……去沙发?” 果然是只爱逃避的小狮子。 沈明登不给他逃跑的机会,将人拉入怀中,温柔地亲下去,安抚着青年紧张的情绪,鼻端的柑橘甜香令人着迷,他更加拥紧了对方,手臂用力,像是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 安抚渐渐变成了索求。 虞秋失神地陷入床榻,手机掉到地毯上,已然顾不得了。 他悄悄睁开眼,水润的目光触上男人幽深炙热的眼睛,心瞬间跳到嗓子眼,又猛地闭上。 男人短促地轻笑一声,狠狠亲了个够才停下,侧躺在他身边,嗓音低哑道:“现在开始挑。” 虞秋:“……” 现在哪还有心情啊! 他轻轻喘着气,歪靠在枕头上,睫毛湿漉漉的,眼尾泛着绯红,翻了个身作势下地。 “不挑了。” 沈明登伸手拦住,低声哄着他:“我的错,别生气。” 虞秋才没有生气,就是逗逗他而已。 “你让我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沈明登握着他的手,将人揽进怀里,胸膛贴着青年纤瘦的背脊,凑近他耳根,“想和你一起晚安。” “秋秋,好喜欢你。”他又喟叹一声,声音低哑。 虞秋耳根发烫,唇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高,便翻过身,注视着沈明登说:“喜欢我什么?” 万金油的答案是“什么都喜欢”。 他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着沈明登说出这几个字。 沈明登却格外认真。 “在你十八岁前,我和你接触很少,见识过你的小手段,没太在意,只是觉得这小孩身上有刺,我避开便是。” 虞秋脸上笑意收敛。 “真正的了解,是源于那次广场纠纷,你很聪明,你的手段其实是对自己的保护。” 虞秋抿抿唇,“如果我欺负过别人,走错了路呢?” 沈明登拥紧他,“那我就把你拉回来。” “可是为什么要等我走错路才想起来管我?”虞秋揪着他的衣领,嗓音闷哑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 可他真的经历过一无所有。 沈明登的确拯救了他,但他出现得太迟了。 “抱歉。”沈明登亲亲他的眉间,心尖泛着密密麻麻的疼意,“确实是我来迟了。” 他以为虞秋说的是前面八年。 虞秋吸吸鼻子,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一开始就“兄友弟恭”,或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现在不会拥抱、不会亲吻,也不会睡在一起。 兄长不是独一无二的。 恋人却可以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 沈明登意会,既心疼又庆幸,一时矛盾极了。 “跑题了,”虞秋戳戳他,“到底喜欢我什么。” 沈明登想了想,道:“没有原因,只要是你,就喜欢。” 不论是挖坑时的狡黠,还是辩论时的伶俐,抑或是尖刺下的别扭与温柔,他都喜欢。 “是吗?”虞秋瞪圆了眼睛,“如果我发生了很严重的变故,成了疯子一样的人,你还会喜欢我?” “我没遇到那样的你,给不出答案。”沈明登神色郑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会放弃你,不谈恋爱,不结婚,我有一辈子的时间陪着你。” 虞秋狠狠埋进他颈窝,眼泪不听话地往外流,来势汹汹,根本控制不住。 他很清楚,沈明登都做到了。 他在梦里陪着自己熬了那么多年,到最后,几乎包圆了他所有的事情,不论公事还是私事。 这样的人,怎能不爱? 他哭了很久,沈明登并没有多问,只温柔地抱着他,拍着他的背,亲吻他的发顶。 直到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去,虞秋终于回过神来。脸上是黏糊糊的泪水,眼睛肿成桃子,太狼狈了。 沈明登的衣服都被他蹭湿了。 他捂着脸起来,直奔主卧洗手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要疯。 怎么就控制不住哭了呢? 刚洗完脸,沈明登在外敲了敲,“秋秋,我能进去么?” 虞秋哑哑地“嗯”了一声。 男人拧开门,看着镜子里的青年,从背后拥住他,姿态亲密道:“我很高兴你能这样信任我。” 虞秋转身抱住他,沉默片刻后,才轻轻软软开口:“老公,抱我回床上好不好?” 沈明登整个人僵住。 他叫他什么?! “你要不喜欢,我就换……唔。” 沈明登狠狠吻住他,眼底涌起幽微深邃的暗芒。 “不换,就这个。” 他一下抱起虞秋,回到床上。 聊了这么久,时间已到深夜。 虞秋心疼他眼下的青黑,给他盖好被子,“该睡觉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嗯。”沈明登握着他的手不放。 虞秋索性让他牵着,关了灯,凑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喜欢我喜欢的,我也喜欢你喜欢的,床就不换了吧,我很喜欢。” 沈明登轻抚他的背,哑声回:“好。” 虞秋睡了一下午,方才又哭了一场,根本睡不着,但他不愿影响沈明登,便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直到沈明登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他才悄悄拿过手机,设置成静音,给陆高发微信:【能不能帮个忙?】 陆高是个夜猫子,几乎秒回:【说。】 【虞秋:我想找狄阿姨定制一款情侣对戒。】 【陆高:恭喜。】 【陆高:急需吗?她现在可能比较忙。】 【虞秋:不急,明年五月之前就可以。】 【陆高:没问题,我把她联系方式给你,她肯定很高兴。】 虞秋笑起来:【好,谢谢。】 他放下手机,指腹轻轻碰了碰沈明登的无名指,闭上眼,渐渐沉入梦乡。 翌日一早,虞秋醒来时,两只眼睛差点睁不开。 肿得可怕。 他哭笑不得地洗漱完,来到客厅,餐桌上跟往常一样贴着字条。 【煮了三颗鸡蛋,吃一颗,敷两颗。——爱秋秋的老公。】 虞秋噗嗤笑出来,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称呼啊。 他看向窗外,天色暗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前两场雪下得都很美,这第三场,应该会更美。 转眼到了年关,公司放假,沈明登和虞秋一起回了沈家别墅。 吃晚饭的时候,向颜叮嘱两人:“明早就出发,晚上记得收拾行李。到时候穿厚点,老家没暖气。” 虞秋乖乖点头。 “特别是小秋,你从小就住在华京,没去过咱们老家,到时候有不适应的尽管说,咱们不多待,办完事儿就回来。” 虞秋笑起来:“我知道的,向姨。” 他在梦里拍戏,去过不少恶劣的环境,吃过不少苦,一点也不担心。 饭后,沈明登在自己房间收拾行李,顺便将一个相框放到床头柜上。 这是上次拍的大头贴,虞秋放大了,全都封在相框里,沈明登选了一张第二亲密的,放在行李箱里,悄悄带了过来。 “叩叩叩。” 沈明登:“请进。” 向颜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床头柜上显眼的合照,上面的沈明登竟然摆出一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这还是她那个严肃正经、天天板着一张脸的儿子吗!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她彻底相信沈明登是真的喜欢小秋了。 “你懂事之后,我就没见你这样笑过。”向颜感慨道。 沈明登五岁时,向颜生病无钱救治,自那之后,他就变得特别早熟,拼了命地学习,也拼了命地去赚钱。 他内心深处也隐藏着不安。 这些向颜都看在眼里。 自己的儿子当然知道心疼,可这么多年,沈明登越来越像一块铁板,只有在和虞秋相处时,才会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 他五岁时痛恨于自己的无能,所以就拼命地让自己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人。 爱上虞秋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就像是两块碎裂的玉,合在一起方为圆满。 虞秋内心敏感,需要可以遮风挡雨、呵护备至的港湾;沈明登掌控欲强,便让自己成为强有力的依靠。 向颜不禁湿了眼眶。 两个孩子都是她倾尽心力去爱的人,她真心希望他们都能幸福美满。 以前她努力让他们成为互相扶持的兄弟,现在想想,倒是这样的关系更适合他们。 沈明登眼底生柔:“是他非要拍的,你知道,我总是拗不过他。” 对上虞秋,他就没赢过。 向颜笑起来:“我看你是甘之如饴。” 她调侃一句,没忘来的目的。 “回到乡下,你要注意着点,乡亲们可不怎么接受这种事,你爸他也要脸面,别让人说闲话。” 沈明登颔首:“我知道。” 晚上睡觉时,虞秋躺在床上有点失眠。这几天习惯两个人一起睡,现在一个人睡倒是有点不适应了。 他喜欢沈明登身上的味道。 可向姨和沈叔他们都在,总不能跑去沈明登房间吧? 正胡思乱想着,微信跳出来。 【沈哥:睡了?】 他立马回:【没。】 【沈哥:开门。】 虞秋愣了一下,迅速起身下床,扶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又刻意放缓了动作,轻轻地打开门。 男人高大的身影钻了进来。 虞秋捂嘴笑,搞得跟偷情似的。 “很好笑?”沈明登托着他的脸问。 虞秋反问:“你就不怕被向姨看到?” “怕什么,”沈明登亲了亲他,“她一直当你是儿子,现在真成了儿子,高兴还来不及。” “向姨真好。”虞秋感叹道。 如果没有向姨,他都不知道父母去世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翌日早上,一家四口前往机场。 沈家老家在皖省一个偏远村子里,经济比较落后,环境相对封闭。 沈英山发家之后,还给村子捐了一条路,有了这条路,村子近些年才有了相对不错的发展。 他算是十里八乡顶顶争气的人物,谁提到他不羡慕地夸上一句? 得知他这次回乡,村长和乡亲们都聚在村口迎接,大多数是想看个热闹。 “秋秋,我们到了。”沈明登轻声唤着青年。 虞秋睁开眼,他竟靠在沈明登肩上睡着了。 车子外围着好多人。 他揉揉脸,整了整衣服,跟着沈明登一起下了车。 湿冷的寒风呼啸而过,虞秋僵立当场。 怎么会这么冷?!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要说北方的风像刀子, 那南方的风就是沾着水的刀子。 皖省位置相对居中,算不上真正的南方,但冬天一到, 北方有暖气, 南方如粤省气候适宜, 只有中部地区不上不下。 在乡亲们的围观下, 虞秋到底扛住了刺骨的寒风, 背脊挺得很直。 沈明登不动声色站在上风口, 替他遮住一些, 虞秋悄悄挪到他肩后,拎着行李包,随着人群往村里走。 乡亲们见到沈英山很热情, 对沈明登和虞秋也是大加赞赏。 村里还有不少小孩凑过来看热闹。 他们住的地方多丘陵,村子都在山沟沟里,山路七拐八弯,出入并不方便, 即便是当今时代,信息也算不上畅通。 村子里多的是空巢老人,抑或是老人带着留守儿童。 小孩们见识少, 看到气派的四人,都觉得他们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纷纷瞪大了眼睛, 甚至壮着胆子喊道:“哥哥真好看!” 沈明登气势强,有些小孩怕他,所以目光都聚集在虞秋身上, 夸的也多是虞秋。 向颜早有准备, 从袋子里抓出一把糖果, 笑眯眯地散给孩子们,孩子们一哄而上,接了糖果就想跑,又被家长拽回来摁着头道谢。 场面又热闹又好笑。 虞秋被这种氛围感染,眼眸弯弯的,立在阳光下,寒风肆虐中像株俏生生的小白杨。 有人忍不住感叹:“比大明星还好看呢。” 只要是夸自家孩子的话,向颜听着都舒坦,糖果散得更多了。 村长等人很健谈,一直陪在沈英山身边滔滔不绝,说着村子里的发展和建设,沈英山面露微笑,时不时评价几句,没什么架子。 “村里订了席面,还请沈总、向总和两位青年才俊赏光列席,知道你们这次回来过年,大家伙儿可高兴了,都盼了好些天呢。”村长特意学了文绉绉的漂亮话,说得连虞秋都生出鸡皮疙瘩。 盛情难却。 沈英山笑着说:“大家都太客气了,要不我们先回家休整一会儿,再过去跟大伙儿说说话。” “你们长途奔波,应该的应该的。” 沈家的宅基地还保留着,沈英山赚了钱后,就推掉了老房子,重新盖了双层小别墅,不算高调,跟现在很多农村的小洋房差不多。 虞秋第一次来,还带着几分新奇。 回来之前,向颜就已经托人购置了被子,就是还没铺。 她放下行李,招呼沈明登:“你跟小秋住楼上,先把行李搬上去,等会有人送用具过来,再整理。” 沈明登一人拎着两只行李箱,带着虞秋上楼,站在好几个房间前,问:“你睡哪间?” “分开睡么?”虞秋微微瞪大眼睛。 “咳,”沈明登一本正经道,“要铺两张床,行李也得分开放。” “哦——”虞秋拖长音节,“是要做做样子。” “嗯。” “那就中间。” 说话时,有人抱着被子上楼,是村里的婶子们,见到两人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被子送来了,要不给你们铺上?” “谢谢婶子,我们自己来就好。”虞秋笑着婉拒。 “那行,我们先下去了。” 垫被、盖被、床单、被套等一应俱全,虞秋和沈明登铺好两床被子,村里来喊人了。 他们要去参加酒席。 酒席是村里人专门用来欢迎沈家人的,菜色弄得很丰富,就是天气寒冷,菜刚上桌没多久,热气散了,汤汁儿都凝了一层油皮。 整个席面荤菜占了大头,都没几个素的,做得偏重口味,虞秋很少动筷,但跟同席的人聊得不错。 有些人带着乡音,他听不大明白,向颜便笑着在旁帮着回答。 “是呀是呀,在华京大学念书……啊呀,还这么小,不着急交女朋友……你说明登呀,他就爱工作,我也管不了他……” 乡亲笑着说:“你养了两个好儿子呦!” 向颜笑容更甚:“确实都是好孩子。” 在场的人好话一箩筐,向颜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酒席结束,沈英山和向颜留下来,虞秋则和沈明登一起回家。 乡间的路也铺了水泥,比泥巴地方便许多,就是时不时碰上鸡鸭鹅的排泄物,得避着走。 沈明登问:“没吃饱吧?” “有点,不过带了点零食,回去垫垫肚子。” 虞秋眺望不远处的小土丘,山上的竹林松树青郁郁的,衬着碧蓝的天空,格外高阔深远。 他由衷笑起来,“乡下的空气真的很新鲜。” 透着一丝甘甜。 “晚上想吃什么?”沈明登问。 虞秋想了想,“有菜吗?” “可以跟老乡借点自种菜,山上应该还有冬笋,正好你喜欢吃笋烧肉,我等会去挖一些。”沈明登小时候就挖过笋。 虞秋眼睛一亮,“新鲜的冬笋!我也去!” 两人回家后,向邻居借了挖笋的工具,并肩朝山上走。路上碰到乡亲,大家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没走几步远,就能听到身后并没有压得很低的议论声。 虞秋往沈明登肩上靠了靠,望着不远处的竹林,心里面忽然感到很平静,一切的烦恼和喧嚣都随林间的风飘散而去。 下午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舒坦得很。 上山的路不好走,有些枯黄的落叶铺在地面上,遮住突起的根茎,一个不慎就会被绊着。 这里没人,沈明登大大方方地牵着虞秋的手,小心迈过崎岖的山路,看到一个竹笋,停了下来。 细碎的光斑随风摇曳,影影绰绰的,仿佛在低语呢喃,丁达尔效应下,柔金色的光线成束成束地散射在枝叶缝隙间,幽然而静谧。 虞秋掏出手机想拍下来,忽然有个黑影闪了一下,他定睛看去,是个瘦小的女孩,背着脏污的竹篓,手里拿着铲子,从灌木里走了出来。 破旧的棉袄,冻皴的脸,乱糟糟的麻花辫,约莫有五六岁。女孩愣愣站在那儿,大眼睛里闪烁着无措。 沈明登挖出冬笋放入筐中,也看到了小女孩。 他不擅长跟小孩打交道,但也能看出小女孩的紧张和忐忑,便往旁边错了错身,留出一条道来。 虞秋却弓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让自己变矮一点,笑着问小女孩:“小妹妹,知道哪里的笋比较多吗?” 小女孩没作声。 他又笑着问了一遍。 小姑娘木讷地点了点头,伸手往上指了指。 她刚从上面下来,那里有不少笋,可她力气小,挖不了几个。 虞秋继续问:“可以带我们去吗?” 小姑娘点点头,麻花辫抖了抖,蓬乱的发丝在阳光下肆意飞舞。 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独自跑到山上来挖笋,虞秋心里暗叹一声。 他拉着沈明登的手,跟在小姑娘身后,确实看到不少嫩笋。 村里人少,又多是老人家,所以这些笋再疯长也没什么人管。 沈明登轻松挖出一根。 小女孩忍不住捏紧了箩筐的背带,大眼睛里流露出羡慕。 虞秋瞅了瞅她的箩筐,里面没几个笋,有的形状还很奇特,显然是挖坏了。 等沈明登又挖出一个,他便捧着三根笋,递到小姑娘面前,真诚道:“谢谢你带路,这些都送给你。” 小姑娘下意识摇摇头,眼底却有几分挣扎和犹豫。 “你帮了我们,我们谢你的,收下吧。”虞秋直接将笋放进她的背篓里。 感觉到箩筐的重量,小姑娘愣了一下,倏地笑弯了眼。 她背对着太阳,阳光恰好从她头顶的枝叶间落下,温柔地抚着她的发顶,皴红的脸像缀在林间的山楂果,让人心头发酸,纯真感激的笑容,又让人心里面暖融融的。 虞秋心神震颤,凝视小姑娘的笑颜,有股冲动遽然涌起。 他想将这幅场景记录下来。 用他的针线。 小姑娘背着竹篓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虞秋转过身抱住沈明登,软软道:“贸然把你挖的笋送出去,你不会怪我吧?” “要怪的。”沈明登低首亲了亲他的眼睛。 “怎么怪?” “罚你晚上暖被窝。” “谁给谁暖还说不定呢。” “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的世界还是太小了,以后我想多出去走走,见识更多的人,发现更多的美,用针线将他们记录下来,好不好?” 沈明登问:“那我呢?” “你呀,”虞秋笑起来,眼眸映着光,像极了晶莹剔透的宝石,“当然是给我暖被窝。” “嗯,别跑太远。”沈明登说。 “为什么?” “怕你乐不思蜀,留我独守空房。” 虞秋仰首吻上他的唇。 “那你陪我去啊。” 沈明登拥紧了他。 返家时,向颜和沈英山也已经回来了,两人正兴致勃勃地清点年货。 “怎么挖了这么多笋?”向颜惊讶问道。 沈明登:“打发时间。” 虞秋抿唇笑了笑:“向姨,是我想吃冬笋炒肉。” 其实是他们想在林子里多待会儿,毕竟那儿没什么人,不用藏着掖着。 “那晚上就吃这个!”她顿时没了意见,“我现在就去打理。” 家庭富裕后,向颜很少亲手干活,但年轻时的手艺还在,晚上烧了一大盆香喷喷的冬笋烧肉,味道特别好,四人都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虞秋拉着沈明登出门散步。 夜色深浓,山村的晚上只余下宁静。天穹广阔,星河烂漫,连月色都比城市的皎洁明净。 虞秋仰望着星空。 他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牵住,温热的,包容的,那只手就像牵引风筝的线,不论风筝跑到哪里,都不会迷失方向。 “沈明登。”他转身。 月色下,男人的眼眸温柔得不可思议。 “嗯?” 虞秋抱住他,目光深深地描绘着他的轮廓,眼底跃动着细密绵长的情意。 “真的好喜欢你啊。”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刺骨的寒风刮过, 枯叶从枝头坠落。叶片在空中打着旋儿,倔强地不愿落地。 它正好奇地望着树下两人。 夜色正浓,它看不清楚, 只隐约看到他们头抵着头, 不知道在做什么。 “风吹着有些冷。”虞秋推了推沈明登。 沈明登伸手勾住他羽绒服的帽子, 给他戴上,捏住帽沿,蹭了蹭青年鼻尖,低哑道:“再过会儿,好吗?” 不等虞秋回答,又俯首亲了下去。 深深地,用力地,缱绻缠绵。 好像怎么也不够。 有些更深层次的磅礴情意,亟需宣泄。 虞秋感受到他的情绪,及时止住了他, 轻喘着说道:“真的冷了,回去吧。” “好。”沈明登定定凝视他几秒,牵着他往回走。 一进门,向颜的目光就从两人脸上扫过, 清了清嗓子, 严肃交待:“明天除夕,要早点起来的, 晚上别搞得太晚。” 眼神尤其针对沈明登。 “知道了。”沈明登面无表情。 虞秋笑着挽住她手臂, “放心吧向姨,明天要贴春联、做年夜饭, 肯定不会睡懒觉的。” 向颜被哄得笑起来, 捏捏他的脸, 却又看到他微肿的嘴唇,暗暗瞪了一眼沈明登,才道:“赶紧洗洗睡吧。” “好。” 两人上了楼。 屋子里没暖气,冬天洗澡超级冷。 虞秋抱着洗浴用品,望着冰冰冷冷的淋浴间,一瞬间产生了退却心理。 可是不洗澡身上又难受。 “叩叩。” 虞秋精神一震:“进。” 沈明登走进来,看他这副消极的模样,就知道与自己想的一样。 “怕冷?” “嗯,没有暖气,真的太冷了。” 虽然有空调,但空调的感觉跟暖气不一样,外面是暖的,内里却还是冷的。 而且浴室也没空调。 沈明登带他进了浴室,开了浴霸,说:“要不我先洗,水蒸气保温,等你洗就不会这么冷。” “在我房间洗?” “怎么?” 虞秋弯起眼,“没,那你先洗。” 沈明登拿了衣服进浴室,浴室跟房间只隔着一扇门,里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衣服窸窸窣窣,水流哗啦哗啦,接连不断闯入耳膜,搞得人心烦意乱。 虞秋索性打开电视。 微信忽然“啾”了一声。 【刘赫:今晚小江江演的电视是不是开播?!我一定带着家里人守在电视机前!还要去播放平台增加播放量!】 【孟平江:[抱拳][抱拳][抱拳]】 【陆高:今晚有你戏份?】 【孟平江:第二集末尾应该有一点。】 【虞秋:一定蹲守电视机前。】 要不是刘赫提醒,他都快忘了。 拿起遥控器,调到播放的卫视,时间还没到,他也不换台,就停在这个频道,捧着手机玩。 浴室水声停歇。 虞秋目光一顿,头没抬,耳朵却直直竖起。 门打开,水汽呼啸着冲进房间,又被人关上。 沈明登擦着头发,自然地坐在床上,温声说:“可以洗了。” “哦。”虞秋起身,想到什么又道,“平江的剧今晚首播,等会一起看?” “好。”沈明登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笑了下,“等你。” 虞秋:“……” 脸上怎么忽然有点热? 他钻进浴室,里面水雾弥漫,温度适宜,空气中还有沐浴露淡淡的清香。 虞秋慢悠悠地洗完澡,抹上身体乳,穿着蓝白格子睡衣出来。 清甜的柑橘味再次涌入鼻端。 沈明登眼底蕴着暗色,扬了扬手中的吹风机,“坐过来,吹干再睡。” “嗯。” 虞秋坐到床边,背对着沈明登,微微低头,白皙匀净的脖颈映入男人眼中,乖巧纤弱得像是等待献祭的羔羊。 吹风机呼呼响着,床前的电视机播放着广告,房间开着橘色壁灯,光线暖融融的,平添几分暧昧。 手指在青年发间穿梭,柔碎的发丝细细密密,滑过皮肤的瞬间,微微发痒。 “秋秋……” “嗯?”虞秋歪头,在吹风机的轰轰声中道,“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头发干了。 沈明登关掉吹风机,扔到一边,从背后拥住青年,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秋秋……” 吹风机的余热依旧蔓延在耳旁,比之更热的是男人的气息。 电视屏幕开始播放片头,明快的音乐声盖住窸窸窣窣的动静。 “说好看电视的,不行。” “不动你,真的。” “……” 虞秋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话连鬼都不信! “叩叩叩。” 敲门声骤然响起,被子猛地停滞。 “小秋,你在房间吗?”向颜的声音穿过门板,惊得虞秋立刻坐起来。 他理了理衣领和头发,揉揉泛红的脸,压下心中的慌乱,“在的。” 门开了,向颜捧着一个东西进来,本来笑眯眯的,看到沈明登也在,不由肃着脸问:“你在这干什么?” 沈明登一脸平静:“陪秋秋看电视。” “看完就回房。” “嗯。” 向颜又转向虞秋,“空调吹得容易干,放个加湿器,白天忘了拿上来。” “谢谢向姨。”虞秋连忙接过,“叫一声我自己下去拿就行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向颜看向电视,“这什么电视?” 虞秋插上加湿器的电源,“看着像古代权谋,我室友在里面演了一个角色。” “真的呀?”向颜惊讶问,“那我也看看,是哪个室友?” 虞秋笑着道:“开学那天你也见过的,孟平江。” “那小伙子确实长得俊,我这就下去看。”她说着转身,关门前还特意嘱咐沈明登,“看完就回房自己睡!” 沈明登:“……” 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电视剧的声音。 虞秋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坐过来。”沈明登拍拍床。 “不要。”虞秋摇头,嘴角却翘着甜甜的弧度,“我就坐在沙发上看。” 沈明登无奈,只好起身下床,一手兜肩,一手穿过腿弯,将人抱起来。 “干什么?” “看电视。” “怎样不是看?” “靠在一起暖和。” 沈明登一只手臂半拥着虞秋,霸道地圈人入怀,下巴蹭着他的发顶,偶尔亲吻几下。 虞秋:“……” 这哪是看电视? 他枕着男人的肩,声音哑哑地问:“什么时候回华京?” “不适应?” “不是。” 虞秋倒挺喜欢这里的,能让人心里平静。 “应该是初二回去。”沈明登握着他的手,递到唇边左亲一下,右亲一下,“那是为什么?” “这里不方便。”虞秋抬眸瞄他一眼,睫毛微翘,钩子似的。 沈明登微顿,“缺什么,明天去买。” “缺……” 后面的话很轻,差点被电视剧的插曲盖过,沈明登却听见了,眼底瞬间涌出深沉晦暗的光。 “秋秋,你故意的。” 虞秋挑了挑眉,“今天去挖冬笋,我又有了灵感,等回去我就得赶工。” 沈明登蹙了一下眉,“赶工?” “之前闻哥说过拍摄其他素材要半年多时间,算算日子,差不多了。” “我明天问问他。”沈明登可不想看到虞秋天天那么辛苦。 微信又有新消息,虞秋摸到手机打开。 【刘赫:电视剧拍得不错哎!我家里人都觉得好!有火的苗头!@孟平江你开微博了吗?关注关注!】 【孟平江:开了。[截图]】 虞秋打开微博,也点了关注,顺便逛了逛。他发的几条都是跟剧相关的,目前粉丝数还很少。 还没刷完,孟平江就回关了。 虞秋不禁在群里说:【你的关注列表都是剧组的导演、编剧、演员这些,突然多了我们三个圈外人,会不会有些突兀?】 【刘赫:好像是哦!】 【陆高:嗯。】 【孟平江:我还挺喜欢演戏的,我不知道以后能走到哪一步,但也想做点其他有意义的事情。虞秋专注刺绣技艺,陆高对传统服饰也有涉猎,刘赫是汉服社的成员,你们都可以发一些相关的微博,我到时候转发,不要嫌我粉丝少哦。】 他的话很诚恳。 传统小众的领域本身关注度就低,想要让更多的人去发现去了解就更难了。 当前很多非遗手工艺面临着失传的境地,不妨扩大影响力,让更多的人认识到其中的文化内涵和独特魅力。 孟平江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但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虞秋郑重道:【谢谢。】 【刘赫:呜呜呜呜呜感谢小江江厚爱!】 【陆高:好。】 虞秋心里面暖洋洋的,有种澎湃的激昂的情绪充斥着四肢百骸,慢慢聚集成无尽的勇气和冲劲。 他对沈明登说:“我想成为大师,只有这样,才能向更多人传授技艺。” 刺绣不再是他赖以生存的手段。 它是传承,是一种责任和使命。 沈明登凝睇着他,眉眼温柔深邃,像注视着天上的星光,如今星光就在他怀中,触手可及。 “你会的。” 你会成为最出色的大师。 虞秋笑弯了眼。 他也觉得可以,梦境里,这个目标他已经达成了。 翌日,虞秋起得很早。 乡间早晨的空气尤其清新,他打开窗,呼吸着甜美的空气,活动几下筋骨,就听见上楼的脚步声。 是向姨。 “小秋起来啦,明登怎么还没起?”向颜往房里探了探头,没看到沈明登,面上一松。 还算听话,没胡闹。 虞秋短促地笑了下。 其实不是听话,而是不得不分房睡。 昨晚闹得有些久,继续下去会出事,沈明登只好离开房间,跑到隔壁去了,也不知道几点才睡着,到现在还没醒。 他拉住向颜:“向姨,让他多睡会儿吧,昨天可能累着了。” 毕竟挖了那么多笋呢。 向颜一脸震惊:“……” 累着了? 难道她一直都搞错了? 看着也不像啊!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沈明登没睡多久, 在全村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醒了。 洗漱完下楼吃早餐,却发现自家老妈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 向颜默默端详他片刻,皱着眉道:“不像啊。” 沈明登:? “你身上没什么不舒服吧?”向颜又问。 “没有。” “昨晚没胡闹吧?” “……没。” 向颜:“那怎么起得这么晚?” 沈明登:…… 他没跟虞秋胡闹, 但跟自己较劲了, 失眠了很久才睡着。 “秋秋呢?”他转移话题。 向颜剜他一眼, 没好气道:“他在院子里整理对联,等会你俩一起贴。” “嗯。” 沈家的两层小楼外砌了一圈院墙,院子里种着一棵桂花树,花期已过,只有叶子随风舞动。 沈明登快速吃了早餐,来到前院。 阳光正盛,暖融的橘金色照在青年身上,乌黑细密的头发反射着丝质的光,清隽的脸白皙如玉。 听到脚步声,青年转过身, 一下笑起来,清澈的眼睛里蕴着碎金的光,身后是浅灰色的院墙,依托着湛蓝的天空, 格外渊雅明净。 “你来啦, 赶紧贴春联,贴完还要上山扫墓。” 昨天刚回来, 沈英山和向颜都疲惫不堪, 还要跟乡亲们说话,没工夫上山。 只能今天抽时间过去。 沈明登被他的笑闪到了, 没忍住, 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 怎么这么甜。 “干什么?外面有人呢。”虞秋轻轻推了他一下, 脸上却带着笑。 沈明登从背后抱住他,“看过了,没人。” “咳咳咳!”向颜走进院子狠狠咳了几声。 没眼看了都。 虞秋胳臂肘往后捣,抵开沈明登,“快贴。” 沈明登丝毫不恼,反而受用得很。 “感觉乡下比城市年味重。”虞秋笑着说。 一大早起来,幽静的山村就被鼎沸的爆竹声笼罩,城市可没这份热闹。 沈明登从他手上接过上联,往门上贴,“以后只要想来,我都陪你。” “歪了,右手稍微往上去一点,再往下,嗯,对,”虞秋站在后面指挥,笑着应声,“行啊,我还要吃你亲手挖的笋。” “都听你的。” 向颜:“……” 走了走了,真是腻歪。 扫完墓,做好年夜饭,一家四口围坐桌前。 “过完年,明登二十六,小秋也长了一岁,时间过得真快。”向颜满心感慨。 沈英山笑呵呵地举杯:“咱们一家人,以后都平安健康,和和美美。” 澄净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粼粼碎光,虞秋低头看了一眼,心里头盛满了安定。 这不是他第一次过年,却是他第一次如此幸福地过年。 饭后,向颜将虞秋拉入房间,关上门。 “向姨?” 向颜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大红包,笑着塞到虞秋手中,“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可我都成年了。”虞秋有点不好意思要。 “什么成年不成年?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孩子。”向颜强势地塞进他口袋。 虞秋眉眼弯弯:“谢谢向姨。” “唉。”向颜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 “小秋啊,”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用丝帕包裹着,攥在手里,“阿姨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诚实回答我。” 虞秋收敛笑意,正色道:“好。” 向颜望着他的眼睛,沉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决定跟明登在一起?” “是。” 虞秋毫不犹豫,心里到底存着几分忐忑。 他回视眼前的女人,用最为恳切的语气说:“我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向姨,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对不起。”他低下头,声音瓮瓮道,“如果您不希望……” “那你为什么还叫我‘姨’?”向颜打断他。 虞秋愣住,遽然抬眸:“向姨……” “小秋,”向颜神色温柔,掌心抚上他柔软的头发,“我刚把你领回家时,就问过你,愿不愿意上家里的户口,你记不记得?” “记得的。”虞秋哽咽。 向颜眼尾的细纹都泛着慈爱,“我一直都把你当儿子,一直都想听你叫声‘妈’。” 虞秋喉间发涩,眼眶蓦地酸出泪意。 “现在你跟明登在一起,有他照顾你,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 “我……”虞秋嗓子发紧,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向颜将丝帕包裹的东西递给他。 “这是以前的习俗,孩子出生后,有条件的都会给孩子打个长命锁,保佑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我错过了你刚出生的时候,现在送你这个可能有些迟了,就是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长命锁落在掌心,沉甸甸的,就像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给予他的爱意。 虞秋手指攥紧,眼泪夺眶而出。 他忽地拥住向颜,声音哑到极致:“谢谢……妈。” 向颜身体一僵,极大的欢喜从心里头迸发出来,她猛地回抱青年,郑重地回了一声: “哎!” 沈明登洗完碗,在楼下没找到虞秋,看到向颜,随口问了一句:“秋秋呢?” “上楼去了。”向颜揶揄道,“以前天天避着小秋,现在倒是一刻也离不得了。” 沈明登:“……” 这个黑历史是过不去了。 他无奈地上了楼,看到虞秋正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 “要拿什么?” 虞秋抬眸看他,眼眶微微发红,神色却相当平和。 “你哭了?”沈明登大步上前,蹲下来抬起他的脸,仔细盯着看,“怎么回事?” 虞秋举起手里的东西,得意地晃了晃,“咱妈给了我压岁钱和长命锁,我就是太感动了。” 沈明登愣了一下,“你刚说什么?” “压岁钱和长命锁。” “不是,是前面的。” 虞秋反应过来,倏地笑弯了眼,向前凑了凑,声音轻软道:“我说,咱妈。” 沈明登一下揽住他,不由分说地亲下去。 像咬住猎物的雄狮,尽情地品味甘美。 红包和金锁掉到行李箱里,虞秋不得不攥着他的衣服,闭上眼回应。 心里的幸福好像要溢出来了。 良久,两人分开。 沈明登握着虞秋的手,下巴搭上青年的肩,灼热的气息喷薄在他颈侧,一下又一下,深重而缠绵。 “我要收拾了。”虞秋闷闷道。 “好,我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做。”沈明登松开手,根本不敢看他,转身下了楼。 虞秋:“……噗嗤。” 这就落荒而逃了? 他放好红包和长命锁,也下了楼。 村里没什么娱乐活动,除夕夜就一家人看着春晚守岁。 客厅里中央空调呼呼地吹着,液晶电视上播放着春晚前的特别节目,喜庆热闹的背景音听着就让人心头畅快。 向颜已备好了茶盘,里头有不少零食。 “小秋,坐过来。”她招招手,想跟虞秋坐一块儿。 谁料沈明登直接拉住虞秋,面色淡淡道:“你和爸坐一起,我和秋秋坐一起。” 向颜:“……” 真是不谈恋爱则已,一谈恋爱吓人啊! 沈英山故意问向颜:“嫌弃我老头子啊?” “去你的。” 虞秋望着他们,看似斗嘴,实则秀恩爱,不由转过头,挨着沈明登坐下。 唇角忍不住翘起来。 这就是他的家人。 老两口到底上了年纪,没看多久就眯上了眼,不得不回房休息。 沈明登关上电视,牵着虞秋的手上了楼,房门咔嚓关上,屋子里空调开得足,暖烘烘的。 加湿器里添了香薰,清浅的玫瑰味,迷离醉人。 沈明登说:“我先去洗澡。” “嗯。” 虞秋打开电视,试图冲淡某种不可言说的暧昧。 他心跳砰砰,根本看不进去节目。 沈明登这次洗得有点久,出来时神色平静,只眼底偶尔透着炽烈。 虞秋抱着睡衣进去。 他相信沈明登,没什么好紧张的。 洗完澡照例吹干头发,两人躺在一起,伴着小品的声音,听着彼此雀跃的心跳。 但沈明登远比虞秋想的要沉得住气。 他说不动,就真的不动。 “这是我过过的最快活的年。”虞秋靠着他的胸膛,闭着眼轻声说。 沈明登掌着他后颈,“能跟我说说你小时候么?” “你要听什么?” “什么都行。” 虞秋想了想,倏地笑起来:“我小时候实在无趣得很,每天就是念书和刺绣,我爸爸是个演员,他很忙,经常不着家,一家人都没过过完整的年。” “他们原本是很相爱的。虽然不够富裕,但他们愿意一起奋斗。可是,在我出生的第九年,他的剧火了。” 沈明登拥紧他。 “他赚了大钱,买了大房子,将我和妈妈接进去,说以后要拍更火的戏,买更大的房子。” “我妈妈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但有一天,妈妈突然就不高兴了,她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因为虞先生背叛了她。” 虞秋仰起头,“是不是很烂俗?” 沈明登吻了吻他的额头。 “那一年里,他们爆发了无数次争吵,电话里,院子里,房间里,到处都是他们的吵闹,说好要赴魏姨的约,却在临走前吵了起来。他们终于忍受不了彼此,冲动之下,便出门……” “秋秋。”沈明登指腹抵住他的唇。 剩下的他都知道了。 虞秋望着他,眼里盈动着泪光,委屈道:“我是不是一点也不重要?” “不,你是最重要的。” “可妈妈宁愿抛下工作去机场接爸爸,也不愿放下针线去学校接我。我很羡慕别的同学,他们有爸爸妈妈或爷爷奶奶,也有哥哥姐姐带着弟弟妹妹,我什么都没有。” 沈明登心疼极了。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宽慰青年。 “沈明登,我以前一直想有个哥哥,就算爸爸妈妈不在意我,他也能保护我。” 但凡有人以“哥哥”的姿态护着他,他都舍不得放手。 沈明登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以后我护着你。” “哥哥”只是守护者的代名词,虞秋想要的,不过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爱。 他给得起。 第60章 第六十章 在山村度过宁静的几日, 一家四口返回华京。 沈明登堆积了很多公事要处理,刚回家就去了公司。 虞秋索性无事,便在刺绣间画起了底稿。 他画的是竹林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两只麻花辫, 蓬乱无章,发丝反射着鎏金般的光泽, 圆圆的眼睛微微弯起, 里面迸射出极度的喜悦, 她穿着破旧的灰扑扑的棉袄, 手里捧着一只冬笋。阳光从她身后斜射过来, 镀上一层明亮。 虞秋通过向颜向村里人打听过小女孩。 她是个留守儿童,父亲因伤残疾, 母亲在外务工,一家人的生活来源只靠母亲微薄的薪水。 类似的孩子还有很多。 虞秋垂眸看着画稿,落笔有些沉重。 这一画就画到了天黑。 沈明登晚上要加班,虞秋自己随便下了点面条填饱肚子,散步消食后接着画稿, 直到时针指向九, 这才揉着肩颈起身。 做了一会瑜伽, 洗完澡, 忽然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 回来了! 房间只留了柔黄的壁灯, 他钻进被窝, 闭上眼睛装睡。 房门轻轻打开,男人身上浅淡的香味悄悄潜进来,鞋底滑过地板, 发出轻微的声响。 沈明登在床边站了一会儿, 轻手轻脚收拾睡衣, 去了客卧的浴室。 虞秋睁开眼, 被子蒙住半张脸,睫毛轻轻眨了一下,唇角不由上翘。 偷偷拿起手机,看陆高以前给他发的某些小说链接,里面肉质鲜嫩,非常可口。 门外脚步声传来。 他立刻放下手机,恢复原状,心跳得特别快。 男人带着一丝水汽坐下来,动作轻缓地躺下,伸手关了灯。 黑暗的夜格外寂静,隐秘中滋生着灼热。 虞秋的手一点一点,慢慢地靠近沈明登,触上的瞬间就被对方凶猛地囚住,耳边传来男人短促的笑意。 “不装了?” “我没装。”他故意气得往回缩。 沈明登翻身将人揽进怀里,“是我不好,吵醒你了。” “那……”虞秋狡黠地弯起眼,“以后还是分房睡?” 男人捏着他颈后的软肉,当没听见,“什么?” “分……唔。” 浓郁的暗色中,压抑已久的情热越发肆无忌惮。 “你明天还要上班……” “不上了。” “我有点怕。” 啪。 壁灯开了。 “还怕么?” 虞秋眸中水雾弥漫,眼尾像是打翻了胭脂,团红缀在白皙的肌肤上,如羊脂玉里透着粉,漂亮得不可思议。 灯一亮更羞耻了。 他撇过脸,软软道:“你欺负人。” 沈明登深凝着他,额角迸着青筋,眼眶生红,声音却温柔极了。 “不欺负你。” 灯又灭了。 虞秋被欺负得七零八碎,眼泪倏地滑落入鬓。 真是信了你的邪! 浓墨般的夜色散去,天光大亮,阳光轻佻地探入窗帘缝隙,想要唤醒沉睡的人。 虞秋是被手机提示音吵醒的。 他下意识翻身去够,不由“嘶”了一声,彻底清醒。 引以为傲的身体柔韧度,在昨晚一败涂地。 虞秋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舒缓片刻,正要去拿手机,房门开了。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居家服,端着一杯温水,双目迥然,神采飞扬,和虞秋视线对上后,笑意止都止不住。 “估摸着你快醒了,进来看看,冲了蜂蜜水,要不要喝一点?” “要。”虞秋嗓子哑哑的,带着些倦后的慵懒。 沈明登抱着他坐起,杯子递给他,里面还放着吸管,很是体贴周全。 虞秋喝了几口,喉咙润了许多,才问:“没去上班?” “公司又不是离不了我。” “我也不是离不了你。”虞秋撇过脸傲娇道,“我没事。” 沈明登揉着他发顶,喉间团着笑:“嗯,是我离不开你,一刻也舍不得。” “……” 比不过比不过! “我饿了。”虞秋作势下床。 沈明登:“我端过来。” 虞秋拉住他,“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我先洗漱,洗完再吃。” 酸软也就那一会儿。 沈明登望着他毫无异色地走进卫生间,心头微松,眉头却又蹙起。 他看过网上的帖子。 一般而言,承受方这种表现分两种情况,要么是因为对象技术太好,要么是因为对象不够努力。 他应该是……前者吧? 卫生间里,虞秋漱着口,脑海里不断闪现昨晚的画面。男人的极力忍耐和小心翼翼,都让他心里暖融融的。 镜子里的青年眉目含春,忍不住笑起来。 洗漱完走出浴室,沈明登还在房里等着,见他出来,便问:“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有。”虞秋懒洋洋道。 “哪里?”男人目露担忧,“我备了药膏。” 虞秋张开双臂,笑盈盈道:“腿软,走不动路。” 沈明登愣了一下,蓦地反应过来。 他走过去,轻柔地抱起青年,来到餐厅,放到椅子上,椅面铺了一层软软的垫子,坐上去没有任何不适。 虞秋生动演绎了什么叫“饭来张口”。 他窝在椅子上,享受着男朋友细心的投喂,阳光抚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侧,和煦而静谧。 早餐后,沈明登依旧没去上班,就待在家里陪着虞秋,他靠在沙发上,虞秋枕在他的腿上,翻看着手机。 两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彼此间却又亲密无间。 虞秋看着微信群里的消息。 【刘赫:啊啊啊啊啊!小江江粉丝涨得好快啊!】 【刘赫:呜呜呜呜,咱们小江江要火了!】 【刘赫:可以先给哥们签个成百上千张签名照吗?以后就靠这个发家致富了!】 【孟平江:猫猫震惊.jpg】 【陆高:噗。】 虞秋跟着噗嗤笑出来。 “怎么了?”沈明登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一下,笑问。 “咱们宿舍要出个大明星了,”虞秋将群里消息给他看,“我高兴。” 凭借司霆手里的资源和孟平江的天赋努力,孟平江早晚能成为家喻户晓的演员,会比梦里走得更为顺遂。 只可惜,对司霆来说,战场得意,情场失意。 梦境里,孟平江一无所有,走投无路下签了一家黑心公司,历经坎坷,才在司霆的帮助下走出泥沼,重获新生。 再加上“虞秋”这个绿茶男配从中作梗,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刻难忘。 而现在,他有亲人,不缺朋友,他对司霆的情谊只停留在“司总”这个层面。 司霆的这场追爱长跑,还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虞秋又笑起来。 沈明登抚着他的发,声音低柔道:“中午想吃什么?” “你做?”虞秋放下手机,睁圆了眼睛望着他。 沈明登:“我做,不过需要虞大厨亲自指点。” 他学习能力强,不会做饭只是因为以前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和工作,没那么多讲究。 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真心爱着的人,他爱人的手要用最精细的丝线勾勒出最华美的篇章,不能有丝毫损伤。 他想要尽自己所能,呵护自己的爱人。 “那我可得尝尝沈总的手艺。”虞秋兴致勃勃地坐起来,翻出手机软件,“现在买菜下单。” 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是闻策。 “虞大师,新年快乐啊!”他的声音总是充满了活力。 虞秋重新靠回沈明登腿上,笑着说:“闻哥同乐,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说一下拍摄进度的事,你的采访可能要延期了,摄制组那边新发现了不少素材,想多拍点。” 这是好事啊! 虞秋眼睛微亮,他正愁新作时间不够呢。 “我知道了,没问题的。” “哈哈哈哈,那就好!”闻策话锋一转,“华国的新年真的好热闹,可惜我在这边没有家人。” 虞秋自己有人作伴,不免对他心生同情。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过年,请你吃饭。” “真是太好了!虞大师,我真是太喜欢了你!” 沈明登目光一凛:“你并没有过年的习惯,可以不用来。” “沈!你怎么会在?!你跟虞大师在一起过年?哦,对,他是你弟弟!” 沈明登:“……” 虞秋憋笑憋得肚子疼。 他和沈明登的事,目前除了陆高和司霆,其他朋友并不知情。 “等等,你说不用来是什么意思?”闻策后知后觉。 “我说过,喜欢不要轻易说出口。” 闻策反驳:“就算我要入乡随俗,可如何表达爱意是我的自由!” 沈明登额角青筋一跳。 “闻哥,”虞秋连忙阻止冲突蔓延,“我有爱人了,这种话被他听到,他会不高兴的。” “……”闻策凝滞半晌,才问,“虞大师交女朋友了?那我过去蹭饭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虞秋看一眼沈明登的脸色,好笑道:“不会,家里只有我跟沈哥。” “那就好。” “地址等会发你。” 虞秋挂断电话,先给闻策发去了地址,才放下手机,跨坐到沈明登腿上,勾着他脖子,笑盈盈地问:“吃醋了?” “嗯,”沈明登顺势揽着他的腰,“要怎么补偿我?” “补偿?”虞秋瞪大眼睛,故作可怜道,“我可没有做错事,沈总不能不讲道理。” 沈明登陪着他演:“霸道总裁就是道理。” 男人一本正经的模样真是太好笑了。 虞秋挑眉,“你从哪学会这些词?” “总得向虞大师看齐,与时俱进。”沈明登英俊的眉眼蕴着笑意。 虞秋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由搂紧他,吻上他的唇。 “现在不流行霸道总裁了,沈总。” “那流行什么?” 虞秋狡黠地笑了下,“年下小狼狗。” “不许。”沈明登扣紧他,眉头微蹙。 虞秋抚着他凌厉的凤目,望着他眼中的绵绵情意,深挚道:“可我就喜欢霸道总裁这一款。” “这个人必须姓沈,必须比我大七岁,必须爱我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沈明登目光颤动,轻而郑重地将他压入怀中。 “好。”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闻策还是第一次来沈明登的住处。 在他的印象中, 沈明登是个冷硬沉肃的工作狂,就连办公室都充斥着一股强硬的作风。 进门之前,他已做好了准备。 不管看到怎样性冷淡的装修风格, 他都会平静面对。 门开了。 他站在玄关,望着随风飘扬的米色窗帘,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走错了?” 虞秋忍着笑:“没有, 进来吧。” 闻策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 其实思维缜密, 洞察力也敏锐,甫一进门, 就觉得不对劲。 先不论温馨的室内装饰,就拿茶几上情侣款的茶杯来说, 沈明登绝对有问题。 他眯了眯眼, 佯装没看见, 淡定跟在虞秋身后,坐到沙发上, 接过咖啡。 “沈呢?”他问。 虞秋坐在他对面, 望一眼厨房方向:“他说要亲自招待你。” 闻策:!!! 受宠若惊啊! 不行,他得亲眼见证沈烹饪时的“英姿”! 虞秋目送他走进厨房, 起身去了刺绣间。 厨房里,闻策瞅着沈明登熟练的模样, 忍不住惊叹连连:“你当年做交换生的时候,好像只会 还是下得不好的那种。 沈明登:“活到老, 学到老。” “……” 闻策翻了个白眼,又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的审美还停留在黑白灰上, 这真是你住的地方吗?” “准确来说, ”沈明登斜睨他一眼,唇角勾起,“是我和我爱人住的地方。” “……” 闻策怔愣半晌,才艰涩地问:“爱人?你不是说你的人生只有学习和工作吗?” 沈明登笑而不语。 “所以,你的爱人呢?”闻策眼里依旧写满了震惊。 一个工作狂突然间坠入爱河,怎能不令人惊悚? 沈明登轻笑:“你已经见到了。” “什么?” “就在刚才。” 闻策:“……” 刚才见过了么?他失忆了? 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线索慢慢串联,他蓦地瞪大眼睛,英俊的脸上全然是不可置信。 “虞大师?!”他惊叫道,“你和虞大师?!” 沈明登笑而不语。 闻策:噢!上帝!这太匪夷所思了! “你们不是兄弟吗?” “不是。”沈明登郑重道,“我们一直都不是兄弟。” 在虞秋十八岁之前,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每一次都算不上愉快,只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罢了。 真正的接触,是在虞秋十八岁生日后。 他们不会是兄弟,只会是恋人。 好在闻策思想开放,也只是震惊一小会儿便完全接受了这个消息,并附上诚挚的祝福语。 吃饭的时候,他看着虞秋轻轻叹气:“虞大师,你是怎么忍受沈的性格的呢?” 沈明登冷眼瞥他。 虞秋笑起来:“他有什么不好的么?” “专.制,霸道,冷漠,控制欲强,跟他共事,偶尔会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你难道没有么?”闻策开着玩笑。 但沈明登身上确实有这些特质。 虞秋在桌下牵住沈明登的手,毫不在意道:“可我就喜欢这样的他。” 他喜欢这样事无巨细的关心和爱护。 沈明登眉眼温融,替他夹了爱吃的鱼肉。 闻策拜服,果然是天生一对。 虞秋和沈明登没想过大肆公开恋爱关系,只因闻策是朋友,才大方告诉他。 能得到朋友的祝福,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冬日渐去,草木繁盛。 虞秋每天除了学业,就是在刺绣间绣制作品。 人物肖像是非常难绣的。 有梦中的经验,再加上努力钻研,虞秋耗费近半年时间,终于完成今生第一幅人物肖像绣《竹林里的光》。 绣品中的小姑娘,背倚阳光,笑得格外灿烂,乱蓬蓬的头发、皴裂的脸颊和嘴唇,大眼睛里的羞怯与感激,每一针每一线都灵动逼真。 绣品完成,纪录片摄制组也结束外地拍摄,准备来拍逢秋工作室。 在虞秋的指点下,逢秋已经不是过去的逢秋,她正焕发着新的生命力。 刺绣的手艺没变,变的是更符合潮流的内容。 室内的装潢也更加明亮雅致,陈列架上的绣品有的清秀婉约,有的浑厚大气,虽然针法技巧、构图光影不能与大师媲美,但也算得上刺绣中的上品。 虞秋获奖的那幅作品正挂在显眼处。 他的作品很少,出镜的只有三件。 《老街》是金奖作品,经过专业审美评定,观众会自发蒙上一层滤镜,而且作品的故事性一目了然,观众都能看得懂。 还有《猫和狗》,这是一幅双面三异绣,不论是猫的灵动还是狗的神气,都在绝妙的针法下栩栩如生,完全是大师级的作品。 当摄制组看到最后一幅时,全都沉默了。 并非震惊于虞秋的高超技艺,而是被画面里的小女孩感动到了。 她背着竹篓,手捧竹笋,逆着光朝他们笑,明亮的眼睛里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沉稳,那是被生活所累的痕迹。 可她依旧笑得烂漫,比身后的阳光还要耀眼。 《竹林里的光》看似是描述构图,实际上表达的含义很深刻。 孩子是国家的希望。 他们象征着光明的未来。 但就在现在,依旧有很多孩子无法接受良好的教育,甚至连温饱都谈不上。 摄制组的有些年轻人也是贫困家庭出生,有些跑遍大江南北,见识过人生百态,对这幅作品都有着非凡的共鸣。 他们不禁红了眼眶。 “绣得真好。” “是啊,跟油画似的。” “这头发怎么绣出来的?太精细了吧!” 拍摄结束,虞秋不免生出几分完成任务的懈怠感,但更多的是深深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等着他去绣制。 他的路还很长。 “啾。”微信叫了一声。 虞秋掏出手机,是陆高的妈妈狄音。 早在年前,他就联系上狄音,请她为自己设计一款男士对戒。 狄音惊讶之后,欣然答应。 她以前就说过要免费为虞秋设计对戒,只是没想到会是男士对戒。 她效率很高,三月份的时候就给他发了设计稿,虞秋相当满意,敲定这款戒指。 【狄阿姨:小秋,对戒已经寄过去了,别忘了签收哦。】 【虞秋:谢谢狄姨。猫猫作揖.jpg】 他收起手机,想了想,又去花店订了一束玫瑰,打算在沈明登生日那天给他个惊喜。 生日是五月十九日,跟“我爱你”日相差一天。 还有三天时间。 花和戒指代表的是爱情,不能算生日礼物,他还缺个生日礼物。 送什么好呢? 虞秋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想什么?”沈明登问。 “想你喜欢什么,”虞秋托腮看他,“在一起这么久,我好像没发现你有什么爱好,又或者说,你的爱好就是工作?” 沈明登轻笑:“以前是,现在不是。” “怎么说?” “现在的爱好是你。” 虞秋:“……” 甜言蜜语又进阶了。 他故意问:“那以后呢?” 沈明登眸色深邃,“以后都不会变。”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虞秋神色郑重道。 “你说。” 男人背对着灯光,侧脸隐在昏暗中,眼眸深挚而虔诚,格外英俊迷人。 虞秋忍不住亲了他一口,退离之时,却被男人反客为主,竟直接将他抱到自己腿上,亲了个彻底。 感受到某种炙热,虞秋连忙叫停,气息微喘道:“等会儿,问题还没问。” 沈明登紧紧扣着他的腰,轻轻地啄吻,低声道:“你问,我听着。” “十八岁生日那天,你为什么要给我送礼物?” 沈明登愣住。 他是从来不记生日的,自己的也不记,更别提送什么生日礼物,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赚钱。 赚钱大概成了他的执念。 在虞秋十八岁生日之前,他从未送过生日礼物给虞秋。 就算有向颜和司霆的提醒,只要沈明登不愿意,该不送还是不送。 “为什么问这个?”以前的不闻不问,每每想起,都让沈明登懊悔心疼。 虞秋眼睛亮亮的,“因为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很好奇。” “秋秋,”男人浓眉蹙起,声音微哑,“我有时既后悔又庆幸。” “我自责以前忽视你,又庆幸着这件事。” “比起兄弟,我更想当你的恋人。” 如果开局就是和睦走心的兄弟关系,他们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 “所以答案是什么?” 沈明登摇首:“我也不知道。” 或许就像古话所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和虞秋注定要在一起。 那块星空手表,就是破冰的开始。 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虞秋眨了眨眼,他知道要送什么生日礼物了。 五月十九,沈明登加班到八点才回家。 虞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孟平江参演的新剧。 他起身来到玄关,接过沈明登的公文包挂好,主动抱住他,软软地开口:“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沈明登一下将他抱起来,走向沙发,掌心抚上枕骨,“忘了亲你。” 虞秋:“……” 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 算了,先享受一会儿。 但他还是高估了某人的自制力,形势愈演愈烈。 “先别。”虞秋伸手抵住他。 沈明登眼底生幽,“怎么?” “不想在这里。” 男人顺从起身,再次抱起他,往房间里走。 门一开,玫瑰的香味扑鼻而来。 纯色的床上,一束朱红玫瑰娇艳绽放,外围还用玫瑰花瓣铺成一个大大的爱心,浅柔的灯光下,玫瑰花瓣愈发馥郁绮艳。 沈明登怔住。 “生日快乐,沈明登。”虞秋贴近他的耳际,轻轻地说。 沈明登深凝着他,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快要炸开。 “喜欢么?” 沈明登吻住他,温柔,却又凶狠。 “喜欢。” 背脊压上花瓣时,虞秋已丧失了所有自主权。他深陷狂热的爱意中,又猛地睁开眼。 等等,还有礼物没送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花瓣在混乱中被碾压成泥, 玫瑰色的花液星星点点。 虞秋有气无力地道:“我想洗澡。” “好。” 沈明登抱着他进了浴室,澡洗了,人也更废了。 “你今晚怎么回事?” 有点凶。 “高兴。”沈明登细细啄吻他的脸,眉目间的情意依旧没有散去。 虞秋轻轻推他, “生日礼物, 抽屉里, 自己拿。” 他已经没有多余力气了。 沈明登笑起来, 扒开抽屉,里面放着一款新的表盒,不由愣了一下,取出来托在掌心。 不是多名贵的表,却尤显沉重。 虞秋勾住他的脖颈,低软道:“戒指不能随便戴,腕表可以, 就是没有你之前戴的好。” “很好。”沈明登单手给自己戴上, 眉眼深邃道,“你看,被你套牢了。” 表盘上的时针即将指向零点,虞秋正要再次给他惊喜, 沈明登却忽地俯身将他吻住。 最后一秒定格,男人的声音拂在耳畔。 “我爱你。” 指尖突然碰到金属质感的冰凉。 虞秋瞪大眼睛。 被抢先了! 戒指圈住无名指, 沈明登低首吻了一下,“正合适。” 虞秋挑眉:“你都没问我。” 他还没答应呢。 沈明登轻笑,从善如流问:“那你愿不愿意?” “愿意什么?”虞秋瞪着他, 眼尾还浮着漂亮的绯色, 那是动情后的余韵。 男人眸色幽暗, 哑声道:“和我在一起, 一辈子。” “我——”他故意拖出长音,轻轻推开他,伸手去够准备好的戒指,递到男人面前,唇角绽出笑意,“那你愿不愿意?” 沈明登愣住。 巨大的惊喜将他淹没。 他比虞秋大了足足七岁,一直以来他都是不安的。 他无法断定怀中的青年是否愿意跟他一起度过漫长的人生。 他同样无法断定,少年的情意是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失。 他想用戒指套牢对方,并忐忑于对方的回答。 却未料到,自己如此幸运。 “秋秋。” 他低唤着,再次吻住虞秋。 两人都准备了对戒,合计之后,虞秋戴沈明登准备的,沈明登戴虞秋准备的。 只是虞秋刺绣戴戒指不方便,沈明登经常出席公众场合,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恋情,两人戴的次数少之又少。 时间飞快流逝,很快到了暑假。 华京气候炎热,阳光肆虐,虞秋懒得出门,待在家里沉心创作。 【闻哥:《角落》今晚要播了,记得看啊!微博也可以转发一下。】 虞秋笑着应了,点进微博转发。 这种纪录片的播放量注定低迷,他心态很平和,转发之后继续静心刺绣。 谁料,这条冷门微博竟然小范围炒起了热度。 等虞秋放下针线后,才发现微信群的消息已经99+了。 【刘赫:咱们平江现在也是大明星了,看这话题度!】 【孟平江:……是郑哥和姚姐他们的功劳。】 孟平江参演的第一部剧大爆,即便他只演了个配角,但凭借精湛的演技和清俊的扮相,涨了很多粉丝,后受到电影导演的青睐,在今年暑期档的黑马影片中出演一个颇有争议的角色,再次走进大众视野。 在此期间,他结识了不少行业顶尖的大佬,网络上的影响力也节节攀升。 他转发虞秋的微博后,关系好的大佬也陆续转发,竟直接将一个“平平无奇”的纪录片送上热搜榜。 喜闻乐见。 虞秋了解事情始末,相当郑重道:【谢谢你,平江。】 【孟平江:今晚一定去看!】 【陆高:加一。】 【刘赫:还有我!】 虞秋笑了一下,能交到这些可爱的朋友,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晚上八点,纪录片在电视上首播。 虞秋躺在沙发上,倚着沈明登的肩,双眸亮晶晶的,神色兴奋道:“没想到摄制组能拍到这些素材,有机会跟他们讨教一下,多出去走走,找些灵感。” “嗯,”沈明登揽着他的肩,“想去哪告诉我一声。” “怎么?” “怕你乐不思蜀。” 虞秋覆上他的手背,“说不定我还真找到什么洞天福地,一待待半年。” 沈明登反握他的手,微微蹙眉:“不行。” 半年时间太长了。 “你不也经常出差?”虞秋挑眉。 沈明登:“没有半年。” 最多两个星期。 “一年加一起呢?”虞秋哼哼,“总得有两三个月吧?那我一次出个几个月的差,跟你差不多。” 沈明登:“……” 他当然不会阻碍虞秋追求艺术的脚步,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不舍。 纪录片第一集讲的就是刺绣。 前面半集出镜的都是一些资历较深的大师抑或是民间艺术家,后半集主要讲刺绣在当代的传承。 作为青年传承人之一,虞秋绝对是里面最特别的。 他是整集里唯一的男性绣师。 有孟平江及一众流量大佬的转发,小众纪录片《角落》未播先火,话题度满满。开播后,纪录片又凭借高质量水准,获得不少人的赞美。 当虞秋出镜时,关于纪录片的话题量再度拔高到一个峰值。 网上议论层出不穷。 【倒数第二出镜的小哥哥!好帅!】 【男孩子刺绣?!惊呆我全家!】 【卧靠,绣得好好!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油画!】 【小哥哥的手啊啊啊啊啊!手控党的福利!】 【气质也好赞,莫名跟刺绣很合,没想到这年头这么帅的小哥哥能静下心来搞刺绣,瑞思拜!】 【刺绣不都是女的吗?为什么男的也做女红?】 【孤陋寡闻就别显摆了,古代都有出名的男绣师好吧。】 【就我觉得那个小女孩笑得让人心酸吗?】 【心酸+1】 【心酸+2】 【一看就是山里的孩子,现在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 【呜呜呜呜太可怜了。】 【这就给希望工程捐款!】 【我也!】 虞秋没管网上的言论,经历一场梦境,他已经学会屏蔽网络,他所在乎的,只剩下真心为他着想的人。 比如眼前这个。 不管怎么说,虞秋出镜的几分钟,已经足以俘获一大波网友,他们纷纷涌到虞秋的微博,翻出虞秋以前发的一些关于刺绣的动态,满怀兴趣地点进去。 更多的人感受到了传统艺术的魅力。 这就是拍摄纪录片的初衷。 不过这些水花很快消亡,虞秋的世界重归平静。 剩下的大学三年,他在学习之余,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刺绣上,得空便去游历名山大川寻找灵感。 三年时间,他的作品更加厚重,获得不少大奖,赢得越来越多的赞誉。 在纤维艺术领域,虞秋已然有了一席之地,成为业内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作品的收藏价值也水涨船高。 大学毕业的暑假,虞秋在外寻访两个月,终于找到新的灵感,回来开始创作。 还没进刺绣间,就被沈明登捉住手腕。 三年过去,男人越发成熟稳重,但在虞秋面前,一切凌厉和冷漠都消失殆尽。 “秋秋,”他揽着虞秋腰背,声线低哑道,“我等了两个月了。” 温热的唇在耳畔流连。 虞秋也是两个月没吃肉,被他这么一蹭,火气倏地蹿上来,毫不犹豫吻过去。 两人跌入卧室的大床,虞秋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孟平江。 他安抚住男人,按下接听。 “平江,找我有事?” 孟平江迟疑片刻,方道:“司总跟我表白了。” 虞秋:“……” 啊这,司霆的追爱之旅有够长的啊,到现在人还没拿下? 他问:“你怎么回的?” “我拒绝了,”孟平江颇为苦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虞秋在心里为司霆默哀。 说句实在话,这么多年,司霆的确为孟平江做过很多事,但感情这东西很玄乎,当司霆不再是孟平江生命中唯一的光芒时,他的爱情路就没有梦境里那么容易。 “你讨厌他么?”虞秋问。 孟平江沉默几秒,“司总帮过我很多,我怎么可能讨厌他。” “那不如顺其自然。” 孟平江轻轻应了:“好。” 电话刚挂断,沈明登手机又响起来。 虞秋打眼一瞧,忍不住笑出声。 沈明登深吸一口气,亲了亲他,才按下接听和免提。 “老沈,我失恋了,出来喝两杯。” “不去。”沈明登冷漠拒绝。 “我都失恋了!”司霆苦兮兮道,“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沈明登并无丝毫同情,冷硬道:“继续努力。” 从孟平江的态度来看,再过几年,并非没有希望。 但有一点,司家不一定会同意。 这几年司霆的工作室越来越红火,可依旧不能与司家相抗。 沈明登善意提醒他:“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什么?” “你的家庭是否愿意接纳孟平江。” 如果不能给予爱人足够的保护,那就不能只贪图一时之欢。 或许孟平江拒绝,正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司霆明白了沈明登的用意。 他沉默良久,轻叹一声,坚定道:“我不会让他受伤的。谢了老沈。” “……”无人应答。 司霆提高音量:“老沈?” 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传来,他耳朵紧贴听筒,有些不明所以,又唤了一声:“老沈,你还在吗?!” 一道短促的“啊”突然响起。 夹杂着暧昧的亲吻声。 司霆:“……”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耳边只剩下一串忙音。 靠,单身狗没人权啊?! * 二十八岁这一年,虞秋凭借出色的技艺,荣获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的称号,并拥有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刺绣展馆。 周岁生日前一天,他还待在遥远的异乡,专心学习和钻研新的绣法,要不是孟平江联系他,他都快忘了生日这回事。 不过很奇怪,为什么是孟平江联系他? “你们真要给我搞个生日宴?又不是整岁。”虞秋画着底稿,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免提。 “顺便庆祝你又得奖了,”孟平江与有荣焉,笑着说,“而且大家好久都没聚过了,趁这次聚一聚。” 虞秋想想也是,“行吧。” 他订了翌日返京的机票,来接他的是陆高。 陆高现在是赫赫有名的服装设计师,他留了半长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衣着写意简约,颇有种艺术家的漫不经心。 “之前不是说忙得很,怎么有空过来?”虞秋坐上车问道。 陆高瞥他一眼,“抽空聚一聚也挺不错,倒是你,天天往外跑,某人舍得?” “他听我的。”虞秋反将一军,“你呢?什么时候谈朋友?” 陆高:“……” 哪壶不开提哪壶。 虞秋看着他别扭的侧脸,不禁笑起来,“听说你有个学生向你大胆示爱,咱们陆设计师魅力不俗啊。” 陆高开了一家工作室,手底下带了几个徒弟,他对徒弟很严格,徒弟们都很怕他,所以突然出现一朵大胆示爱的奇葩,着实让人惊讶。 “让他滚去F国了。”陆高没好气道。 虞秋揶揄道:“以你的脾气,我以为你会开除他,看来我还不够了解你。” 陆高哪里不知他的意思,无奈地叹了口气,“就一不懂事的小孩,我跟他置什么气?去外面深造半年,也就忘了这回事。” “好吧。”虞秋换了个话题,“聚会地点在哪里?小心平江被拍到。”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阳光隐入地平线,夜色渐浓,繁华的都市被笼罩在璀璨华美的灯光下。 车子驶入一处会馆,这里门卫森严,一般狗仔根本进不来。 虞秋跟着陆高进了电梯,心里隐约有些猜测,搞得这么神秘,肯定不仅仅是为了过生日。 心跳得有些快。 陆高带他来到一扇门前,说:“憋了一路,我去个卫生间,你先进去。” 虞秋挑眉:“行。” 目送着陆高离开,他缓缓推开门,瞬间怔住。 整间屋子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显示屏上星河漫漫,星云神秘而辽远,流丽的星光在头顶闪耀,从足下蔓延。 他置身星辰之间,抬首看向不远处的男人。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纵然已经三十五岁,依旧俊美无俦,他捧着一束花,殷红的玫瑰在星光照耀下,绽放出最为绮艳浓丽的色泽。 这是生日惊喜? 怪不得从头到尾都是孟平江和陆高出面,他还以为沈明登忘了呢。 他往前迈了几步,停下。 沈明登主动走过来,眼底映着漫天星光,青年就立在星光里,唯美而梦幻。 二十八岁的虞秋是被岁月眷顾的,渊雅明净的气质更加出众独特,轻易攫住旁人的目光。 沈明登将花递给他,英俊的眉目温柔得不可思议:“秋秋,生日快乐。” 虞秋接过,“搞这么大阵仗?” “还有,”沈明登深挚地凝望着他,无比郑重道,“咱们结婚吧,好不好?” 虞秋有些惊讶,不由问:“怎么突然……” “不突然,你不记得之前说过的话了?”沈明登眼里透着几丝紧张。 “什么话?” “你说过,等你到二十八岁。”沈明登定定地望着他,眉眼略显委屈,“真不记得了?” 虞秋捧着花,有些茫然,他什么时候说过二十八岁就结婚? 沈明登观他神情就知道他真忘了,便凑近他耳畔,轻声道:“有一次在床上,我跟你求婚,你说到二十八岁再说。” 虞秋:“……” 他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一次,当时他被欺负得神志不清,也不知怎的就说了二十八岁,大概是因为梦境结束在二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他潜意识还记着。 结束意味着新的开始。 这一天似乎成了他人生中关键的节点,对他而言有着超乎寻常的意义。 当然,这话不能直接告诉沈明登。 他佯装蹙眉道:“可是,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信呀。” 沈明登:“……” 他无奈地捏捏虞秋的脸,眉眼深邃:“那就多说几次。” 虞秋其实不是很在乎仪式感,他跟沈明登在一起将近十年,都成老夫老夫了,结不结婚并没有多大区别。 但没想到沈明登一声不响特意搞了个求婚仪式,看来是真的很想结婚了。 他搭上沈明登的肩,仰首亲了亲,眉开眼笑道:“好,我答应了。” 沈明登一下将他抱住。 只听砰的一声,礼花从空中散落而下,屋内灯光大亮,一群人不知从哪冒出来,推着蛋糕车,边鼓掌边欢呼。 虞秋心生感动,仰首与沈明登相视一笑。 “老沈,恭喜恭喜啊!”司霆祝贺一句,又转向虞秋,“小秋你这答应得也太快了,就该磨磨他!” 虞秋弯唇,他可舍不得。 婚礼场地定在一处海岛,岛上风光明媚,气候适宜。 他们只邀请了家人和关系亲近的朋友。 伴随着悠扬明快的曲调,虞秋和沈明登一起登台,两人穿着修身的礼服,在神父的祝福中,在宾客的掌声中,拥抱,亲吻,一起宣诵爱的誓言。 白鸥在湛蓝的天空下翩跹,海浪轻轻拍打岸边的礁石,柔金色的阳光洒满青郁的草地,五颜六色的气球飞向高空。 鲜花馥郁,香槟醉人。 虞秋握紧沈明登的手,唇边的梨涡漾着清甜。 二十八岁的他,结婚啦。 举行完婚礼,一行人计划在海岛上玩耍三天。 虞秋迫不及待地换上短袖和沙滩裤,拉着沈明登一起沐浴海滩的金色阳光。 一只海鸥忽如利剑般刺入海面,叼起一条挣扎翻腾的鱼,鱼鳞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 自然界就是如此残酷而绝美。 虞秋又有了灵感。 “我可能待不到三天了。”孟平江走到他身边,轻叹一声。 十年前的他青涩稚嫩,在演艺圈经营这么多年,已然褪去昔日的天真,越发沉稳谦和,清俊的面容也更加迷人。 虞秋余光瞅到司霆正悄悄往这边看。 他道:“你这十年都没怎么歇过,现在粉丝都有几千万了,奖也拿了不少,没想过休息一阵子?” 孟平江摇摇头,“你不也是?” 虞秋在刺绣上耗费的心血大家都有目共睹,他是真正敬业的匠人。 “就没想过其他的事?”虞秋试探着问,“某个傻子追你十年了吧?” 孟平江:“……” 他低头不语,耳根却悄然泛起了红。 虞秋挑眉,看来是有戏。 “虞秋,平江,”陆高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突然有急事,我明早就得走了。” 虞秋:? 一个两个的,有这么忙吗? “出什么事了?” 陆高皱眉,言辞一如既往地犀利:“徒弟犯蠢,摔断了腿。” “所以?”虞秋故意问,“你又不是医生。” “他一个人不方便,我过去看看他。” 虞秋:啧啧,刀子嘴豆腐心。 “他的家人呢?真要不行可以请护工。” 陆高沉默几秒,“我还是回去看一眼。” “行吧。” 虞秋惬意地躺在沙滩椅上,望着两个神色别扭的朋友,不由弯起眉眼。 大家都要幸福呀。 [正文完] 第63章 无责任番外 #当红流量录制综艺时惨遭车祸# #某Yu姓小生为救人被车撞伤# #虞秋疑似瘫痪# 网络上的新闻稿铺天盖地, 媒体记者拥堵在医院出入口,都想拿到第一手消息。 沈明登坐在车后座,低头翻动网上新闻, 眉头紧锁, 不眠不休后, 眼珠上布满细密的血丝。 “沈总, 医院到了。”米飞低声提醒。 听闻虞秋受伤的消息, 他们立马抛下工作, 从M国飞了回来,连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老板跟虞秋关系不好是众所周知的, 没想到真到关键时候,竟然这般在意。 沈明登“嗯”了一声, 揉捏跳痛的眉心, 弯身下了车,往医院走去。 病房外的走廊, 向颜哭得眼睛通红,眼泪止也止不住, 沈英山扶着她的肩, 不断安慰着她,同样哽咽得不行。 “爸,妈。” 两人闻言转身,看到沈明登的那一刻, 向颜的情绪再也绷不住, 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泣不成声。 沈明登沉着脸, 嗓音微哑:“医生怎么说?” “唉, 说是伤到了神经, 以后不一定站得起来,”沈英山眼睛里满是心疼,“刚才小秋醒了,没法接受,打了镇定剂又睡了。”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遇到这种事了呢? 他才二十二岁啊! 沈明登沉默几秒,“不一定就是还有几率,我争取给他请更好的医生。” “明登,以后好好照顾小秋。” 沈明登颔首:“我进去看看。” 他推开病房门,面容苍白的青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眼角还留有泪痕,不复镁光灯下的张扬昳丽。 虞秋十八岁进入娱乐圈,短短四年成为当红流量,不论是外貌还是业务能力都相当能打,同期能与他媲美的只有孟平江一人。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星途会一直璀璨下去。 沈明登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病房,正对上匆忙赶来的司霆。 “老沈,小秋他……” 沈明登轻轻带上门,幽深的眼眸瞥了他一眼,“具体什么情况?” 他刚下飞机,只看到网上似是而非的新闻,并不清楚虞秋到底出了什么事。 司霆长话短说:“小秋正在参加一档综艺,在路边拍摄的时候,有辆车失控,他为了救个小孩,被车撞了。” 他说着抹了把脸,眼眶泛红,“他到底怎么样?” 沈明登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也刚到,一起去找医生。” 跟医生了解情况后,司霆一脸痛惜道:“小秋他还这么年轻,又那么要强,肯定接受不了,他的事业……” 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 虽然之前因为孟平江闹得挺僵的,可虞秋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心里面怎么可能不难受? 沈明登走到角落,直接动用人脉,为虞秋寻找最好的医生。 天色阴霾,阳光隐入层叠的乌云中,暴雨将至。 虞秋是在一片冰冷中醒来的。 他睁开酸涩的眼,呆滞地望着纯白刺目的天花板,硕大的雨珠击打窗棂,寒意迸发。 这不是噩梦。 他的腿真的动不了了。 “小秋你醒了,”向颜一直守在病床旁,殷切关心道,“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 她手忙脚乱地去倒水,不慎烫到自己,却根本顾不得,又兑了温水,放入吸管,递到虞秋唇边。 若是在平时,虞秋看到她手背的烫伤,肯定会担心地去拿烫伤膏替她涂抹,可是现在,他无动于衷,只冷漠地躺着,徒留一具毫无生机的躯壳。 吸管口抵到唇边,他不作任何反应。 向颜红了眼眶,乞求道:“小秋,喝点水好不好?” 虞秋盯着天花板,睫毛眨都不眨。 “小秋,你沈哥已经去给你请最好的医生了,一定可以治好的,你喝点水,养好身体……” 门开了,打断向颜的话。 沈英山道:“孩子的父母到了,说是要感谢小秋。” 向颜愣了一下,不由看向毫无反应的虞秋,不知道该不该让他们进来。 还没答应,孩子的父母就带着孩子挤进来,冲着虞秋鞠躬道谢,并送上礼物,还表示治疗费全都他们家承担,言辞颇为恳切。 虞秋依旧像个木头人,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向颜终于绷不住,背过身捂着嘴低泣。 她真怕虞秋扛不过这么大的打击,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孩子父母还在表达感激之情:“虞先生,您放心,您救了我家孩子,以后有任何不便之处,都可以……” “你们走吧。”向颜忽然转身,冷冷地打断他们。 什么不便之处?这不是往人心口戳刀子吗?! 孩子父母:“可是……” “走!”向颜红着眼睛吼了一句。 “……” 孩子父母只好讪讪地离开病房。 向颜不由看向虞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像是完全屏蔽了外界。 这是心理出问题了。 沈明登和司霆他们请来有名的专家,专家说有一定恢复的几率,但不绝对。在所有人眼里,这不过是专家安慰病患和家属的话,当不得真。 沈明登处理完公司的事情,赶来医院。 “明登啊,你劝劝小秋,”向颜满脸憔悴,“他现在一声不吭的,我真怕他出事。” 沈明登隔着病房玻璃往里看。 青年闭着眼睛,苍白而瘦弱,手背上因为针管插了太多次,已经乌青一片,他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不论是谁都无法让他开口。 向颜他们安慰的话说尽了,也没能得到半点回应。 沈明登推门而入。 病房内寂静得吓人,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淡淡道:“过几天出院,你就待在家里,家里有人照顾,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家里能养你一辈子。” 虞秋充耳不闻。 “你可以一直躺在床上,吃喝有人喂,方便有人伺候,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青年的手微微攥住床单。 “正好爸妈要养老了,到时候你就陪他们说说话,看看电视,种种花,养养草,一辈子不长,很快就混过去了。” 胸膛起伏不定,鼻息渐重。 “这么想,其实能不能站起来对你而言没有那么大影响……” “你就这么讨厌我?”青年睁开眼,阴郁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难听。 沈明登神色平静:“我只是在阐述你未来的生活。” 虞秋眼底生红:“我不会住在你家,也不会让你们家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不想见到你们任何人!” 他不想让在意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不想再看到那些人眼里的同情和可怜! 他的身体还没养好,激动之下,瘦削的脸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喘息声越发粗重,眼神里充满了怨愤。 沈明登依旧像个儒雅的绅士,却说着气人的话:“但你现在赶不走我。” “你滚!”虞秋伸手打掉柜子上的饭盒,洒了一地狼藉。 向颜听到动静,慌忙冲进来,看到歇斯底里的虞秋,心疼得不行,斥责沈明登:“你说了什么把小秋气成这样?!你快出去!” 说完又去哄虞秋。 可虞秋已经闭上眼,半张脸埋入枕头,一丝水迹流入鬓角。 沈明登出了病房,下了楼,正好碰上前来探望的司霆。 “有烟吗?” 司霆皱眉,“你怎么搞得这么疲惫?我车上备着,去拿给你。” 他取了烟和火机,陪沈明登在花坛旁抽着烟,沉默半晌才道:“小秋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沈明登没说话。 “他那么骄傲的人,一时之间肯定没法接受。”司霆沉叹一声,“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呢?要是我多照顾着他就好了。” “照顾?”沈明登垂眸,漫不经心道,“你照顾他什么了?” “我……” 沈明登转身看他,镜片后的目光沉冽冷锐,暗含着愠怒:“他的资源都是你给的?” “当然不是,他是自己争取的,”司霆揪了揪头发,“唉,我不是在否定他的努力。” “你跟孟平江怎么回事?”沈明登一针见血。 司霆张了张嘴,抹了把脸,“我一直都把小秋当弟弟,我想给他介绍资源,可他不要,他跟小孟有些较劲,我……” “你回去吧,别见他了。”沈明登说。 司霆也知道现阶段虞秋不想看到自己,他深吸一口烟,苦笑道:“怎么就出了这种事?你不知道,小秋很有天赋的,他在镜头下特别灵,要是没有这事儿,星途不可估量。” “我知道。”沈明登掐灭了烟,重复一遍,“我知道。” 虞秋出院那天,阳光明媚灿烂。 他靠在病床上沉默不言,苍白枯瘦的手交叠在腹部,无视周围人的忙碌。 “小秋,阿姨接你回家好不好?”向颜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明登走到床边,弯腰伸手,作势去抱他。 虞秋条件反射往后缩了一下,眼珠子转过来,黑幽幽地盯着他。 “小秋别怕,你沈哥是要抱你回家。”向颜温柔安抚他。 沈明登俯身逼近他,沉声道:“虞秋,不要浪费别人时间。” 他的话再次刺激到虞秋。 “我不浪费,你们可以走了。”青年不再掩饰自己尖锐的一面,“沈总分分钟上亿,我浪费不起。” “沈明登!”向颜低斥。 沈明登像是没听到虞秋的话,趁人不注意,直接将人抱起,放到轮椅上。 虞秋反应过来,就要张口,一张薄毯丢过来,“盖上。” “……” 他望着毫无知觉的双腿,深深的无力感轰然翻涌,被强制的怒火腾然而起。 凭什么! “收起你们的施舍,”他紧捏轮椅扶手,手背青筋胀起,“我不需要。” “小秋……”向颜心里一痛,哽咽难言。 虞秋垂着头,眉眼染上阴郁。 他撕开昔日温软的表象,露出斑驳尖锐的内里,企图用最刻薄的话语将所有人都打发走。 他简直,一败涂地。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病房内针落可闻。 虞秋低垂着头, 露出白皙纤瘦的脖颈,做着无言的抗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就是有股冲动, 想要刮去这层和和美美的浮皮, 让这些令人窒息的安慰和施舍通通滚得远远的! 以前就没人喜欢他, 如今成了废人,当然更不可能有人喜欢他。 他要一个人待着。 找一个安静的角落,了却残生。 向颜被他浑身的阴霾吓着了, 她六神无主,只能用求助的眼光看向沈明登。 沈明登自动过滤虞秋的话,双手握住轮椅推手,一言不发地走向病房外。 虞秋愣了一下,愤怒地拍打扶手, 试图制止对方霸道强制的行为, 可沈明登我行我素, 眼见就要越过病房门,他恼恨之下, 竟用双手撑起身体,从轮椅跌落而下, 直直地趴到地上,手臂和掌心都蹭破了皮。 “小秋!”向颜担心地跑过去想扶起他。 虞秋甩开胳臂, “别碰我!” “你流血了,”向颜急得眼眶通红, “小秋, 你想要什么跟阿姨说, 阿姨给你安排, 你千万不要伤害自己。” “我——”声音戛然而止。 沈明登竟强硬地将他抱起, 像抱小孩似的,双臂如铁钳般箍着他的腰背,虞秋的胸腹紧贴着男人温热的胸膛和肩颈。 他双腿不能动,即便再挣扎也只是挠痒痒,根本伤不到男人分毫。 虞秋气急,想也不想,直接动用全身上下最尖锐的武器——牙齿——狠狠地咬住沈明登的肩膀。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青年像只无路可走的小兽,不管不顾,想从敌人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沈明登脚步顿了顿,眉头蹙起,便任由青年自由发挥。 少块肉不算什么。 虞秋渐渐失了力气,腮帮子泛起酸涩,无法继续支撑他的咬肉大业,只好破罐子破摔,无力地伏在男人身上,半阖着眼睛。 身体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晃动着,他歪着脑袋,半张脸紧紧靠在男人肩头,嘴唇将将碰到男人衬衫的立领。 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男人脖颈下的动脉一跳一跳的。 虞秋又有点牙痒,无声地凑过去,正要一口咬下,只听“啪”一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别闹。” 男人低沉的话音传入耳中,可他已无暇欣赏,只觉得怒不可遏。 竟然打他屁股…… 竟然打他屁股!!! 虞秋如同狂怒的野马,拼命地挣扎起来。 “沈明登你滚蛋!你滚蛋!你滚蛋!” “外面有狗仔,你尽管闹。” 一缕秋阳温柔地抚上青年的背脊,虞秋像是感受到什么,骤然停下挣扎,双臂环住男人的脖颈,整张脸都埋进去,小心地缩进龟壳。 青年摆出鸵鸟的姿态,沈明登眼底不由掠过一丝笑意。 他往上托了托,太轻了。 直到坐进车内,虞秋才松开沈明登,上半身偎依在座椅上,两条腿无力地搭在椅面,小腿垂坠而下。 下肢无法使力,他只能依靠双臂和腰背的力量保持平衡,深深的无力和痛苦再次袭上心头,他意志消沉地抵上车窗,纤密的睫毛掩住眼底的苦涩。 柔金色的阳光斜斜落在脸上,苍白而瘦削,像透明的泡沫,稍稍一碰便会碎了。 沈明登看着他,微微蹙起眉。 咬伤的肩膀依旧泛着胀痛,刚才那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却消失不见。 车子驶入沈家别墅。 虞秋住院期间,沈家别墅已进行了改造,各个角落都被改成可以方便轮椅出入的样子,就连楼上楼下都装置了家庭电梯。 虞秋从上车开始就重归低迷,再次陷入自我厌弃的情绪里。他紧闭着眼,拒绝与外界沟通。 沈明登将他抱到轮椅上,他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大学四年,虞秋忙着学业和事业,在沈家居住的次数少之又少,每天不是学习就是跑通告,连打电话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内心的敏感和自卑,一直让他对所有人都竖起了围墙,表面上他是乖巧温软的虞秋,实际上他只是戴着面具,卑微地乞求别人的喜爱。 进入娱乐圈,也只是想要赢得粉丝的追捧,以此填补内心的空虚。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当他的腿再也站不起来,当他再也无法带给粉丝欢乐,他就失去了价值。他的粉丝会流失,会去寻找下一个偶像,渐渐地,再也没有人会喜欢他。 虞秋,你真可悲。 背脊陷入温暖的被褥,他却只觉得冰冷。 沈明登走出卧室,轻轻带上门,面对向颜和沈英山担忧的眼神,淡淡道:“他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他从不认为虞秋是个轻易被击垮的人。 “明登,你别说那些刺激他的话,他受不住的。”向颜低声叮嘱。 沈明登不置可否。 “你肩膀流血了,”向颜看到他衬衫上浅红的血迹,心疼道,“我去拿药。” “不用,我自己来。” 沈明登拿着家庭药箱,回到自己房间,脱下衬衫,扭头看着肩膀上深深的牙印,轻轻叹笑一声。 果然牙尖嘴利。 他以前就领教过虞秋的伶牙俐齿,不过是精神上的,这次倒是没想到,竟然直接物理攻击。 他涂好了药,换上干净的衬衫,便开车去了公司。 公司四年前就搬到了大学城附近,离家里远,他在那边置办了房产。 虞秋有家里人和专业护工照顾,他并不担心。 然而,仅仅半天时间,他就接到了母上大人的电话。 向颜带着哭腔说:“小秋他不吃不喝,怎么劝都不听,明登,这该怎么办啊?” 沈明登:“……” 这要干什么?绝食抗议? 他问:“那他想要什么?” “他什么话都不说,还把我们赶出房间,”向颜哽咽道,“我真怕他想不开啊。” 沈明登暗叹一声,“我现在回去一趟。” 他爸妈心软,舍不得强迫虞秋。 他心硬得很。 回到家,沈明登推门而入,青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清瘦的面容并不苍白,而是反常地泛起潮红。 他微蹙着眉头,干燥的嘴唇紧抿,仿佛在极力忍受着什么事。 沈明登眉心折起,先是出去问向颜:“他一上午有没有方便过?” 向颜急切道:“我去找护工!” 沈家雇了专业的护理人员,负责照顾虞秋的日常生活以及按摩腿部肌肉。但护工也不可能感知病人的生理状况,一般都是病人有需求了,自己按铃呼叫吩咐。 虞秋的卧室安装了这项功能,可他自己不愿叫。 “等等!”沈明登叫住她,“我帮他。” 宁愿憋着也不愿按铃,可见虞秋有多排斥这种事,这是人普遍的羞耻感,虞秋这样敏感的人,羞耻感只会更加强烈。 沈明登到底有些心软。 他关上门,掀开被子,俯身去抱人,下一秒,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抠进肌理。 青年声音极为沙哑:“不要。” 颤抖着乞求。 在医院里不是没解决过生理问题。 但对一般人来说,医生是冷淡严肃的,是见惯生老病死的,面对医生护士时的羞耻感没那么强烈,面对熟悉的人,羞耻感便会加倍。 这副难以自理的狼狈模样,让虞秋羞愤欲死。 沈明登怔住。 他凝视着虞秋,望着他濡湿的睫毛根,潮红的面颊,颤抖的嘴唇,语调竟是平时不曾有过的轻柔:“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虞秋睁开眼,琉璃般的浅茶色瞳仁沁着水雾。 “这次我帮你,下次你自己解决。”沈明登不由分说,果断抱起他,放到轮椅上,恢复平日的冷漠沉肃,“只是双腿不能动,你还有双手,下午开始练习。” 他将虞秋推到卫生间,关上门。 卫生间也进行了改造,一切设施都便于虞秋日常生活。 沈明登出了房门,给他留有足够的私人空间,拨了电话给米飞:“下午有事,会议推到明天。” 交待一句便挂了。 “明登,小秋他怎么样了?”向颜着急问道。 “没什么,你们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越是小心翼翼,越会让对方陷入自我厌弃中,同情和惋惜的眼神会不断提醒着对方——你是个无能的废人。 向颜不懂:“小秋现在情绪不稳定,你怎么还说那些硬邦邦的话?” “饭菜还留着么?”沈明登随口转移话题。 向颜点头:“留着留着,我这就去拿。” 房间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向颜神色一变,就要推门进去,却被沈明登拦住,“我去看看。” 为了方便轮椅行驶,柔软的地毯都被撤走,露出硬实的地板。 虞秋听了沈明登的话,从卫生间出来后,来到床边,尝试用双臂的力量将身体挪到床上,可是业务不熟练,床沿都没碰上,反而把自己摔到地上。 下肢无力无感,疼的只有手臂和腰腹。 他趴在地上,这一瞬间万念俱灰。 虞秋,你就是个废物! 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扬起脑袋,狠狠往地板撞去,未料撞上了一层温软。 额头和地板之间隔着一只手。 宽厚的手掌托着他的前额,有力地撑起他的脑袋。 “吃了饭才有力气,不用着急。” 沈明登的语气很平淡,跟平日里吃饭喝水没什么两样,他无视虞秋的狼狈,也不会露出丝毫心疼愧疚的神情。 可偏偏这样的他,莫名让人安心。 虞秋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他在沈明登眼里,本来就是个坏蛋,本来就没有形象可言。 他仰着头,眼里透着几分阴翳和诡谲,死死盯着沈明登,“沈总这么爱管闲事,以后我不要护工,就要你。” 他要展露出最恶劣的一面,他要牢牢囚住沈明登,他倒要看看,沈明登这副冷峻淡定的模样还能撑到几时。 第65章 无责任番外 饭菜端来, 虞秋靠在床上,看着沈明登似笑非笑道:“你喂我。” 沈明登有心想要锻炼虞秋的自理能力,但想到刚才青年头撞地板的轻生行为, 到底有些心软, 便捧起碗道:“吃完练习。” “好。”虞秋答得轻快。 他还要继续折磨沈明登,眼光自然要放得长远些。 沈明登舀起饭菜递到他唇边, 虞秋吃进去,慢吞吞地嚼着,故意跟沈明登耗时间。沈明登倒也沉得住气, 脸上未见丝毫不耐烦。 喂了几口后, 虞秋扭头拒绝:“凉了。” 沈明登:“那就不吃了。” 虞秋审视着他, “帮我热了继续吃。” 不是很爱强迫人吗?现在被强迫做事感觉很难受吧? 虞秋知道自己心理不对劲,但他控制不住,他就是想将心头的邪火发泄出去,不能对向姨,不能对沈叔, 不能对其他任何人。 除了沈明登。 反正沈明登本来就讨厌他,形象再坏再烂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明登不会真的全都随虞秋,直接放下碗, 伸手去抱他。 “干什么?!”虞秋拍过去。 “去花园晒太阳。”不能总是闷在屋子里。 虞秋讥笑:“饭都不管饱, 其他事也不用你管。” 沈明登才不跟他讲道理, 反正虞秋现在没法反抗, 他抱人起来,放到轮椅上,见虞秋故技重施, 双臂撑着扶手想摔到地上, 便淡淡道:“不如直接抱下去。” “……” 虞秋气急, “我没吃饱,我要吃饭!” “凉了。” “专.制!霸道!不讲理!”经过房门时,他死死扒住门框,嘶哑着嗓子道,“我不要你了!你滚!” 动静闹得有些大,向颜急忙冲过来,看到虞秋歇斯底里的模样,忧切问:“这是怎么了?沈明登!你到底干了什么!” “带他晒太阳。” “小秋既然不愿意,你别强迫他。” 沈明登面无表情:“行,以后我不管他,别再给我打电话。” 向颜:“……” 说句实在话,他们这么多人加一起都没沈明登一个人有用。 她只好劝慰虞秋:“小秋,晒太阳对身体好,你要是不愿明登跟着,阿姨带你去好不好?” 虞秋低着头,不想看到她眼中的痛惜,也不愿让她看到狼狈的自己,便松了手。 “沈明登,走。” 十二年来,他跟沈明登的交集与对话,都没有这一天的多。 厚重的藩篱似乎正在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打破。 他如今宁愿跟不生不熟的沈明登待一块,也不愿见到任何一个熟悉的人。 他连手机都很久没碰过了。 沈明登推着他下楼,午后的阳光正盛,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庭院里的花开得正艳,每一朵都展现出勃勃的生机,娇艳欲滴,绮丽馥郁。澄蓝的苍穹广阔无垠,看得人心中的郁气似乎消减些许。 虞秋闭着眼,阳光照在薄薄的眼皮上,光线穿透皮下血管,在眼前呈现出透明状的血色。 两人都没说话。 转了一圈,沈明登带他回了卧室,将轮椅推到床边,冷淡道:“现在开始练习。” 虞秋正跟他较着劲儿,等他练会了,就有能力反抗沈明登的压迫。 他找准角度,双臂强撑,用尽全身力气,挪动身体往床上坐去。 臀部刚触上床垫,再一次失了力,无法自控地滑向地板,这要是不小心,恐怕会摔坏尾椎骨。 失重感袭来,他无措地闭上眼。 一双强有力的手牢牢钳住他的腰,避免了跟地板的亲密接触,虞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重新放回轮椅,耳边是男人沉冽的声线:“继续。” 虞秋缓了缓惊吓后的心悸,再次用力撑起身体。 失败,接住,再次失败,再次接住…… 他们重复练习着这个动作,虞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的汗珠滚落而下,背后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 沈明登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担心虞秋受伤,每次都聚精会神,以便随时护住对方,流的汗只多不少。 可他神情一点都没变过。 虞秋的双臂已经酸软,他歪靠在轮椅上,哑着声音道:“不练了。” 怎么这么废物! 沈明登低首凝视着他:“最后一次。” 一滴汗珠从额上滑落,恰好坠在高挺的鼻尖,欲掉不掉。 男人深邃的眼睛仿佛泛着光,里面映着一个苍白枯槁的身影,好似在这一刻,他的心神全都被轮椅上的青年俘获。 虞秋定定地望着他,像是吃了许多的山楂果,喉头酸涩得说不出话,心里面沉甸甸的,压着块巨石。 他扭过头,“我累了。” 他错了。 这不过是沈明登式的施舍,他竟然被沈明登平静淡然的表面给骗了。 以前双腿完好的时候厌恶他,何以瘫痪后却如此照顾他? 同情他?可怜他?抑或是在他这个残疾人面前展现兄长的关怀? 真是可笑。 虞秋再次陷入自我否定的情绪里,无论沈明登说再多,他都闭上眼不理不睬。 身体突然悬空,他猛地睁开眼,狠狠瞪着对方。 “累了就洗个澡,洗完澡让人给你按摩,明天继续练习。” “沈明登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不练了!以后再也不练了!我就是个废物!你就当我是个废物!能不能别管我了!”虞秋崩溃地拍打他的背,嗓音哽咽嘶哑。 沈明登径直走进浴室,将人放到浴缸里,伸手去解他衣服,干净利落,丝毫不为所动。 虞秋瞪大眼睛,回神后惊慌失措地推开他,“你干什么!我不洗!不要你脱!” 可他的手臂已经失去力气,软弱的推拒对沈明登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眼看扣子就要解开,虞秋急得六神无主,看着沈明登严肃正经的神色简直心头火起,思维错乱之下,大喊一声:“你非礼我!” 所有的动作和声音戛然而止。 沈明登面色不变,眼神却有些错愕,半晌后才慢吞吞地开口:“你说什么?” 他的神情太伟光正了,简直像被亵渎了一般,他深望着虞秋片刻,沉声道:“我去叫护工。” 虞秋目前是肯定无法独自洗澡的。 “不用。”青年声线低哑,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点子,刚才的别扭与抗拒突然消失,唇角微微上翘,“你帮我洗。” 他一会一个态度,疯子般没个定性。 沈明登蹙眉:“我去叫护工。” “沈总,”虞秋死死抓着他手腕,露出恶意满满的笑,“你帮我洗。” 沈明登现在一定觉得很恶心吧? 他想到了新的更加有效的折磨方法。 谁让他爱管闲事,要么不管,要么就管到底。 虞秋细细欣赏他僵硬的神情,却因汗湿的衣服变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身体本就没养好,很容易着凉生病。 沈明登似乎是看在这份上,便没去叫护工,亲自帮他洗澡。 虞秋的心神全都在折腾沈明登上,刚才的羞耻心已经完全消失,因为他忽然发现,某人只会比他更难受。 洗干净后,沈明登沉着脸取出宽大的浴巾,将人整个裹住,从浴缸里抱起来,就要放进轮椅。 虞秋手臂却紧紧勾住他的脖颈,和男人湿透的衬衫贴合在一起,哑声道:“我要去床上,给我穿衣服。” “你有手,自己穿。” “我累了。” “……” 沈明登拗不过他,替他穿了衣服,才叫来护工给他按摩,冷着脸出了房间。 “哈。”虞秋短促而得意地笑了一声。 向颜不放心,一直待在外面,见他出来,忙迎上来问:“小秋怎么样了?” “挺好的。” 还有心思故意折腾他呢。 “你衣服湿成这样,赶紧去洗个澡。”向颜自然也心疼他。 沈明登回到房间,淋浴的时候脑海里浮现虞秋气急败坏后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不禁笑了一下。 主意打得不错,就是有点想当然。 那他就勉为其难地陪着演吧。 虞秋练习那么久,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又洗了澡,在护工的按摩下渐渐沉入梦乡。 自残疾后,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这次倒是睡得沉,许是找到能够长久对付沈明登的办法,整个人心里都敞亮了。 沈明登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去了虞秋房间。 青年安静地躺着,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绯色,正睡得香甜。 他定定凝视片刻,转身离开卧室,轻轻带上门,又去了书房。 公司已经步入正轨,即便他不去,公司也不会乱,或许,他可以转变一下工作方式。 沈明登拨通米飞的电话。 “明天的会议改成视频会议,另外,整理好一周内的行程,发给我。” 米飞很快发来工作行程。 比起刚创业,如今的公司已经人才济济,需要沈明登亲自出面的事情已经不多,很多合作案可以让底下人去处理。 沈明登思虑片刻,做了决定。 一觉醒来,天色已暗。 虞秋情不自禁蹭了蹭枕头,习惯性翻身,然而,毫无动静的双腿让他难得的好心情瞬间消散。 他木着脸盯着天花板,肚子忽然“咕噜”了一声。快到晚饭时间,估计很快就有人送饭进来。 轮椅摆在床边,他撑着坐起来,睡了一觉,精力恢复,不由心血来潮,想要尝试能不能从床上挪到轮椅上。 他一点一点移动身体,接近床沿,再找准角度,双臂一个使力,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竟驾轻就熟般坐上了轮椅! 虞秋脸上浮现惊喜,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他来不及掩饰,正撞上沈明登的目光。 心思混乱间,脱口而出:“我做到了!” 跟在家长面前炫耀考试成绩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出事以来满是阴霾的眼睛里,遽然生出一簇光芒。 沈明登眼底浮出笑意,很快又被隐藏,他将端来的饭菜放到矮几上,神色依旧平淡无波。 “嗯,吃饭。” 虞秋:“……” 第66章 无责任番外 除非必要, 沈明登现在大多居家办公。 经过几日练习,虞秋已经熟练掌握挪下轮椅和挪上轮椅的技能,日常生活可以自理, 但依旧对沈明登表现得非常“依赖”。 “沈明登,我要喝水。” “沈明登, 我要洗澡。” “沈明登, 我要涂身体乳。” “沈明登, 我要……” 事无巨细, 都由沈明登代劳。 其中洗澡、涂身体乳这种比较亲密的事情, 每每都会让沈明登隐露不愉之色。 他虽“藏”得深,可虞秋毕竟学过表演, 哪里看不出来男人的勉强? 太有意思了。 虞秋觉得自己像个恶魔,利用沈明登的同情和善心肆无忌惮地逗弄对方。 这是不对的,但他控制不住。 他喜欢沈明登露出隐忍不耐的表情,他喜欢打碎沈明登脸上的面具, 他等着沈明登彻底厌弃他的那一天。 然而, 沈明登比他想象的还要沉得住气。 就在双方角力的刺激中, 虞秋平静度过残疾后的三个月。他已经三个月都没碰手机了, 他逃避了三个月。 沈家三人都有自己的事业。 沈明登有个重要合作案需要出差M国,沈英山是集团董事长, 忙得不可开交,向颜同样忙于管理公司, 他们都不在家。 别墅里除了虞秋,就只剩下家佣和护工。 安静得可怕。 虞秋坐着轮椅,独自下了楼, 转到花园里呼吸新鲜空气。 冬日寒风刺骨, 庭院里的三角梅开得绚烂, 每一片花瓣都是大自然的杰作,虞秋弯腰拾取落地的花瓣,放在掌心细细观摩。 “这沈家真是心善,就这么养着一个外人。”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沈家给他请的营养师。 虞秋正好被繁密的花丛遮挡,看不到对方,对方也看不到他。 “也不算外人吧,听说从小在他家长大,跟领养也没区别了。”按摩师回道。 “又没改姓,当然有区别,”营养师酸溜溜道,“要我说,沈家已经仁至义尽了,可是那位还天天可劲儿折腾小沈总呢。” “沈家人愿意,咱们就是拿钱办事,别说这些了。” “他以前是个明星吧,我看长得也就那样,估计是沈家在后面捧,要不然怎么可能火得那么快?” “你在说什么啊?”按摩师难以理解,“他现在就是咱们需要照顾的雇主,你别带这些私人感情。” “我知道,就是想起以前一些事,心里不痛快。”营养师语气微嘲。 “你跟虞先生结过怨?不能吧?” “倒也不是,”营养师不悦道,“是我喜欢的一个明星,被他欺负过。” 按摩师诧异:“哪个明星?” “陈峦知道吧?”一提起这个,营养师就非常生气,“他出道可比那位早,就因为形象差不多,那位就天天营销踩着我们家陈峦上位,真的无语。” “……”按摩师相当理性道,“娱乐圈的事真真假假,那些营销号很多不能信的。” “算了,你不懂。” 两人又换了新的话题。 虞秋抬首看向一树繁华,唇角的笑泛着冷意,更多的却是无能为力的沉怒。 他安静地离开花园,回到房间,从抽屉里翻出早已没电的手机。 逃避了三个月,终究还是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心绪难平。 他微颤着手,插上电,犹豫半晌,才下定决心开机。 无数信息将他淹没。 他所有的社交账号,无一幸免。 他的经纪人发来解约意向,他合作过的圈内人发来不走心的慰问,他微博的粉丝已经离开了大半…… 三个月的沉寂,让所有人都失去了耐心。 他在别人眼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可以随时随地被抛弃。 营养师说得没错,沈家已经对他仁至义尽。 * 虞秋不见了。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向颜差点晕过去。 她慌忙赶回家,厉声质问所有人,可是家佣们全都摇头不知。 “查监控!” 别墅区的监控设施相当齐全,几乎没有死角,很快找到虞秋独自离开别墅区的身影。 可出了别墅区,再往外就查不到了。 向颜急得不行,沈英山立刻发动关系请人帮忙一起找,虞秋坐着轮椅,特征较为明显,找起来没那么难。 就在沈家急忙找人的时候,虞秋漫无目的地坐在街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只是有一股冲动,想要逃离那个地方, 他在房间的床头柜上留了字条,不会让向姨他们担惊受怕。 华京的街市一如既往地热闹,他坐着轮椅,戴着口罩,微长的头发盖住昳丽的眉目,丝毫看不出来是昔日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旁人看到他,大多会善意地主动避开。 虞秋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名下有一幢别墅,是他父母留下来的,可他已经十二年没去过了。 别墅位于较偏的大学城附近,离这很远,以他现在这状况,想要过去很难。 当然,他可以坐地铁。 但地铁换乘太过麻烦,轮椅的电量不一定能支撑那么久。 他果然还是很废物。 没有沈家的照顾,或许出事后的他早就已经“死”了吧。 难道一辈子都要依靠别人吗? 虞秋做不到。 一路走来,像他这样坐轮椅的不是没有,在医院里,同病区的几乎都只能借助轮椅行动,他本就没有矫情的资格。 他明白,从一开始,沈明登就没将他当废物看待,他用最强硬的方式将他扯出泥潭。 强硬却又让人安心。 三个月的逃避,足够了。 “在那边!” 身后传来惊喜的呼喊,虞秋好奇地转过去,却发现好几个人都冲着自己奔来。 ??? “虞先生!”他们气喘吁吁地围过来,眼底全都是惊喜。 其中一个立刻拨通电话:“沈先生,找到了,好,我们一定保护好虞先生。” 虞秋:“……” 他不是留了字条吗? 很快,沈家的车子停在路边,向颜和沈英山急忙跑下来,看到完好无损的虞秋不由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出来了?”向颜又急又气,却不敢说重话,“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虞秋仰着头,望着女人哭过的通红眼眶,心尖微涩,温顺道:“我留了字条的。对不起,让你和沈叔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向颜半蹲着捏了捏他的手,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虞秋跟着他们坐上车。 “小秋下次要是想出来,能不能告诉阿姨一声?阿姨给你安排车,好不好?” “我在房间放了字条,”虞秋认真回道,“可能他们没看到。” 向颜有些懊恼:“是我错怪你了。” “没有,”虞秋目光平静道,“您是担心我。” “小秋……”向颜目露震惊。 这么长时间,小秋一直封闭自己,几乎不跟沈明登之外的人说话,怎么今天突然变了? 她惊喜又忐忑地望着他,试探问道:“今天怎么想要出来?” 虞秋神色淡淡:“本来是在花园里逛的。” “是花园看腻了?要不要换些花草?你喜欢什么我让人去弄!” 虞秋摇摇头,“就是听到有人骂我是废物,心里不舒服。” “……” 车厢轻快的氛围陡然变得凝滞。 向颜呆了呆,瞬息间,一股巨大的怒火涌入胸腔,她捧在手上的孩子竟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到这么大的侮辱! “向姨,我不想当废物了。” 青年平静的话语打断她的愤怒,她深吸几口气,压着嗓子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和你叔叔都支持你。还有,你从来都不是废物,你是最优秀的。” 虞秋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别墅,虞秋径自上了楼,进了房间。 向颜脸色倏然变冷,调了家里的监控,跟虞秋同一时间待在花园里的,只有按摩师和营养师。 她叫来两人,单刀直入:“把你们今天议论小秋的话在我面前重复一遍。” 两人:!!! 营养师的神色明显比按摩师慌乱。 向颜明白了,她神色冰冷地望着两人,沉声道:“当时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在,你们是想自己坦白,还是等着别人说?” 背后议论雇主,虽然算不得重大错误,但凭借沈家在华京商圈的影响力,只要传扬出去,以后谁家还敢雇佣她们? 按摩师认为自己并无错处,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便主动交代了两人的对话内容,营养师面色发白,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可见都是真的。 向颜越听越气,本以为一句废物已经到顶了,没想到还有更令人作呕的话! 怪不得小秋要出去散心。 这些话任谁听到都不好受,什么仁至义尽!什么背后靠山!通通充满了恶意! 她怒不可遏,整张脸气得泛红,盯着营养师:“你被解雇了。” 营养师灰溜溜地离开沈家,她会因为这件事毁了原本光明的前程。 向颜刚才录了音,并将录音发给沈明登。 她觉得虞秋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她怕他又受了刺激,便找沈明登想想对策。 但沈明登在M国,正是深夜,没法及时反馈。 向颜踌躇片刻,鼓起勇气去房间找虞秋,虞秋坐在窗前仰望天空。 “小秋,”她走过去,温柔地问,“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说吗?” 虞秋却拿出一张字条,“我留的言被风吹到柜子和床的夹缝里了。” “原来是这样,都怪我们不仔细。” 虞秋又道:“向姨,我想回家里看看。” “回家里?”向颜惊了,“小秋,你有什么不愉快的都可以说出来,这次是阿姨找的人不专业,咱们再找几个专业的!” 虞秋摇摇头,“向姨,我已经十二年没回去了,我想去看看。” 他想清楚了,既然双腿不能动,他还有双手。 他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也能沉得下心,不如去钻研刺绣,至少不能继续做个让人看不起的废物。 向颜蓦地红了眼眶。 小秋是真的被伤到了。 她没有继续阻止虞秋,“十几年没住人,得先找人帮忙清扫一下,等清扫完再住进去好不好?” 虞秋笑了下,“谢谢向姨。” 搬过去那天,沈明登正好回国,跟着一起去了虞家别墅。向颜临走前,悄悄向沈明登使了个眼色,然后和沈英山离开,留下沈明登。 虞秋现在心态平和了不少,不复之前的阴阳怪气,“你怎么还在这?” “想请你帮个忙。”沈明登说。 虞秋:??? 他既觉得荒唐又有点好奇,问:“什么忙?” “我想在你这租个房间,”男人用最正经的表情说着最令人莫名的话,“租金你定。” 虞秋惊异地眨眨眼,“为什么?” “离公司近。” “那你以前住哪?” “公司办公室。” 虞秋:“……” 堂堂沈总在公司附近没有房产? 谁信! 第67章 无责任番外 虞秋坚定地拒绝了沈明登。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沈明登显然猜到答案, 没有坚持,径直离开虞家别墅。 虞家别墅也经过了改造,虞秋转过轮椅, 借助电梯抵达二楼。 二楼有个刺绣工作间,工作间的窗外就是别墅的花园, 花园里的杂草已被清理,还没种上花, 光秃秃的一片。 虞秋坐在窗边看了会儿,才行至陈旧的绣架前。 这是他母亲生前用过的。 儿时的记忆渐渐模糊, 当虞秋捏着针线戳进绣地时, 手感格外滞涩。他的手像生了锈般, 慢吞吞地在洁白绣地上留下杂乱的针脚, 简直不忍直视。 虞秋并不着急。 随着越来越多的绣线落在绣地上, 他的动作越发娴熟自然, 仿佛找回了儿时的记忆,母亲严厉的教导犹在耳边。 他在绣架前坐了半天。 直到闹铃响起, 才从刺绣中醒过神来。 以前的他因为母亲的严厉和强制厌恶刺绣,如今的他却要用刺绣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但奇怪的是, 他并不排斥。 刚才沉浸刺绣的玄妙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从刺绣中找到了久违的平静。他的眼前只有这一方绣绷, 只有针线穿梭绣地时的摩擦声, 除此以外, 什么都没有。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刺绣间, 来到厨房。 既然要一个人生活, 就得学会开火。他以前没做过饭, 第一次尝试做饭却是在残疾之后。 虞秋学习能力不错, 他照着网上的视频和菜谱, 手忙脚乱地做了两道家常菜,虽然卖相不怎样,但味道尚能入口。 就是厨房跟打仗似的。 他还用这些年攒的钱,自己雇了一个专业的按摩师,每天固定上门替他按摩。 虞秋悠闲地过着独居生活,每天都在练习厨艺和刺绣,如此过了一个星期。 有些事需要处理了。 他心态平和地登上微信,先是给经纪人发去同意解约的消息,又打开微博,发现微博的粉丝数竟比之前涨了些。 奇怪。 忽然一通电话打进来,是他之前的助理。 “虞哥!你真要解约?!”助理焦急中透着关切。 虞秋出事后,沈家强势出面,替他挡了所有新闻媒体的采访,连经纪人之类的都没法接触到他。 很多人并不清楚虞秋伤情到底如何。 虞秋淡淡问:“怎么了?” “你三个月没露面,大家都以为你……你还好吧?真的要解约?” “是公司要跟我解约。”经纪人确实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公司高层总归有点消息渠道,打探虞秋现状不是很难。 已知虞秋成了废人,公司当然要解约。 就算虞秋是救人的英雄,关公司什么事? 助理跟了虞秋四年,跟他感情较深,不由哽咽道:“那粉丝群呢?都要解散吗?里面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回来呢。” 虞秋心里微动,道:“微博粉丝不是走了一大半?” 真的会有人等着他吗? 助理以为他重病刚醒,不知道这些也正常,遂叹了一声:“都怪陈峦那家伙,你受伤进医院的视频传开后,媒体打听不到具体消息,加上这么久都没出面,很多粉丝都耐不住,突然有一天,好多营销号都在跟风转载一篇文章。”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 “什么文章?”虞秋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说说看。” “里面罗列了你这几年利用靠山肆意攫取资源,欺负其他艺人的行为。” 虞秋:“……” 他轻笑问:“里面不会还说了我因为跟他同一类型,踩着他上位吧?” “对。”助理义愤填膺道,“不止他,还有很多其他艺人,包括……孟平江。” 虞秋和孟平江不对付,这事儿在娱乐圈不是秘密。 两人都是同期最为耀眼的明星,资源竞争激烈,关系不可能好,粉丝互踩是常事。 助理跟了虞秋这么久,自然清楚虞秋不喜孟平江。 但他们家虞哥每次都是靠实力“抢”资源的,从来没使什么阴谋诡计。 抢得光明正大。 那些营销号都是受了陈峦的指使瞎说,里面又牵扯到那么多被“抢”过资源的明星,自然引起其他家粉丝的集火狠踩。 虞秋的粉丝根本扛不住,加上正主一直不出面,她们只能选择取关。 受益最大的就是陈峦。 虐了一波粉,又跟虞秋同类型,吸引了不少粉丝和流量。 虞秋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乎娱乐圈的那些事。 “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助理语气有些微妙,“其他人都没出声,只有孟平江……” “嗯?” “要不虞哥你自己看吧。”助理急道,“有人叫我,我得去干活了,回头再聊!” 电话挂断。 虞秋心里有些好奇,便登上微博,点进孟平江的主页,搜了一下,当真看到了孟平江的回应。 【孟平江V:虞秋比我更适合角色,与其他无关。】 博文 在一众落井下石的人中间,孟平江的这句话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但很显然,孟平江一个人的发声并没有多大作用,虞秋嚣张跋扈的恶名依旧未除,在资本的操纵下,愈演愈烈。 没过几天,孟平江再次发声,他说:【一个能够舍己救人的人,真的是你们口中的恶人?不要被恶意蒙蔽双眼,不要寒了英雄的心。】 谁能想到这种情况下,身为虞秋昔日的竞争对手,孟平江居然会连续为虞秋发声,并称其为英雄?! 连虞秋这个正主都没料到。 但资本的力量就是能够颠倒黑白,很多人在乎的不是英不英雄,而是有没有剩余价值。 就在陈峦他们要有新动作时,一纸诉状直接将他和背后的人告上法庭,那些营销号一个不落。 陈峦星途到头,营销号封号的封号,罚款的罚款,背后的靠山也是人人喊打,大厦将倾。 虞秋仔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不由弯了弯唇角。 他在里面看到了沈家的影子。 向姨和沈叔基本不接触娱乐圈,也不懂网上这些事,出手的人就只剩下一个。 沈明登…… 门铃突然被按响,惊醒了虞秋。 他抬起头,看到猫眼监控显示屏上的男人。 一如既往的英俊。 二十九岁的沈明登,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深沉和稳重,虞秋不止一次地从别人口中听到对他的盛赞,也不止一次地听到圈内人勾搭失败的案例。 在他那些前“同事”的眼里,沈明登是个相当难搞的人,他们甚至怀疑他是个性冷淡抑或有某种功能障碍。 虞秋私以为,这个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他打开门。 沈明登站在门外,身高腿长,虞秋坐在轮椅上,视线不落痕迹地从他某个部位掠过。 微表同情。 “什么事?”他问。 沈明登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他提了提手中的保温桶,“拜访邻居。这是家里阿姨煲的汤,是你喜欢的口味。” 虞秋:??? 邻居?他没听错吧? 沈明登成功勾起他的好奇心,却没解释,只问:“可以进去吗?” 虞秋皱眉。 凭他对沈明登的了解,这种拜访邻居送营养汤的行为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就,特别违和。 估计是向姨让他来的。 虞秋不愿辜负向姨的善意,便挪动轮椅,侧身让他进来。 汤很美味,虞秋学做饭才一周,根本煲不出这样鲜美的汤,本打算意思意思,喝一碗就行,结果情不自禁喝了两碗。 肚子都撑圆了。 沈明登送完汤没有多说,等虞秋喝完,拎着保温桶离开。 等门关上后,虞秋偷偷藏在窗户后,目送沈明登的背影,可惜视野受阻,没能看到沈明登到底去了哪里。 不会真的成邻居了吧?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虞秋依旧将精力放在刺绣上。 经过多日练习,他的技艺越发娴熟,儿时学过的刺绣针法一点一点重拾回来,就在他成功绣出一幅完整的、几乎不见瑕疵的绣品时,他终于有底气做出决定。 他在微博上发表了退圈声明。 时隔四个月,归来即告别。 之后,公司官博转发声明,并表示已经解约。 孟平江竟也转发微博:【祝好。】 虞秋破天荒地回了他:【也祝你前程似锦。】 然后退出微博,卸载软件,彻底和过去告别。 他的世界只剩下刺绣。 以及隔三差五就来敲门送汤的沈明登。 寒冷的冬日远去,明媚的春光复苏。 虞秋绣完一幅作品,揉了揉酸涩的肩颈,看了眼时间,按摩师该到了。 他控制着轮椅下楼,正巧门铃响起。 大门打开,虞秋不由挑起眉梢,沈明登怎么这个点来?平常送汤不都是黄昏时候吗? 而且昨天刚送过啊。 两人进来后,虞秋撑着双臂坐到按摩榻上,仰着脑袋看沈明登,阳光落在他苍白瘦削的脸上,平添几分春日的明净。 “你怎么来了?” 沈明登没说话,却代替按摩师坐到榻前。 “这什么意思?”虞秋不由瞪大眼睛。 按摩师笑容很微妙:“沈先生在我们培训班学了几个月,他学得快,手法都已熟练掌握。” 虞秋:“……所以?” “像虞先生这样的情况,多按摩没有坏处的。”按摩师说,“我每天只能来一次,其余时间沈先生可以帮你按摩。” 虞秋:“……” 他望着沈明登,满眼都是不解和困惑,他甚至怀疑,沈明登是不是心血来潮,只是将他当个练手工具? 但,一心只有事业的沈总,真的会无缘无故耗费精力做这些无聊的事吗? 难道又是向姨的嘱咐? 虞秋想不明白,索性往后一靠,“那就试试沈总的手艺。” 堂堂沈总亲手给他按摩,还有什么可挑的? 倒看这人能坚持到几时。 第68章 无责任番外 虞秋的腿毫无知觉。 他不清楚沈明登按摩的效果到底如何, 但看男人驾轻就熟的手法和按摩师满意的神色,应该是不错的。 许是阳光太过温暖,虞秋昏昏欲睡。 之前只有他和按摩师两个人的时候, 他不敢轻易睡过去,现在有沈明登在, 心里倒是一点不安和防备都没有。 他躺在按摩榻上,渐渐陷入沉眠。 沈明登抬首, 柔金色的暖阳洒在青年身上,皮肤白得透光,像一尊渊雅莹白的玉雕。 他以前没了解过虞秋。 出事后因为两家情分, 他出手护着青年, 也因此知道了不少事,更加了解了虞秋这个人。 同学看他是高冷, 圈内人看他是张扬,可他在沈家却是个温软的性格。 以前的小芥蒂沈明登早忘了,他先前对虞秋唯一的印象就是安静乖顺, 擅于讨别人喜欢。 但看过他进入娱乐圈后的事迹, 却发现这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软和,他有尖锐的一面, 并非贬义的尖锐,而是为了坚守底线、对抗外界的强硬。 这样的人没那么脆弱,不会轻易被击垮。 他唇角微扬, 取了沙发上的薄毯,轻轻盖在青年身上, 继续给他按摩腿部。 结束之后, 虞秋还是没醒。 按摩师走远一段距离, 笑着说:“沈先生的手法很老道, 没什么差错。” “多谢。” “不必客气,沈先生这份心意难得。”按摩师笑了笑,又道,“我之前来给虞先生按摩,虞先生可从来都没睡着过。” 虞秋受伤后元气大伤,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白天经常犯困,尤其按摩的时候,躺在那儿怎么可能没有睡意? 但他戒心重,不敢睡。 沈明登心头微涩,如涟漪轻漾,很快又消散了。 他回身去看虞秋,目光沉静而幽远。 日渐西斜,虞秋猛然醒来,一看时间,都下午五点了。 他怎么睡了这么久?就离谱! 身上薄毯滑落,他伸手兜住,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明,下意识看了眼玄关,沈明登的鞋子还在,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对,他干嘛要松口气? 甩掉不该存在的念头,虞秋环视整个客厅,都没看到男人的身影,他又不愿主动呼喊表现得太依赖,便自己坐到轮椅上,绕了几下,看到厨房门紧闭。 沈明登在厨房? 他控制着轮椅驶过去,轮椅行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厨房里有水流声。 虞秋伸手敲了敲。 门很快打开,男人依旧穿着下午来的那套衣服,很自在地站在厨房里,袖子卷至肘部,露出肌理流畅的小臂。 虞秋闻到厨房的香气:“你在干什么?” “饿了吗?”男人问。 “你还没回答我,”虞秋蹙眉道,“你为什么在我家做饭?” 沈明登神色不变,“隔壁没气了,又不想吵醒你,就没跟你说。” 虞秋:“……” 他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沈明登居然会做饭?听司霆说过,沈明登应该只会 他的好奇心再次被挑起,“有点饿了。” “快好了。”沈明登应了一句,又返回料理台。 虞秋怎么看怎么别扭,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亲密吗? 又是按摩又是做饭,堂堂沈总竟然还能上两个培训班? 只能说是时间管理大师。 饭菜上桌,都是虞秋喜欢的菜色,他心情微妙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 还行,一看就是新手,比不上自己日益精进的厨艺,勉强能入口,还得再练练。 虞秋给他几分薄面,“挺好。” 他敷衍的语气过于明显,演都不愿演一下。 沈明登:“……” “你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学按摩?”虞秋冷不丁问。 “不是浪费时间,”沈明登目光平静,“技多不压身。” 虞秋:…… “厨艺也是?” “嗯。” 虞秋搞不懂他,便不再多问。 他根本没往暧昧那方面想,因为绝对不可能。 不废的时候都不喜欢,如今人都废了,沈明登又不瞎,怎么可能呢? 大概只是有钱人的业余爱好吧。 又或者,背后主使者是向姨,沈明登不得不做。 两人就这么平淡又别扭地做着邻居,沈明登串门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甚至不仅仅帮虞秋按摩腿部。 虞秋每天长时间坐在绣绷前,他现在没法锻炼身体,肩颈和腰背经常不舒服,沈明登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精力,又学会不少手法,替他舒缓经络。 两人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虞秋懒得每次听门铃开门,直接给了他一份备用钥匙。 但沈总毕竟是沈总,碰上重要的跨国合作案,经常飞来飞去出差,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这天,沈明登人在R国,刚谈妥一个合作案,正在返回酒店的路上,突然接到按摩师打来的电话。 “沈先生,我按了好久的门铃,虞先生一直都没有开门,打他电话也没人接,我担心他会不会不方便?” “不方便”都是轻的,按摩师不敢说不吉利的话,她是真担心虞秋一个人容易出事! 沈明登心尖遽然一刺,语气却依旧沉稳:“知道了,谢谢通知我,我会让人去处理,你能等一会儿吗?” 旁边的米飞有些惊讶。 跟了沈总这么多年,不说是肚子里的蛔虫,至少他能听出来现在的沈总有点慌乱。 沈明登挂断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沈!你是来报喜的吗?”听筒传来闻策夸张的声调,“这么快就成功了?” “在不在公司?” “在啊。” 沈明登捏紧手机,沉声道:“帮我一个忙。” “好,你说。”听出他的认真,闻策便也严肃起来。 “我办公桌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有一串钥匙,你拿到钥匙去一个地方,我等会将地址发给你,住在里面的人可能出了事,要尽快。” 闻策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往沈明登办公室走,“我知道了,到时候给你回话。” 他是沈明登的合作伙伴,对沈明登的私事多少听说了一些,大概猜到出事的是谁。 他没见过虞秋,跟虞秋算是陌生人,但就算是陌生人,听到可能出事的消息,都会忍不住担心。 更别提作为“亲人”的沈明登了。 他能听出沈话语中的急切。 闻策行动力相当强,拿了钥匙,根据沈明登给的地址,很快抵达虞家别墅。 别墅前按摩师正满脸焦急,不断拨打虞秋的手机。 闻策没时间跟她多说,直接用钥匙开了门,两人赶忙进屋。 客厅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去楼上卧室。”按摩师果断上了楼。 闻策紧随其后。 卧室门紧闭,按摩师急忙扭开房门,看到床上静卧的青年,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接近床边时,这口气又重重提起。 虞秋的状态不对! 他面容潮红,按摩师叫了几声都没反应,不由伸手去探他额头。 好烫! “快送去医院!” 闻策正好开车来的,三人一同去了最近的医院。 医生量了体温,将近三十九度高烧,要是没能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连按摩师都有些后怕。 闻策给沈明登回了电话,简要说明情况,沈明登立刻道:“我马上回去。” “已经在输液了,你不用着急。”闻策安慰他。 沈明登拒了合作方的饭局邀约,订了最近的航班,晚上九点赶回华京。 向颜和沈英山都来了。 他们之前给虞秋最大的私人空间,但一直默默关心虞秋的状况,这次高烧凶险,向颜后怕得眼睛都红了。 “小秋不能继续一个人住了,我不放心。”她说,“这次要不是按摩师及时发现,我真怕他……” 沈英山叹道:“可他不愿意,咱也不能强迫他。” “等他醒了,我劝劝他。”向颜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后怕了。 虞秋醒来,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手上的输液针,差点以为自己回到刚出事的时候。 “小秋,你醒啦,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向颜一直陪在床边,见他睁眼,立马关切问道。 虞秋感觉嗓子冒烟似的,便点了点头。 吸管碰到唇角,他喝了几口,喉咙好多了,但说话还是有些哑:“谢谢向姨,我怎么了?” 向颜将事情说给他听,着重强调了此事的危险性,最后劝他搬回去一起住。 原来是发烧了,虞秋想。 可能是昨晚洗澡后有些乏力,没能成功撑上轮椅,反而跌到地上,浴室里又湿又滑,地面有些冰,他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坐上轮椅,估计是那时候着了凉。 他知道有些凶险,但还是不愿跟人同住。 向颜便走迂回路线:“明登现在不是住你隔壁嘛,这样吧,每晚睡前他去看你,每天早上你们一起吃早饭,好不好?” 这样一旦虞秋状态不好,就能及时察觉。 “他要是出差,我就每天早晚固定打你视频,怎么样?” 虞秋:“……” 鉴于这次确实吓到他们,他便点头应了。 烧退后,虞秋谢过按摩师和闻策,准备出院。 他环顾病房,问:“轮椅呢?” 沈明登直接上前抱起他,“没带过来。” 虞秋被他抱习惯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就是抱的姿势跟以前不一样。 之前都是竖着抱,这次是横着抱。 他环住沈明登脖子,依旧昏沉的脑袋靠在他肩上,半阖着眼,视线正对着男人紧绷的下颌。 虽说沈明登素来没什么表情,但虞秋隐约察觉到他现在心情应该不是很好。 不过能理解,任谁出着差半途跑回来也不会愉快。 更何况,向姨还给他增添了日常打卡任务。 虞秋有点同情他,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这次是意外,你其实不用每天早晚都过来的。” 沈明登脚步一顿,低眸看他,目色微沉:“不想我过去?” “我……” “这是任务,”沈明登打断他,淡淡道,“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虞秋敛眸不语。 所以之前的送汤、按摩真的都只是任务对吧? 他果然没猜错。 第69章 无责任番外 虞秋发烧出了一身汗, 身上黏黏腻腻的,回到家就想洗澡。 但他一天没吃什么饭,生病后肌肉无力,要是独自洗澡, 可能会重蹈覆辙。 他勾住沈明登脖子, 很自然地说:“你帮我洗澡。” 反正已经洗过那么多次了,在他眼里, 帮忙洗澡跟喂饭喂水一样寻常。 沈明登:“……” “为什么?”他问。 虞秋指挥他来到衣柜前, 拿了浴巾, 抱在怀里,声音哑哑道:“我使不上力。” 他困得打了个哈欠, 在沈明登面前丝毫不顾及形象,“你要不愿意的话, 我自己洗。” 沈明登暗叹,活了这么多年, 竟成了一个工具人, 他当然愿意帮忙, 只是看虞秋这般毫不在意的模样, 心里到底有些堵闷。 先前在医院, 也是担心虞秋说出“不愿意”,才不得不用拙劣的借口掩盖。 他抱人进了浴室。 虞秋坐进浴缸, 径直脱掉上衣,吊顶的灯光照在他身上, 莹白而耀目。 他抬头望着沈明登,“裤子不好脱, 帮个忙。” 沈明登:“……” 他卷起袖子, 认命地弯下腰。 浴室里渐渐雾气朦胧, 蒸得人发闷发热,虞秋享受又惬意,沈明登倒像是淋了一场雨,汗水从颊边滚落。 “很热么?”虞秋诧异问。 发烧后喉咙微哑,声音在浴室回荡,像无数个小钩子在人心间抓挠。 沈明登替他擦干身上的水,大浴巾裹住,沉默着将人抱起,小心放到床上,塞进被窝里,面容绷得有些紧。 “衣服自己穿。” 虞秋以为他不耐烦,垂眸往后一躺,用被子蒙住半张脸,闷闷道:“我裸睡。” “……” 沈明登刚要转身离开,虞秋突然又撑着坐起来,伸手去够床边的轮椅。 “做什么?” 虞秋没理他,继续吭哧吭哧挪动身体。 沈明登在R国听说他出事,一路赶回国,心中焦急,看到躺在病床上输液的虞秋,硬生生压下暗火,此时已然有些压不住,沉声道: “我问你要做什么?” 虞秋抬头瞥他一眼,“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沈明登大步上前,一下擒住他的手腕,凌厉的凤目蕴着怒意,“虞秋,你现在说不用我管是不是晚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管了?”虞秋心里也有些堵,“你帮我难道不是因为向姨?” 当然,这话过于矫情了。 不管怎么说,沈明登对他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他一辈子都还不清。 他就是有些难受。 在沈明登眼里,他只是别人交待的任务,一个累赘,一个废物。 虞秋也不知为什么这么较劲,他就是突然不想沈明登继续被迫做这些任务了。 要不是担心今晚洗澡再次出事,他也不会让沈明登帮忙。 沈明登愣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愠怒,平静道:“这次你不小心发烧昏迷,大家都很担心,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虞秋被他气势所慑,有点心虚,撇过脸,小声道:“上厕所。” 刚洗澡时就有了感觉,只是不愿多麻烦人。 沈明登目光幽沉,从衣柜里取出睡衣,有些粗鲁地给他套上,将人抱上轮椅,推到浴室,关上门。 男人一言不发,沉闷的模样特别吓人。 虞秋耷拉着脑袋,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可是—— 让沈明登更讨厌自己不是更好吗? 他看着毫无知觉的双腿,面上露出几分自嘲,有些东西就该从源头掐断,不能给丝毫生长的机会。 解决完生理问题,他出了卫生间,控制着轮椅来到床边,一双手臂伸过来,作势要抱他。 虞秋摇头拒绝:“我自己可以。” 双手一撑,坐到床上,挪进了被窝。 “你不用每天过来,明天我跟向姨说一声,会每天准时给她发消息。” 青年躺在被窝里,双手捏着被头,一双浅茶色的眼眸澄静而明亮,柔黄的灯光下,如漫天星河般,璀璨生辉。 沈明登沉默片刻,哑声道:“好。” 他转身离开,背影似乎透着几分萧索与狼狈。 虞秋关上灯,闭眼,一股酸涩悄无声息涌入心间。 半晌后,他猛地蒙住自己的脑袋,缩在被窝里,闷声长叹后,嘀咕一句:“烦。” 翌日早上,虞秋果然没见到沈明登,却在厨房看到买好的包子。 真是…… 这个债是越欠越多了。 虞秋在微信跟向颜说了情况,向颜一个电话打过来。 “小秋,为什么不让明登去看你啊?是不是他哪里让你不舒服?” 虞秋诚恳道:“沈哥很好,但他工作忙,公司事情那么多,我看他眼下都有黑眼圈了,肯定没休息好。我每天早中晚在微信跟你报备一声不也可以吗?” 昨天沈明登人在R国,还要赶回来处理他的事,说句实在话,虞秋真的有点过意不去。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他的身体的确在恢复,可沈明登却肉眼可见地瘦了。 没有人是铁打的。 向颜心头一酸,既为自家儿子的辛苦,也为虞秋对沈明登的关心。 两个都是好孩子,这么多年怎么就搞不好关系呢? 她柔声道:“那行,就听你的,每天三次,不要忘了。” “嗯,不会忘。” 从这之后,虞秋很长时间都没跟沈明登碰过面,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刺绣。 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刺绣技艺和相关文化,逐渐喜欢上这门艺术,加上本身就有天赋,绣出的作品越来越有灵气。 他报名了一场纤维艺术领域的比赛,作品需要送到主办方进行评审,可他现在这情况实在不方便。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名字,却又被压下。 说好了不去麻烦他的。 虞秋又想到了向颜,可是向颜这几天出差了,人不在华京。 他翻动着微信的好友列表,目光落在“霆哥”上。 说起来,自他出事后,就没见过司霆,两人也没联系过。他倒不会认为司霆单方面断了他们的关系,或许有其他原因。 至于以前的事,他已经彻底放下了。 虞秋敲出一行字,发送过去:【霆哥,在不在华京?】 对面秒回:【小秋!我在华京!有什么事尽管说,哥肯定给你办!】 这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语气,看得虞秋忍不住发笑。 他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霆哥:你说!】 虞秋:【可以先来我家一趟吗?】 他将地址发过去。 【霆哥:我现在就出发,你稍微等一下。】 司霆扔下一堆工作,从公司出发赶往虞家别墅,路上却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打电话给沈明登。 “什么事?”电话那头,沈明登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冷硬。 司霆不说废话:“小秋突然微信让我帮他一个忙,还给了我他家的地址,他的事不一直都是你在包办吗?怎么会找我?” 对面沉默片刻,传来男人平静冷漠的声音:“要办什么事?” “他没说,只让我先过去一趟。”司霆关心道,“我当然是愿意帮忙的,只不过,你俩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之前沈明登这厮还严防死守,就是不让他见虞秋,还不允许他微信打扰虞秋,现在倒好,虞秋主动找过来。 他直觉不对劲。 沈明登回道:“我还有事,挂了。” 司霆:“……” 本来还不确定,现在真确定了。 老沈肯定有事儿瞒着他! 车子行至别墅门口,虞秋给他开了门,两人目光对上。 司霆微微一惊。 来之前他想象过虞秋的现状,沉郁、瘦削、苍白等词汇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未料亲眼见到,竟是完全相反。 青年坐在轮椅上,神色温和平静,眉宇间不见丝毫阴郁之色,虽然还是瘦,但整个人很有朝气,皮肤白净透亮,跟想象中的轮椅青年截然不同。 老沈将人照顾得很好。 “小秋,”司霆略感局促,跟着虞秋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你要让我办什么事?” 虞秋开门见山:“我报名参加了一个比赛,你帮我把作品送过去可以吗?” ??? 司霆一头雾水:“比赛?什么比赛?” 他是搞娱乐的,脑子里闪现的只有娱乐圈的什么选秀比赛,可虞秋现在这情况,怎么可能去参加这些? 虞秋将茶几上的方盒子推向他。 “刺绣比赛,这是我的作品。” 司霆惊呆了,相识十几年,他从来没听说过虞秋还会刺绣啊! 他指指盒子,问:“我能看看吗?” “当然。” 司霆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幅十几寸的绣品,精细美观的图案映入眼帘,不由呼吸一滞。 虞秋绣的是《鱼戏莲叶图》,针法运用繁复,几尾鱼用的是苏绣技法,极为灵动逼真,不论是构图还是针法都足以令人惊叹。 “小秋……”司霆不敢置信道,“这、这真是你绣的?” 他再外行,也能瞧出虞秋的水平。 虞秋颔首,他潜心钻研这么久,再拿不出作品,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你太厉害了吧!”这是真心夸赞。 虞秋:“你能帮我送……” 大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他愣愣地望过去,正对上沈明登深沉的目光,心头一跳,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司霆起身诧异道:“老沈,你怎么来了?” “我有钥匙,怎么不能来?”沈明登反问。 司霆:“……” 有钥匙很了不起吗?! 他呵呵道:“你不会是因为刚才那个电话才过来的吧?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小秋?” 虞秋疑惑,“什么电话?” “是我……” “虞秋,”沈明登打断司霆的话,“前几天出差M国,我打听到一种新的治疗方案。” 虞秋心弦一颤,双手遽然捏紧,“你说什么?” “关于你这种病例的、新的治疗方案。”沈明登目光牢牢锁定他,“疗程很长,可能三年,可能五年,但有一定的恢复几率。” 虞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明登半蹲在他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问 :“要不要试试?” 青年紧握回去,像攀着一根棘手的藤蔓,满眼都是男人英俊的面容。 “要。” 第70章 无责任番外 治疗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但正是这样的煎熬,催生了诸多的灵感。 虞秋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忙于创作。 每一次的治疗都是沈明登安排陪伴的,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看上去亲密无间, 却又隔着一层膜。 虞秋没再叫过司霆, 他的所有事都由沈明登代理。 时间飞逝,二十六岁的时候, 虞秋已经在刺绣艺术领域闯出了名声, 成为一名新星, 他的作品有不少都卖出了高价。 夕阳的余晖轻抚窗棂,虞秋落下最后一针, 唇角轻轻扬起,新作品完成,可以歇息几天了。 他控制着轮椅来到窗前。 刺绣间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院子不像几年前那般萧条, 如今种了不少花草, 清风卷着花香送到窗前,吹起了青年微长的发。 院门被人打开, 男人挺拔的身姿和英俊的脸映入眼帘,他刚下班, 手里还拎着公文包,像是回家一般,稳步踏上台阶。 可能是心有所感,男人忽然抬起头,望向二楼窗边的虞秋, 金框眼镜后, 目光平静而深邃。 虞秋移开视线, 转过身。 轮椅驶过二楼走廊,顺着电梯直达客厅,仿佛是在迎接另一位主人的到来。 三十三岁的沈明登没有什么变化,许是上位者当久了,气势更加慑人,但当他脱下西装,扔掉领带,换上一身居家服,浑身气势便会收敛。 治疗过程需要家人的帮助,沈明登变成了这里的常客,家里有不少他的私人物品,但他从未在这过过夜。 这是虞秋的坚持——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扭的坚持。 “我的新作品完成了。”虞秋说。 沈明登微一点头,“嗯,有什么打算?” “之前闻哥问过我,他有个亲戚对华国的刺绣文化很感兴趣,想出价购买。” “行,我安排。”沈明登走向厨房,“晚上想吃什么?” 虞秋想也不想,“都可以。” 他自己动手的时候多,今天作品要收尾,没时间做饭,现在沈明登回来了,自然不会让他动手。 目送男人走进厨房,虞秋的手机铃忽然响起。 是个陌生号码。 他按下接听,对面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您好,请问是虞秋先生吗?” 虞秋淡淡道:“你是哪位?” “我叫陆高,冒昧打扰您很抱歉,”对方态度倒是不错,“我是XX工作室的设计师,偶然在刺绣展廊看到您的作品,您的作品激发了我的灵感,我想请您合作,不知您是否愿意?” 虞秋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没想起来,遂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我收藏了您的作品,顺便打听了一下。” 主办方有创作者的信息,对方是买家,很容易打听到。 他不由沉默。 “我非常喜欢您的作品,不知有没有机会前去拜访?” 虞秋现在很多事都由沈明登代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打到他这儿来。 有些新奇。 他似乎与世隔绝了很久,因为不良于行,他一直被“困”在这座房子里。 陆高的电话就像一个契机,牵动了虞秋想与外界沟通的心。 双腿经过几年疗程,好像真的有所恢复,这种感觉还很浅,但虞秋偶尔能够感知到。 他心生希冀和渴望。 “好,约个时间。”他答应了。 结束通话,虞秋特意上网查了一下陆高口中的工作室,发现在时尚界还挺有名的,陆高是这个工作室的创办人,他本人在国际上得过很多奖,办过不少个人时装秀。 网上还有他的照片。 虞秋点开放大,刚才那股熟悉感再次袭来,他渐渐睁大眼睛,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他大学四年忙于娱乐圈的事业,很少跟室友相处,但三位室友的名字和长相还是有些印象的。 孟平江不必多说,都成“宿敌”了。 剩下两位,刘赫性格豪爽,但接触不多,只知道是个憨厚朴实的人,至于陆高…… 说句实在话,虞秋还能记住他的脸和名字靠的不是陆高有多特别,而是自己的记忆力。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大学四年,他就没跟陆高说过话,因为陆高这个人太独了,跟谁都不亲近。 同刚才电话里的人很不一样。 估计陆高不记得他了,又或者,根本不会将刺绣大师跟当年的室友联系在一起。 他突然起了点坏心思。 沈明登从厨房出来,就看到虞秋面上不同寻常的表情。 “怎么了?” 虞秋对他没有隐瞒,“刚才有人打电话找我合作。” “什么人?”沈明登将他推到餐桌旁,“我先去查一查。” 虞秋弯了弯眼,“是我的大学室友,叫陆高,一个比较有名的服装设计师。” “嗯。”沈明登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青年脸上明显写着“跃跃欲试”。 只是大学室友这么简单? 离开虞家别墅后,沈明登打了个电话,很快,关于陆高的信息传到他手机上。 他快速浏览,目光陡然顿住。 ——喜欢同性。 四年过去,虞秋早已不再畏惧毫无知觉的双腿,他期待着与陆高的见面。 约定的那日,他坐着轮椅,双腿盖着米色针织薄毯,上身穿着单薄的针织线衣,领口处是两条精致的锁骨,再往上,脖颈白皙纤长。 他置身花园中,沐浴着暖融的阳光,像只矜贵慵懒的猫。 陆高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轮椅,不由惊了一下。 说实话,得知刺绣作品的作者叫虞秋时,他一下子就联想到记忆中的室友。虞秋是他的室友,曾经也算顶级流量,陆高对这个名字不可能没有触动。 但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可是,同样叫“虞秋”,同样双腿瘫痪,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陆高怔怔望着轮椅上的背影,一时竟忘了该说些什么。 虞秋转过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先坐下喝杯茶。” 花园里摆了桌椅,正好用来待客。 陆高从善如流,在他对面坐下,仔细打量他几眼,说:“你跟以前很不一样。” “你也不一样。”虞秋回道。 以前的陆高沉默寡言,现在的陆高倒是会说话得很,还留了偏长的头发,扎了个小揪揪在脑后。 陆高又说:“你居然会刺绣。” “你居然会服装设计。” “……” 两人相顾无言,却又因为这次奇妙的会面,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虞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道:“谢谢你喜欢我的作品。” 陆高:“……” 那天电话里一口一个“您”,现在想想,实在是有点尴尬。 “合作吗?”他直奔主题,试图打破让人坐立不安的氛围。 虞秋:“我先听听你的想法。” 两人交谈片刻,院门突然被另一个人推开,虞秋不用看就知道是沈明登。 陆高看清来人的脸,忍不住挑高眉毛,视线在虞秋和沈明登之前来来回回,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听说过沈明登,也在一些商业宴会上见过,先不论外界如何评价此人,至少在他那个圈子里,很多人都将沈明登当成天菜。 只可惜,这个天菜让无数人碰壁扼腕。 除去容貌和财富,他干净的私生活让很多人都起了觊觎之心。 谁不想成为第一个攻占天菜内心的人?谁不想成为唯一? 这样的诱惑让不少人前赴后继,一个个都撞得头破血流。 他们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便给沈明登扣上“无性恋”、“性冷淡”、“性功能障碍”等等帽子,以此来安慰自己的无能。 陆高看向沈明登,沈明登也看向他。 男人眼中的深沉与警惕,彻底燃起陆高的八卦之魂。 他决定了,以后要多跟虞秋来往! “下班这么早?”虞秋转过身问沈明登,没看到陆高眼里的兴味。 沈明登神色平常走到他身边,一只手自然地搭在轮椅的推手上,问:“是不是打扰到你谈合作了?” “没有,”虞秋摇摇头,“快好了。” “这是合作方案?”沈明登目光探向桌上的文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他有说这话的底气,他经手过的合同数不胜数,虞秋自然相信他的眼光。 正要答应,却听陆高说:“虞秋,这是我们之间的合作,里面还有我对设计的构想,让第三方介入不太好吧?” 话是对虞秋说的,看的却是沈明登。 虞秋:“……” 他刚看了,没有什么设计构想啊。 陆高故意说这句话,是在针对沈明登? 可是为什么呢? 他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的思量,指尖无意识地捏着腿上的薄毯。 忽然,一只手掌抚上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带着些宠溺的味道。 虞秋微微睁大眼睛。 “合同里的陷阱防不胜防,”沈明登温声道,“晚上我跟你具体说说。” 陆高:“……” 内涵谁呢?! 他微微一笑,“我是虞秋的大学室友,我们在一起住过四年,关系很好,我不会坑他的。” 虞秋:“……” 沈明登一针见血,“虞秋从未提过你。”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有些凉。 虞秋拢了拢薄毯,率先开口:“陆高,要不今天先到这里,麻烦你跑这一趟。” 陆高看足了戏,暗笑着道:“加个微信,以后常联系。” “行。” 加完微信,陆高径直离开。 虞秋控制着轮椅转向,前往客厅,状似随意地问:“你和他认识?”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跟他合作?” 他看出了沈明登的用意。 “不是阻止,”沈明登说,“是怕你被骗。” 虞秋仰首看向男人平静幽晦的眼睛,心里蓦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问:“我有什么值得骗的?” 青年隽秀明净的面容呈现在眼前,浅茶色的瞳仁像极了清透莹润的宝石。 沈明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似要碰触他白皙的脸颊。 手机遽然响起来,他醒过神,近乎生硬地拐了个弯,落在虞秋发顶,揉了揉。 “我接个电话。” 第71章 无责任番外 一通电话打断两人对话, 继续提起刚才的问题就显得刻意了。 虞秋等他挂了电话,便转移话题:“跟我说说合同的陷阱吧。” 沈明登当真拿出纸笔,细致耐心地跟他讲解常见的合同陷阱与套路, 甚至每一条都举出相关的例子, 深入浅出,一听就懂。 阳光透过落地窗, 照在男人侧脸上。 明明这个时间点应该坐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这人却选择跟他讲解这些浅显的知识。 为什么呢? 虞秋一个念头闪过,却又在看到无力的双腿时, 自嘲地笑了下。 别想了,他告诫自己。 “差不多了, 还有没有疑问?”沈明登侧首看向他,阳光下, 眼眸呈现出一种通透的温柔。 虞秋垂下睫毛,“没有。” “嗯。”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细风卷起桌上的A4纸, 推到了桌沿, 下一秒就要掉下去。 虞秋条件反射伸手去接,另一只手也凑过来, 命运般撞在一起, 他惊得往回撤, 又不慎打到自己的腿。 “嘶——” “手撞疼了?”沈明登眉头微锁,已顾不得落在地上的纸张。 虞秋下意识回:“是腿。” “我看看——”声音戛然而止。 沈明登猛地看向虞秋, 素日平静无波的眼睛遽然迸射出一种强烈的欣喜的光芒, 声音艰涩道:“你说的是……腿?” 虞秋恍然反应过来, 张了张嘴, 震惊之下, 嗓子扯得紧紧的,根本说不出话。 他的腿有痛觉了!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的的确确疼了一下! 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虞秋已然忘了方才的自卑与别扭,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用指尖狠狠掐了一下腿。 真的有了细微的感觉! “我恢复了?”他紧紧握住沈明登的手,喜出望外道,“我真的恢复了?!” “沈明登!我有感觉了!”一串泪珠蓦地涌出眼眶。 他又哭又笑,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甚至癫狂地想要尝试站起来,却被沈明登摁住了。 “不着急,慢慢来。”男人低缓的声音渐渐抚平了虞秋的兴奋与激动。 他攀着沈明登的肩膀,嘴唇颤抖,一腔情绪无处发泄,只好抱住对方,脑袋深深埋进男人胸膛,哭得稀里哗啦。 被困沙漠的饥渴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 沈明登无法感同身受,但他的情绪被怀中的青年牵动,酸涩与喜悦交织,掌心轻抚虞秋的头发,拍着他的肩。 偶然恢复的知觉,仿佛一支强心剂,让虞秋焕然新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感由内而外,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 面对痛苦的复健,他比以前积极多了。 又一次煎熬之后,虞秋累得满身大汗,像从水里捞出似的,连手指都提不起劲了。 他伏在沈明登怀里,粗喘着道:“把我放轮椅上吧,身上都是汗,弄脏你衣服。” “不脏。”沈明登抱起他,走向浴室,“先洗个澡。” 他没说谎,虞秋很爱干净,平时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柑橘味,就算出了汗,也不难闻。 虞秋安静地靠在他肩上,忽然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明登将他放到浴缸里,替他脱去上衣,随意回道:“不应该么?”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虞秋心想。 男人的手伸向他裤腰,他蓦地伸手去拦,纵然之前已经洗过很多次,可这次却格外不适,有种莫名的羞赧。 “怎么?”沈明登注视着他的眼睛。 虞秋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他观察着沈明登的神色,可男人没有半点异常,就连最开始被强迫替他洗澡的“抗拒”都没有了。 在他眼里,自己穿衣和脱衣是不是没什么两样? 虞秋胡思乱想着,在热水的冲洗下,竟渐渐睡了过去。 沈明登小心托着他的后颈,擦干他身上的水迹,整个裹住,送到柔软的床上。 青年乖乖躺在被窝里,呼吸轻浅,白皙的面容透着粉,嘴唇柔软而润泽。 沈明登深凝着他,克制不住地探向他的面颊,轻轻戳了戳,低叹道:“快点好起来。” 他站起身,衣服被水溅湿一大片,湿淋淋的尤为狼狈,可他却毫不在意。 脚尖转向房门,走了几步,却又迟疑地停下。 沈明登闭了闭眼,还是没忍住,妥协地返回床边,俯身在青年额上浅浅亲了一下。 “晚安。” 日子平静而悠闲,一如往昔。 陆高的出现,到底带来了不一样的趣味,他成了第二个经常出入虞家别墅的客人。 他是真心想跟虞秋进行合作,给出的条款也相当诚挚,虞秋索性无事,便跟他签了合约,值得高兴的是,两人在审美上的理念非常相近,经常一聊就是半天。 陆高细细欣赏着虞秋的新作,满目赞叹道:“感觉你又精进了。” “嗯,近期有所感悟。”虞秋回道。 陆高挑眉,“你以前的作品虽然也很有灵气,构图华美,色彩浓丽,但细看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而近期的作品却有种轻快明丽之感。” 他也是有一定艺术天赋的,很是敏锐。 “难道是喜事将近?” 虞秋:“……” 跟陆高混久了,才知道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高冷,其实就是个闷骚,还特别八卦。 整天在他面前念叨爱恨情仇。 陆高放下绣品,双臂撑在虞秋轮椅的扶手上,俯身压迫式地盯着虞秋,“我猜猜看,是不是沈总跟你表白了?” “怎么可能?!”虞秋大惊,“你在胡说什么?!” 陆高松开扶手,抱臂望他,“怎么不可能?这么多年对你不离不弃,要说他不喜欢你,谁信?” 虞秋:“……” 这成语用得比闻策还离谱。 都没在一起过,哪来的不离不弃? “喜欢一个废人,对他有什么好处?”虞秋面色淡淡,“他就是人好。” “沈总要是听到这‘好人卡’,估计得伤心欲绝啊。”陆高倒也不是非要虞秋承认,他就是见不惯这两人磨磨唧唧,想提一嘴,见虞秋有些抗拒,便换了个话题,“闲着无聊,玩游戏吗?” 虞秋一愣,“游戏?” 他已经很久都没玩过游戏了。 出事之前,他经常在闲暇时候玩几局放松心情,出事之后,再也没碰过。 陆高以为他不玩游戏,便兴致勃勃打开手机,点进游戏软件,向他介绍:“这款手游已经有不少年头了,我高中毕业就开始玩,挺好玩的,你经常一个人待在家也挺无聊的,要不要试试?” 虞秋怔了怔。 这不就是他以前经常玩的那一款吗?没想到这么多年还在运营,游戏公司可以啊。 “我玩过……等一下,”他叫停陆高手上的动作,“回到刚才的人物面板。” 陆高不明所以,返回。 “这是你游戏昵称?”虞秋望着上面的“高大帅”问。 “是啊,当初中二病。” “一直没改过?” “没。”察觉到虞秋诡异的眼神,陆高有些心虚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虞秋拾起手机,点开尘封多年的游戏APP。 “原来你也玩这个啊!”陆高惊讶道,“不对,你怎么还是旧版本?” 经过这么多年,游戏版本已经换过很多次了,虞秋耐心地等它更新完毕,进入游戏。 陆高凑过来:“咱们加个好友,你叫什么,我搜……吴火火……卧靠!吴火火!你就是放了我四年鸽子的吴火火!” 他震惊到无以复加。 当年他跟吴火火约好时间一起开黑,可他左等右等,不管怎么等,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他给吴火火发了无数私聊,全都石沉大海。 这些陈年旧事,陆高本来都已经忘了,万万没想到,当年带他组队带他飞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室友,后来放他鸽子的人其实是因为出了重大事故。 他曾设想过,要是吴火火再次上线,他一定要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 可是现在—— 他看着虞秋无力的双腿,所有的火气全都烟消云散。 “唉,我可是想了你四年啊!”陆高长叹一声,又立刻精神抖擞,“你四年没上线,手都生了吧,这次换我带你!” 虞秋:“……” 几局之后,陆高再也不说自打脸的话了,欣然成了吴火火的腿部挂件。 “之前还不确定你是不是,”陆高揶揄道,“现在倒是确定了。” “确定什么?”虞秋莫名其妙。 陆高笑道:“确定你喜欢男人啊,当年在游戏里可是你亲口跟我说的。” 没等虞秋开口,他又说:“沈总这么多年从来没跟人搞过暧昧,原来是已经金屋藏娇了。” “……” 虞秋无奈道:“他又不喜欢男的。” “所以你承认你对他有意思喽?” 虞秋反将一军:“那你呢?你都这把年纪了,谈过恋爱吗?” “这把年纪?”陆高受到一万点暴击,“我没记错的话,我俩同岁好吧!” “哦,谈过吗?” 陆高:“……难道你谈过?” “以前是明星,公司规定不能谈,后来双腿瘫痪,更没法谈。”虞秋瞅着他,“你又是什么原因?” “自然是没碰到合适的。”陆高把皮球踢回去,“不像某人,最合适的就在身边,也不知道珍惜。” 虞秋失笑:“你不当红娘可惜了。” 关键是,他有资格珍惜吗? 手机铃突然响起,陆高正在玩游戏,手忙脚乱按了接听,还不小心碰到免提。 “陆老师,你在忙吗?”声音听上去阳光健气。 陆高懒得关免提,反问:“什么事?” “下周F国有场秀,我想去看看。” “行,我给你批假。”陆高神色冷淡。 对方期待地问:“我可以邀请老师一起去吗?” 陆高皱眉,正想着如何拒绝,虞秋忽然开口,委屈难过的语气拿捏得死死的:“陆高,你下周要去F国?不是说好陪我的吗?” 陆高:“……” 对面:“……” 寂静之后,对方率先开口,似乎强忍着什么,话里话外都带着醋味:“老师,你和朋友在一起?” 陆高维持住老师的威严:“嗯,我还有事,先挂了。” 通话结束后,他无奈地朝虞秋竖起拇指,“不愧是当年顶流,演技杠杠的。” 虞秋:“他喜欢你。” “比我小五岁,不合适。” “年富力强,很合适。” 陆高无情反击:“原来你喜欢年轻有劲的,所以是嫌沈总年纪大了……” “他才三十三,”虞秋下意识否定,“年纪不大,也很有劲。” “你怎么知道他有劲?”陆高一脸兴味。 虞秋:“他照顾我,我当然知道。” “照顾你什么?”陆高双目放光,“喂你吃饭?抱你洗澡?陪你睡觉?” “……” 虞秋一时语塞,耳根微红。 什么睡不睡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第72章 无责任番外 虞秋和陆高的合作搞得有声有色, 几次秀展之后,两人都名声大噪。 邀约纷至沓来,虞秋却已无暇顾及。 已经到了治疗的最后阶段, 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腿上。 “不着急, 慢慢来。”沈明登稳稳托着虞秋手臂,看着青年竭尽全力地想要站起来。 虞秋背后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全身都在颤抖,尽管这些年双腿保养得当, 但依旧比正常情况要细上几分。肌肉的缺失, 让他的腿很难支撑起全身重量。 他攥紧沈明登的手臂, 吃力地弓着腰,试图完全站起来,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额上青筋暴起。 “我不行了。”虞秋颓然地坐回轮椅, 酸涩委屈的情绪染红了眼眶。 从第一次感受到腿疼,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这两年他一直在坚持治疗, 双腿终于恢复了神经, 但还是没能站起来,更别提正常行走。 心中的焦虑无处诉说,他低下头,眼泪珠子般往下掉, 混在汗水中看不真切。 沈明登半蹲着, 将他抱进怀里, 温声道:“已经很好了,今天不练了, 明天再继续。” “快六年了。”虞秋埋进他颈侧, 闭上眼, 睫毛根湿漉漉的,看起来颇为可怜,“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很拖累?” 情绪的崩溃不是突如其来的,他在心里已经压抑太久太久了,为了能够重新站起来,他付出了太多的汗水,忍受了太多的痛苦。 无数的失败将他击溃。 沈明登心里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紧,疼得快呼吸不过来。他不会安慰人,只沉默地将人抱起,像以前很多次那样,替他脱衣洗澡,再放进被窝。 青年哭着哭着睡着了,眼角还坠着一颗泪珠,下一秒没入鬓角,仿佛落进沈明登的心湖,泛起无数涟漪。 他用指腹轻轻拭去青年的泪痕,替他捻好被角。 哭过一场,又睡了一个饱觉,虞秋神清气爽地醒来,正要睁开眼,就被双眼的肿胀和酸涩惊到了。 他忍着酸胀掀开眼皮,拿起手机一照,嚯,肿成桃子了! 太丑了,真是太丑了。 他连忙坐上轮椅,还没洗漱就下了楼,想去厨房先蒸几个鸡蛋。 未料,正好碰上早起健身、买回早餐的沈明登。 两人对视一秒,虞秋猛地转过轮椅,背对着沈明登,匆忙往电梯里钻。 他还没洗漱!眼睛也肿得难看! 一只手拖住轮椅,“干什么去?” 虞秋低着头,“上楼洗漱。” “刚才要做什么?” “没什么。” 男人极短促地笑了一声,“给你蒸了两个鸡蛋,记得敷眼睛。” “你怎么知道——”他转头去问,却在看到男人满是笑意的眼睛时,蓦然顿住。 沈明登说:“你刚出事时,没少哭过。” 但当时虞秋沉浸在双腿瘫痪的痛苦中,根本不在乎形象问题。 虞秋:“……” 他在沈明登心里,真的早就没有形象可言了。 他耷拉着脑袋上了楼,刷牙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丧。 陆高就会乱点鸳鸯谱,他和沈明登,怎么可能呢? 日子就在复健、复健、复健中煎熬度过,很快就到了虞秋二十八周岁生日的前夕。 十八周岁生日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认真过过生日,瘫痪后就更没有心情了。 以前混娱乐圈时,他经常在外地拍戏或进行其他商演,向姨都会送上生日祝福,给他寄生日礼物。出事之后,这个习惯依旧没有变。 奇怪的是沈明登。 他已经连续几年都送他生日礼物了——以前的他从不记生日的。 虞秋越来越搞不清楚沈明登到底在想什么,他像个谜题,不断引人去探索,却又始终不曾露出谜底。 “小秋啊,听明登说你现在已经快站起来了,真是太好了!”视频那边,向颜的眼角堆满了细纹,眼睛里全都是温柔的笑意,“马上到你生日了,阿姨想着,要不要给你买个大蛋糕,咱们一家人一起庆祝,到时候你对着蛋糕许个愿,说不定愿望就成真了呢。” 虞秋回过神,“好啊,就听您的。” 这没什么不好。 六年来,沈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向姨、沈叔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他深刻地感受到了。 还有沈明登…… “那就好!到时候我跟你沈叔去你那边好不好呀?” “当然好。” 向颜喜笑颜开,“到时候我亲自给你露一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再给你做碗长寿面,卧个蛋,保证以后平安美满。” “好,”虞秋不禁笑起来,“有了您的祝福,以后怎么也不会差。” 他看着视频里的女人,年近六十的她,鬓发已然生出了几缕银白,即便保养得再好,也避免不了岁月的侵蚀。 再加上这几年对他的担心和操劳,眼角的皱纹也堆积得越发深了。 他心里盈满感动。 “你以后肯定会好好的!”向颜转而又说到沈明登,“就是你沈哥,我是真放不下心。” 虞秋诧异,“他怎么了?” “他都三十五了!像他这么大的人孩子都上初中了,就他还孤家寡人一个,给他介绍相亲他也不愿意,年纪都这么大了,一点也不晓得着急。” 虞秋不好发表意见,便道:“可能还没碰到合适的吧。” “唉,我是管不着他喽!” 向颜前几年提都没提这个事,现在看虞秋快恢复了,才提起沈明登的婚事,是因为这几年沈明登近乎贴身照顾虞秋,确实不适合成家。 现在时候到了。 虞秋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心里面忽然涌出莫名的滋味。 视频结束后,他坐在二楼窗户后,俯视姹紫嫣红的花园,沉默良久,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他不想看到沈明登结婚。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 虞秋满心震动,他竟如此自私吗?他霸占了沈明登六年,却不愿他成婚生子,找到幸福。 他真的太自私了。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的腿一直好不了,沈明登是不是就会一直这么照顾他? 这样阴暗的心思让他无地自容。 向姨和沈叔对他这么好,沈明登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能生出这种念头? 太可怕了。 虞秋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臂,试图让那些诡异的想法全都消失不见。 之后的复健,他逼迫自己更加努力,他甚至有意识地避开沈明登亲密的接触。 沈明登察觉到了,但什么都没说。 生日前一天,虞秋依旧挥汗如雨,尝试着站起来,再次以失败告终。 可他却很平静。 “把我放轮椅上吧,”他攀着沈明登的肩膀,喘息着道,“我自己洗。” 沈明登照做了,却在他转过轮椅的时候,用力捉住推手,目光深沉幽晦。 “虞秋,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虞秋没回头,“当然是能站起来。” “好巧,我也是。” 六年来,他每次的生日愿望都是这个。 虞秋怔住了。 他低头看着渐渐充满活力的双腿,哑声道:“谢谢。” 沈明登放开了他,目送他走远。 手机铃响起,他却像没听到般,一直到呼叫即将结束,才按下接听。 “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司霆笑着道,“老样子,帮我把礼物送给小秋。” 沈明登:“自己送。” “奇了怪了,以前你不都不让我打扰小秋的吗?还不允许我寄过去,送个礼物都得求你代劳。”司霆极为惊讶。 “司霆,”沈明登烦躁地揉捏眉心,“虞秋以前抢孟平江资源,你知道为什么。” “……” “不让你接近他,是为他好。” “不是,”司霆差点咬到舌头,“你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小秋对我有意思吧?!”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他怎么可能对我有意思?他就是把我当哥哥,老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沈明登皱眉,“如果只把你当哥哥,为什么要针对孟平江?” “他没有安全感。”司霆倒是看得通透,“他一直都没有安全感,他害怕被抛弃。” 沈明登沉默片刻,“怎样才能有安全感?” 他带入自己,小时候因为家境贫困,母亲生病没法治疗,所以他一直都在为赚钱而努力,财富会填补他的安全感。 那么虞秋呢? 没有亲人的他,需要的又是什么? “老沈,你别觉得我多嘴,”司霆叹道,“我以前总是劝你多关注小秋,就是认为你比我更适合充当这个角色,不论是作为哥哥,还是其他角色,事实证明,你的确更合适。” 沈明登声线低沉:“你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你对小秋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可从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你都三十五了,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小秋想想。” “为他想?” “直说吧,你想不想跟他在一起?” 沈明登握紧手机,“嗯。” “那就表白。” “他这几天都在避免跟我接触。”沈明登皱着眉,“他或许并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司霆失笑:“我说老沈啊,你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过?果然爱情使人盲目。我的建议还是,直接告诉他,让他选择。” “好。”沈明登静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谢谢。” 生日当天,向颜和沈英山带来蛋糕和食材,亲手为虞秋做了一顿丰盛的生日餐。 蛋糕插上蜡烛,跃动的火苗映在虞秋眼中,温暖到心里。 虞秋闭上眼许愿。 希望向姨和沈叔健康长寿。 希望沈明登未来幸福美满。 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站起来。 是不是太贪心了? 他睁开眼,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吹灭了所有蜡烛。 “好!愿望肯定都能实现!”向颜笑着鼓掌。 虞秋抬眸,看着眼前真心爱护他的三人,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四个人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向颜的情绪明显很高涨,她跟虞秋念念叨叨,说的都是生活中的八卦趣事,聊到朋友家的孙子时,忽然话锋一转: “小秋,你帮我劝劝你沈哥,他都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谈过,以后可怎么办呦!” 虞秋笑了笑,“可能缘分没到。” “什么缘分?”向颜瞪了一眼沈明登,“三十多年都没有缘分,还不如听我的,相看相看,说不定就能找到缘分。我帮你打听过了,有个……” “我有喜欢的人了。”沈明登放下碗筷,郑重道,“我有喜欢的人,正打算追。” 虞秋心脏一揪,差点抓不住筷子。 他低下头,企图遮掩内心的酸楚,可就算演技再精湛,也没法真正控制住。 “喜欢的人?”向颜惊异道,“真的?是谁?” “追到了再跟你们说。” 向颜好奇心上来,只好问虞秋:“小秋,明登一直跟你在一起,你有没有发现他对谁不太一样?” 虞秋捏紧了筷子,声音低涩:“我不太清楚。” 他实在没法继续伪装,便道:“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先上去一趟。” 控制着轮椅转身就走。 沈明登也起身,对老两口道:“我陪他上去。” 两人一齐上了二楼。 虞秋进了卧室,转身就要关门,却被一只手抵住。 “干什么?”他撇过脸,不让沈明登看到他眼眶里的泪意。 沈明登强硬推开门,又紧紧关上,半蹲在虞秋面前,伸手去抬他下巴,被虞秋躲了过去。 “哭了?” 虞秋狠狠一抹泪,“不用你管。” “可是我想管。” 虞秋愣住了,震惊之下抬起双眼。 “管了你六年,舍不得让给别人管。”沈明登牵住他的手,眸光强势而隐忍,“能不能给我个机会,管你一辈子?” 虞秋:“……” 他傻不愣登地问:“那你喜欢的人……” 沈明登深挚地望着他:“我喜欢的是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惊喜从天而降,砸得虞秋七晕八素,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震得他发麻发颤。 “秋秋,我没喜欢过人,或许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让你讨厌我,你可以拒绝我,但能不能给我追求你的机会?” “我不讨厌你。”虞秋摇摇头,“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他一边笑着,一边掉着眼泪。 沈明登替他拭去眼泪,“那为什么哭?” “你问的是刚才还是现在?” “刚才呢?” “你喜欢别人,我难过。” “现在呢?” “你喜欢我,我高兴。” 虞秋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撒娇:“是不是哭得很丑?” “很好看。”沈明登一下将他抱起。 虞秋的脚底将将搭在男人脚背上,借助男人的臂力,松松环住对方的脖颈,贴得很紧,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狂乱的心跳。 “你是不是哄我?” 沈明登轻笑,俯首吻上他的唇。 第73章 无责任番外 虞秋从不知道, 和喜欢的人亲吻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 脑海里炸起了烟花,美妙的,璀璨的, 令人心驰神往的,全都幻化成夜空上的星星, 变为永恒。 全身都瘫软下来, 只靠着男人强有力的臂膀,他们躲在门后肆无忌惮, 像是要将这么多年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 沈明登到底顾忌到楼下的父母,不久后松开虞秋的唇,却依旧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鼓噪的心跳一时半刻根本停不下来。 虞秋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轻喘片刻后, 才哑声慵懒道:“向姨和沈叔还在楼下。” “好, 我们下去。” “不, 你先去。”虞秋觉得嘴唇有点肿,太明显了。 沈明登将他放到轮椅上, 捏捏他的脸,笑着下了楼。 老两口不约而同看过来。 向颜审视着他的神色, 不由啧啧称奇:“看来发挥得不错。” 沈明登:?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向颜一脸恨铁不成钢, “就你那磨磨唧唧的样,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事儿。” 沈明登:“……” “你妈说得对,你都三十五了,既然成了就好好把握,以后好好过日子。”沈英山附和道, “要不是你妈帮你推了一把, 你恐怕还犹犹豫豫不敢说呢。” 沈明登:“……” 他还想着怎么跟两人坦白, 没想到他喜欢虞秋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有这么明显吗? 他回过神来,眼底泛着柔色,“谢谢爸妈。” “我得谢谢小秋,看上你这个闷葫芦,要不激你们一把,还不知道纠结到什么时候。” 沈明登笑了下,眉梢眼角都堆着甜意。 老两口简直没眼看。 虞秋洗了把脸,稍微休整下就回到一楼。他刚和沈明登确定关系,看到向颜和沈英山颇有些惭愧。 谁知向颜拉着他的手,笑眯眯道:“小秋,以后明登要是欺负你,直接告诉我,他不会说话,你多包容他。” 虞秋:??? 他一脸迷茫,直到送走两人,才看向沈明登,震惊加惶恐道:“向姨他们知道了?” “嗯,”沈明登摸摸他的头,“说相亲的事,也是故意激我们的。” “……” 虞秋又羞耻又不可思议道:“他们怎么看出来的?” 就连他也是刚刚才知道沈明登喜欢自己啊。 沈明登深沉道:“司霆也看出来了。” 虞秋蓦地想起陆高之前打趣他的话,心想,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结果如同一枚定心丸,让虞秋彻底放松下来。 “向姨和沈叔真的很好。”他喃喃道。 沈明登推他入院,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不好?” 虞秋愣住,蓦地笑开,握住他的手,心里盈满安定,“好。” 记忆里冷淡的沈明登已成了一片虚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他强势却温柔,硬生生将他从泥沼里拯救出来,让他重获新生。 晚上照例复健后,虞秋瘫在男人怀里,语气软绵道:“帮我洗澡。” 沈明登托起他,熟练地脱去衣服,放入温热的水中,目光专注而幽深。 虞秋仰着头看他,视线从他英俊的脸转向有力的臂膀,再往下……唔,被浴缸挡住了,看不到。 他皮肤很白,被温热的水泡红了,浅粉色遍布全身,一双眼水蒙蒙的,像极了沁着雾气的极品宝石。 “看什么?”沈明登盯着他。 虞秋心虚地扭过头,“没什么。” 沈明登暂时不想打破砂锅,把人洗干净了,擦干水,光着塞进被窝里。 “衣服。”虞秋嘟哝一声。 沈明登捏捏他的指尖,神色幽沉道:“等我洗完。” “啊?你要在这洗?”虞秋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瞪大了眼睛。 沈明登轻笑:“我在我男朋友家洗个澡,不可以么?” 虞秋跟他对视几秒,败下阵来,闭上眼拉着被子蒙住,“我睡觉了。” 说是睡觉,其实两只耳朵都竖起来,探听某人的动静。 沈明登常年照顾虞秋,这座房子里到处都有他的生活用品,他拿了浴巾和睡衣,进了浴室,很快冲洗完毕,回到卧室。 被窝里的人一动不动,仿佛真睡着了般。 沈明登擦干头发,毫不客气地掀开被子,躺到青年身边,鼻息间皆是青年身上的香味。 甜甜的,很醉人。 壁灯柔和暧昧,沈明登看向身边人,青年纤长的睫毛正轻轻颤动。 他低声轻唤:“秋秋。” 大提琴般低沉悦耳的声线回荡在耳边,虞秋心尖一酥,睫毛颤得更欢了。 太犯规了! 虽说两人今天刚确定关系,但隐忍六年的感情,比得上任何陈年烈酒。 心跳得耳朵都震麻了。 “秋秋,我想亲亲你。” 话音刚落,男人猛地翻身,坚实的身躯完全笼罩住青年,深深地吻下去。 热浪席卷了整间卧室。 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虞秋的腿还没完全痊愈,沈明登顾惜他的身体,没做到最后,但青年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块好皮了。 “生日礼物还没送。”沈明登声音低哑,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戒指盒,在虞秋面前打开,“本来以为今天送不出去,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虞秋伏在他怀里,眨了眨眼,“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决定要不要接受。” “你说。”沈明登紧了紧手臂。 虞秋凝视着他的脸,轻轻问:“你以前,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现在连“讨厌”两个字都不愿说出口了。 “没有不喜欢。”沈明登攥着他的指尖亲吻。 虞秋用一种“你骗鬼呢”的表情瞅着他。 虽说以前的事都不在乎了,但到底像根刺扎在深处,总得拔.出来。 沈明登笑叹:“不是你讨厌我么?” “怎么可能?”虞秋瞪圆眼睛,“我又不傻,怎么会无缘无故讨厌你?” 以前的事太久远了,沈明登都快记不清了,他仔细回忆当初,低缓道:“我不知道你捉弄我的原因,所以选择远离你。” “我什么时候捉弄……”想到那些“绿茶”小心机,他吞回了话,努力找回面子,“还不是因为刚到你家,你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其实根本算不上下马威,只是当时的虞秋过于敏感罢了。 “有么?”沈明登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起来。 虞秋凑近他耳朵,把记了很多年的那句话说出来,说出来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轻盈了。 沈明登终于记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无心之言会成为爱人心底最深的刺,一时间愧疚、心疼、无措等庞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抱歉。”他紧紧拥住虞秋,“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是我的错。” 他将沈明峰破坏房间模型的事情简要讲了一遍,亲亲虞秋的眼睛,“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我一直都欢迎你的到来。” 陈年暗刺被连根拔起,所有的自卑与敏感因为迟来的解释,尽皆化为齑粉。 虞秋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无法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产生信任,从而误会了这么多年。 没有谁对谁错,只有不合时宜。 心结解开,阳光洒满每一个角落。 他伸出手,唇角的梨涡藏不住甜蜜,“给我戴上吧。” 沈明登心中大定,眉眼温柔地替他套上戒指,似乎前半生的误解与错过,只为了这眼前这一捧甘甜。 * 爱情的滋润下,虞秋整个人都散发着蓬勃的生机,陆高再次上门的时候,虞秋已经可以独自站立了。 离能走能跑,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陆高仔细打量他焕发的容光,目光一瞟,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时,不由瞪大眼睛。 “这是——” 虞秋微微一笑,周身的空气都泛着甜美的粉红泡泡,“如你所见,我和他在一起了。” “天哪,”陆高又惊又喜,“我嗑的CP是真的!” 虞秋:“……” 他反问:“你和你那个徒弟怎么样了?” 陆高一下子卡壳了,神色颇有些不自然,立刻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出新作?” “看来是有情况了,”虞秋挑眉,“被拿下了?” “什么拿不拿下,他太黏人了,没办法。”陆高伸手将微长的头发别到脑后。 虞秋由衷为他感到高兴,回了他刚才的问题:“等腿彻底好了。” “有你家沈总照顾着,肯定好得快。”陆高打趣道。 虞秋面色微红。 照顾是照顾,但有时候也挺黏人的。 要不是有衣服遮着,他现在都不敢跟陆高面对面聊天。 沈明登担心伤到他的腿,一直都恪守底线,吃不上肉,只能喝点肉汤。憋着的那股劲儿,全都体现在虞秋身上。 冬去春来,很快到了沈明登三十六周岁生日。 虞秋的腿彻底痊愈。 一家人高兴极了,在沈宅整了一顿大餐,庆祝虞秋重获新生。 回去的路上,虞秋靠在副驾驶,望着专注开车的沈明登,眼睛里露出几分迷醉。 “生日快乐,沈明登。”他笑着说。 沈明登问:“生日礼物呢?” “在房间的床头柜里,希望你能喜欢。” 沈明登声线低柔:“你送的我都喜欢。” 虞秋翘起唇角。 回到家,虞秋先去洗澡,沈明登还记着礼物的事,拉开抽屉一看,眸光瞬间幽暗深邃。 抽屉里都是吃肉的工具。 上面还附带一张字条:送给我最亲爱的人。 虞秋的生日礼物,就是把自己打包送给他。 当他带着满身水汽走进卧室时,等待他的就是酝酿已久的狂风暴雨。 夜风掀起一角窗帘,月色争先恐后地探了进来。 满室清辉。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